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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猫与鼠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2月22日19:27:41 星期四),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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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猫与鼠 第五章
发信站: 武汉白云黄鹤站 (Tue Dec 5 20:27:45 2000) , 站内信件
猫与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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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他在圣母院里戴流苏。当学生中间刚刚开始时兴这种羊毛小球的时候,
他就很少再戴它了。有几次,我们三个人课间休息时站在校园里的那几棵栗子树下,海
阔天空地瞎聊,还不时地提到这个羊毛的玩艺儿。马尔克先将流苏从脖子上取了下来,
但是当第二遍休息铃响过之后,他又犹犹豫豫地把它重新系上了,因为没有更好的替代
物。
一天,我们学校的一个毕业生第一次从前线回到母校。他在途中拜谒了“元首大本
营”①;于是脖子上挂了那枚令人梦寐以求的“糖块”②。当时,我们正在上课,一阵
不寻常的铃声把我们唤进札堂。礼堂的主席台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他没有站在讲台的
后面,而是站在它的旁边,脖子上挂着那枚“糖块”,身后是三扇高大的窗户和几盆大
叶子的绿色植物。学校的全体教师在他的后面围成一个半圆形。那张淡红色的小嘴冲着
我们脑袋的上方一个劲儿地说着。他还不时地做出一些解释性的动作。约阿希姆·马尔
克坐在我和席林的前面一排。我看见,他的耳朵先是变得苍白,继而又变得通红,腰板
儿直直地靠着椅背,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摸了摸脖子,又掐掐咽喉,最后将一样东西扔到
了长椅下面。我想,那准是流苏——红绿相间的羊毛小球。起初,这位当上了空军少尉
的年轻人说话声音很低,而且有些结结巴巴,口舌笨拙得可爱,有好几次还羞得面红耳
赤。他的讲话没能立刻产生鼓动人心的效果:“……你们别以为这和打兔子是一码事。
你往往上天兜一圈,结果什么也没发现,甚至连续几周全无战事。可是我们来到海峡③
之滨——我想,倘若这儿再无战事,别的地方就更谈不上了——终于如愿以偿。第一次
行动我们就遇上一支战斗机编队。我先来了一个‘旋转木马’,就是一会儿钻到云层上
面,一会儿钻到云层下面,我的曲线飞行简直无可挑剔。我把飞机拉了起来,因为三架
喷火式飞机④在我的下方盘旋,互相掩护。我想,假如干不掉它们,岂不让人耻笑。我
从上面垂直俯冲下去,瞄准一架敌机,即刻,它的尾部拖起了浓烟。随后,我及时调整
左侧机翼使座机保持平衡,同时用瞄准器套住迎面飞来的第二架喷火式飞机,对准它的
螺旋桨轮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们瞧,还是它一头栽进了大海。我心想,既然已经
干掉了两架,那么只要有足够的油,就应该再去试试第三架、第四架。这时,七架被打
散的敌机从我的下方飞过。可爱的太阳始终在我的背后。我揪住其中一架,让它受到了
应得的祝福,我又故伎重演,也获得了成功,这第三架敌机几乎撞上我的炮口,我赶紧
把飞机拉起来,一直将操纵杆拉到了挡板。敌机从我的下面呼啸而过,我一定得把它干
掉。我本能地在它的后面穷追不舍。我被它甩了,便钻入云层,又追了上去,用力踩住
机关炮按钮:它终于打着转栽进了大海,我也差一点儿下海洗澡。真不知道,我当时是
怎样把飞机拉起来的。当我颤颤悠悠地飞回基地时,起落架却怎么也放不下来,我被困
在空中了。你们肯定也知道,或许还在《每周新闻》⑤里见过,如果飞机上掉了什么东
西,机翼就会摇摇晃晃。因此,我当时不得不头一次尝试机腹着陆。后来,在军官食堂
我才得知,我无可争辩地击落了六架敌机——交战的时候因为过于激动自然顾不上一一
细数。这时候我当然十分高兴。约莫四点,我们又一次起飞。总而言之,一切就跟我们
从前在这里玩手球差不多。当时学校还没有运动场,我们只能课间休息时在校园里玩。
马伦勃兰特老师恐怕还记得,我要么不进球,要么就连进九个。那天也是如此,除了上
午击落的六架以外,下午又添了三架,这是我击落的第九架至第十七架敌机。半年以后,
我积满了四十架,受到了上级的表彰⑥。在去“元首大本营”的时候,我的机翼上已经
标上了第四十四个记号。在英吉利海峡,我们这些飞行员几乎整天不出飞机,就连地勤
人员检查飞机时我们也呆在驾驶舱里。并非每个人都能挺得下来。为了调剂一下,我们
也想法自寻其乐。每个军用机场都有一只牧羊狗。有一天,天气非常好,我们将那只叫
做‘阿莱克斯’的牧羊狗……”
①希特勒在德国各地共有九个“元首大本营”,他经常在“元首大本营”向有功将士授勋。
②人们戏谑地把圆形的纳粹党党徽称为“糖块”,这里指铁十字勋章。
③指英吉利海峡。
④喷火式飞机,英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使用的战斗机。
⑤德国当时的一种新闻纪录影片。
⑥按照当时的规定,击落四十架敌机的飞行员可以获得一枚骑士十字勋章。
那个荣获勋章的少尉就这样讲了许多,在叙述两次空战之间,他还插人“阿莱克斯”
牧羊狗学跳伞的故事以及一个一等兵的趣闻:每次发出警报之后,这个一等兵总是最后
一个爬出被窝,经常不得不穿着睡衣睡裤驾机执行任务。
听到这里,学生们笑了起来,尤其是高年级的学生,一些教师也忍俊不禁,少尉的
脸上露出了笑容。一九三六年,他毕业于我们这所学校,一九四三年在鲁尔区上空被击
落。他的头发是深褐色的,中间没有分道,平整地向后梳着。他个头不太高,四肢纤细,
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在夜总会端菜斟酒的侍者。他说起话来总爱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
旦讲起空战,就立刻把手从口袋抽出来,两只手比划着,以便说得更加生动形象。他能
够细腻而又富于变化地掌握这种用手来表演的游戏。他把手从肩膀下面送出来,表现偷
袭时的曲线飞行,这样可以省去很多解释性的话,必要时他只用一词半句加以提示。假
如发动机出了毛病,他就提高嗓门,发出嘟嘟嘟的怪叫,模仿飞机起飞,然后降落在大
礼堂里。人们完全可以相信,他在基地的军官食堂也一定表演过这个节目,因为军官食
堂这几个字眼在他的嘴里占有重要的位置。“我们大伙儿心平气和地坐在军官食堂里……
我刚想进军官食堂,因为……在我们的军官食堂还挂着……”除了他那双演员的手和模
仿逼真的发动机噪音以外,他的报告也颇为风趣。他懂得如何拿一部分老师开玩笑,他
们的绰号从他在校的时候一直保持到我们上学的时候。当然,他的玩笑都是善意的。他
有些淘气,挺会向女人献殷勤,即使他曾经完成过一些非常艰巨的任务,也毫不夸大其
词。他从来不提个人的成绩,总是说他是幸运的:“我是一个幸运儿,在学校就是如此,
我至今仍然记得好几张升级证书……”一个中学生常开的玩笑使他联想到三个已经阵亡
的同班同学,他说他们并不是白白地送了命。他在结束报告时没有说出这三个阵亡者的
姓名,而是坦率地道出了一段自白:“小伙子们,坦白地说,在远方打仗的人都很愿意
经常回顾自己的学生时代!”
我们长时间地鼓掌,大声欢呼,顿足喝彩。我的巴掌都拍疼了,变得有些僵硬。我
发现,马尔克矜持地坐在那里,没有朝着讲台鼓掌。
在阵阵掌声中,克洛泽校长在主席台上引人注目地用劲握了握他从前的学生的双手,
然后又赞赏地扳住他的肩膀。突然,他松开身材瘦小的少尉,走到讲台的后面。与此同
时,少尉也回到自己的坐位。
校长的讲话很长。无聊从繁茂的盆栽植物一直延伸到礼堂后墙上面的那幅油画,这
是学校的创办人封·康拉迪男爵①的画像。少尉夹在参议教师布鲁尼斯和马伦勃兰特之
间,老是埋头盯着自己的指甲。克洛泽在上数学课时总是呼出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它甚
至大大冲淡了学术气氛,然而,在偌大的礼堂里那种气味却难成气候。他的讲话充其量
只能从主席台传到礼堂的中央:“凡是上我们这儿来的人……在这一时刻……漫游者,
你到……然而故乡此次将……我们绝不愿意……灵活、柔韧、坚硬②……整洁……再说
一遍……整洁……谁要是不这样……在这一时刻……保持整洁……用席勒的话作为结
束……不拿你们的生命作代价,你们的生命将一文不值③……现在全体回去上课!”
①康拉迪男爵(1742~1798),出身于但泽一个望族之家,1794年立下遗嘱,将十
一座庄园和二分之一的现款用于创办两所国民小学和一所男生中学。
②希特勒提出,德国青年应该“像猪犬一样灵活,橡皮革一样柔韧,像克虏伯钢铁一样坚硬”。
③席勒诗句,见《华伦斯坦》第一部《华伦斯坦的军营》第十一场。
我们获释了,像旋风似的拥向礼堂狭窄的出口,聚成了两堆。我跟在马尔克的后面
向前挤。他冒汗了,抹了糖水的头发粘在头皮上,中间的头路全都乱了。即使在健身房
里,我也从未看见马尔克出过汗。臭烘烘的三百名学生像瓶塞似的堵在礼堂的出口。马
尔克的颈斜方肌,即从第七节颈椎伸展到凸出的后脑勺的两条肌束,微微发红,满是汗
珠。来到两扇大门前面的柱廊里,在又开始玩起捉人游戏的一年级学生的喧哗声中,我
才追上了他,劈头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马尔克两眼望着前方。我竭力不去看他的脖子。两根廊柱之间放着一尊莱辛的石膏
胸像。然而,胜利者仍是马尔克的脖子。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忧伤,像是要述说他姨妈的
慢性病:“他们现在要想得到那玩艺儿,必须打下四十架。最初,在法国和北方,只要
打下二十架就行了。如果照此下去会怎么样呢?”
少尉的话大概对你并不合适,否则你怎么会去选择那种廉价的代用品?当时,在纸
张商店和纺织品商店的橱窗里摆着许多圆形的、椭圆形的、上面带孔的荧光徽章和荧光
纽扣①,有一些造型酷似小鱼或飞翔的海鸥,在黑暗中闪烁着绿中透白的荧光。戴这种
徽章的绝大多数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和体弱多病的妇女,他们担心在黑黝黝的大街上
与人相撞,便将徽章别在外套的翻领上。当时还有一种涂着荧光条纹的散步手杖。
①战争时期,夜间经常实行灯火管制,戴上这种荧光徽章和纽扣可以防止相撞。
你虽然不是防空措施的牺牲品,但也有五六枚徽章。它们像一群闪闪发亮的小鱼,
像一队振翅翱翔的海鸥,像几束荧光闪耀的花朵,最初别在外套翻领上,后来又别到围
巾上。你还让你的姨妈在外套上从上到下缝了半打涂着荧光材料的纽扣,把自己变成了
一个丑角演员。我过去、现在和将来总是看见你穿着这身打扮走来走去。冬天的黄昏,
暮色苍茫,你庄重而缓慢地穿过纷纷扬扬的大雪或天地一色的黑暗,先是自南向北,再
沿着熊街往南,你的外套上面缀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闪着绿光的纽
扣。这是一个可怜的幽灵,充其量只能唬住孩子和老奶奶,它试图用迷惑术藏起那具在
漆黑的夜色掩盖之下的躯体。你也许在想:任何一种黑色染料也不可能吞没这种发育成
熟的果实。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它,预料到它,感觉到它,甚至想去抓住它,因为它唾手
可得。但愿这个冬天赶快过去吧!我真想再次潜下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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