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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战争新娘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Jun  5 01:44:01 1999), 转信

发信人: danielf (令狐),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战争新娘10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Sun Sep 20 16:50:44 1998), 转信

第十章幽会恶梦            

    “对不起。我来迟了。”

    来到胜利剧院门前时,我只好道了一声歉。这时已快到十二点了。

    “不!只不过等了五分钟。我终于领教了你的厉害。”

    “哈,上次太夫礼了。”

    “我吃了一惊。后来你怎么样了。”

    “你喝醉了吧?从那以后我想井村先生是不会再给我挂电话了。你没生我的气吗。



    “哪里,一个人喝酒怪闷的,不由得想起你来。我想你还会陪我一起去看电影的。



    从傍晚一直喝到现在的吧?他似乎已有几分醉意。也许是第二次会面的缘故,他说

话粗鲁不讲礼节。不过,我并没觉得不愉快,立刻和他并肩走进电影院。

    在全幅巨大的银幕上映着一对金发男女在一边喘息一边亲吻。影像放大后。白人的

皮肤丑相毕露:女人从面颊到喉部显现出密密麻麻的雀斑。男人那爱抚着女人的手指上

长着黄色野兽般的长毛。紧紧搂住男人腰背的女人,指甲修得和兽爪一般闪着光亮,画

面挑逗人的情欲,不断出现各种床上镜头。井村的一只手在我腰部肩头摸索,一会儿又

用力地揉搓着我的臂腕。

    我却屏住呼吸在注视着屏幕,只是心中在思考着另一件事:丽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

的事呢?

    丽子没有做出任何辩解。起初从表情上看得出她确是藏起了钱,后来志满干破口大

骂,她反而没有任何表情了。她那满不在乎的神情,给大家以极坏的印象。藏起小费并

不影响饭店收入,而是损害了同人的利益。也就是说,丽子破坏了大家的自治制度。

    “可能是个误会,丽子小姐,是不是你一时疏忽了呢?是吧?是这样的吧?”

    我得想办法挽救丽子。当时我在一旁静观事态。而丽子却看也没看我一眼,连动也

不动像石头般呆立在那里。是因为事已败露无法掩饰了呢?还是羞愧难当束手无策了呢

?我一点也弄不清楚。

    “怎么会弄错呢?这是我亲眼见的。她明明把硬币放进箱子,把大钞藏了起来,这

怎么能说成弄错了呢?”

    这是志满子抓住不放的地方。

    “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呢?丽子小姐!不如把这些钱还回来放进箱子里,也可以把这

件事了结的。”

    我当时本想进行调解,但屋里的人都装作不知,各人忙着换衣服,使我无从着手。

关键的是丽子没有哭,脸上表情更是冷淡,只是若无其事似地在匆匆换衣服。

    “丽子小姐!”

    实在看下下去了,我呼唤住她。收拾完毕后,她正要在我之前走出屋子。

    “等一等!我有事要问你。”

    “何塞在等着我呢。”

    “叫他等着好啦。我今晚……”

    想说今晚有约会,但我却没说出来。

    “我说,丽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自己又有存款,怎么会干这种事?究竟是为什么?”

    “不说话怎么能弄清问题呢?十五美元二十美元,我可以借给你嘛。你今晚需要吗

?”

    “为什么你不说话?正因为你不说话,大家才有气呢。如果你说,我有事需要些钱

,下次不再这样做了,承认了不是也就不会把事闹大了吗?一时犯错儿,谁都会有的。



    丽子扭扭捏捏地,但她不是想和我说实话,而是急着要回去。我一见这个情形不由

生起气来。

    “丽子小姐,你难道就不能对我说吗?至今为止,我在什么地方不是向着你?连你

的存款折都放在我手里,帮着你向何塞编瞎话。我看你不像是偷钱的人,我是为你担心

才问你的。怎么了你竟做出这副面孔?”

    丽子这才开了口。

    “我是拿了钱,因为我需要钱!”

    她简直像是娇惯的孩子在嗔怒似的,口气中带着不服。

    “我不是问过你,在什么地方缺钱花的吗?”

    “我有用项!”

    说完这句话,丽子便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这究竟算是什么态度?使我大为失望。捡起丢在地面上的十五美元,我一时不知所

措,今晚放回箱内不如明天当着众人面放人的好。

    后来发现已耽误了和井村的约会时间,我便飞也似的跑了来。距离电影院有十多个

街区,一来是我善于步行走路,更主要的是今天发生的事,使我过分激动,头脑有些混

乱了。

    到了电影院,我渐渐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起丽子为什么会这样做。

    她继续在存款,除了上次买的皮大衣之外,每逢存到三百或五百美元时,就提取出

来。她买来的艳丽的夜便服令我大吃一惊,最后竟买来了宝石。丽子把这些东西小心翼

翼地锁在更衣柜里,上班时穿上戴上去招待客人,端送素烧和烤肉。顾客们可能不会相

信她手指上闪光的钻石是真的,但女侍们对她的花费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当她藏起了

十五美元小费时,人们是不会原谅她的。夜晚更衣回家时,丽子一定摘下戒指和皮大衣

放进柜子里去的。

    丽子保管在更衣柜里的财宝,竟是些我们想也下敢想的豪华用品。而它的持主丽子

,何以竟干出私匿小费的勾当呢?这时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在我的头脑中,丽子是

个教养很好的姑娘,我认为她是绝对不可能行窃的。再说吞蚀十五美元积蓄起来,也马

上买不来丽子所希求的贵重物品呀。那为什么她要把小费私藏起来呢?

    被认为有两个可能:一是丽子在顾客中受人欢迎,她得到的小费要比其他人多。如

果按人平均分配小费,丽子分到的恐怕不足客人给自己的一半。所以从她本人角度看,

这分明是自己吃了大亏,因而她产生了自己劳动却便宜了别人的错觉。她可能认为我挣

的小费就应该归我,这种意识在这位美人的心中傲然地抬起了头。

    另一个原因,像我向大家说过的,由于什么万不得已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得弄到钱

。——丽子被我追问得说走了嘴,冒出了一句“我有用项”,这说明她想弄钱是因为有

急用。这是最根本的理由。然而,她在哪方面需要钱呢?这就完全无法知晓了。

    俗话说,只要一奢侈开,就无法收拾。是不是她想得到更多的衣服、皮毛、宝石之

类的东西呢?

    即使是这样,我对丽子的用钱也感到奇怪。因为我的存储是以备万一使用的,所以

总是谨慎考虑后才动用的。

    丽子虽没有孩于。但丈夫却是个无业游民。她想摆脱这个环境?……看来不但是这

样的。但是,在波多黎各人的社会里,晚年的生活保障是无法想象的。每当我想到丽子

的未来时.连我自己都会替她感到修淡无光。可是丽子本人却稍存下一些钱便花个净光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丽子对我简直是个谜。以言谈话语看,她并不是个愚蠢的人,可

她的表现却没有半点经济头脑。

    从遐想又回到电影意境中来。过了不到四十分钟,故事发展到大团圆场面,全剧完

了,场内灯亮了,我正在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井村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说了声走吧!

    这一带的影院都是通宵放映,夜里一两点钟正是顾客盈门的时候。过十二点后,票

价由六十先令降到三十先令,井村买的两张票用不到一美元。我联想到丽子赴约时身穿

裘皮大衣,对方招待一定殷勤备至,而自己这个约会只不过看了一场不足一元钱的电影

。我这是图的什么呢?

    “到我的公寓来吧!”

    井村直视着我。

    “什么?”

    “不然,就再喝两杯。”

    “我该回去了,已经过了一点钟。”

    “忙什么,反正已经晚了。”

    “那可不行,这么晚去你的公寓,屋里只有你一个人吧?”

    井村一楞,他立刻现出生气的样子反问道:

    “你不是为这事来的吗?你当真就为了和我看一场电影就算完事?”

    “是的,就是这样。”

    “你不是什么小孩吧?”

    井村说完后,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一笑。

    “好了,好了,那我们去喝酒吧!”

    他强搂抱着我的腰,拉住我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

    “我带你去公寓。在那里干杯,我记得还剩有半瓶苏格兰威士忌呢。”

    “别开玩笑了,喝完又打算做什么呢?”

    “男人和女人在夜里又能干什么呢?”

    “你看错人了吧?你把我当成那种女人了吗?”

    “不错,是那样想的,不然,在这个时间怎么会一叫就出来了呢?”

    “我要回家。”

    “今夜绝对不放你回去了。”

    “放开我!”

    “怎么能放过你呢?”

    井村虽已喝醉,但神志清醒。情欲使得他变得急躁易怒。

    “井村先生,请你把我和那些波多黎各人区别开来!你不敢去找那种女人吗?是不

是心疼那十美元呢?”

    从时报广场到百老汇大街徘徊的娼妓,无一例外是波多黎各人。一夜嫖价据说不超

过十美元。在听到我尖声叫喊后,井村立刻翻了脸。

    “钱,我花得起,你想要多少?”

    “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晚上我买下你了,你听请了吗?”

    “我不是波多黎各女人!”

    “这我知道。但你是黑人的妻子,不是吗?”

    “你说什么?那又怎么样?我是黑人妻子,但决不效仿波多黎各人!”

    “你张嘴波多黎各人,闭嘴波多黎各人,你认为黑人比波多黎各人要高出一等吗?



    我的全身在颤抖。嘴唇气得直打哆咦,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黑人……波多黎各人……黑人……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好了,走吧!我讨厌你这种罗里罗嗦的女人。”

    “谁跟你走?我不是那种女人!你不要看错人!”

    我大声惊叫起来。与此同时井村暴露出旧日本男人的凶恶面目。突然把我打倒在地

上。

    行人熙熙攘攘,但事出突然,谁也没有出来阻止。井村瞪视着倒在地上的我,迅速

转身钻进人群中不见了。

    我半晌站立不起来。左耳嗡嗡作响,又疼又发烧,头盖骨几乎要龟裂似的。但,又

不得不往起站立。有两个行路人站住回头望着我,单独走着的一个男子咂着嘴唇向着我

走了过来。我好不容易走动起来,拚着全身力气走着。双眼不断流着泪,我不想去擦它

。乘上地铁穿过夜幕回到了家中,头脑中什么也没想。

    第二天我的脸肿了大半,难看得像个妖精。早晨汤姆回来看见我时大吃一惊,巴尔

巴拉醒来看到我时,吓得哭了起来。跌倒时可能摔了腰部,翻身时骨骼一跳一跳地响动

。脸部疼痛起来简直无法忍受,头部发重发烧,使我连连地呻吟。汤姆跑出去从药房买

来了涂用药膏。

    当问起原因时,我不敢如实说出。只好撒谎说,内藤饭店厨房用具从上面落下,砸

伤了我,因为发热不能出门,汤姆叫我去住院治疗。但费用又怎能向内藤支领呢?我发

了慌。

    “事后再出示请求书领钱吧!”

    “那么,买药的收据也得保存好的吧?”

    “把它放在我的手提包中好了。”

    幸亏刚买来了新床,汤姆在美亚丽起来后上床去睡。我的呻吟声吵得他不时微微睁

开眼睛,由于过度劳累的缘故吧?他已无力再爬起身来照看我了。没人过问正是我了之

不得的呢。

    贝娣在啼哭,巴尔巴拉在地板上爬着转圈玩耍。

    敷药见了功效吧?脸上开始火辣辣地发痛。昏沉沉的头脑中反复映出昨夜发生事情

的模糊场景。

    自己为什么跟他出去呢……?正如井村说的,在那个时刻答应邀请,即使被人误解

也无法做出解释。第一次约会自己是那样坚决、痛快地回绝了他,为什么第二次自己却

又胡里胡涂地答应他了呢?

    在电影院里,他那充满酒气和淫欲的身躯向自己依偎过来时,自己正陷入沉思回忆

着丽子发生的事,对他的邪恶轻佻没及时制止,这该归罪自己有失防范。准确他说,我

心中早已明白井村是怀着那种心意叫了我去的。难道不是吗?这种事在纽约早已司空见

惯了的。另外,自己答应井村的电话约会,又是在发生丽子事件之前——打电话时的井

村,显然语气与上次不同,声音中含着冷笑。当他知道我是黑人妻子后,先是惊讶,后

来一定变为轻蔑了,所以说话也就不必要再讲客气。他是以这种心情二次约我出去的吧



    有抵抗当中,我一口一个不是波多黎各人,像在梦呓般地叫喊着。

    黑人究竟比波多黎各人又能高出多少呢?……

    井村在吼叫。当时我的灵魂受到了打击,认为黑人比波多黎各人高出一等的,恐怕

也只有黑人自己了吧?至少在井村看来,黑人和波多黎各人是等同的,其中包括他们的

妻子。

    我对此感到耻辱,但有什么可羞耻的呢?我也说不清。只是悔恨与羞耻交织在一起

,在肿胀的脸内混乱地循环。为什么悔恨也说不清,唯一清楚的就是对井村没有愤怒也

没有憎恨,尽管他说走了嘴对黑人进行了莫大的侮辱。

    我想起竹子不知何时说过的话,我当你是个好人呢,实际上,你很坏。庇护波多黎

各人还自鸣得意呢……

    竹子的讽刺。井村的怒骂,都说明了同一个问题,是值得我加以反省的。但,我想

不遁,为什么我竟产生了这种想法呢?……

    汤姆打着呼噜回转着身子。地下室射进的光线微弱暗淡,虽在白天也下致妨碍汤姆

睡觉。他畏缩着上身,头从枕头上滚落下来面向着这边。紧闭着的眼睑显出浅淡的颜色

,在不时抽动着。他是在作梦吧?

    突然,一阵强烈的欲火在燃烧着我的肉体。我抬起沉重发烧的头摸到汤姆的床上。

    汤姆睁开眼。吃惊地望着我这幅丑脸在半起半卧着。他是个温情的丈夫,他充分满

足了我的要求紧紧搂抱住我。二人开始了爱的交流。我感到自己的全身和头部一样在发

烧,过不多时也会和头脑一样紊乱起来的。暂时,我沉溺在爱的激流中了。在爱的沉溺

中我只希求一件摹,那就是在爱的交流中能把我的身体也染成和汤姆一样的颜色,直至

骨髓都变成一个黑人。象美亚丽那样,像贝娣那样……。我在这样祈祷着。

    我发现美亚丽回来了,她在给贝娣喂牛奶。汤姆睡在旧床上,是那时掉换了床位。

我感到全身倦怠发烫。

    小学校离家里很近,美亚丽是在午顿时间回来的。当她见我回来时,把王米饼煎上

牛奶送到我跟前劝我吃,我这时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妈咪。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回来时在药房给我买些解热药就行了。还有

    我想起志满子额上生疮的时候,领班告诉她的那种化脓止痛的药名来了。也叫孩子

一并买来。

    美亚丽又向学校跑去了。紧接着邻居的老婆婆和对门的大婶前来看我,可能是美亚

丽托付给她们的吧?

    有着邻人的照料,我在床上整整卧了三天,井村有着和他外表不相称的力气,我左

眼圈上的黑青,一时半时褪不下去。即使能下地了,也不能接待顾客去内藤工作,所以

歇了三天。我撤谎说由于厨房落下的东西受了伤,这话骗过汤姆,但瞒不过对门的大婶

。“是汤姆打了你吧?哼!太无情了!丈夫暴力殴打妻子,可以去告警察局嘛!”

    她为我抱打不平,但这却使我更加难力情。

    经过一个星期后,我终于出去上班。内藤经理见我很不高兴。

    “这有多么不好啊,突然间不请假就不来了。一下子人数减少,真没法儿工作了。



    “我丈夫打过电话的呀。”

    “他说在厨房受的伤,这完全是诬赖,太不象话了。我正要告诉东家呢。”

    “对不起,您是误解了,是在家里厨房摔了一跤。”

    “我猜也是这么回事嘛。你不在的期间把大伙都忙坏了,从今天起只有三个人干活

儿。”

    三个人?这话很奇怪。但我马上明白了,从那天起丽子一直没来上班。又加上竹子

,据说她也是三四天没来工作了。

    身体健壮的竹子突然歇了工,这不能不令人挂念,丽子从那次事件以后一直没上班

,更使人担心。

    “她取走行李了吗?”

    “哎呀,这下大清楚,没见本人来过。”

    “你也太冷酷了,是你当众羞辱了她,她才不来了的。志满子,是不是这样呢?”

    “哎呀,你这话可没道理,我捉住了小偷儿有什么不对的?”

    “换个方式私下里警告她一下不就行了吗?咱们都是同船从日本来的呀!”

    “我从来没把她当作朋友。她如果这样认为,我还觉得不体面呢。”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志满子咧着嘴笑,从脸上看出她心里会在坏处想的。我当时也沉默无言,也许我的

嘴也咧开了。今天我不能责备志满子了,因为她对丽子嫁给波多黎各人是决不能谅解的

。她这种想法对我确是一种压力。

    在更衣室里,我从丽子衣柜的缝隙处向里窥视了一下,她的衣服和皮大衣都和往常

一样挂在那里,我真猜不出她想做些什么?不禁为她担心。她的存款折仍旧在我的手中

。如果辞去这里的工作,丽子将靠什么生活下去?令人甚为不安。我想起自己曾向井村

喊道:我不是波多黎各人!——听说在波多黎各人之间,男人迫使妻子卖淫的不在少数

,并且不以此为耻。漂亮的丽子将会怎样生活下去呢?我替她忧虑不已。

    第二天、第三天仍不见丽子上班。我打算在下一个休息日到西班牙·哈累姆走一遭

,看看丽子的情况。别人为她担着心,而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呢?想来真令人气愤。

    但,我不必前往了,在翌日早晨丽子来到我的家中。

    “哎呀,你到底怎么了?正在为你担着心呢。在那以后我生病休息了一个星期,所

以不知道你一直没上班,昨天到饭店才听人说的。我打算休息日去看你。你来得正好,

快请进来吧!”

    我一面说个不停一面请她走进了屋。汤姆在床上睡着。我想把黑人生活原样地展示

给她看,也可以宽慰她的心情。原来屋里不是这套摆设,在买新床的时候,我狠了狠心

买了一套桌椅,并在屋子中央吊起帘帐,把卧室与厨房隔开了。目前的布置已初具家庭

的规模,我想向她炫耀一番。这是当时的心情。

    丽子似乎是抢在我上班前赶来的。既未经我执意的邀请,也不是出自她的本心而来

做客,所以坐下来后她也无心欣赏我的家具什物,仅隔一个星期她已是花容憔悴,脸上

瘦得可怜,眼窝下陷。我等待她平静下来。

    “丽子,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

    “是不是另外找到了工作、

    “没有……”

    “那岂不糟糕了吗?我劝你从今天起赶快去内藤上班。女主人目下还没有辞退你的

打算嘛。”

    “嗯……”

    任凭你怎样说,她总是没有一句痛快的答复。过了一会儿,丽子突然抬起头来。

    “我有件事求你。”

    她说着用认真的日光看着我。

    “可以,不知是什么事呢?”

    “借给我些钱用。”

    “你的存款还有三百美元呢”

    “另外还需要一部分。”

    “多少?”

    “五百美元。”

    我不由一惊,接着便发起呆来。五百美元可不是个小数字:但在丽子口中却显得那

样平淡无奇。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看她那漆黑的,痛苦的,无可奈何的眼睛,又使

人不能对此一笑置之。

    “干什么用呢?那么多的钱。”

    存款有三百美元,另外还需要五百美元,她一共得八百美元寸够呢。我对她的生活

越来越感到奇怪。我的储蓄从来没达到过五百美元。总是稍有积蓄便怀了孕,不然就是

美亚丽生病,再不然就是需要更换冬衣了,存款一下子便用了个精光。尤其是这次刚刚

买来新床、桌椅,剩下的钱已不足百元了。

    “五百美元,我可没有那么多。”

    “花费太大了,丽子小姐。”

    “干什么用呢?这么多的钱。”

    丽了再次下定决心看了我一眼后说道:

    “……需要嘛。”

    “干什么用?不能告诉我吗?”

    “嗯。”

    “你买了那么多东西,难道不能卖掉筹些钱吗?”

    “能卖的也不过是戒指之类的,毛大衣已穿了很久了。”

    “求人给周转一下试试。”

    “嗯,如果可能的话。”

    “那个戒指是多少钱来着?”

    “我是用二百美元买的,可是再卖恐怕也就是半价了吧?皮大衣什么的就更不值钱

了。”

    “我向大家问一下,怎么也能想出个办法来的。”

    “不!怎么也得另凑出五百美元才行。”

    “为什么?到底干什么用呢?”

    一提到钱的用途,丽子便闭口不语,低下头来。她那俯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

痛苦地眨动着。她这副窘态使我控制住自己,不想再往下刨根问底了。

    上班时间到了,我把她寄放在我这儿的存折交给了她,二人并肩走了出去。丽子已

不想在内藤继续干下去了。到了内藤饭店门前,她在外面等候,叫我到更衣室替她从衣

橱中取出戒指。

    “何塞在做什么呢?”

    “在给高层楼房擦玻璃,他出去干活儿了。”

    “干活儿去了,那大好了。”

    “你不如回日本的好。”

    “这一千美元干什么用我猜不出,不过,有了这些钱作为旅费可以回到日本。”

    “如果确实非要这笔钱不可,不妨和内藤老板说明需要原因,向她惜些钱你看怎么

样?”

    “你不能求日本家中寄钱来吗?”

    对最后这一询问。丽子几乎有些恼火了。她的回答是: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她的回答吓了我一跳。这是出于娇生惯养的小姐脾气吧?丽子的任性使我无法理解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接过丽子交结我的钥匙,跑进更衣室。

    “喂!各位同事。有人想买这件皮大衣吗?丽子小姐说给多少钱都可以,想卖掉它

。”

    我大声地宣传着。走过来三个女人一面用手抚摸着有些发黄了的白色狐皮大衣,一

面考虑着。我取出放戒指的小匣,立即向后门走去。

    “我说,皮大衣在两三大之内可能卖出去,你勤挂电话来打听着点儿。”

    “好吧!”

    丽子打开小匣取出戒指,戴在她那纤细的右手指上。她看着这亮晶晶的东西在思考

着什么。

    “笑子姐,这个不能替我卖出去吗?”

    她说道。语气中显然含着下忍出手的感情,声调又是那般凄凉悲伤。

    “出售商店不办理回收吗?”

    “到哪儿都一样,也只能卖一百五至二百美元吧,没法子。我把更衣柜的钥匙一起

交给你保管吧!”

    “不过,卖得了卖不了可不敢保险。”

    “结你添了不少的麻烦,大对不起了。”

    丽子恭敬地向我鞠了一躬。鞋尖并得齐齐的,双手扶在膝前手指并拢。我看见她这

一优美的姿式,不由联想到她受到的教养,又想到今天她稼给波多黎各人做了妻子,不

由使人感到万分惋惜。

    和丽子分了手回到更衣室时,同事们早已换完衣服走向客座去了。丢在凉席上的皮

大衣,简直像只死狐狸被遗弃在那里。我把它和戒指匣一同收进更衣橱内。小心翼翼地

锁好后,便忙着去换衣服。这时突然想起刚才曾一晃见到了竹于。她的脸色非常难看,

从脸上表情不难看出她当前的处境不佳。在日本时,我是个极端个人主义者,对别人的

事漠不关心,为什么到了这里,居然变得这样爱替同事们操心了呢?

    来到客座上,已坐上了两拨客人。领班狠狠瞪了我一眼。即使不这样,在工作中也

不允许谈私事。所以,尽管看到竹子神情不正常,也不敢上前问她。

    这一天从中午客人一直不断。我伺候的日本房间的客人,更是集中了一些健食家,

忙碌不堪。我在厨房与客座之间穿梭般往返着,忽然又看不到竹子的身影了。

    休息时间我间领班。

    “你知道竹子上哪儿去了吗?”

    “她说心情下好,回更衣室去了。可能是生病了。”

    领班回答道。

    我跑回更衣室,竹子直挺挺地躺在更衣橱前的凉席上。

    “你怎么了?”

    竹子面色苍白。当她看出是我后,坐了起来。

    “糟糕了!”

    她说道。

    “你病了?”

    “不,又有身孕了!”

    “什么?”

    竹子苦笑着,有意地用手摸抚着下腹部。

    “真的?”

    “我还特别留心,但,不知是生理上不正常呢?还是一时大意了呢?”

    “这回和我家的数目相等了吧?生下来一定很可爱的。”

    “现在哪里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呢?”

    “……精神不好吗?”

    “嗯,我是挣扎着来的。一闻到肉味儿就恶心,刚才呕吐了。”

    只要一想起来,心情马上就变坏。竹于一开口,喉部便发出声音。接着哇地一声吐

出一口黄水。她用手巾擦拭后,痛苦地说道:

    “吃了就吐,吃了就吐。”

    “这么严重?”

    “嗯,我一有孕,就要连续呕吐十个月零十天呢。真没办法。”

    说着她已是浑身无力了。

    我很同憎她。但妊娠反应的痛苦是无法医治的,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只有转移话

题了。我正想找人聊一聊呢,于是便以面色苍白的竹于为对象,谈起了丽子的事。

    “哼,一千美元她想干什么用呢?”

    “我也说不清。”

    “我要有了一千美元,就可以去打胎了。”

    “什么。”

    “在日本很简单就可以打掉了。”

    “你也有过经验吗?”

    “我也打过三次了。”

    “太简单了,纽约就是这点下方便。即便花一千美元。生命也不见得有保障。设法

子,只好生下来。”

    又不能大声说话,看来她胸部又在翻腾。打了一个嗝。这回她把口中呕吐的东西强

咽了下去,胃液的酸苦味使竹子紧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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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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