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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e (满天星斗),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狗年月(第二篇 情书) 1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Apr 14 10:52:21 2000), 转信

亲爱的图拉表妹:

    有人劝我,把你和你的名字放到开头,在一封信开始时,不拘礼节地称呼你,因为
你处处都是素材,现在是,将来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对自己讲,只对自己讲,而且
没法不对自己讲;要不然我就对你讲,讲我在自言自语?你的家庭——波克里弗克一家
和达姆一家,来自科施奈德赖。

    亲爱的表妹:

    既然我写给你的每一句话都徒劳无益,既然我所有的话,即便是我对自己、我以顽
强的意志对自己讲的话也都只是冲着你来的,那我们终究要平淡无奇地握手言和,给我
的生计和消遣打下一个并不雄厚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我给你讲述。但是你并不倾听。
这种称呼——好像我给你写了一百零一封信——将依旧如形式上的散步手杖,我早就想
把它扔掉了。我要怀着满腔的怒火,把它扔进施特里斯巴赫河里,扔进海里,扔进股票
池中。不过,这只四条腿的黑狗是训练有素的,它会把手杖给我送回来。

    亲爱的图拉:

    我母亲娘家姓波克里弗克,是你父亲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的姐妹。她像波克里弗
克家的所有人一样,出生在科施奈德赖。五月十七日,当燕妮·布鲁尼斯半周岁时,我
正常出生。十七年后,某位先生用两个指头把我轻轻一提,作为车载射手放进了一辆货
真价实的坦克之中。在西里西亚中部,也就是在一个对我来说并不像霍伊尼采南部的科
施奈德赖那样熟悉的地区,坦克进入阵地,因为要伪装,坦克便往后挪,挪到西里西亚
玻璃吹制工堆满玻璃制品的一个木板棚里面。到那时为止,当我在不断地寻找一个同你
即同图拉谐韵的词时,这辆正在进入阵地的坦克和那些嚓嚓直响的玻璃制品发挥作用了,
使你的表兄哈里找到了不押韵的语言。从此以后,我就写简单的句子,现在仍然在写,
因为布劳克塞尔先生劝我写一部小说,一部真正的、不押韵的小说。

    亲爱的图拉表妹:

    对于博登湖和那里的姑娘们,我一无所知;可是对于你和科施奈德赖,我却什么都
了解。你在六月十一日出生。科施奈德赖位于北纬五十三点三分之一度,东经十七点零
五度。你出生时体重为四磅三百克。有七个村子属于原来的科施奈德赖,它们是:弗兰
肯哈根、 宕 廷、德意?—采克青、格兰瑙、利希特瑙、施朗根廷和奥斯特尔维克。你
的两个哥哥西格斯蒙德和亚历山大也在科施奈德赖出生。图拉和她的弟弟康拉德则是在
朗富尔登记注册。波克里弗克这一名字早在一七七二年前,在奥斯特尔维克的教区记事
录里就可以找到。达姆一家,也就是你母亲一家,是在波兰分裂之后几年,先是在弗兰
肯哈根,然后在施朗根廷,才有人提到。他们很可能是从普鲁士的波莫瑙迁来的。我倒
是怀疑达姆一家来自大主教管辖的达梅劳,这尤其是因为达 防屯 奥布卡斯和格罗斯·
齐尔克维茨一起,已经于一二七五年被送给了格涅兹诺的大主教。达梅劳当时名叫路易
丝泽瓦·达姆布罗瓦,偶尔也叫杜布拉瓦,本来并不属于科施奈德赖。达姆一家子是外
丝泽瓦·达姆布罗瓦,偶尔也叫杜布拉瓦,本来并不属于科施奈德赖。达姆一家子是外
来移民。

    亲爱的表妹:

    你在埃尔森大街来到人世。我们住在同一所房子里。这幢出租房子是我父亲——木
工师傅利贝瑙的。斜对面,在所谓的股票房里,住着我后来的老师——参议教师奥斯瓦
尔德·布鲁尼斯。他收养了一个女孩。尽管在我们这个地区过去从来没有一个人叫燕妮,
但是他却叫她燕妮。我们木工作坊大院里的黑色牧羊犬名叫哈拉斯。你受洗礼被取名为
乌尔苏拉,但是从一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图拉。很可能这个名字源于科施内夫伊的水神
图拉,他栖身于奥斯特尔维克湖,他的名字有各种不同的书写方法,计有:Duller,
Tolle,Tullatsch,Thula,或者Dul,Tul,Thul。当波克里弗克一家还住在奥斯特尔
维克时,他们作为租赁人住在湖边的莫  布劳赫斯贝施,在通往霍伊尼采的公路旁。从
十四世纪中叶直到一九二七年图拉诞生之日,奥斯特尔维克是这样书写的:Ostirwig,
Ostirwich,Osterwigh,Osterwig,Osterwyk,Ostrowit,Ostrowite,Ostrowieck,
Ostrowitte,Ostrow。那些科施内夫伊人说:OusteWitsch。奥斯特尔维克这一村名的
波兰词根是osirow这个词,意为河中岛屿或者湖中岛屿,因为奥斯特尔维克村最初,也
就是在十四世纪时,位于奥斯特尔维克湖中的岛屿上。柏树和榛树环绕着盛产鲤鱼的水
域。除了鲤鱼、鲫鱼、斜齿鳊和必不可少的梭子鱼之外,在这个湖里还有一头红色的、
头上有白斑的、能在约翰内斯周围哞哞讲话的小牛,有一座传说中的皮桥,有胡斯信徒
入侵时期满满两口袋的黄金和一个性情乖张的水神图拉。

    亲爱的图拉:
    亲爱的图拉:

    我那位木工师傅父亲老喜欢讲:“波克里弗克一家在这儿永远都发不了迹。他们真
该呆在他们原来的地方,呆在卡布斯特尔。”
    对于科施内夫伊卷心菜的种种影射都是针对我母亲——我那个娘家姓波克里弗克的
母亲的,因为她把她的兄弟连同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从沙质土壤的科  奈德赖哄到市郊
来。按照她的意愿,木工师傅利贝瑙把住茅屋的雇农和农工雇为木工作坊的辅助工。我
母亲说服了我父亲,把空出来的两间半住房,也就是我们上面的一层楼,廉价租给了这
个四口之家。那时, D ·波克里弗克已经怀上?图拉。
    对于所有这些好事,你母亲并不感谢我父亲。她反而在每一次家里吵架时都把她的
聋哑儿子康拉德的耳聋归咎于我父亲和他的木工作坊。据说,从一早到收工总是呜呜叫
的、只有偶尔才沉默下来的圆锯——它让这一地段所有的狗和我们的哈拉斯也跟着叫起
来,直叫到声音沙哑——使还没足月就出生的康拉德的小耳朵变得萎缩、失聪。
    木工师傅不动声色地听着 D ·波克里弗克的?骂,因为她是在用一种科施内夫伊
人的方式骂人。谁能懂得她骂些什么呢?谁能把她骂的话说出来呢?科施奈德赖的居民
把教堂墓地说成“礼拜堂坟地”,“堡”就是山,“垄”就是路。“神甫草”就是奥斯
特尔维克地区神父的草地,大约有两摩尔根那么大。当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讲到他在
科施奈德赖几个村子之间的漫游时,也就是说,讲到他冬天当小贩去策克齐、阿布劳、
格斯多夫、达梅劳和施朗根廷的旅途时,那些话听起来就是这样的:“那个似到策齐亚
的垄,那个似到奥布诺的垄,到捷斯多普、到多梅诺的垄,到斯拉根廷的垄。”他在描
述一次乘火车去霍伊尼采的旅行。这段铁路线是这样描述的:“走考恩茨的铁垄。”要
是有讽刺挖苦的人问他,他在奥斯特尔维克有多少摩尔根土地,他就会回答有一百一十
二摩尔根土地,但是又眨眨眼睛,指着科施奈德赖声名狼藉的飞沙,纠正道:“至少总
有一百摩伊吧。”

    你会同意的,图拉——

    你父亲是个蹩脚的辅助工。工长根本没法安排他去开圆锯。至于传动带经常滑下来
的事,那就不用说了。他为了给自己把有钉子的木板锯成木柴,却把最贵重的锯条弄坏
了。他只有一项任务是准时完成的,而且使所有的伙计都感到满意。机器问上面那层楼
铁炉上的熬胶锅总是热的,可以随时提供五个木工创台上的五个木工伙计使用。胶冒着
泡,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它可以变成蜜黄色,粘土般的暗色,可以变成“豌豆汤”,
可以把大象皮绷紧。有的胶已经冷却,有的胶在继续缓缓流动,漫过锅边,产生一个又
一个的流挂,不让一片搪瓷空着,让人认不出熬胶锅原来的真面目。正在熬的胶用一截
椽子来搅动。可是这截木条也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薄膜,鼓着起伏不平的、坚韧的褶皱,
在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手里越来越沉,每当五个伙计把这个“长上茧子的狂热分子”
称作大象胖墩儿时,往往就得换上一截新的、同等质量的、简直是永无止境地换来换去
的椽子。
    骨胶,木工胶啊!棕色的、独具风格的胶合板垛在一个歪歪斜斜的、积了半寸灰尘
的架子上。从三岁到十七岁,我在裤兜里总是老老实实地装着一块木工胶。在我看来,
这种胶十分神圣。我把你父亲叫做胶神。因为骨胶神不仅仅有完全呈胶状的手指,只要
他一动这些手指,这些手指就会发出碎裂的呼呼声。他到处发出一种他随身带着的气味。
你们那两间半住房,你母亲,你兄弟,都散发着这种气味。他还极其慷慨地用他的臭气
来打扮他的女儿。他用粘满胶的手指抚摩她。只要他用手指戏法来哄孩子,他就会把胶
粒撒在孩子身上。总而言之,骨胶神把图拉变成了一个骨胶女孩。凡是图拉走路、站立
粒撒在孩子身上。总而言之,骨胶神把图拉变成了一个骨胶女孩。凡是图拉走路、站立
和奔跑之处,凡是图拉曾经站过、曾经走过的地方而不管她匆匆忙忙走过的是什么样的
路段,凡是图拉摸过和扔过的东西而不管接触的时间是短是长,凡是她用来裹在身上、
穿在身上和遮盖身子的东西,凡是她玩过的东西——有刨花、钉子和铰链——凡是图拉
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留下一股短暂的直至难以忍受的、任何东西都
无法压下去的骨胶味。就连你的表兄哈里也摆脱不了你。有好几年我们形影不离,我们
身上都散发出同样的气味。

    亲爱的图拉:

    当我们四岁时,据说,你缺钙。对于科施奈德赖含有泥灰的土壤也作出了类似的断
言。大家都知道,形成底碛层的洪积世的漂砾泥灰含有碳酸钙。只有科施内夫伊田地那
些风化的、被雨水浸滤过的泥灰层才缺钙盐。在那里,肥料和国家津贴都无济于事。没
有一种宗教仪式的行列——科施内夫伊人全是天主教徒——能给困地注人钙盐。不过,
霍拉茨大夫却给了你钙片。很快,在你五岁时,你就不缺钙了。你的乳牙没有一颗松动。
你的门牙稍微有点突出。据说,这些牙齿很快就使斜对面的那个弃婴燕妮·布鲁尼斯感
到害怕。

    图拉和我都不相信——

    在找到燕妮时,这个吉卜赛人和仙鹤在一起嬉戏。这是一个典型的布鲁尼斯爸爸的
故事。当然,在他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处处都觉察到隐蔽的神秘力量。他往往善
于在怪僻的漫射光线中漫游。虽然他现在用时常翻新的、往往是非常漂亮的标本来充斥
他的云母片麻岩狂热——在古怪的德国有一些与他相似的怪人,他同这些怪人有通信联
系——虽然他在大街上、在休息院里或在他的班上的举止像一个古代凯尔特人的巫师,
像一个普鲁士的椴树神,或者像琐罗亚斯德①——人们把他视为共济会成员——他却常
常利用人人都喜欢的这些怪人品质。不过,只有燕妮,只有同这个漂亮的小孩子打交道,
才把参议教师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变成了一个怪人。这个怪人不仅仅在学校范围内,
而且也在埃尔森大街及其横路和平行街上、在朗富尔远郊和近郊都引人注目。
   、偎雎扪撬沟拢ㄔ脊?28~约前551), 晾首诮谈母 家、先知、琐罗亚斯德教的创
 人。

    燕妮是个胖乎乎的孩子。尽管埃迪·阿姆泽尔围着燕妮和布鲁尼斯团团转,但是这
个孩子却没有丝毫变得更为苗条的迹象。在谈到他和他的朋友瓦尔特·马特恩时——两
人都是参议教师布鲁尼斯的学生——有人曾断言,在以奇妙的方式发现燕妮时,他们是
见证人。不管怎样,阿姆泽尔和马特恩成了在我们埃尔森大街和整个朗富尔被当做笑柄
的那种三叶草的一半。

    我要为图拉画一幅幼年的肖像:

    我要给你看一个大鼻子的、面部表情变化多端的先生,这位先生在蓬乱的灰白色头
发上戴着一顶宽边软呢帽。他身披绿色罗登缩绒厚呢的骑车斗篷,趾高气扬地走着。左
右两边有两个学生试图跟上他的步伐。埃迪·阿姆泽尔是人们通常称为胖小子的那种人。
他的衣服绷得很紧,小酒窝使他的膝盖更加明显。凡是看得见他的肌肉之处,都长着一
个斑点。他全身不见骨头,只见肌肉在颤动。他的朋友则是另一种情况:   澜∽常?
个斑点。他全身不见骨头,只见肌肉在颤动。他的朋友则是另一种情况:   澜∽常?
庄的权利与义务。后来,在他这位证明文书的签署人去世之后,这些村庄后来就被称为
科施内夫伊人村庄。还有一点无法肯定。村镇和田野的名称也许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查
清,然而图拉——她更多的是一种东西,而不是一个女孩——却无法通过正派的县长科
茨涅夫斯基来辨认。

    图拉:

    你的皮肤白皙,紧绷绷的。你可以头朝下,倒挂在拍地毯尘上的棍子上,倒挂半个
小时之久。倒挂时,还可以用鼻子哼着歌曲。你全身都是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骨头和
肌肉,不受任何脂肪的妨碍。它们使图拉变成了一个经常跑着、跳着、攀登着总而言之
是个片刻不停的东西。既然图拉有她母亲那对深深陷进去、相互靠得很近的小眼睛,所
以,两个鼻孔也就成了她脸上最大的东西。当图拉生气时——一天当中她有好多次变得
冷酷无情,呆头呆脑,怒气冲冲——她就会翻白眼,一直到只剩下小血管纵横交错的眼
白在眼缝  闪烁时为止。她那双翻着白眼的、愤怒的眼睛好似被挖掉眼珠的眼睛,好似
装成瞎眼乞丐的那种恶叫化子的眼睛。每当她呆若木鸡、全身抖动时,我们就会说:
“这个图拉又翻白眼了。”
    我老盯我表妹的梢,更确切地说,我试图跟在你和你的骨胶气味之后,离你两步远。
你的哥哥西格斯蒙德和亚历山大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他们在走自己的路。只剩下又聋
又哑的香头发康拉德参加我们这一伙。你和他,还有我,都在耐心等待着。我们坐在焦
油屋顶的木棚里面。方形厚木板散发着气味。我被弄成了又聋又哑的人,因为你和他,
你们可以打手势讲话。把某些指头挤到一边或者十字交叉,就意味着某种事情,这种做
法引起了我的怀疑。你和他,你们在讲你们的故事,这些故事把你逗得咯咯直笑,把他
逗得无声无息地前仰后合。你和他,你们制定了种种计划,这些计划的牺牲者在多数情
况下就是我。如果说你曾经喜欢某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就是那个寒头发。而这时,你们
却促使我把手放到你的衣服下面。木棚的焦油屋顶下面很热。木材散发着酸味。我的手
有股咸味。我没法离开,我粘住了。你的骨胶把我粘住了。圆锯在外面歌唱,电刨在鸣
呜直叫,整流器在哀号。我们的看家犬哈拉斯在外面哀鸣。

    图拉,你听:

    那就是它——一条竖耳朵、长尾巴、身体长长的黑色牧羊犬。它并非比利时长毛犬,
而是一只狗毛中长的德国牧羊犬。我父亲,也就是木工师傅,在我们出生前不久,在维
斯瓦河入海口的一个村庄尼克尔斯瓦尔德把这条幼犬买来。卖主要三十古尔登,尼克尔
斯瓦尔德的路易丝磨坊就属于那个卖主。哈拉斯可以用训练有素、闭得很严的上唇捕获
很多猎物。它那双稍微有点斜视的黑眼睛,在跟踪我们的脚步。它的颈部紧绷绷的,没
有垂肉,没有松弛的喉皮。躯干的长度要比肩高多出六厘米,这个我量过。人们可以从
各个方面观察哈拉斯,它的腿总是站得直挺挺的。它的脚趾并拢得很紧。它的拇指球很
硬。它的臀部长长的,稍微有点下垂。它的肩部、腿和踝关节健壮有力,肌肉发达。每
根毛也都很直,紧紧地贴在身上,又粗又黑,就连茸毛也都是黑的。没有丝毫在灰的或
者黄的底色上染成黑色的狼的色彩,没有,到处都没有。在两只竖着的、微微前倾的耳
朵里,在有很深旋涡的胸部,在长有一些细毛的腿上,它的毛都是黑色,是雨伞那种黑
色,神父长袍那种黑色,寡妇衣服那种黑色,警卫队制服那种黑色,黑板那种黑色,长
枪党①制服那种黑色,乌鸦那种黑色,奥赛罗的皮肤那种黑色,柠檬那种黑色,面粉那
种黑色,牛奶那种黑色,雪那种黑色。
   ①长枪党是西班牙的法西斯组织,初创于1933年,1937年佛朗哥成为长枪党的绝对
   ①长枪党是西班牙的法西斯组织,初创于1933年,1937年佛朗哥成为长枪党的绝对
领袖,1975年佛朗哥去世,1977年4月被正式取缔。

    哈拉斯凭着灵敏的嗅觉寻找猎物,找到猎物,抓住猎物,叼来猎物,而且进行跟踪。
有一次在公共草地上放牧时,它出了毛病。哈拉斯是牧羊犬,在种畜簿上已经登记人册。
牵狗的皮带给绊住了,它拼命地拉。它直对着猎物狂吠,可是在清理其他猎物的臭迹时,
它还是有节制的。木工师傅利贝瑙让它在霍赫施特里斯的警察局接受训练。它是一条有
坏习惯的幼犬。在那里,他们让它改掉吃自家狗屎的习惯。冲压到系在它颈部的税牌上
的数字是五百一十七,这个数字的横加数为十三。
    在朗富尔的各个地方,在舍尔米尔,在席豪移民区,从萨斯佩到布勒森,顺着耶施
肯塔尔路往上,沿着海利根布隆往下,在海因里希一埃勒尔斯运动场四周,在火葬场后
面,在施特恩费尔德百货公司前面,在股票池旁边,在警察局围墙的壕沟中,在乌法根
公园的某些树木旁,在兴登堡林阴大道的某些椴树旁,在张贴布告的广告柱基座前,在
公众聚会的体育馆前的旗杆旁,在 矢欢记 未灭掉的路灯?,哈拉斯都留下了自己
的“芳香物质”。它对这些“芳香物质”忠诚不二,几代狗历久不变。
    一直量到肩背部隆起的部位,哈拉斯为六十四厘米高。五岁的图拉身高一米零五。
她的表兄哈里比她高四厘米。他父亲,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木工师傅,早上量,身高一
米八三,下班后量,身高矮两厘米。奥古斯特和 D ·波克里弗克,以及娘家姓波克里
弗克的约翰娜·利贝瑙,所有的人身高都不超过一米六二。科施内夫伊人,这是一个小
小的打击!

    亲爱的图拉表妹:


    如果你们波克里弗克一家不是从那里来的,这个科施奈德赖同我又有何相干呢?但
是我知道,科施奈德赖的那些村庄,从一二三七年到一三○八年属于波莫瑙地区的公爵
们。他们死后,科施奈德人直到一七六六年都向德意志骑士团 蛔饽伤啊 直到一七七二
年,波兰王国才接收这一地区。在欧洲大拍卖时,科施奈德赖被拍板成交,给了普鲁士
人。普鲁士人管辖到一九二○年。从一九二○年二月份起,科施奈德赖的村庄就成了波
兰共和国的村庄。这些村庄从一九三九年秋天开始,作为但泽—西普鲁士省的一部分,
归属大德意志帝国。这就是暴力,是隐蔽的安全别针,是风中的小旗,是宿营的士兵,
是瑞典人,是胡斯信徒,是武装部队——党卫队,是“如果不,那就等着瞧”,是“完
完全全地”,是“从今天早上四点钟起,四十五小时就……”是在平板仪测绘图纸上用
圆规画圆圈,是在反攻时占领施朗根廷,是在通往达梅劳的公路上的坦克先遣部队。我
们的部队承受住了奥斯特尔维克西北部沉重的压力。第十二空军陆战师的解国性进攻,
在霍伊尼采南面给卡住了。在直线撤退的人流中,这个所谓的科施奈德赖被腾空了。剩
下的部队在但泽南部集结。吓唬人的人,喝倒彩的人,爱开玩笑、开得令人讨厌的人,
现在又晃动着镇纸,挥舞着拳头……

    啊,图拉:

    当人们被迫盯着拳头时,我怎样才能对你讲述科施奈德赖,讲述哈拉斯和它排泄的
“芳香物质”,讲述  胶 ⒙笱恐箍忍强楹 童车啊!这时童年必须滚动。有一次,一辆
童车在滚动。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辆四个高轮子的童车在滚动。它安在四个老式
高轮上,漆成黑色,所有的皱褶都已裂缝,滚动着。镀铬的轮辐、弹簧和推车的把手都
露出表层脱落的、灰蒙蒙的地方。这些地方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扩大。这是过去,是曾
经有过的事情。一九三二年夏天,当时,当时,当时,当时我是个五岁男孩,在当时,
在洛杉矾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期间,就已经动了拳头,这些拳头很快就在人世间干燥乏味
地挥舞起来。尽管如此,他们好像没有感到有丝毫的穿堂风似的,几百万辆高轮子和矮
轮子的童车被同时推到太阳底下,推到树阴下面。
    一九三二年夏天,一辆安在旧式高轮上、漆成黑色、有一些裂缝的童车在滚动。这
辆车是那个对什么旧货都在行的中学生埃迪·阿姆泽尔从塔格内特尔巷买来的。他、参
议教师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和瓦尔特·马特恩轮流推着这辆老爷车。把童车从那些涂
上焦油、抹上润滑油但仍然干燥的木板上推过去,那些木板是布勒森海滨木板小桥上的
木板。这个令人愉快的浴场——从一八二三年起辟为海滨浴场——有低矮的渔村和圆屋
顶的疗养大楼,有日耳曼、欧根妮和伊尔泽膳宿公寓,有半高的沙丘和海滨树林,有渔
船和由三部分组成的澡堂,有德国救生协会的瞭望塔和四十八米长的木板小桥,它正好
位于但泽湾海滨新航道与格勒特考之间。布勒森海滨木板小桥有三层,往右有一道短短
的防波堤,用来阻挡波罗的海的波浪。布勒森海滨木板小桥每个星期天都让十二面旗帜
在十二根旗杆上迎风飘舞。开始时只有波罗的海沿岸城市的旗帜,逐渐逐渐地便有了越
来越多的囗字旗。
    童车在木板上的旗帜下滚动。穿得太黑了一点、被宽边软呢帽遮住太阳的布鲁尼斯
参议教师现在推着车,过一会儿他会让胖乎乎的阿姆泽尔或者粗壮结实的马特恩来替换
自己。很快就要满六岁的燕妮坐在车里,人们不让她走路。
    “咱们不能让燕妮走一走吗?求求您,参议教师先生。只是试一试。我们在左右两
边扶着她。”
    不让燕妮·布鲁尼斯走路。“难道这个孩子会丢失?难道要在星期天拥挤的人群中
推着车撞来拉去?”人群熙来攘往,大家既见面又分手,或鞠躬问候,或视而不见。人
推着车撞来拉去?”人群熙来攘往,大家既见面又分手,或鞠躬问候,或视而不见。人
们挥手示意;人们手挽着手;人们指着防波堤,指着雕窗;人们用随身携带的食物喂海
鸥;人们问候着,回忆着,气愤着。所有的人都穿得很体面。人们穿着没有袖子、受到
季节限制的服饰,穿着网球运动服和帆船运动员的运动衣,打着在东风中飘动的领带。
拿着不断拍照的相机,戴着有新汗带的草帽,穿着牙膏一样白净的亚麻布鞋。高高的鞋
跟害怕海滨小桥木板之间的裂缝。那些假船长们已经考虑到了望远镜,要不就把手搭在
远眺的眼睛上面。如此众多的水兵服,如此众多的小孩子。他们奔跑着,嬉戏着,躲藏
着,害怕着。我看到的东西,你没有看到。真是五花八门。瞧,酸鲱鱼,一条,两条,
三条。瞧,那里,新市场的安格利克尔先生同他的孪生子女在一起。他们打着螺旋式的
蝴蝶结,用没有血色的舌头慢慢地舔  覆盆子冰冻甜?。来自 斩值目 施尼克先生
偕夫人刚从德意志帝国访问归来。泽尔克先生让他的儿子们挨个儿通过望远镜观看一道
黑烟,观看“皇帝号”轮船甲板的上层建筑。贝伦特先生和夫人再也没有喂海鸥的糕点
了。军队广场上衣物干洗店的主人格鲁瑙太太同她的三个女学徒在一起。小锤路的面包
师舍夫勒同他哈哈大笑的夫人在一起。海尼·皮伦茨和霍滕星期天没有父母在身边。在
那儿是手指上粘着胶的波克里弗克先生。他那满脸皱纹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这个妇人
总是把头很快地转来转去。她得叫唤“图拉”,还得喊:“亚历山大,到这儿来!”还
得招呼,“西格斯蒙德,留心康拉德!”因为在海滨木板小桥上,科施奈德人不像科施
内夫伊人那样——尽管木工师傅利贝瑙和他的太太并不在场——他们是不讲话的。利贝
瑙星期天上午必须呆在作坊里讲一些问题,好让工长知道星期一该用圆锯锯什么。他的
太太没有丈夫陪同就从来不外出。不过,他的儿子在那儿,因为图拉在那儿。两个人都
比燕妮小,而且允许他们走路。允许他们在参议教师布鲁尼斯和他那稍微有点拘束的学
生后面,用一条腿十字交叉地跳来跳去。允许他们顺着海滨木板小桥走,走到小桥顶端,
走到一个尖尖的、有风的三角形地区。允许他们顺着左右两边的阶梯往下走,走到底层,
垂钓者就坐在那儿钓鱼。允许他们在用木板搭起的狭长走道上穿着凉鞋飞跑,悄悄地呆
在海滨木板小桥的屋梁上,呆在五百只星期天穿的漂亮鞋子下面,呆在有点轻微撞伤的
散步手杖和太阳伞下面。那里阴凉,呈淡绿色。那下面没有工作日。那里的水发出冲人
的气味,清澈透明,看得见在水底活动的贝壳和鱼。在支撑着海滨木板小桥和小桥上人
群的柱头上,飘动着飘忽不定的海藻须。刺鱼在游来游去,它们每天每日都匆匆忙忙,
银光闪闪。烟蒂从上面的步行桥上掉下来,在水中散开,变成浅褐色,引来一些一指长
的鱼,然后又使它们跑得远远的。鱼群突然反应过来,很快地前冲,然后又犹豫不决,
转过身来,四散而去。它们在下面一层聚集起来,随即又散开,游向有别的海藻飘动之
处。一个软木塞在上下颠簸。一张黄油面包的包装纸变得沉甸甸的,蜷成了一团。图拉
·波克里弗克在涂上焦油的横梁之间撩起她的节日盛装,这件小衣服已经沾上了焦油斑
点。她的表兄应当把张开的手放在下面护着。可他不愿意,也不必要,不可能再这样呆
下去。她从十字交叉的横梁上跳到步行桥上,穿着啪嗒作响的凉鞋飞跑,让辫子飞起来,
垂钓者清醒过来。她已经在顺着通向海滨木板小桥的楼梯,顺着通向十二面旗帜的楼梯,
顺着通向星期天上午的楼梯往上爬。她的表兄哈里跟在她那  骨胶味后面跑着。这种骨
胶味胜过海藻须的气味,胜过虽然涂上焦油却仍然在腐烂的横梁的气味,胜过被风吹干
的步行桥的气味,远远胜过了海风的气味。

    你呀,图拉:

    你在一个星期天上午说:“让她走一次吧。我想看看,她是怎样走路的。”
    奇怪的是参议教师布鲁尼斯居然点头答应,允许燕妮在布勒森海滨小桥的木板上走
路了。有几个人哈哈大笑,很多人在微笑,因为燕妮这样胖,她那两根脂肪柱塞在一双
路了。有几个人哈哈大笑,很多人在微笑,因为燕妮这样胖,她那两根脂肪柱塞在一双
隆起了一块、用带子套着的白色长袜和一双有鞋襻的漆皮鞋里。她用这样一双腿在海滨
小桥的木板上走路。
    “阿姆泽尔!”戴着黑色毡帽的布鲁尼斯说,“你作为一个孩子时——我们说的是
比你小的六岁孩子,我们可以颇有信心地称之为胖墩儿的人——难道就非得受罪不可
吗?”
    “还算好,参议教师先生。马特恩总是很关照。只是在班上我感到坐着很难受,因
为长凳太窄。”
    布鲁厄斯在发糖果。空着的童车放在路旁。马特恩笨手笨脚、小心翼翼地带着燕妮。
所有的旗帜都往一个方向飘。图拉想带燕妮。但愿童车没有滚走。布鲁尼斯嘴里含着麦
 恐箍忍强 。燕妮不愿意同图拉在一起,她差不多要哭了,不过马特恩在那儿,更何况
埃迪·阿姆泽尔赶紧惟妙惟肖地仿造了一个鸡棚。图拉顺着鞋跟转过身去。人群聚集在
海滨木板小桥的顶端处。要在这儿唱歌。图拉的脸变成三角形,变得很小,小得怒气冲
冲的。他们在海滨木板小桥的顶端唱歌。图拉翻着眼睛,她在翻白眼。少年队①队员在
前面站成半圆形。这是已经消失殆尽的科施内夫伊人的愤怒:杜尔,杜尔,图勒尔②。
并非所有的男孩都穿着制服,不过所有的男孩都在唱,不少人一边听一边点头称是。
“我们热爱风暴……”大家都在唱,那个没有唱歌的人在尽力笔直地举着一面绣有一道
符的黑色三角旗。童车孤零零地、空荡荡地呆放在一旁。现在他们唱道:“清晨是我们
的时光。”紧接着是欢快的歌曲:“有一个人自称哥伦布。”有一个十五岁的鬈发男孩,
这个人把右手臂吊在绷带里,很可能是真的受了伤。他一半是命令式地、一半是让人感
到难为情地邀请听众一起唱这首哥伦布之歌,至少一起唱这首歌的副歌。手挽着手的年
轻姑娘,大胆的丈夫们,其中有波克里弗克先生、贝伦特先生和殖民地农副产品经销商
马策拉特先生。他们都跟着唱起来。东北风把所有的旗帜都朝着一个方向吹得笔直,使
这首欢快歌曲的虚假情调变得含糊不清。谁要是仔细听,谁就会时而在这首歌曲的上面、
时而在其下面听到一阵孩子的铁皮鼓声。这个孩子就是殖民地农副产品经销商的儿子。
这个孩子的鼓声并非百分之百正确。这首简直是没完没了的歌曲的副歌唱的是“荣誉,
胜利”和“再来,再来,再来一次,好哇”。跟着一起唱,慢慢地变成了义务。环顾四
周,只听见有人说:“为什么这段副歌还没完?”从旁边偷眼一瞧,只见:罗平斯基先
生和太太也在唱。就连年迈的萨瓦茨基这个地地道道的社会民主党人也在唱。现在就开
始吧,只要有勇气就行!尽管楚雷克先生和邮局秘书布朗斯基在黑费利乌斯广场工作,
但他们俩也在跟着唱。“再来,再来,再来一次,嘣!嘣!”参议教师先生怎么啦?难
道他就不能把总含在嘴里的  芽 箍忍强 挪一挪,装出一副唱歌的样?吗?“荣誉,胜
利!”那辆有四个高轮子的童车空荡荡地呆在一旁。他的皮肤黝黑,已经皲裂。“再来,
再来,再来一次,好哇!”布鲁尼斯爸爸想把燕妮抱到手上,减轻她那双穿着有鞋襻漆
皮鞋的脂肪脚的负担。可是他的学生们——“荣誉,胜利!”——尤其是瓦尔特·马特
恩这个中学生劝他别这样做。埃迪·阿姆泽尔跟着唱:“再来,再来,再来一次,好
哇!”因为他是一个胖男孩,所以能唱一种天鹅绒一般柔和的高音童声,这种童声在副
歌的某些地方,譬如在“好哇哇哇”这种地方,发出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人们把这称作
高音部。许多人环顾四周,想看一看,这条清澈的小溪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①少年队为纳粹德国时期希特勒青年团的下?组织,由十岁到十四岁男孩组成。
    ②杜尔和图勒尔是科施内夫伊人对水神图拉的不同书写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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