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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ldwolf (一刻钟),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悲剧的诞生(14)(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10月25日21:18:42 星期三),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Wisdom 讨论区 】
【 原文由 zcm 所发表 】
                                第十四章
  
                                  
  
    试设想苏格拉底的巨灵之眼凝视着悲剧,可是这眼中并无艺术灵感的醉心狂热的
光辉;试设想他的眼未尝愿意以愉快的心情来观照醉境的深渊;——那么,它在柏拉
图之所谓“崇高而又极受赞美的”悲剧艺术中定必只能窥见甚么呢?显然是一种有因
无果,有果无因的,不合理的东西罢了;况且,一切悲剧是这样杂乱无章,它对于爱
好沉思的人定必引起反感,而对于多愁善感的心灵,定必是危险的火种。我们知道,
苏格拉底只能了解一种诗——伊索寓言,而这种诗他无疑是带着微笑的默许来欣赏的,
正如在“蜜蜂和母鸡”这寓言中老好人格尔伯特赞美着诗歌那样:
  
    从我你看到了,多么有利;
    对着没有多大知识的人,
    用一个寓言来说明真理。
  
    但是,在苏格拉底看来,悲剧艺术甚至并没有“说明真理”,更不用说能诉诸
“没有多大知识的人”了,所以为哲学家所不取;他所以厌恶悲剧就有这两重理由。
象柏拉图那样,他认为悲剧属于诱惑人心的艺术之列,它只写娱乐的而不写有用的事
情,所以他要求他的弟子们切戒和毅然弃绝这些毫无哲理的诱惑。他成功了,年青的
悲剧诗人柏拉图就首先焚掉他的诗稿,然后做苏格拉底的学生。然而,每当他的不可
克服的天才起来反抗苏格拉底的训诫时,这些力量加上他的伟大性格的压力,往往是
这样强大,足以强迫他的诗才流入新的前所未有的河道。
  
    上述的柏拉图便是一个实例。柏拉图之非难悲剧和一般艺术,并不落后于他的先
师之天真的冷嘲热讽,可是为了满足艺术的要求,他也不得不创造一种艺术形式,这
种形式却同现成的而为他所否弃的那些艺术形式有着内在的关系。柏拉图对古代艺术
的主要非难是:艺术是对一种假象的模仿,因此属于比经验世界为低级的领域。这论
点首先不是针对这种新的艺术作品的,所以我们就看见柏拉图竭力走出现实界,而高
谈“理念”是这伪现实界的基础。然而,思想家柏拉图却因此走上迂回的道路,终于
达到他作为诗人始终觉得安适的一个立足点,而索福克勒斯和所有老辈艺术家就是从
这一立足点来庄严地抗议他的非难。如果说悲剧吸收了以前的各种艺术,这说法在特
殊意义上也适用于柏拉图的“对话录”,它从混合一切现成的形式和风格而产生出来,
它动摇于叙事、抒情与戏曲之间,散文与诗歌之间,因此打破了统一语言形式这条严
格的老规律。犬儒学派的作家们沿着这条道路就走得更远了。他们以丰富多彩的风格
驰骋于散文与韵文之间,而达到“狂妄的苏格拉底”的诗情画意,他们在现实生活中
也往往模仿他。柏拉图的对话录宛若苦海慈航,拯救了遇难的古代诗歌和她的儿女,
它们挤在这一隅之地,战战兢兢地服从这舵手苏格拉底;现在他们驶入一个崭新的世
界,沿途的风光奇景是永远看不完的。真的,柏拉图留给千秋万世一种新的艺术形式
的原型,小说的原型;这种形式可以说是无限提高的伊索寓言,在这里诗对于辩证哲
学的从属地位,正如后来数百年间哲学对于神学那样,这就是说,处于 ancilla(奴
婢)的地位,也就是柏拉图在超凡入圣的苏格拉底的驱使下强迫诗陷入的地位。
  
    这里,哲学思想长满在艺术之上,强迫它依附辩证法的主干。梦境的倾向已经在
逻辑三段论的外壳里化成蛹。我们在欧里庇德斯方面也见到类似的情况,此外还见到
醉境成份转化为自然主义的情感。苏格拉底、柏拉图戏剧中的辩证法英雄,使人想起
类似欧里庇德斯悲剧英雄的气概:他们都必须用理由和反驳来维护自己的行为,所以
往往有丧失我们的悲剧同情之危险;因为谁会误解辩证法本质中的乐观成份,即每次
结局的祝捷欢呼,而独能在冷静的清醒和自觉中呼吸自如呢?这种乐观成份一旦侵入
悲剧中,就势必逐渐蔓延到醉境的境界,而且必然迫使悲剧自趋灭亡,——直至它跳
入资产阶级戏剧的深渊而丧命。我们只须看看苏格拉底格言的恶果,他说:“德即是
知,犯罪是由于无知,有德的人定是快乐的人。”悲剧的灭亡就是由于这三个乐观主
义基本公式。因为,现在有德的英雄必须是个辩证法者;现在德与知之间,信仰与德
性之间,必须有必然的明显的结合;现在,埃斯库罗斯的先验的正义观,业已沦为所
谓“诗的主义”这浮浅狂妄的原则,及其惯用的“神机妙算”了。
  
    现在,面临这个新的苏格拉底乐观主义舞台境界,歌队和一般悲剧的全部酒神音
乐基础将变成甚么样呢?歌队本来是偶然产生的东西,是悲剧起源所残留的一种早已
无用的迹象;况且我们已经知道,歌队只能被理解为悲剧和一般悲壮因素的成因。关
于歌队的难题,早已在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中表现出来:——一个重要的迹象是在他的
剧中,悲剧的醉境基础已经开始崩溃了。他再不敢信托歌队来负担戏曲效果的主要任
务;反之,他限制它的活动范围,以致歌队几乎与演员处于同等地位,假若把它从舞
池提升到舞台上,因此它的特性当然完全被破坏了,虽则亚里士多德还是赞同这样处
理歌队。歌队地位的改变,索福克勒斯无论如何是以实践来支持的,而且据说甚至以
一篇论文来推荐。这就是歌队走向毁灭的第一步,毁灭的各个阶段以惊人的速度相继
而来,从欧里庇德斯,阿伽同直到新喜剧。乐观主义的辩证法以三段论的鞭策把音乐
驱逐出悲剧之外,也就是说,它破坏了悲剧的本质,因为悲剧只能被解释为醉境心情
的表现和图解,为音乐的具体象征,为醉境陶醉中的梦境世界。
  
    所以,如果我们假定反酒神的倾向甚至在苏格拉底以前已经发生作用,不过在他
身上取得特别明显的表现而已;那末,关于像苏格拉底那样的现象,毕竟表示甚么呢,
我们就不应畏避而不谈这问题。以柏拉图的对话录而论,我们固然不能把这现象看作
仅仅是瓦解性的否定势力。虽然无疑苏格拉底的倾向的直接影响促使酒神悲剧瓦解,
但是苏格拉底的深刻的生活经验令我们不得不追问:是否苏格拉底主义与艺术之间必
然只有对立的关系呢,是否“艺术家苏格拉底”的诞生这句话就根本是自相矛盾的呢?
  
    这位专横的理论家,对于艺术间或有遗憾和空虚之感,有一半非难甚或自悔失责
之感。他在狱中曾告诉他的朋友,说他在梦中往往见到一位神灵常对他说:“苏格拉
底呵,练习音乐吧。”直至他的末日,他也这样安慰自己:认为他的思辨乃是最高的
音乐艺术,而且不相信梦神对他暗示的是指“平凡的通俗音乐。”终于在狱中,为了
问心无愧,他甚至同意练习他所不甚尊敬的音乐。他这种心情之下,他作了一篇“阿
波罗颂歌”,而且把几个伊索寓言写成诗体。那是一种类似鬼神告戒的声音督促他去
练习音乐;由于他的梦神的意识,他象一个野蛮君主那样,不能了解神的高贵形象;
由于他的无知,他险些儿亵渎了神明。苏格拉底梦中的神灵的话,不过是对逻辑之局
限性的怀疑的一个信号罢了。所以,他必须反躬自问:“也许我所不了解的东西并不
就是不可理解的吧?也许还是一个知识王国是逻辑学者不得其门而入的吧?也许艺术
恰恰是知识所不可缺少的补充和相关之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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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带走光阴的故事,我轻轻地悠唱 *
※ 修改:.zcm 于 Oct 10 10:34:51 修改本文.[FROM: bbs.hit.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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