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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yq (毛毛),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失乐园--空蝉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r 16 17:52:54 1999), 转信


《失乐园》(下)五、空蝉 


                 空  蝉 


  俗话说“梅雨过后热十天”。 

  梅雨季节刚过之后,天气会霎时变得酷热难耐,持续多天高温不下。日历上把 
七月下旬从桐始结花(梧桐开花)到土润溽暑(土地湿润天气闷热),这段时间叫 
做大暑季节。 

  东京从一大早就太阳高照,白天的气温超过了三十度,夜里也不下二十五度。 

  刚刚人们还在叹息梅雨季节的阴郁不堪,一下子适应不了突然造访的阳光,被 
高温晒得像打蔫的花一样,抬不起头来。 

  同样是夏天,梅雨和大暑的转换之大,就像两个季节一样,实在不可思议,因 
此,人们的心情随之急剧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梅雨时的阴雨连绵容易使人心情郁闷,一到梅雨过后,阳光普照时,阴郁的情 
绪便一扫而光,变得活跃了起来。 

  这样明显的变化只会出现在小孩儿和年轻人身上,成人们是不会因为盛夏的太 
阳高照,而有太大变化的。 

  电车里挤满赶往公司去上班的人,大都穿着短袖衬衫,外衣拿在手里,不停地 
擦着脸上的汗水。 

  上午温度就突破了三十度,车站地下街的角落里,垂挂的广告上,女士裸露的 
肩头都能看到暑热的痕迹。 

  在这样一个酷热的下午,久木被清到公司董事的办公室,常务查事小田给他看 
了一封信。 

  “你看,突然收到这么一封信。” 

  久木从桌上拿起了那封信,信是用电脑打的,最上面一行粗黑的字体写着: 

  “久木祥一郎简介” 

  简介即是关于久木的情况介绍,这是怎么回事呢? 

  久木莫名其妙地打开一看,首先看见了“近二年的罪状”这个标题。 

  久木的心一沉,飞快地看了下去。 

  “贵杜原出版部长久木样一郎,于前年年底,利用去东日文化中心讲课的机会, 
强行接近当时在该中心任书法讲师的松原凛子,明知对方是有夫之妇,却三番两次 
给她家里打电话、用花言巧语勾引她。” 

  看着看着,久木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手也出汗了。 

  到底是谁写来的呢,这封信很明显是为了某种目的的恶语中伤。 

  久木慌忙看了一眼小田董事,见他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抽着烟。 

  好奇心促使久木硬着头皮往下看。 

  “去年正月以后,当事人一再叫她出去幽会,终于在同年四月,将她骗入都内 
的饭店,强迫发生关系,施以淫行。” 

  看到这儿久木不由攥紧了拳头。 

  这种寡廉鲜耻的文章简直让人无法卒读,久木真想把它撕碎、烧掉,可是在董 
事面前只好忍住气,接着看下去。 

  “其后,当事人利用家庭妇女的单纯,威胁说如果不和他见面,就告诉她丈夫, 
强迫对方满足他的种种性要求。特别是今年四月,令其穿上红内衣,进行变态的性 
行为,并拍摄了许多照片,甚至,将其软禁起来不让回家。” 

  这不仅是中伤,简直就是恫吓了。不论是谁写的,总之是对自己怀有满腔仇恨 
的人所写的极其卑鄙无耻的挑战书。 

  久木克制着满腔愤怒和厌恶继续往下看。 

  情里还说,久木诓骗别人的妻子与他同居,现在租下都内某公寓的一间屋子, 
夫妇一样住在那里。现已导致女方家庭的崩溃,忠厚老实的丈夫身心受到了巨大伤 
害,云云。 

  最后以“这样的无耻之徒,贵公司竟然委以要职,信任有加,不能不让人对贵 
公司的经营态度产生疑问,务请查明当事人应负的责任。”结束了全文。 

  看完了信,久木刚抬起了头,董事就马上离开了座椅,坐到久木对面的沙发上。 

  久木等董事一落座,低下头说了一句: 

  “非常抱歉。” 

  这种内容的信,寄到公司的上司手里,不管怎么说,只能怪久木自己不谨慎。 
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打扰董事的工作,实在太不应该了。 

  “这是突然寄到我这儿来的。” 

  董事似乎在解释为什么先拆开了信,其实信封上本来就写着“分管调查室领导 
亲启”。 

  “当然我并没有听信其一面之词。” 

  董事又点了一支烟, 

  “你觉得是谁对你怀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不寄给久木本人,而是直接寄给公司的董事,很说明问题。 

  “能猜到是什么人吗?” 

  久木挨着个猜测起来。最清楚知道他和凛子关系的只有衣川,他不会干出这种 
事的。其他同事多少知道一些,但不可能那么详细,再说对已经被降了职的人,落 
井下石也没多大意思。 

  “大致能猜到一点儿……” 

  对他和凛子的关系知道得很详细,有可能写这种信的只有两个人。 

  即自己的妻子或者凛子的丈夫……。 

  见久木沉思不语,董事说道: 

  “我个人觉得这是无聊之举,可是既然寄到公司来了,也不能完全不予理睬。”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久木抬起头来,董事避开他的目光说: 

  “当然这牵扯到你的私生活,不便过多干涉,可是对方非要公司表明态度的话……” 

  “怎么样?” 

  “我想先听听你对这封信怎么看。” 

  “当然可以……” 

  这封信的内容十分卑鄙,满篇胡言乱语,充满了恶意。对这些中伤他可以和凛 
子一起坚决否认。 

  可是,要说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就不好解释了。像信上说的那样强迫对方发生 
关系纯属胡言,然而和有夫之妇的凛子关系亲密却是事实。 

  “我觉得完全是对我的人身攻击,故意夸大其词,恶意诬蔑。” 

  “这种做法一般都是为了要攻击,陷害对方,所以你说得也有道理。” 

  “我绝对没有逼迫或软禁过对方。” 

  “这我知道,你也不像那么胆大包天的人。” 

  董事半嘲笑他说道。 

  “可是和这个女人关系亲密是确有其事吧。” 

  见久木不置可否,董事掐灭了刚抽了两口的烟, 

  “收到这封信后,我暗中在公司里了解了一下情况。” 

  “关于我吗?” 

  “当然信的详细内容是保密的,据说你的确离开家和她同居了……” 

  这一定是铃木或其他同事跟董事说的了。 

  “没错吧?” 

  久木还是缄口不言。 

  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会因人而异。 

  久木一直认为他和凛子的爱,是至死不渝的,连神灵也阻止不了的纯情之爱。 

  然而换个角度看的话,就会被简单判定为不正当的,越出常规的极不道德的行 
为,再加上勾引、淫乱、变态等等卑劣而夸大的词语,更给人以下流污秽的印像。 

  他和凛子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问题,而忽略了一般人的看法。 

  久木反省自己的时候,董事苦笑道: 

  “你还真有桃花运呢。” 

  “不,不是……” 

  “了不起,我什么时候也能摊上这么一封信哪。” 

  董事的笑声里含着嫉妒和揶揄。 

  “好了,这封信就交给你吧。” 

  董事说着把信封递给了久木,等久木把它塞进了口袋后,口气马上严肃起来: 

  “还有件事跟你商量,和这事没什么关系,公司想调你到共荣社去。” 

  久木没听明白,反问道: 

  “共荣社?” 

  “从九月份起去那儿也行啊。” 

  共荣社是负责商品管理或流通部门的分社。 

  “让我去那儿吗?” 

  久木叮问道,董事缓缓点了点头, 

  “对你来说可能有些突然,这是因为你负责的昭和史的发行预测不大乐观。” 

  “是吗?” 

  “这样一来,你就空闲了。” 

  董事的话真是出乎久木的意料之外。 

  久木看了一眼窗外的浮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把脸转向了董事。 

  “昭和史的计划不顺利是什么原因呢?” 

  “当然,公司方面没有意见,并对你的出版计划进行了认真的研究。不过,你 
也知道目前的形势,文文社为了销路的问题,费了好大的力气,现在多数意见认为 
应该暂停。” 

  在当前这个远离铅字的时代,出版二十多卷的全集确实要冒很大的风险,可是 
久木的计划是以人物为中心来回顾昭和史,这一点与其它出版社同类书籍有所不同。 

  “已经定了吗?” 

  “很遗憾,前几天的董事会上决定的,我个人觉得应该尽量保留一下……” 

  董事的口气似乎很遗憾,实际上他又为此做了多少努力呢,久木越听越怒不可 
遏。 

  “这次调动是因为昭和史的计划被取缔的缘故吗?” 

  “不光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你也有必要了解一下流通方面的情况。” 

  “这我明白,可是我一直搞的是编辑工作,其它方面根本没干过。” 

  “今后还是都涉足一下比较好。” 

  董事煞有介事他说道,可是,久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单单自己被调到毫不相干 
的部门去。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封信吧?” 

  “不是,我们公司是不会受这种个人的事情左右的。” 

  董事否认道,但是不能让人信服。 

  “让我先考虑一下吧。” 

  久木说完离开了董事的屋子,回到了调查室。 

  房间里静静的,室长铃木以及全室的人似乎都在等着久木。 

  久木故意提高了嗓门,打破了冷场。 

  “我要和大家告别了。” 

  村松和横山立刻回过头来,铃木低着头,没有反应。 

  久木朝铃木走过去,点了一下头说: 

  “刚才董事跟我说,要我从九月份开始去共荣社。” 

  铃木慢慢抬起头,眼睛看着别处。 

  “理由是因为董事会上决定中止昭和史的计划……” 

  久木感觉到大家的视线都投向了自己,平静地问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了吧?” 

  “这个……”铃木摇了摇头,接着抱歉地说: 

  “听说有这个可能,没想到这么快。既然董事会决定了的事……” 

  久木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封信,放到铃木面前, 

  “有这么一封奇怪的信寄到公司里来了。” 

  铃木扫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不好意思,我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我不清楚这封信。” 

  铃木也许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但作为调查室的负责人,对上司的询问发表了自 
己的看法是毫无疑问的。 

  “很可能就是这封信导致了这次调动的。” 

  久木明知说也白说,可是心里憋的慌,一吐为快。 

  久木一下班就直接回涩谷去。 

  一般突然被告知调动工作之后,都想和好朋友喝喝酒,发发牢骚,聊一聊今后 
怎么办。 

  可是现在的久木没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调查室的同事们最亲近了,然 
而铃木和董事关系接近,近来村松、横山和他也疏远了。这方面的心事最适于和同 
期入社的朋友聊,他们又都在营销和总务部门,隔得太远。要是水口还活着的话, 
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再说牵扯到女性问题,男人之间不太好说。所以真正可以交心的就只有凛子一 
个人了。 

  久木回到住处时,凛子正要做晚饭,见他这么早回来很吃惊,就说“我马上做 
饭。”久木拦住她,把信递给了她。 

  “这是今天董事交给我的。” 

  凛子接过信看了一眼,惊讶地问: 

  “这里面写的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凛子看着信,脸色越来越僵硬了。看完后,脸白得像纸一样,气愤地嚷道: 

  “太不像话了。” 

  又转向久木问道: 

  “是谁写的?” 

  “你觉得会是谁?” 

  “是对你怀恨在心的人。” 

  凛子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又说: 

  “难道会是他……” 

  凛子和久木所想的是似乎是同一个人。 

  “是我……” 

  虽然没说出“丈夫”这两个子,久木也都明白。 

  “不过,应该还有一个人。” 

  “你那位?” 

  凛子也没有说出“妻子”,她凝视着远处,说道: 

  “她不会的……” 

  确实,久木的妻子对他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是失望,所以才主动要求离婚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把丈夫的外遇密告给公司呢? 

  而凛子的丈夫一直不想离婚,他对夺走妻子的久木怀有强烈的愤怒和憎恨。 

  “他非常清楚咱们相识的经过,也只有他才知道红内衣的事。” 

  “他胡说什么你拍了照片,其实都是他自己干的呀。” 

  “从用语和内容来分析,都像是他写的。” 

  凛子攥着信骂到: 

  “太卑鄙,太恶毒了。” 

  “给我寄来就好了。” 

  “他就是为了让你难堪,狡猾死了,我绝不原谅他。” 

  不知为什么,凛子越是怒气冲天,久木越是冷静下来了。 

  到刚才为止一直是久木一个人在生气,现在凛子和他一起生气,久木得到了安 
慰,反倒想起凛子的丈夫来了。 

  “我得问问他怎么回事。” 

  凛子说着就要去打电话,久木止住了她,“等一下……” 

  事到如今,凛子就是骂他丈夫也无法补救了。 

  久木让激动的凛子坐在沙发上,对她说: 

  “今天上司踉我谈了,要我到分社去。” 

  “是吗?” 

  “是公司下属的负责商品管理和流通的共荣社。” 

  “为什么调到那儿去,你手头不是有工作吗?” 

  “由于中止了我所从事的昭和史的计划,所以没有事可干了。” 

  “真没想到,去那儿以后会怎么样啊?” 

  “我对那方面很生疏,不知道会怎么样,可能不会太轻松。” 

  “那就没必要去。” 

  凛子端详着久木的脸, 

  “你也不愿意去吧?” 

  “当然……” 

  “那就明确拒绝好了。” 

  凛子说得简单,上面决定了的事,下属是不可能拒绝的, 

  “不行吗?” 

  凛子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封信上。 

  “会不会和这封信有关系呢?” 

  “说是没有关系……” 

  “到底有关系没有呢?” 

  “不太清楚,似乎有点影响。” 

  “简直太可恨了。” 

  凛子抓住久木的手摇晃着, 

  “这不正合了他的意吗。他的目的达到了,你吃了大亏,你就甘心吗……”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久木苦苦思索的时候,凛子坚决他说: 

  “坚决拒绝,不行的话就辞职算了。” 

  久木直勾勾地望着凛子反问道: 

  “这样好吗……” 

  今天,当董事提出要他去分社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了辞职的念头。 

  应该说从被降格到调查室时起,他就考虑过辞职,和凛子陷得越深,这种想法 
就越强烈。 

  “真的辞职吗……” 

  凛子的一句话,点燃了一直紊绕在久木心头的思绪。 

  “我可真的辞职喽,行吗?” 

  久木向凛子叮问道。 

  “我赞成。” 

  久木点点头,内心却仿佛在期待凛子说出“别辞职”的话来,这样久木可能就 
会说出“就辞职”,打消余下的百分之十的犹豫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了。” 

  “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用吗?” 

  “怎么辩解?” 

  “我去见见董事,跟他说明情况……” 

  “不行,没用的。” 

  这不等于公开了自己和凛子的关系不一般了吗。 

  “公司这种地方,只要有这么一次,就再别想翻身了。” 

  “真对不起……” 

  凛子突然向久木深深地低下了头。 

  “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 

  “不是的……” 

  现在说怪谁已经没有意义了,要说怪罪的话,就只能怪他们太相爱了。 

  决定了辞职以后,久木的心情还在摇摆不定。 

  这次的事件使久木对公司完全失望了,不想再去上班了,然而辞去于了近三十 
年的工作,也有不少的感慨。按时退休还好说,在五十多岁,还能干几年的时候退 
职,多少感到有些惋惜和惆怅。 

  整个七月份,久木就是这样渡过的。 

  进入八月以后,随着去分社期限的临近,久木打听了一下有关的具体条件,结 
果使他的心境更加恶劣了。 

  久木原以为自己是以总杜人员的身份派去的,没想到人事关系完全调过去,工 
资也只有现在的70%了。 

  受到如此的冷遇,还非要赖在公司不走吗。 

  在情感上他已经倒向了辞职一边,唯一使他下不了决心的,还是对于今后生活 
的担心。 

  到目前为止,久木的月薪近一百万,其中一半交给妻子。一辞职就没有收入了, 
虽然有笔退休金,只是一次性的,维持不了多久。 

  这种情况下,自己和凛子往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左思右想,久木越来越没有辞职的勇气了,凛子看出了他的苦恼,问道: 

  “你在担心钱的问题?” 

  被一语道破了心事,久木欲言又止,凛子爽快他说道: 

  “这不用担心,我还有些积蓄。” 

  久木猜想,也许是凛子的父亲故去时她分得了一些遗产。 

  “辞就辞了,总会有办法的。” 

  凛子办事一向比久木要大胆,果断得多。 

  应该说凛子的态度对他是个极大的支持。 

  八月初,在大家开始考虑夏季休假之前,久木终于走进了董事的办公室,提出 
了辞职的要求。 

  “你为什么要辞职?” 

  看到董事那副惊诧不已的表情,久木感到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再给公司添麻烦的话,我就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久木故意郑重其事他说道,董事一听忙说: 

  “哪有的事,你这样能干的人到那边去的话,能给他们的工作以指导性的帮助。” 

  “多谢您的信任。可是,除了编辑以外我别无所能,去了那边也只能添乱而已。” 

  “你不应该这么小看自己啊。” 

  “哪里,我才是被小看了呢。” 

  董事听了膛目结舌,久木也不理会,说道: 

  “非常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关照。” 

  “你不要这么快决定,再慎重考虑一下怎么样?” 

  “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请务必准许我辞职。” 

  久木知道自己的情绪很激动,事已至此,再也没有什么退路了。 

  久木站起身来,施了一礼,丢下呆若木鸡的董事,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后,久木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久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董事耍威风。 

  此时的久木既感到无比的畅快,也不无某种失落。 

  “无所谓……” 

  久木安慰着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董事办公室,然后朝电梯走去。 

  久木向公司提交辞呈的时候,凛子的周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凛子就那封信的事质问了自己的丈夫,结果是一无所获。凛子打电话的语 
气很严厉,她的丈夫从头至尾都是一句“不知道”。 

  “明摆着是他干的,硬是装糊涂。”凛子怒气难平。 

  仔细想一想,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写的。虽然从动机和内容来看,可以肯定 
是他写的,但是字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无法鉴别。当然也可以从信纸和信封上来 
追查,可是久木觉得又不是刑事案件,没有那个必要。 

  久木不想追究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既便查出来,也无法改变他辞职的既成 
事实了。 

  “我看算了吧。” 

  现在轮到久木来安慰凛子了,凛子的火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 

  “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卑鄙。” 

  凛子越是贬低丈夫,久木越能体会她丈夫的心情。 

  写这种信确实不光彩,可是作丈夫的对这个占有了妻子,甚至同居在一起的男 
人恨之入骨,想方设法要把他从公司里赶出去也是情有可原。 

  “这回我绝不犹豫了。” 

  凛子果断地说。 

  “我要和他离婚。” 

  “他不会同意吧。” 

  “不同意也没关系,我把我那份交到区政府去。” 

  “那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区里不批准也无所谓,反正我表明我的态度了。” 

  凛子从来都是怎么想怎么做,一点儿也不含糊。 

  既然凛子提出了离婚,久木也得作出决断了。 

  妻子早就提出要离婚,久木一直犹豫不决,现在该彻底解决一下了。 

  “我也离婚。”久木坚决他说道。凛子吃惊地瞧着他说: 

  “你就不必了吧。” 

  “不,离了就轻松了。” 

  “你真的离?” 

  凛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样我们两个都成了单身了。” 

  “别人不会再说我们偷情或不正经了。” 

  “我明天就去领一份离婚协议书,在上面签字盖章就行了吧?” 

  一旦决定下来,凛子的行动非常神速。 

  第二天她去了区政府领来两份离婚协议书。 

  他们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章,然后分别寄到各自的家里去了。 

  久木还附上了一封短信。 

  他告诉妻子八月底就要辞职了,还对自己拖延了离婚表示了道歉,最后写了一 
句: 

  “虽然给你带来了很多烦恼,但我没有恶意。请多保重。” 

  写到这儿,久木回想起和妻子共同渡过的漫长岁月,不觉心头一热。 

  “一切都结束了。” 

  久木把离婚协议书投入邮筒的一刹那,就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感到无比的轻 
松。 

  不管怎么说,他从此摆脱了家庭的桎梏,从丈夫的角色变回到一个独身男人。 

  以前久木也没有觉得家庭的负担有多重,作丈夫有多辛苦,只是多多少少感到 
有点累赘罢了。 

  可是当离婚成了现实,家庭、妻子,一切都无需他再去考虑的时候,忽然觉得 
自己轻飘飘起来,像长了翅膀一样。 

  这种解放感很大程度上还来自于辞去多年从事的工作的关系。 

  从明天起他就不用再急急忙忙往公司赶了,自然也就看不到讨厌的上司,或敷 
衍那些无聊的谈话了。今后和凛子挽着胳膊,到任何地方去都不必再顾虑别人了。 

  久木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了云端,他为自由来得如此容易而嗟叹,而困惑。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呢? 

  直到今天久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此同时,一个无限孤独的世界也展现在 
他的眼前。 

  以后自己可以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去哪儿就 
去哪儿了。 

  获得了无限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同事和友谊,离开了妻子 
和子女。 

  “剩我一个人了……” 

  久木不禁对自己说道。他第一次得到了自由,也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断地被社会 
所疏远所抛弃。 

  凛子和久木一样正陷入了孤独的境遇。 

  凛子毅然决然地给丈夫寄去了离婚协议书,并通知了母亲,可是其负面影响也 
很快出现了。 

  今年八月是凛子父亲的周年,凛子原定要回娘家,去给父亲扫墓的。 

  凛子想知道大家去扫墓的时间,就给娘家打了个电话,谁知母亲说“你还打算 
来吗?” 

  母亲的语气里分明流露出“不许来”的意思,凛子很受刺激。 

  “妈妈对我提出离婚非常恼火。可是这和给父亲扫墓有什么关系呢?” 

  就因为凛子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就不准她去扫墓,也未免太残酷了。 

  “大家都在排斥我。” 

  据凛子说,自从她离开了丈夫和久木一起生活以后,母亲、兄嫂以及亲戚们都 
像躲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呀?” 

  久木不知怎样才能安慰难过的凛子。 

  抛弃丈夫投身其他男人的怀抱,作为妻子是不能容许的,然而在凛子看来,舍 
弃虚伪的婚姻,投入真实的爱情中去,才是忠实于自己感情的行为。 

  站在纯爱的角度上看,凛子是正确的,但是从社会道德、伦理方面讲,她就是 
个与人私通的,寡廉鲜耻的女人。 

  “从此以后我和娘家就没有关系了,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 

  凛子叹道,久木握紧她的手,安慰说: 

  “你不是一个人……” 

  两颗孤独的心只有互相寻求安慰了。 

  从盂兰盆节到八月末,久木是在咀嚼自由和孤独中渡过的。 

  退职的事已经定了,就干到八月底,不过,盂兰盆节加上积攒的休假,久木几 
乎没怎么去上班。 

  久木难得在酷热当头的时候过得这么悠闲自在,但这种心境中也伴随着和公司、 
家庭完全诀别的孤独。 

  从早到晚和凛子两人呆在屋里,久木这才发现长期的紧张工作,已使自己身心 
疲惫到了极点。 

  不分白天黑夜,久木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有时甚至忘了吃饭。早上醒 
来,他总是下意识地要去上班,过一会儿才想起已经不用去了。 

  每当这时,久木都深切体味到了自由的喜悦,转瞬间又产生了自己一个人被社 
会所抛弃的感觉。每天早晨,看着窗外那些赶往地铁站去上班的人流,他的心便翻 
腾起来。 

  再怎么说,只要加入了那个洪流,就能保证一家的衣食无忧。 

  这时,久木才知道了自己失去的东西的份量。 

  在既安宁又不安的矛盾心理的交错、缠绕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久木只出了一次门,就是去见衣川。 

  以前都是衣川给他来电话,这次久木破天荒地约他出来见面。 

  久木想把有关辞职的事,和给妻子寄离婚协议书的事跟衣川说一下,尽管自己 
没有这份心情。 

  不可思议的是,一旦辞了职,久木就不好意思到以前常常光顾的餐厅和酒吧去 
了,按说花钱吃饭,没什么可顾虑的,可是心里总觉得人家会不欢迎,所以他很少 
再到那些地方露面了。 

  这次久木也是犹豫了半天,最后诀定还是到他们俩常去的银座的小店,并排坐 
在柜台前。 

  八月下旬,炎热的夏天已接近尾声,店里客人很多,两人先干了杯啤酒,聊了 
会儿天之后,久木突然开口说: 

  “我辞去了公司的工作。” 

  衣川闻听,一下子放下了正要喝的酒杯,久木告诉了他大致的经过。 

  “你真愿意这样?” 

  “愿意什么?” 

  “不后悔?” 

  要说不后悔是假话,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久木微笑着点点头,衣川忽 
然压低声音说: 

  “你打算到别处去干?” 

  “没这个打算。” 

  “那以后你怎么生活?” 

  “总会有办法的。” 

  “正式离婚的话,还需要一笔赔偿金吧?” 

  “我有世田谷的房子。” 

  “全部给夫人吗?” 

  久木点着头,发觉自己这一个月来,对金钱和物质的执着,已大大的淡漠了。 

  “你这么大岁数,怎么还这么糊涂。” 

  “也许吧。” 

  “到了咱们这样的年纪,多少得有些分寸。谁都想谈恋爱,见了不错的女人也 
喜欢,可是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公司的地位和工作就太不上算了。这和那些发情的 
猫狗有什么两样?” 

  衣川说话也太不讲情面了,照他的意思来说,有妻室的男人爱恋一个女人,陷 
入情网是非常愚蠢的,就和发情的猫狗一样。 

  “喜欢一个人也没关系,差不多就行了,别走极端。” 

  衣川又要了盅冷酒,说道: 

  “我真设想到你这么纯情。” 

  “纯情?” 

  “是啊。你迷上一个女人,连地位、收入和家庭都不要了。” 

  这并不是纯情,是从心灵深处相爱的结果。久木想对他这么说,又找不到适当 
的词来表达,衣川嘟哝了一句: 

  “也可能我在嫉妒你。” 

  “为什么嫉妒我?” 

  “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女人,你不进攻的话,我可能也会上的,我觉得很后悔……” 

  衣川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情感这么坦白出来。 

  “可是被你抢先了一步,我就死心了。” 

  沉默了一会儿,衣川忽然说道: 

  “前几天,她到我这儿来了。” 

  “到中心去了?” 

  “大概四、五天前吧,她说想担任书法方面的工作。所以你来电话的时候,我 
还以为是这件事呢。” 

  久木不知道凛子一个人去找衣川的事。 

  “她也真了不起,因为你辞职了,所以她想出来工作的。” 

  衣川停顿了一下,又告诉久木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当时,她还问我你夫人在哪儿工作,我只告诉她在银座的美装堂,没关系吧。” 

  “不,没什么……” 

  久木正在琢磨凛子为什么会问这个,衣川凑近他说: 

  “我这样说也许不大合适,她比以前更漂亮了。” 

  久木不好表示什么,凝视着柜台。 

  “反正她变样了,不,是你改变了她。原来她给人的感觉很不容易亲近,可是 
现在非常沉静安样,很有女人味儿……” 

  衣川喝起冷酒来,有些醉意,眼睛凝视着远处。 

  “我说什么你别见怪,你每天都见她不觉得什么,在我眼里她的胸脯白得让人 
难以自侍。” 

  不知道凛子穿着什么服装去的,她受穿素色的连衣裙,大夏天的,也许衣服穿 
得比较露。 

  “接待室的姑娘也说,她给人感觉不仅是漂亮,而是妖艳,连女人见了也会心 
动的。” 

  第一次听到衣川这么赞美凛子,久木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她好像比以前瘦了,脖子细长细长的,显得更迷人了。” 

  天气太热,凛子近来食欲不大好。 

  “这就叫红颜薄命。” 

  “薄命?” 

  “她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我看着她那凄然的背影,真有点为她 
担心……” 

  衣川一气喝干了冷酒,粗声粗气他说道: 

  “你可得尽量对她好一些啊。” 

  在小店吃完饭,两人又去了一个酒吧,衣川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工作,不知 
不觉久木成了听客。男人一没有了工作,连话茬都接不上了。久木怀着这种寂寞的 
心情,走出了店门,分别的时候,衣川嘱咐了一句: 

  “多保重……” 

  衣川的声音低沉,完全不像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久木慢慢点了点头,握住了衣 
川伸给他的手,忽然发现还是第一次和衣川握手,心里觉得很异样。 

  这握手意味着什么呢。衣川的语气是那么柔和,使久木内心为之一动。 

  坐在电车上,久木还在思考着这件事,到涩谷时已经十一点了。 

  凛子已为他准备好的洗澡水,从浴室出来换上睡衣,久木躺在沙发上,看着电 
视,低声对在厨房干活的凛子说道: 

  “刚才我和衣川在一块儿。” 

  凛子猛地一回头,马上又若无其事地沏起茶来。 

  “他说你变得特别漂亮。” 

  “他就喜欢这么说。” 

  “你去那儿是为了找工作?” 

  “上次托过他,没有回音,就去问了问看……” 

  凛子把自己的咖啡杯也端过来,坐在久木旁边。 

  “我跟他一说辞职的事,被他骂了一通。” 

  “他也太凶了。” 

  “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久木眼睛望着电视说: 

  “你打听那个银座的商店了?” 

  久木终于问道,凛子早有思想准备,马上答道: 

  “我去见了一下你的夫人。”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早就想要见见她……” 

  出于什么心理去见自己所爱的男人的妻子呢,感兴趣可以理解,不过也够大胆 
的。久木对凛子的丈夫虽然也有兴趣,却不敢自己去见他。 

  “我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一眼。” 

  妻子现在在银座的陶瓷店工作,知道名字就能找到她。 

  “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 

  凛子这么一说,久木不知怎么说好了。 

  “难怪你会喜欢她,身材不错,很有活力……” 

  妻子五十多岁了,因为有事于才显得年轻。她比凛子要大一轮,怎么说也上年 
纪了。 

  “和这么好的人都离婚了。” 

  凛子自言自语道。 

  “当然都是由于我才会这样的,可是我越看她越觉得害怕……” 

  “害怕?” 

  “岁月太可怕了。十年或二十年之后,人是会变的吧。你结婚的时候也爱妻子, 
想要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是现在变了。” 

  久木不明白凛子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她望着窗帘说: 

  “我也会被你厌倦的。”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会的。既使你不厌倦我,我也可能会厌倦你……” 

  霎时,久木就像被人在脖子上扎了一刀。 

  男人会变心,女人也可能心猿意马。既便是情投意合,海誓山盟的爱情,也可 
能在岁月的侵蚀下土崩瓦解的。 

  “你们当初感情也很不错的吧。” 

  “一般……” 

  虽说比不了对凛子的感情,却也是在神前立下了爱的盟誓的。 

  “我也是,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会像现在这样。” 

  凛子想起了结婚时的情景。 

  久木抱着胳膊沉默不语。凛子摸着久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说道: 

  “你早晚会厌倦我的吧?” 

  “不会的,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厌倦呢?” 

  “我也要上岁数的。一天天变成个老太婆了。” 

  凛子虽然夸赞久木的妻子,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衰老的影子。 

  “我问你,真的有永远不变吗?有没有绝对不变呢?” 

  凛子一下子扑到了久木怀里。 

  “抱着我,紧紧地抱着我。” 

  凛子前额顶在他的胸前,梦吃般地嚷道: 

  “我害怕,我害怕。” 

  久木紧紧抱着凛子,听见她在怀里说: 

  “我们现在是最高点,今后就只能走下坡了。” 

  “不会的……” 

  久木嘴上否认,心里也觉得现在或许是两人的最高点了。 

  “只有现在最可信。” 

  凛子见过久木的妻子,明白了爱情的游移不定,预感到他们两人的爱也早晚会 
从顶峰衰落下去的,这种种不安所煽动起来的欲望,或者是他们原有的欲望受到了 
新的刺激,突然猛烈地燃烧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赤裸地拥抱在床上了。 

  “我要你说永远爱我,绝不变心……” 

  凛子为了消除对永恒的不安和恐怖,而寻求性爱,陶醉于震撼全身的性快乐比 
起那些甜言蜜语来,更能帮助她摆脱盘桓心中的恐惧。 

  没有比肉体更诚实更忘我的了,凛子的热情也感染了久木,一再压抑的欲望, 
就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两人一同坠入了放浪形骸的,欢悦无比的欲海中去了。 

  盛夏之夜,两个人的肉体都汗津津,油光光的,凛子头发散乱,一次又一次从 
顶峰跌落到低谷,又从低谷上升到巅峰,终于叫喊起来: 

  “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吧。” 

  久木屏住了呼吸。 

  凛子以前也这样喊过,她在愉悦的极限时想到死,希求在这无比的快乐中死去。 
沉醉在性快感中时,她全身的血都在倒流,沸腾,这喊声不是从嘴里,而是从这肉 
体里发出来的。 

  “快点,快点杀了我……” 

  凛子不停地叫喊着,久木拼命抱紧她,终于感受到了凛子波浪般涌来的震颤。 

  这一对男女像死尸一样重合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余韵,不久,仿佛从冥界飘 
然而归似的,凛子嗫嚅道: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久木刚要抬起身子,凛子双手抓住他说: 

  “不要离开我……” 

  久木不敢再动一动,凛子慢慢睁开眼睛。 

  “这样还是死不了吗?” 

  凛子的眼里闪着泪光。 

  “我要和你全身贴在一起这么死,这样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对吧?” 

  久木点着头,意识到自己的一部分还在凛子的身体里。 

  “咱们就这个姿势去死吧。” 

  听凛子说要两人一起去死,久木竟然没有惊慌失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 
么平静。 

  或许是做爱后的倦懒导致的情绪消沉,或许是自己现在身体还和凛子紧贴在一 
起而无法思考,总之久木没有气力加以拒绝。 

  “你当真能和我一起死?” 

  “嗯……” 

  对久木暧昧的回答,凛子追问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久木答道,不由自主地想起被阿部定杀死的吉藏来。 

  当时,吉藏也一定是被阿定问道“勒脖子行吗?”的时候,回答“行啊”的。 

  “太好了。” 

  突然凛子抱紧了他,随着身体的摇动,久木身体的一部分从凛子体内滑落了出 
来。 

  久木平躺下来,凛子像小猫似的依偎着他。 

  “你说,你是真心和我一起死吗?” 

  “真心呐。” 

  久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温柔、顺从。 

  “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凛子好比是诱惑男人的恶魔鸟,久木宁愿被她的翅膀带往死亡的世界去。 

  “那就在这儿留下记号吧。” 

  凛子让久木在她的乳房上留下了一个渗血的牙印。 

  然后,她又在久木胸前留下了同样的痕迹,久木忍着轻微的疼痛,对自己说, 
再也别想从凛子身边逃脱了。 

  “永远也不许把它去掉。” 

  这就是爱的印证,久木闭着眼睛感受着隐隐的疼痛,万般无奈地想着,这时凛 
子说道: 

  “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时候了。” 

  现在久木经济上还有余力,身体也有一定的精力,自信还能获得像凛子这样独 
一无二的女人的强烈爱情。 

  今后的生命中,绝不会再有超过现在的幸福和辉煌了。无论将来自己以什么方 
式去死,都不可能比和凛子一起死更加华丽耀眼了。 

  “我早就梦想着能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候死去。” 

  听着凛子悦耳的声音,久木想起了把有岛五郎引向死亡的波多野秋子。虽然和 
他们情况有所不同,但是在人生最高点时,被女性拽向死亡这一点却是共同的。 

  “我们一起死的话会是什么样?” 

  “什么样……” 

  “人们会说什么,大家会有多吃惊……” 

  久木不由想起了妻子和女儿。 

  “光是想像一下就兴奋极了。” 

  凛子的自杀愿望中,更多的成分是对自杀行为本身的向往。 

  “我们要紧紧地抱在一起,绝对不分开。” 

  “可是,怎么才能那样呢?” 

  “咱们琢磨琢磨呀。” 

  凛子的口气,就像要去探宝一样神秘。 

  “大家肯定要大吃一惊。” 

  凛子非常兴奋,久木也想像着人们吃惊的样子,隐隐的快感油然而生。 

  “现在大家还都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呢。” 

  久木点点头,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爱,那么不可思议,竟然沉浸在飘溢着死的气 
氛中而乐不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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