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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ckysea (莫使金樽空对月),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四十八章 家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0月03日12:53:18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四十八章 家事

    阿托斯寻磨到一个词:家事。一件家事毋需提交红衣主教进行调查;一件家事同任何人
都无关;谁都可以在世人面前处理家事。
    所以,阿托斯才寻磨到这个词:家事。
    阿拉米斯想出了主意:选派家丁。
    波托斯找到了方法:变卖金刚钻。
    而达达尼昂,通常四人中脑子最灵活的人,反倒才思枯竭;但应该说是米拉迪这个独一
无二的名字使他变得黔驴技穷。
    啊!不是这样,我们说错了:是他找到了金刚钻的买主。
    在特雷维尔家吃的那顿早餐实在痛快。达达尼昂已经穿上了一套制服,因为他的个头和
阿拉米斯几乎不相上下。我们还记得,阿拉米斯曾卖诗从书商那里获得一笔优厚的稿酬,他
的全部装备都各制两套,于是他就让出一套给他的朋友达达尼昂了。
    倘若达达尼昂没有想到米拉迪宛如一朵乌云远挂天涯,他也许会顺心如意的。
    早餐后,几位朋友商定当晚于阿托斯住处碰头,好让那件事有个了结。
    达达尼昂一整天逛遍了营区条条道路,将他一身火枪手的制服好生炫耀一番。
    晚上,按约定时刻,四位朋友会齐,只剩下三件事情需要决定:
    第一,给米拉迪小叔子的信怎样写;
    第二,给图尔的那个能干人的信怎样写;
    第三,选派哪些仆人前去送信。
    每个人都推荐自己的仆人。阿托斯说格里默为人谨慎,主人不拆去他嘴上的封条他是不
会开口的;波托斯则夸耀穆斯克东膂力过人,那五大三粗的身材足可打败四个普通体格的汉
子;阿拉米斯自信巴赞的机敏,他铺张扬厉,把他推举的候选人也赞扬一番;最后,达达尼
昂完全相信普朗歇的勇武,他提醒各位在布洛内的那次棘手事件中普朗歇表现不凡。
    义勇智节这四枢之德孰重孰轻久争不下,并且引发出美妙绝伦的慷慨陈词,但我们在这
里就不再转述了,以免文字冗赘。
    “真苦恼,”阿托斯说,“我们要选派的那个人必须身兼四德呀。”
    “到哪儿能寻到这样一个仆人?”
    “不可能找到的!”阿托斯说,“这我清楚;就用格里默吧。”
    “用穆斯克东。”
    “用巴赞。”
    “用普朗歇;普朗歇有勇有谋,四枢之德他已有了两种。”
    “先生们,”阿拉米斯说,“最最重要的不是知道我们的四个仆人中谁最谨慎,谁最有
力,谁最机敏,或谁最勇武;最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谁最爱钱。”
    “阿拉米斯所言意味深长,”阿托斯说,“应该寄希望于人的弱点,而不是寄希望于其
德行。神甫先生,你是一位伟大的伦理学家。”
    “也许是吧,”阿拉米斯说;“因为,我们需要获得的效劳不仅是为了成功,而且还需
要避免失败;因为,在失败的情况下,要关系到掉脑袋,但不是仆人掉……”
    “轻点儿说,阿拉米斯!”阿托斯说。
    “对。不是仆人掉脑袋,”阿拉米斯接着说,“而是他的主人掉脑袋,甚至我们这几个
主人都得掉脑袋呀!我们的仆人有足够的忠心为我们去冒生命危险吗?没有!”
    “说真的,”达达尼昂说,“我对普朗歇差不多能担保,我。”
    “那好呀,亲爱的朋友,除了他本质上的忠诚外,再加上一笔可观的保证金,让他办事
方便些,这样就不是单保险,而是双倍保险了。”
    “哎呀!善良的上帝!你又说错了,”阿托斯说;这个人一谈到事情他乐观,一谈到人
他悲观,“仆人为了得到钱什么都会答应,但上路一害怕就影响他们行动了。一旦被抓住,
人家会逼他们说实话;一被逼,他们就招认。那就糟糕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呀!去英国
(阿托斯压低声音说)必须穿过遍布红衣主教的密探和心腹的全法国;必须有一份万能通行
证才能登上船;到了伦敦要问路又得懂英文。瞧,我看事情挺难办。”
    “一点儿也不难,”非要办妥事的达达尼昂说,“正相反,我看事情很容易。当然啦,
要是我们向温特勋爵写信时大谈家庭以外的事,大谈红衣主教的可耻行径……”
    “轻点儿说!”阿托斯提醒道。
    “又谈篡国阴谋和机密,”达达尼昂按照嘱咐继续说,“不消说,我们会全都被活活处
以车轮刑的;而且看在上帝的面上,正如你自己所说,阿托斯,请不要忘记,我们是为了家
事给他写信的;我们给他写信的唯一目的,是待米拉迪一到伦敦,就让他使这个女人丧失危
害我们的能力。所以我一定要给温特勋爵写封信,信的措辞大概是这样:”
    “咱们瞧呀,”阿拉米斯预先摆出评论家的面孔说。
    “先生并亲爱的朋友……”
    “啊哈!是嘛;向一个英国人称亲爱的朋友,”阿托斯打断说,“这个头开得好!真
棒,达达尼昂!就凭这个称呼,你将会享受四马分尸,而不是活活遭受车轮之刑。”
    “既然这样,那好哇;我干脆就叫他先生得了。”
    “你还是称他英国绅士吧,”很是讲求礼仪的阿托斯又说。
    “‘英国绅士,您还记得卢森堡宫的那个小羊圈吗?’”
    “好极了!现在就说卢森堡宫!人们以为这是影射王太后!
    这才是用词巧妙呢,”阿托斯说。
    “那我就简单地写:英国绅士,您还记得有人曾救过您一命的某个羊圈吗?”
    “我亲爱的达达尼昂,”阿托斯说,“你永远只能是个蹩脚的起草人:‘有人曾救过您
一命的某地方!’呸!这不像话。对一个有教养的人,不该重提那些帮忙的事。这叫好事遭
人骂,预先侮辱人。”
    “啊!亲爱的,”达达尼昂说,“你真难侍候,要是必须在你监督下写这封信,说真
的,我不干了。”
    “你说得对。使枪舞剑,亲爱的,这两种行当你干得很潇洒,请你把笔交给神甫先生
吧,这是他的老本行。”
    “啊!对,确实如此,”波托斯说,“你就将笔交给阿拉米斯吧,他常用拉丁文写论文
哩。”
    “那也好,”达达尼昂说,“你就给我们起草这封信吧,阿拉米斯;不过,看在我们的
圣父教皇份上,请你行笔谨慎,因为现在轮到我挑眼了,我预先告诉你。”
    “本人求之不得的,”阿拉米斯怀着诗人般的坦诚自信说,“但你们要告诉我,因为我
也是道听途说,说那位嫂子是个女流氓,而且在听她和红衣主教谈话时,我也得到证据她是
个女流氓。”
    “轻点儿说,该死的!”阿托斯说。
    “然而细节我忘记了,”阿拉米斯继而说。
    “我也一样,”波托斯说。
    达达尼昂和阿托斯默默地相互看了一会儿。最后,阿托斯凝神静思,脸上泛起平素少有
的苍白,作了一个赞同的手势。达达尼昂会意到他可以说话了。
    “好吧,我有话要说,”达达尼昂开口了,“‘英国绅士,您的嫂嫂是个女恶棍,为了
继承您的财产,她曾想派人杀掉您。她本不该嫁给您兄弟,因为她在法国已经成婚,并且又
被……’”
    达达尼昂打住话头,像是在想合适的词,同时看着阿托斯。
    “‘又被她的丈夫赶出门,’”阿托斯说。
    “‘因为她被烙过印,’”达达尼昂接着说。
    “唔!”波托斯嚷道,“不可能!她不是想派人杀掉她的小叔子吗?”
    “是的”。
    “她曾结过婚?”阿拉米斯问。
    “是的。”
    “那她丈夫发现了她肩膀上烙有一朵百合花吗?”波托斯大声问道。
    “是的。”
    这三个“是的”都是从阿托斯口中说出的,但每一个“是的”语调一次比一次忧郁。
    “那朵百合花谁看见过?”阿拉米斯问。
    “达达尼昂和我,或者说得确切些,按照时间的顺序,我和达达尼昂,”阿托斯回答说。
    “那个可怕的女人的丈夫还活着?”阿拉米斯问。
    “他还活着。”
    “你能肯定?”
    “我能肯定。”
    接着是一阵冷静的沉默,在这冷静的沉默中,各人根据自己的本性体味着自身的感受。
    “这一次,”阿托斯首先打破沉默,“达达尼昂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提纲,我们首
先要写的正是这个。”
    “嘿!你说得对,阿托斯,”阿拉米斯说,“起草一篇东西是很棘手的。就连掌玺大臣
先生要写一封这种力度的书简也会束手无策,但他起草一份案件笔录却得心应手。管它呢!
请各位肃静,我要写啦。”
    阿拉米斯果然手执鹅毛杆,思考片刻,随后,用一种秀丽的女性小楷书法,写了八到十
行字,接着,他用一种柔和而缓慢的声调,仿佛每一个词都被推敲过似的,抑扬顿挫地读了
起来:
    英国绅士,
    给您手书这几行字的人曾在地狱街的某个小园
    圃,荣幸地和您比过剑。此后,您曾多次表示乐意与此人为友。今天,他以善良的劝告
承认并报答这
    种友情。您曾两次几乎被您的一位近亲所害,而您却以为她是您的继承人,因为您不知
道她在英国结
    婚前,早在法国就出嫁过。而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您就可能大难临头了。您的那位
亲属于昨日夜,已从拉罗舍尔城出发去英国。她抵达后您要监视她,因为她是带着庞大而又
可怕的计划前去的。倘若您
    一定要知道她可能干什么,就请从她左肩膀上的记号了解她的过去吧。
    “嘿,真绝了!”阿托斯说,“你有国务大臣的手笔,我亲爱的阿拉米斯。这封劝告书
只要到了温特勋爵之手,他一定会严加防范;就是万一落到红衣主教阁下本人手里,我们也
不会受到连累。可是,将要动身的仆人可能会诓我们,说他去过伦敦了,但实际上在夏泰劳
尔就停了脚,所以向他交信时只给他一半钱,后以回信作交换,再答应给他另一半。你身上
带着金刚钻吗,达达尼昂?”阿托斯接着说。
    “我有比那更好的,我有钱。”
    说着达达尼昂把钱袋子扔到桌子上。听到金币当当声,阿拉米斯抬起头。波托斯惊喜得
跳起来;只有阿托斯毫不动声色。
    “这袋子里有多少?”他问道。
    “十二个法郎一路易,一共七千利弗尔。”
    “七千利弗尔?”波托斯叫起来,“那小小的破金刚钻值上七千利弗尔?”
    “既然钱在这儿呢,那就差不多,”阿托斯说,“我推想达达尼昂不会把自己的钱放进
去做贡献。”
    “可是,先生们,”达达尼昂说,“在这全部钱当中,我们没有想到王后。稍为考虑一
下她亲爱的白金汉的健康吧。这是我们对王后应尽的最起码的义务了。”
    “很对,”阿托斯说,“但这和阿拉米斯有关。”
    “什么!”阿拉米斯涨红着脸反诘道,“我该怎么做?”
    “这很简单,”阿托斯回答说,“再给住在图尔的那个能干人写封信。”
    阿拉米斯重执鹅毛杆,再次思考一番,接着写了下列几行,并立刻提交朋友们审议通过。
    亲爱的表妹……
    “啊哈!”阿托斯说,“那个能干人原来是你的亲戚!”
    “嫡亲表妹,”阿拉米斯说。
    “那就称表妹吧!”
    阿拉米斯继续念下去:
    亲爱的表妹,为了法兰西的幸福和她敌人的崩
    溃,上帝保佑着红衣主教阁下,正在结束拉罗舍尔反叛异教徒的末日,英国舰队抵达现
场援救可能已
    属无望;甚至我敢说,我肯定,会有重大事件将影响白金汉先生不能起程。红衣主教阁
下是历代最卓
    越的政治家,是当朝最卓越的政治家,可能也是未来时代最卓越的政治家。倘若太阳使
他不快,他会
    让太阳陨灭。请将这些愉快的消息转告令妹,亲爱的表妹。我曾梦见那个该诅咒的英国
人已经死了,但他是死于暗器或是毒物,我已不能记清,我能肯定
    的,就是我梦见他死了,而且您知道,我的梦从来不骗我。请相信吧,您不久会看到我
回来。
    “好极了!”阿托斯叫道,“你是诗王;亲爱的阿拉米斯,你说话就像‘启事录’,你
就是‘福音书’。现在你只需在信上写下地址就行了。”
    “那容易,”阿拉米斯说。
    他精巧地折好信,又拿起它写道:
    面交图尔城缝衣女工玛丽·米松小姐启
    三位朋友哈哈相笑:他们明白了。
    “现在,”阿拉米斯说,“你们都清楚了,先生们,只有巴赞能把这封信送到图尔;我
表妹只认识巴赞,并且只会信任他,任何别的人都会将事情办糟。再说,巴赞志存高远,富
有学识;他读过历史,先生们,他知晓西克斯特·坎特①成为教皇前曾是个小猪倌;还有,
他计划和我一同皈依教门,并且心怀希望,有朝一日成为教皇,或至少当个红衣主教。故各
位明达,像这样胸怀大志的人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或者说,万一被擒了,他也会宁死不屈
的。”     
    ①西克斯特·坎特(一五二○——一五九○):他出身卑微,放过猪娃;一五八五
——一五九○当选为罗马第二二五教皇;他亲手建立了梵蒂冈印刷厂,亲自去出版社主持制
定了天主教圣经正式文本。
    “好,好,”达达尼昂说,“我衷心赞同你的巴赞;但是也请你赞同我的普朗歇。有一
天,米拉迪派人拿着棍使劲打着把他赶出了门;而普朗歇记性好忘不了,所以,我向你们打
保票,倘若他能想到有可能报仇,他宁愿让人打断脊梁也不会就此罢休。如果说图尔之行是
你的事情,阿拉米斯,那么,伦敦之行就是我的事。所以我请你选用普朗歇,况且他跟着我
已去过伦敦,知道用地道的英语说:London,sir,ifyouplease,mymasterlordd’
Artagnan;(伦敦,先生,劳驾,我的爵爷达达尼昂,)有了这两下,就请各位放心吧,他
往返行程都会一路顺风。”
    “如果这样,”阿托斯说,“就该让普朗歇领上七百利弗尔先动身,回来后再领那七
百,巴赞去时领三百,回来再给另三百;这就使总数剩下五千利弗尔;我们各人取一千作零
花钱愿意怎样花就怎样花,留下剩余的一千利弗尔交给神甫管,以备特殊之用或公共之需。
各位觉得这样合适吗?”
    “亲爱的阿托斯,”阿托米斯说,“你讲话真像涅斯托尔①,大家都知道,他是古希腊
人的智慧大师。”      ①涅斯托尔,传说中的古希腊皮洛斯国王。
    “好吧,就这样定了,”阿托斯又说,“普朗歇和巴赞将要起程;总而言之,保留格里
默我不会不高兴,他熟悉我的习惯,我很依靠他;昨天一整天他该是被折腾得不轻,这次再
让他出远差会使他完蛋的。”
    派人把普朗歇叫来了,大伙给他下了各种指示。达达尼昂事先对他早有提醒,首先告诉
他的是荣誉,然后是金钱,最后才谈到危险。
    “我将把信放在我衣服的夹层里,”普朗歇说,“如果我被擒,我就把信吞下肚。”
    “但那样,你就不能完成使命了,”达达尼昂说。
    “您今天晚上给我一份抄件,明天我就将它背到心里。”
    达达尼昂凝视着他的朋友们,似乎要对他们说:
    “瞧呀,我先前是怎样答应你们的?”
    “现在,”达达尼昂对普朗歇继续说,“你用八天时间要抵达温特勋爵身边,再用八天
时间回到这里,一共是十六天;如果你出发后的第十六天,晚上八点钟还没有到,你就得不
到那一半钱,那怕是八点五分到也不行。”
    “那么,先生,”普朗歇说,“请您给我买只表。”
    “拿着这一只,”阿托斯说着便以满不在乎的慷慨,将他自己的表交给了普朗歇;“做
个正直的小伙子。要想着,如果你多话,如果你乱讲,如果你闲逛,你就会让你主人的脑袋
被人砍掉,而你的主人向我们作过保证,他对你的忠心绝对信任。而且你还要想着,倘若由
于你的过错使达达尼昂遭受不幸,我会到处找你的,那时候,我会把你的肚子剖两瓣。”
    “哦!先生!”普朗歇叫道;他因受到火枪手的怀疑感到丢脸,而火枪手那镇定的神态
尤为使他感到惊恐。
    “我呢,”波托斯转动着他的一双大眼说,“你要想到,我要活活剥掉你的皮。”
    “啊!先生!”
    “我呢,”阿拉米斯用那温和悦耳的声音说,“你要想到,我会把你当成一个野蛮人,
用小火慢慢烧着你。”
    “啊!先生!”
    普朗歇哭了起来;我们不敢说,这是出于对他威胁后的恐怖,还是因看到四位朋友如此
紧密团结而受到感动。
    达达尼昂握握他的手,然后拥抱着他。
    “你看到啦,普朗歇,”达达尼昂对他说,“这几位先生对你说的这些话,全都出于对
我的爱,而实际上,他们都是爱你的呀。”
    “啊!先生!”普朗歇说,“要不我成功,要不你们把我砍成四大块;但请您相信,即
使把我砍成四大块,也没有哪一块会叫痛的。”
    最后作出决定,普朗歇于翌日八点出发,正如他所说,以便于他能有时间连夜背熟书
信。这种安排使他赢得了整十二个小时,他必须于第十六天晚上八点回来。
    翌日早晨,正当普朗歇蹬鞍跨马之时,达达尼昂自感心底对白金汉公爵怀着某种偏爱,
便将普朗歇拉到一旁。
    “你听着,”他对他说,“当你将信交给温特勋爵并等他看过之后,你还要告诉他:
‘请您多关照白金汉公爵大人,因为有人想谋杀他。’这句话,普朗歇,你看得出来,它如
此严肃,如此重要,我甚至连我的朋友都没有坦诚相告,我要把这个秘密托付于你,就是让
我当队长,我也不愿意用文字写给你。”
    “请您放心,先生,”普朗歇说,“日后您会看出我是否可靠。”
    普朗歇跨上一匹良骥,他必须骑上二十法里才能接上驿站,所以普朗歇一出发便策马飞
奔,火枪手们事先对他提出的三种警告使他有点心情紧张,至于其他,感觉十分良好。
    巴赞于第二天早晨去了图尔,要用八天时间完成他的使命。
    在这两个人离开后的全部日程内,人们可以理解,四位朋友比任何时候都望眼欲穿,翘
首闻风,侧耳探听。他们整日价都花费在设法捕捉人们的谈话,窥探红衣主教的举止以及揣
度所有信使的来意。每当有人招呼他们履行某项难以预测的公务,他们便情不自禁地发出接
二连三的颤抖。而且他们还小心翼翼以备自身的安全;米拉迪是一具幽灵,每当它在人们眼
前显露一次,这具幽灵就不会让人安稳入眠。
    第八天早晨,巴赞以一贯饱满的气色和他惯常的笑靥,走进帕尔帕耶的办公室,此时,
四位朋友正在早餐,他按照约定的暗语说道:
    “阿拉米斯先生,这是您表妹的回信。”
    四位朋友交换一下快乐的眼神:一半事情完成了;说真话,这一半最简单最容易。
    阿拉米斯接信时,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这封信字迹了草,缺少拼写素养。
    “上帝啊!”他嘿嘿笑着叫道,“我对她真的失望了;这可怜的米松永远也不会像瓦蒂
尔先生那样写封像样的家书。”
    “那个可怜的米松是什么人?”那个瑞士雇佣兵问道;信送到时他正和四位朋友在聊天。
    “哦!我的上帝!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阿拉米斯说,“一个我非常喜欢的迷人的小女
裁缝,我向她讨要几行字作为纪念品。”
    “太好了!”瑞士兵说,“要是她像她的字体一样大,是个贵妇人,您就交了桃花运
了,伙计!”
    阿拉米斯读了信,随手递给阿托斯。
    “你瞧瞧她给我写了什么吧,阿托斯,”阿拉米斯说。
    阿托斯溜了一眼那封信;为了排除可能引起的一切疑心,他大声念道:
    表哥,我姐姐和我都很会猜梦,我们对梦甚至
    感到恐怖;但对您的梦,可以说——我希望如此——
    每一个梦都是谎。再见吧!多保重,并请随时来消息。
    阿格拉菲·米松
    “她说的是什么梦?”读信时,龙骑兵走近跟前问。
    “是呀,关于什么梦?”瑞士兵也问道。
    “唉!真罗唆!”阿拉米斯说,“很简单,就是我做过的后又告诉她的一个梦。”
    “噢!对,说的是!谈自己的梦很简单;可我从来不做梦。”
    “你太幸福了,”阿托斯站起身说,“我真想能和你一样这么说。”
    “从来不做梦!”瑞士人又说;“像阿托斯这样一个人竟然羡慕他的一些事,”他又接
着说,“从来不做梦!从来不做梦!”
    达达尼昂看到阿托斯站起身,他也跟着站起身,随后挽着他的胳膊走出门。
    波托斯和阿拉米斯没有走,留下应付龙骑兵和瑞士兵的穷唠叨。
    巴赞呢,他已躺在一捆草上睡觉了;这时,他比瑞士兵想象多多了,他已梦见阿拉米斯
当上教皇了,正把一顶红衣主教的桂冠戴在他头上。
    然而,我们已经说过,巴赞的幸运返回只给四位朋友初步解除如坐针毡之虑。期盼的时
日是久长的,尤其是达达尼昂,他简直肯定现在的日子变成了每天四十八小时。他忘记了海
上航行必不可少的缓慢,他夸大了米拉迪能量的强大。他认为,被他视作恶魔一般的那女
人,一定会有像她一样的超人助手;稍有动静,他就以为有人来抓他,并且将普朗歇也带来
和他及其朋友进行对质。更有甚者,这位正直的庇卡底人以往对自己充满着的巨大信心,现
在日趋锐减。这种忧虑如此强大,竟然感染了波托斯和阿拉米斯。只有阿托斯稳如泰山,似
乎任何危险在他身边无所作为,他照旧呼吸他日常的空气。
    尤其是第十六天,那烦燥不安的样子在达达尼昂和他两位朋友身上表现得那样明显,致
使他们坐立不安,形同幽灵一样在普朗歇应该返回的道路上东游西逛。
    “说真的,”阿托斯对他们说,“你们不是男子汉,而是孩子一般,被一个女人弄得惶
惶不可终日!说到底,怕从何来?害怕被坐牢?那好呀,可是有人会把我们放出来,波那瑟
太太不是被人从监狱里放出来了吗。害怕砍脑袋?然而在战壕里,我们每天快快活活地去冒
比这更糟的险,因为一颗圆炮弹可能炸断我们的腿;我相信,一个外科医生在锯我们的大腿
时,他使我们受的罪要比一个刽子手砍我们的脑袋要大得多。还是保持冷静吧;两小时后,
四小时,最迟六小时后,普朗歇一定会到这里,因为他答应过按时到这里,我对普朗歇的承
诺很相信,我觉得他是一个十分诚实的小伙子。”
    “但如果他不能到达呢?”达达尼昂问。
    “要是他不能到达的话,那是他有事延误了,仅此而已。他可能从马上摔下来跌伤了,
他可能从桥上栽下水,他可能跑得太猛了,得了一场胸炎症。哇!先生们!我们要考虑到各
种事故的可能呀。生命是一圈用诸多小灾小难串成的念珠,达观者是含着笑一颗一颗数着
的。请你们像我一样当个达观者,先生们,咱们上桌吃饭喝酒吧;什么也不会像看一杯红葡
萄酒那样,使未来的色彩呈现出玫瑰色。”
    “说得太对了,”达达尼昂说,“现在我每当喝凉酒时,我心烦意乱,真担心这酒是否
是从米拉迪的酒窖里拿来的。”
    “你真挑剔,”阿托斯说,“一个多美的女人!”
    “一个打上标记的女人!”波托斯粗笑着说。
    阿托斯战栗起来,抬手擦去额上的冷汗,然后带着他不可抑制的躁动也站起身来。
    这时白天已过,夜晚的脚步虽稍蹒跚,但毕竟还是来了;小酒店的老主顾纷至沓来,熙
熙攘攘。阿托斯由于口袋里一直揣着他那一份金刚钻兑的钱,故他再没有离开过帕尔帕耶小
客栈。再则,比西涅先生曾慷慨地请了他们吃过一顿饭,他觉得那是配得上他的好搭档,于
是他们便一起赌了起来;像平素一样,这时七点钟敲响了,他们听见前去加双岗的巡逻兵的
脚步声;七点半,又响起了归营鼓。
    “我们被打败了,”达达尼昂在阿托斯耳边说。
    “你是想说我们输了吧,”阿托斯不慌不忙地说,同时从他口袋里掏出四枚比斯托尔扔
在桌子上。“走吧,各位,”他接着说,“在打归营鼓了,咱们去睡觉吧。”
    阿托斯走出帕尔帕耶客栈,达达尼昂紧随其后。阿拉米斯挎着波托斯的胳膊殿后。阿拉
米斯嘟嘟囔囔地背颂诗句,波托斯则不时地拔掉几根胡须以表失望之情。
    可是,在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达达尼昂熟悉这人影的轮廓,接着一个熟悉的声
音在对他说:
    “先生,我给您带来了您的披风,因为今天晚上天凉。”
    “普朗歇!”达达尼昂惊叫起来,他欣喜若狂。
    “普朗歇!”波托斯和阿拉米斯跟着又大叫一声。
    “那好哇,是普朗歇,”阿托斯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答应过响八点钟返回
的,现在正好敲八点钟。好样的!普朗歇,你是一个说话算数的小伙子,如果有一天你离开
你的现主人,我给你保留一个干活的位置。”
    “哦!不,永远不会的,”普朗歇说,“我永远不会离开达达尼昂先生的。”
    就在这说话的同时,达达尼昂感觉到普朗歇在他手里塞进一张纸条。
    达达尼昂看到普朗歇回来真想拥抱他,就像他出发时拥抱他那样;但是他担心在大街上
向自己的仆人流露这种感情,这在路人看来显得过分希奇,于是他忍住了。
    “我有一封信,”他对阿托斯和另两位朋友说。
    “那好呀,”阿托斯说,“进到我们屋去看吧。”
    那封信如火一般炙烫着达达尼昂的手,他想加快脚步;然而阿托斯抓着他的胳膊牢牢不
放,迫使这个年轻人不得不和他的朋友协调步伐一同前进。
    他们终于走进帐篷,点亮一盏灯,这时普朗歇站在门口,以免四位朋友受到惊奇。达达
尼昂用一只发抖的手拆开封印,打开他久盼不迭的这封回信。
    “Thandyou,beeasy.”
    这句英文的意思是:
    “谢谢,请您放心。”
    阿托斯从达达尼昂手中接过信,送到灯前点着火,直至燃成灰烬他才松了手。
    然后他叫普朗歇:
    “现在,小伙子,”他对他说,“你可以索要你的七百利弗尔了,不过你有了那样一封
信,是冒不上多大危险的。”
    “我挖空心思想了许多方法来掩藏这封信总不是个过错吧,”
    普朗歇说。
    “好啦,”达达尼昂说,“你把过程讲给我们听听吧。”
    “天哪!讲起来话就长了,先生。”
    “你说得对,普朗歇,”阿托斯说,“况且归营鼓已经打过,倘若我们的灯光比别人亮
得长,我们会受到注意的。”
    “好吧,”达达尼昂说,“咱们都睡觉去。好好睡一觉,普朗歇!”
    “说真话,先生,十六天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安安稳稳睡个觉呢。”
    “我也同样呀!”达达尼昂说。
    “我也同样呀!”波托斯跟着说一句。
    “我也同样呀!”阿拉米斯又跟着说一句。
    “好哇,你们是要我说心里话是吧?我也同样呀!”阿托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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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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