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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ckysea (莫使金樽空对月),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二十七章 阿托斯的妻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0月03日12:23:10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二十七章 阿托斯的妻子

    达达尼昂把他们离开以来京城发生的情况,向阿拉米斯作了介绍。这顿丰盛的晚餐,使
他们一个忘记了论文,另一个忘记了劳累。达达尼昂见阿拉米斯很快活,便对他说:
    “现在就差阿托斯的情况还不清楚了。”
    “你认为他会遇到什么不幸吗?”阿拉米斯问道,“阿托斯可非常沉着,又非常勇敢,
而且剑术非常娴熟。”
    “是的,说得对。阿托斯的勇敢和机灵,我比谁都了解。不过我呢,宁愿以剑对长矛,
而不愿意以剑对棍棒。我担心阿托斯挨了仆人的打,仆人打起人来,又狠又不肯轻易住手。
所以,老实讲吧,我想尽快动身。”
    “我尽量陪你去,”阿拉米斯说,“虽然我觉得自己还不大能骑马。昨天,我用墙上你
看见的那根苦鞭抽自己,可是这种虔诚的练习实在太疼,坚持不下去。”
    “亲爱的朋友,从来没有见过用鞭笞治枪伤的。你是因为身体不好,身体不好脑子也就
不够清醒,所以我原谅你这种作法。”
    “那么你几时走?”
    “明天天亮就动身。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你要是行,我们就一起走。”
    “那么明天见,”阿拉米斯说,“你就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达达尼昂去阿拉米斯房里时,看见他伫立在窗口。
    “你在那里看什么?”达达尼昂问。
    “老实说,我是在观看马夫牵着的那三匹骏马。骑着这样的马旅行,那真是享受王公般
的快乐。”
    “那好啊,亲爱的阿拉米斯,你就去享受这种快乐吧,那三匹马之中有一匹是你的。”
    “啊!真的吗?哪一匹?”
    “三匹中任你挑一匹。我骑哪一匹都一样。”
    “马背上华丽的马铠也归我吗?”
    “当然。”
    “你莫不是开玩笑,达达尼昂?”
    “自从你会讲话以来,我就没开过玩笑。”
    “那两边描金的革囊、天鹅绒鞍褥和销银钉的鞍子全归我?”
    “整个儿归你,就像踢蹬前蹄那匹归我,转圈子那匹归阿托斯一样。”
    “喔唷!这可是三匹少有的好马。”
    “你喜欢它们,我很高兴。”
    “这是国王赏赐给你的吗?”
    “肯定不是红衣主教所赐。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你就不必操心啦,你只想三匹之中有一匹
归你所有就成了。”
    “我要黄头发的马夫牵着的那一匹。”
    “好极了!”
    “天主万岁!”阿拉米斯喊道,“这一下我的伤口一点也不疼啦。就是身中三十颗子
弹,我也要骑上去。啊!乖乖,多漂亮的马镫!喂!巴赞,过来,马上过来。”
    巴赞没精打采出现在门口。阿拉米斯吩咐道:
    “擦亮我的剑,整理我的毡帽,刷干净我的斗篷,再把我的手枪都装满弹药!”
    “最后这一项多余啦,”达达尼昂打断他说道,“革囊里有装好弹药的手枪。”
    巴赞叹口气。
    “行啦,巴赞先生,心放宽一些,”达达尼昂说道,“人不论干哪一行,都可以进天国
的。”
    “先生已经是功底很深的神学家!”巴赞说着几乎要落泪了,“他会成为主教,也许红
衣主教呢。”
    “行啦,可怜的巴赞,看你,好好思量吧。请问当教士有什么好?又不会因此就不去打
仗。你不是看见吗,红衣主教就要头戴战盔,手持方槊去打第一仗啦。还有拉瓦莱特的诺加
雷先生又怎么样?他不也是红衣主教吗?你去问问他的跟班为他包扎过多少次伤口。”
    “唉!”巴赞叹息道,“这些我知道,先生。如今这世道一切都乱套啦。”
    说到这里,两位年轻绅士和可怜的跟班下了楼。
    “帮我抓住马镫,巴赞。”阿拉米斯说。
    阿拉米斯像平常一样潇洒和轻松地跨上了马背。可是,那匹桀骜不驯的马连续蹦达、腾
跃了几下,颠簸得他疼不可挡,顿时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达达尼昂估计可能发生意
外,眼睛一直没离开他,见状连忙跑过去,张开双臂接住他,把他送回房间。
    “行了,亲爱的阿拉米斯,好好养伤吧,”达达尼昂说道,“我一个人去寻找阿托斯。”
    “你真是一个铁打的汉子。”阿拉米斯对他说。
    “不,只是我比较幸运,没有别的。不过,在等我这段时间你怎样打发时光呢?不再写
论文,不再论述用手指头行降福礼了吧?”
    阿拉米斯莞尔一笑。
    “我写诗。”他说道。
    “好,写带香味的诗,与谢弗勒斯夫人的侍女寄给你的信一样香的诗。也给巴赞讲讲做
诗的法则,这会使他得到安慰的。至于那匹马嘛,每天骑一小会儿,运动运动慢慢就会习
惯。”
    “啊!这方面你放心吧,”阿拉米斯说,“你回来时,准会见到我准备好跟你走啦。”
    他们互相道别。达达尼昂嘱咐巴赞和老板娘照顾好他的朋友,十分钟之后就向亚眠奔驰
而去了。
    他怎样寻找阿托斯,甚至他能否找到阿托斯呢?
    阿托斯被他留在非常危险的处境之中,很可能已经死了。一想到这里,达达尼昂顿时脸
色阴沉,止不住连叹几口气,低声发誓要为阿托斯报仇雪恨。在他的三个朋友之中,阿托斯
年龄最大,他在情趣和好恶方面,表面上与达达尼昂距离也最大。
    然而,达达尼昂明显地偏爱这位绅士。阿托斯高贵不凡的外貌,他甘于默默无闻而不时
闪烁出崇高的思想火花,他那永不改变的、使得他最容易结交的平易近人的态度,他的强颜
欢笑和尖酸刻薄的性格,他那不是出自盲目就是出自罕见的冷静沉着的勇敢无畏气概,总
之,他的许多优点,在达达尼昂心里引起的不仅是尊重和友情,而是钦佩。
    实际上,阿托斯在心情愉快的时候,足可与潇洒、高贵的廷臣特雷维尔先生媲美,甚至
还略胜一筹。他中等个儿,但体格非常结实,非常匀称。五大三粗的波托斯,论体力在火枪
队里有口皆碑,但他好几次与阿托斯角力,都不得不甘拜下风。阿托斯目光炯炯,鼻梁笔
直,下巴的轮廓酷似布鲁图①,整个头部显示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庄重而高雅的气质;他的双
手从来不加修饰,使得经常用杏仁霜和香油涂抹双手的阿拉米斯万分遗憾;他的嗓门又洪亮
又悦耳。除了这一切之外,阿托斯还有一个难以描述的特点:他虽然总是使自己默默无闻,
不引人注意,但是对上流社会以及最显赫的社会阶层的习俗,却了解得细致入微;他最细小
的行动,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名门世家子弟的习惯。     
   ①古罗马将军,曾参与刺杀独裁者凯撒。
    就是请人吃一餐饭,阿托斯安排得也比任何人都周到。他按照每位客人祖传的或自己获
得的地位,给他安排适当的座次。关于纹章学,阿托斯了解全国所有贵族家谱,了解它们的
世系、姻亲、勋徽和勋徽的来龙去脉。他通晓各种礼仪,连细微末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
懂得大领主有些什么权利,还精通犬猎和鹰猎技术,有一天他聊起这种非凡的技术,令国王
路易十三惊讶不已,虽然路易十三本人被认为是这方面的行家。
    像那个时代的所有大贵族一样,他骑术娴热,善于使用各种兵器。而且他受的教育非常
全面,连经院学方面他都有着丰富的知识,而当时具备这方面知识的绅士有如凤毛麟角;平
时,阿拉米斯爱说两句拉丁文,波托斯假装也懂,阿托斯却脸上露出微笑,有两三次甚至纠
正了阿拉米斯不自觉犯的基本文法错误,例如纠正一个动词的时态或名词的变格,使他的两
个朋友惊愕不已。除此而外,在品行方面他也无懈可击,尽管在那个时代,军人很容易违背
宗教和良心,情夫很容易抛弃现代人非常细腻的感情,穷人很容易无视“摩西十诫”中的第
七诫①。所以,阿托斯的的确确是一个非凡的人。      ①即不可偷盗。
    然而,人们却看到这个天性出众,体格健美,品质优秀的人,不知不觉地变得沉迷于物
质生活,就像老年人在肉体上和精神上变得愚钝一样。阿托斯在没有钱吃吃喝喝的日子,—
—这种日子是常有的——他身上光彩照人的那一部分就彻底熄灭了,仿佛消失在深沉的夜色
中。
    于是,那个半神半人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耷拉着脑袋,两眼无神,说话迟
钝吃力,经常成小时地久久盯住面前的酒瓶和酒杯,或者盯住格里默。这位跟班已经习惯于
根据人的动作去办事,而且能从主人没有表情的目光中,看出主人最细小的愿望,并立即给
以满足。四个朋友有时聚在一起,阿托斯极少开口说话,偶然说一句,也费尽九牛二虎之
力。可是,阿托斯喝起酒来,却一个人抵得上四个。这时,他除了更明显地皱起眉头,脸上
现出深深的忧愁之外,没有别的任何表情。
    我们知道,达达尼昂是个爱寻根究底,思想敏捷的人。尽管他在这件事情上很想满足自
己的好奇心,但阿托斯这样忧愁的原因一点都摸不透,也没有发现造成这种抑郁的遭遇。阿
托斯从来没有收到书信,他办任何事都从来不瞒着他的三位朋友。
    看来只能说,酒是造成阿托斯忧愁的原因,或者反过来讲,他饮酒只是为了解愁,而正
如我们前面说过的,这种解愁的方法只能越解越愁。这种极度的忧愁不能归咎于赌博,因为
阿托斯在赌台边的表现与波托斯相反:波托斯赌赢了就唱歌,赌输了就骂街;阿托斯呢,赌
赢了和赌输了一样无动于衷。一天晚上在火枪手俱乐部,他赢了三千比斯托尔,随后不仅输
了,连节日系的绣金腰带也输了,接着呢,不仅把这一切重新赢了回来,还多赢了一百金路
易。而在整个过程之中,他那漂亮的黑眉毛动都没动一下,他那双手一直保持着珍珠般的光
泽,他的谈话这天晚上是愉快的,但始终愉快而平静。
    阿托斯不像我们的邻居英国人,脸色会随着天气变坏而变得阴沉。一年之中越是天气好
的日子,他就越忧愁;六月和七月,对阿托斯来讲是可怕的月份。
    他并不为现在发愁;谁对他谈起未来,他就耸耸肩膀。因此,他的隐私存在于过去,正
如达达尼昂隐隐约约听过的一样。
    阿托斯即使在喝得烂醉如泥之时,不管人家怎样巧妙地盘问他,他的眼神和嘴巴都不会
透露出任何东西。围绕着他整个人的这种神秘气氛,使他更加引起别人的兴趣。
    “唉!”达达尼昂想道,“可怜的阿托斯可能已经死了,由于我的过错而死了。是我让
他参加干这件事的。对这件事,他既不知道起因,也不知道结果,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
    “先生,何止这些,”普朗歇说,“我们的性命很可能是多亏了他才得以保全的呢!还
记得他当时喊的话吧:‘快走,达达尼昂!我上当啦。’他把两支手枪的子弹打光后,当时
传来多么可怕的剑声!简直可以说有二十个人,甚或二十个疯狂的魔鬼在向他进攻。”
    这几句话说得达达尼昂感情更加冲动,他用马刺催马快跑。那匹马根本不需要催,载着
骑手奔跑起来。
    将近上午十一点钟,亚眠在望了。十一点半,他们到了那家该死的客店门口。
    达达尼昂一直在考虑怎样狠狠报复那个阴险的店家,出出心头这口恶气,但这只能从长
计议。因此他进入客店,毡帽拉到眼睛上,左手握住剑柄,右手甩得马鞭呼呼响。
    “你可认得我?”他对上前来招呼他的店家问道。
    “我还不曾有这种荣幸,大人。”店家答道,他心里还对达达尼昂那两匹出色的马赞叹
不已呢。
    “噢!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大人。”
    “好吧,两句话就能使您恢复记忆力。大约半个月前,您狗胆包天,指责一位绅士是伪
币犯。您把那位绅士怎样了?”
    店家的脸刷的白了,因为达达尼昂采取了咄咄逼人的态度,布朗歇也模仿主人的样子。
    “啊!大人,别提啦,”店家哭丧着脸说道,“唉!大人,我为那个误会付出了多大的
代价!唉!我倒霉透了!”
    “那位绅士呢,我问你他怎么了?”
    “请听我说,大人,请您宽恕。咳!请您开开恩坐下来。”
    达达尼昂又生气又着急,一言不发坐下,威严得像个审判官。普朗歇神气地靠着他的椅
背站着。
    “事情是这样的,大人,”店家哆嗦着回答,“现在我认出您来了,在我与您提到的那
位绅士不幸地发生纠纷时跑掉了的那一位,原来就是您。”
    “不错,是我。所以你明白,你如果不讲出全部实情,我可饶不了你。”
    “那就请听我说吧,您就会知道全部实情。”
    “我听着。”
    “那次我得到当局通知,说一个有名的伪币犯和他几个同伙,全都打扮成禁军或火枪手
模样,将到敝店投宿。你们几位大人的相貌,所骑的马以及你们的跟班的模样、通知上都作
了描述。”
    “后来呢,后来呢?”达达尼昂催问道。他立刻明白这么准确的通知是从哪里发来的。
    “当局还派了六个人前来增援。我根据当局的命令,采取了紧急措施,以确保认准那几
个所谓的伪币犯。”
    “还这样说!”达达尼昂听见伪币犯几个字,觉得非常刺耳。
    “大人,请宽恕我说这些话,不过这正是在下的辩白。我可是害怕当局的呀,您知道,
一个开客店的怎敢得罪当局?”
    “不过我再问一遍:那位绅士在什么地方?他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活着?”
    “请您耐心点儿,大人,咱们就要谈到啦。接着就发生了您所知道的情况,而您匆忙跑
掉了,”店家说话挺乖巧,这一点达达尼昂看在眼里,“这似乎有利于事情的了结。那位绅
士,也就是您的朋友,拼死命自卫。而他的跟班,也是活该倒霉,不知怎么跟当局派来的人
吵了起来,当局那几个人是装扮马夫的……”
    “啊!混蛋!”达达尼昂嚷起来,“你们是事先商量好的。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没把你
们这班家伙杀光!”
    “唉!没有呀,大人,我们没有事先商量,您一会儿就明白了。您那位朋友,请原谅我
叫不上他的姓名,他无疑有一个很体面的姓名,可是我们都不知道。您那位朋友两枪撂倒两
个人之后,就拔出剑,且战且退,刺伤了我手下一个人,又用剑背将我击昏过去。”
    “刽子手,你有完没完?”达达尼昂喝问道,“阿托斯,阿托斯怎样了?”
    “他如同我向大人您说的一样且战且退,正好退到了地窖的梯子跟前。地窖的门是开着
的,他就把门上的钥匙拔下来揣在身上,从里边把门堵上了。我们想他在里面反正跑不掉,
就任凭他呆在地窖里。”
    “原来如此,”达达尼昂说,“看来并不是非杀掉他不可,而是要把他关起来。”
    “公正的老天爷!您说我们把他关了起来,大人?是他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的,我向您发
誓。首先,他干的也够狠的,一个人当场被他打死,另外两个被他刺成重伤。死的和伤的都
被他们的伙伴抬走了,此后我再也没有听见提起过他们。我自己恢复知觉后,就去找省长,
向他禀报了事情的经过,请示怎样处置被关在地窖里的那个人。可是,省长似乎大吃一惊,
说我禀报的事情他毫无所知,我收到的命令并非他发出的,如果我对任何人讲他与这次鲁莽
行动有关,他就把我吊死。看来我搞错了,抓了不该抓的人,而让该抓的人逃走了。”
    “可是阿托斯呢?”达达尼昂嚷道,听说当局对事情撒手不管,他更加按捺不住了。
“阿托斯怎么样了?”
    “我急于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店家接着说,“就向地窖走去,想把里面的那个人放出
来。唉!先生,他简直不再是人,而是一个恶魔。听说愿意让他自由,他说这是给他设的一
个陷阱。他说我们必须接受他的条件,他才出来。我对他说话简直是低声下气,并不掩饰因
自己攻打国王的火枪手而陷入的不妙处境,对他说我准备接受他的条件。
    “‘首先,’他说,‘我要求把我的跟班全副武装的还给我。’“我们连忙接受了这个
条件,因为,您知道,先生,我们准备满足您的朋友的一切要求。格里默先生——他虽然不
肯多说话,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格里默先生遍体鳞伤,被送进了地窖里。他的主人接
住他,又把门堵起来,并且命令我们呆在店里。”
    “可是,他到底在哪里?”达达尼昂吼起来,“阿托斯在什么地方?”
    “在地窖里,先生。”
    “该死的,你怎么从那时以来一直把他扣押在地窖里?”
    “仁慈的天主!不,先生。我们把他扣押在地窖里?!您不知道他在里面,在地窖里干
什么!啊!先生,如果您能让他出来,我今生今世对您感恩不尽,会像对主保圣人一样对您
顶礼膜拜。”
    “那么他还在里面,我能在里面找到他?”
    “当然,先生。他硬要呆在里边。每天我们从通风孔里用叉子递面包给他,他要肉就递
肉给他。可是,唉!他用得最多的并不是肉和面包。有一次,我想和两个伙计下地窖去,他
马上大发雷霆。我听见他给手枪上膛,他的跟班给火枪上膛的响声。我们问他们想干什么;
那位主人回答说,他们主仆二人有四十颗子弹,他们就是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也不准我们之
中任何一个人下到地窖里去。于是,先生,我便跑到省长那里去诉苦。省长对我说,这一切
都是我自找的,谁叫我侮辱住到我店里的尊贵的爵爷们呢,这是对我的教训。”
    “这就是说,从那时以来……”达达尼昂说着看到店家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发
笑。
    “这就是说从那时以来,”店家接着说,“我们的生活真是惨得不能再惨了,因为,先
生,您该知道,我们的所有食品和饮料全贮存在地窖里。那里面有我们的酒,整瓶整桶的葡
萄酒和啤酒,有食油和调味品,有咸肉和香肠。我们不能下去取,就没有办法给来店里的客
人提供吃喝,所以店里天天亏本。您的朋友再在我的地窖里呆一个礼拜,我就破产了。”
    “那是你罪有应得,可笑的家伙!凭我们的仪表难道看不出来,我们是贵族而不是伪币
犯?”
    “看得出来,先生,看得出来。您言之有理。”店家说道,“啊!请听,请听!他在里
面发火啦。”
    “大概有人打扰了他。”达达尼昂说。
    “可是,非得打扰他不可呀,”店家大声说,“店里刚到了两个英国绅士。”
    “到了两个英国绅士又怎么样?”
    “怎么样,英国人爱喝上等葡萄酒,正如您所知道的,先生。这两位绅士要求最好的。
大概我太太去请求阿托斯先生允许我们满足这两位客人,而阿托斯先生大概像往常一样拒绝
了。啊!天主发发慈悲吧!听,吵得更凶了。”
    达达尼昂果然听见地窖那边大吵大嚷的声音。他站起来,由店家绞着双手在前面引路,
后面跟着普朗歇握着子弹上膛的火枪,走近吵闹的地点。
    两位英国绅士大为生气,因为他们经过长途跋涉,已经饥渴难忍。
    “这简直是横行霸道!”他们嚷起来,说的是地道的法语,虽然带点外国腔,“这个疯
子不让好人喝他们的酒,我们就来砸开那扇门,他要是再耍疯,那么我们就宰了他!”
    “慢着,先生们!”达达尼昂从腰间拔出手枪说道,“对不起,你们休想宰任何人。”
    “好,好,”门背后阿托斯的声音平静地说,“这两个吃小孩的家伙,让他们进来给爷
们瞧瞧。”
    那两个英国绅士看上去很勇敢,却畏缩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地窖里有一个饿极了
的吃人妖怪,有一个民间传说里的顶天立地的英雄,谁都休想进地窖而不受到惩罚。
    一阵沉默。两个英国人终归怕后退有失脸面,脾气最暴躁的那个下了五六级梯子,狠狠
朝门上踹一脚,震得墙都要塌了似的。
    “普朗歇,”达达尼昂一边扳开两支手枪的机头,一边说,“我对付上面这个,你去对
付下面那个。喂!先生们,你们是想干仗吗?那好吧,我们就干掉你们!”
    “天哪!”阿托斯嗡嗡的声音叫道,“我好像听见了达达尼昂的声音。”
    “不错,”达达尼昂提高嗓门对朋友说道,“正是我呀,朋友。”
    “啊!好!”阿托斯说,“那么,我们来干掉他们吧,这两个踢门的家伙。”
    两个英国绅士已经拔剑在手,但他们处在两边火力的夹击之下,所以又犹豫了一下,结
果还是傲气占了上风,第二脚把门板从上到下踢裂了。
    “闪开,达达尼昂,闪开,”阿托斯喊道,“闪开,我要开枪了。”
    “两位先生,”达达尼昂一贯是深思熟虑的,“两位先生,你们考虑考虑吧!耐心点
儿,阿托斯。你们卷进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之中,你们身上将打出许多窟窿。在这边,我和
我的跟班会放三枪,地窖那边也会放三枪。放完之后我们还有剑。我向你们肯定,我的朋友
和我剑术都相当不错。让我来安排你我双方的事情吧。等一会儿你们肯定有喝的,我向你们
担保。”
    “如果还剩下有的话。”阿托斯嘲笑地嘟囔道。
    店家觉得整个脊梁上冷汗涔涔。
    “怎么如果还剩下有!”他喃喃道。
    “见鬼!肯定还剩下有,”达达尼昂说道,“他们两个人不可能把酒窖里的酒全喝光,
放心吧。先生们,把你们的剑插回剑鞘。”
    “好吧,你们把手枪别回腰带上。”
    “很好。”
    达达尼昂做出表率,随后转身叫普朗歇收起手枪。
    两个英国人信服了,咕哝着把剑插回剑鞘。达达尼昂把阿托斯怎样被关在地窖里的情形
讲给他们听。他们毕竟是正直的绅士,都批评店家不对。
    “先生们,现在请回你们房间去。”达达尼昂说,“我保证十分钟后,你们希望的东西
会全给你们送去。”
    两个英国人施礼退了出去。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亲爱的阿托斯,”达达尼昂说,“请给我开门吧。”
    “这就开。”阿托斯答道。
    于是,传来一阵木头相互撞击和房梁震动的巨大响声。那是阿托斯构筑的防御工事,由
被围困者自己拆除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里面出现了阿托斯苍白的脸,他敏捷地扫视一眼四周。
    达达尼昂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亲切地拥抱他。随后,他想领阿托斯赶紧离开那个潮湿
的地方,却发现他有些左摇右晃。
    “你受伤啦?”他问道。
    “我吗,根本没有!只不过快醉死啦,没别的,从来没有人过过这样的酒瘾。天主万
岁!店家,光我一个人就起码喝了一百五十瓶。”
    “天哪!”店家叫道,“那跟班如果喝了主人的一半,我就破产了。”
    “格里默是出身于体面人家的跟班,他不会放肆和我用同样的饮食,只喝桶里的酒。我
想他忘了塞上塞子了。听见了吗?
    这酒还在流哩。”
    达达尼昂哈哈大笑,使得打冷颤的老板发起高烧来了。
    与此同时,格里默也出现在主人身后,肩上扛着火枪,脑袋一晃一晃,颇像鲁本斯①画
中的酒色之徒。他浑身前后滴着粘稠的液体,店家看出那是他最好的橄榄油。     
   ①鲁本斯(一五七七——一六四○),佛兰德著名画家。
    一行人穿过大厅,住进店里最好的客房。那是达达尼昂强行要来的。
    这时候,店家和他太太拎着灯,跑进他们好久以来不准进入的地窖。那里面等待他们
的,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
    阿托斯为了出来而拆开了一个缺口的防御工事,是由柴火,木板和空酒桶,按照战略攻
防的艺术法则构筑的。跨进防御工事,只见地上一摊摊油和酒液中,漂浮着吃剩的火腿残
骸。而地窖左边的角落里堆着一大堆砸碎的酒瓶;一个酒桶龙头没有关上,正在流尽最后的
血液。眼前这一切,恰如古代诗人描写的战场上满目破坏和死亡的景象。
    挂在小梁上的五十串香肠,剩下还不到十串了。
    店家夫妇俩嚎啕的哭声从地窖里传出来,达达尼昂产生了恻隐之心,阿托斯连头也没回。
    痛苦转变成了狂怒,店家拿了一根烤肉的铁扦,冲进两位朋友歇息的房间。
    “拿酒来!”阿托斯瞥见店家就这样喊道。
    “拿酒来!”店家目瞪口呆地重复道,“拿酒来!你们已经喝了我一百多比斯托尔,我
现在可是破产了,完蛋了,被葬送了!”
    “唔!”阿托斯说,“因为我们一直口渴得不行。”
    “你们光喝酒也就得了,可是你们连瓶子都砸碎了。”
    “你们把我推倒在一堆瓶子上,碰得瓶子滚了下来,这怪你们自己。”
    “我的食油也全都糟蹋了。”
    “油是医治创伤的良药,格里默被你们打得遍体鳞伤,总不能不给他医治吧?”
    “我所有的大香肠都给啃光了!”
    “你的地窖里有许多耗子。”
    “您要赔偿我这一切。”店家愤怒地嚷道。
    “天大的笑话!”阿托斯说着霍的站起来,但又连忙坐下来,因为他站起来时用力太
猛。达达尼昂扬着马鞭前来帮助他。
    店家后退一步,顿时泪如雨下。
    “这是教训你要更加礼貌地对待天主派来的客人。”
    “天主……您还不如说魔鬼!”
    “亲爱的朋友,”达达尼昂说,“你再这样吵得我们耳朵发聋,我们就四个人关到你的
地窖里,去看看损失是否有你说的那么大。”
    “行啦,好吧,先生们,”店家说,“是我错了,我承认。可是,对待任何过错都应该
慈悲为怀啊,你们都是贵族老爷,我是一个可怜的店主,你们应该可怜我。”
    “唔!你要是这么说,”阿托斯说道,“我的心都会碎了,我会像酒从酒桶里流出来那
样老泪纵横。我们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凶恶。那么,过来聊聊吧。”
    店家怯生生地走过去。
    “我叫你过来,不要怕,”阿托斯说道,“那天我要付钱的时候,把钱袋子放在桌子
上。”
    “是的,大人。”
    “那个钱袋子装着六十比斯托尔,哪儿去了?”
    “保管在法院书记室,大人。他们说那是假货币。”
    “那么,你去索回那个钱袋子,里面的六十比斯托尔你就留着吧。”
    “可是,大人您知道得很清楚,东西到了法院书记手里,他是不会再撒手的。那些如果
是假货币,倒还有希望,不幸那都是真货币。”
    “你去和他通融吧,正直的朋友。这不关我的事了,尤其我身上一个利弗尔都不剩了。”
    “喂,”达达尼昂开了腔,“阿托斯原来那匹马到哪儿去了?”
    “在马厩里。”
    “它值多少钱?”
    “顶多五十比斯托尔。”
    “它值八十比斯托尔。那匹马你留下吧。这就算彻底了清了。”
    “怎么!你卖掉我的马,”阿托斯说道,“你卖掉我的巴雅仔?那我骑什么去打仗,骑
在格里默背上吗?”
    “我给你牵来了另一匹。”达达尼昂说。
    “另一匹?”
    “非常漂亮呢!”店家说。
    “好吧,既然有一匹更漂亮、岁口更小的,那匹老的你就留下吧。拿酒来喝。”
    “要哪一种?”店家完全平静下来了,立刻问道。
    “最里边靠近板条那一种。还剩下二十五瓶,其他的我摔倒在上面时全摔碎了。你去拿
六瓶上来。”
    “这个人是个酒桶!”老板自言自语道,“如果他在这里再呆半个月,又付得起酒钱的
话,我的生意就又兴隆起来啦。”
    “别忘了给那两位英国绅士送去四瓶同样的酒。”
    “现在吗,”阿托斯说道,“在等送酒来这段时间,达达尼昂,给我讲讲其他几个人的
情况吧,好吗?”
    达达尼昂便向阿托斯介绍,他是如何找到了扭伤腿躺在床上的波托斯,和在桌子旁边坐
在两位神学家之间的阿拉米斯。正当他讲完的时候,店家拿着酒返回来了,同时带来一块幸
好没藏在地窖里的火腿。
    “不错。”阿托斯给自己和达达尼昂斟满酒说道,“为波托斯和阿拉米斯干杯。可是,
你呢,朋友,你自己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你闷闷不乐。”
    “唉!”达达尼昂说道,“这是因为,在我们几个之中我最不幸!”
    “你最不幸,达达尼昂!”阿托斯说道,“瞧,你怎么不幸?给我说说。”
    “以后再讲吧。”达达尼昂答道。
    “以后再讲!为什么以后再讲?你以为我醉了吗,达达尼昂?请你记住:我只有喝了酒
头脑才最清楚。你就说吧,我两只耳朵听着哩。”
    达达尼昂介绍了他与波那瑟太太的爱情遭遇。
    “这一切不值一提,”阿托斯说,“不值一提。”
    这句话是阿托斯的口头禅。
    “你总说不值一提,亲爱的阿托斯!”达达尼昂说,“你这样说很不合适,你从来没有
爱过。”
    阿托斯暗淡无神的眼睛突然发光了,不过那只像电光一闪,接着重新变得暗淡、茫然。
    “对,”他平静地说,“我从来没有爱过。”
    “所以你应该明白,”达达尼昂说,“你这铁石心肠,这么冷酷无情地对待我们这些柔
弱心肠是不对的。”
    “柔弱心肠,破碎的心肠。”阿托斯说。
    “你说的什么话?”
    “我说爱情是一种赌博,赌赢的人赢到的是死亡!你输了输得好,相信我的话吧,亲爱
的达达尼昂。如果让我忠告你,我就忠告你一输到底。”
    “她看上去那样爱我!”
    “她看上去爱你。”
    “啊!她真爱我。”
    “真是个孩子!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不相信情妇是爱他的,世界上也没有一个男人不受
情妇欺骗。”
    “你除外,阿托斯,因为你从来没有过情妇。”
    “说得对,”沉默片刻阿托斯说,“我从来没有过情妇。喝酒吧。”
    “你是个达观冷静的人,”达达尼昂说,“请你开导我吧,拉我一把吧,我需要知道该
怎么办,需要得到安慰。”
    “怎么安慰?”
    “减轻我的不幸。”
    “你的不幸令人好笑,”阿托斯耸耸肩膀说道,“我如果给你讲一个爱情故事,真不知
你会怎么说。”
    “可是发生在你身上的?”
    “或许发生在我一个朋友身上,那有什么关系!”
    “讲吧,阿托斯,讲吧。”
    “先喝酒,喝了会讲得更好。”
    “边喝边讲吧。”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阿托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重新斟满,“两件事同
时进行真是好极了。”
    “我洗耳恭听。”达达尼昂说。
    阿托斯陷入了沉思。他越是沉思,达达尼昂看见他脸色越是苍白。一般酒徒喝到这个份
上就得倒下,呼呼睡去。阿托斯呢,高声说着梦话却并未睡着。这醉中的梦呓实在有点儿吓
人。
    “你非要听不可吗?”他问道。
    “请讲吧。”达达尼昂说。
    “那么,就满足你的愿望吧。我的一个朋友,我的一个朋友,请听清楚了!不是我,”
阿托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露出阴郁的微笑,“我那个省,即贝里省的一位伯爵,一位像
棠朵罗或蒙莫朗希①那样高贵的伯爵,二十五岁上爱上了一位像爱神一样美丽的十六岁少
女。她正当天真烂漫的年龄,却透露出热烈的思想,不像女性而像诗人般热烈的思想;她不
是讨人喜欢,而是令人着迷。她住在一个小镇上,生活在他哥哥身边。她哥哥是本堂神甫。
兄妹俩来到我的家乡,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大家见她那样漂亮,她哥哥那样
虔诚,就没想到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况且,有人说他们出身于富贵门第。我的朋友是本地
的领主,他完全可以引诱她,随心所欲地强行占有她。他是主人,谁会来帮助两个外地来的
陌生人?可惜,他是正人君子,她娶了她。这个笨蛋,这个白痴,这个糊涂虫!”
    “为什么这样说呢?他不是爱她吗?”达达尼昂问道。     
   ①棠朵罗为意大利著名贵族;蒙莫朗希是法国的著名贵族。
    “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阿托斯说,“他把她带回庄园,使她成了全省的头号贵夫
人;应该说句公道话,她与她的地位非常相称。”
    “后来怎么样?”达达尼昂问道。
    “后来怎么样吗?一天,她与丈夫一块打猎。”阿托斯声音很低,又说得很快,“她从
马背上摔下来,昏了过去。伯爵赶来救她,见她身上的衣裳令她窒息,便用匕首将衣服划
开,让她露出肩膀。你猜得到她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吗,达达尼昂?”说到这里,阿托斯大笑
起来。
    “我可以知道吗?”达达尼昂问道。
    “一朵百合花。”阿托斯答道,“她身上打了烙印!”
    阿托斯一口喝掉手里的一杯酒。
    “真可怕!”达达尼昂大声说,“你瞎扯些什么?”
    “我说的是真事,亲爱的,天使原来是魔鬼。可怜的姑娘曾经偷盗过。”
    “伯爵怎么处理的?”
    “伯爵是一个大领主,他在自己的领地有从上到下的审判权。他把伯爵夫人的衣服剥
光,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然后把她吊在一棵树上。”
    “天哪!阿托斯!这岂不闹出了人命案子!”达达尼昂嚷起来。
    “不错,一桩人命案子,没别的。”阿托斯脸色苍白得像死人,“可是,看来这酒不够
我喝了。”
    他抓起剩下的最后一瓶酒,对着嘴,一口喝得精光,像寻常人喝一杯酒一样。
    然后,他将脑袋伏在手上。面对他这副模样,达达尼昂感到恐怖。
    “这使我绝了追求美丽、浪漫、多情女人的念头。”阿托斯抬起头来说道,但并不想继
续讲伯爵的故事。“现在天主也给了你绝了这种念头的机会。喝酒!”
    “那么她死了吗?”达达尼昂含糊不清地问道。
    “那还用问!”阿托斯答道,“把你的酒杯伸过来。吃火腿呀,怪家伙!”阿托斯嚷
着,“酒我们不能多喝了。”
    “那么,她的哥哥呢?”达达尼昂胆怯地问道。
    “她的哥哥?”阿托斯重复道。
    “是的,那个神甫呢?”
    “噢!我去打听,想把他也吊起来。可是他抢先了一步,在先天晚上就抛下本堂神甫的
职位逃走了。”
    “至少弄清了这个坏蛋是什么人吧?”
    “大概是那个漂亮娘儿们的第一个情人和同谋,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他装扮成本堂神
甫,大概就是为了把他的情妇嫁出去,使她最终有个归宿。但愿这家伙受到四马分尸之刑。”
    “啊!天哪!天哪!”这骇人听闻的故事令达达尼昂目瞪口呆。
    “吃这火腿,达达尼昂,味道好极了。”阿托斯切了一片火腿放进小伙子盘子里。“真
遗憾,这样的火腿地窖连四个都没有。不然,我要再多喝五十瓶。”
    这样的谈话使达达尼昂都要疯了。他再也听不下去,便用手枕住头,趴在桌子上假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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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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