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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ckysea (莫使金樽空对月),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五十五章 软禁的第四天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0月03日13:00:48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五十五章 软禁的第四天
第四天,当费尔顿走进米拉迪的房间时,他发现米拉迪正站在一把扶手椅上,手中拿着
一根甩几条麻纱手绢撕开后编成的绳子,那是她用手绢条子互相编织后一段一段结成的。听
到费尔顿开门声,米拉迪轻轻跳下扶手椅,试图将她手中拿的那根临时凑合的手绢绳藏到身
后去。
年轻人的脸色比平素更加惨白,他那双因失眠而发红的双眼表明,他是在发烧中度过了
一整夜。
但他的前额却显示出比任何时候更为严肃的泰然。
他慢慢走近米拉迪。米拉迪是坐着的,拿着那根编织成的致命绳,或许出于不小心,或
许出于有意,她让那根绳的一端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夫人?”费尔顿冷静地问。
“什么也没有,”米拉迪极善于在微笑中带着痛苦,痛苦中带着微笑的样子说,“厌烦
是囚犯的死敌,我厌烦了,就编成这根绳子取取乐。”
费尔顿举目看看房间墙上的标位点,他发现米拉迪刚才站过的现在坐着的那张扶手椅,
正对这个标位点,在她头上方,他看到一个嵌进墙内的金挂钩,这挂钩或是用于系犬索,或
是用来挂武器的墙装饰。
他颤抖了,女囚看到了他的颤抖;因为,尽管她低着头,但什么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您刚才站在这把椅子上干什么的?”费尔顿问道。
“这跟您有什么关系?”米拉迪回答说。
“但是,”费尔顿又说,“我想知道您在干什么。”
“请不要审问我,”女囚说,“您知道得很清楚,对于我们这些真正的基督徒,我们是
不许说谎的。”
“那好,”费尔顿说,“让我来告诉您刚才做的事,或者您想做的事;您要了结您脑子
里蓄谋已久的寻短见:请您想一想,夫人,如果说上帝禁止我们去说谎,但他更严格禁止我
们自杀呀。”
“当上帝看到他的一个创造物遭到不公正的迫害时,看到被人逼上自杀和侮辱二者之
间,请相信我,先生,”米拉迪以满怀自信的口气回答说,“上帝会饶恕他自杀的,因为这
样的自杀就是殉教。”
“您说得太多或太少了;请讲吧,夫人,看在上天的份上,请您讲清楚。”
“让我对您诉说我的不幸,好让您说我的不幸微不足道;让我对您道出我的打算,好让
您去向迫害我的人告发我的打算,我不会干的,先生;再说,一个不幸的受到惩罚的女人的
生或死对您有什么关系呢?您只对我的肉体负责,是不是?而只要您指出一具能被人认出是
我的尸体,别人就不会向您提出更多的要求了,也许,您将甚至获得双倍的奖赏。”“我,
夫人,我!”费尔顿叫起来,“您竟然推想我会接受什么用您的生命来换取赏金;啊!您有
没有想过您在说些什么呀。”
“请让我去死吧,费尔顿,请让我去死吧,”米拉迪狂奋地说,“任何一个士兵都是有
抱负的,是吧?您现在是个中尉,那好,您将会挂着上尉的军衔随着我的灵车。”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费尔顿大为震惊地说,“竟让您使我在人类和上帝面前
承担如此责任?再过几天,您就要远离这里,夫人,您的生命就不再由我守护了,”他叹息
一声继续说,“那时候,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所以,”米拉迪似乎不可忍受这道貌岸然的愤怒,她大叫道:“您,一个虔诚的男
人,一个被人称为公正人,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您不要因我的死而受指控、而感不安。”
“我必须照顾您的生命,夫人,将来也要照顾您的生命。”
“您可明白您要履行的使命?如果我是罪犯,这使命就已经够残酷的了;如果我是无辜
的,您将怎么称呼这项使命呢?
上帝又将怎样称呼这项使命呢?”
“我是一名军人,夫人,我以命令为己任。”
“您相信最后审判的那一天,上帝会把盲目的刽子手同极不公正的法官分开吗?您不愿
意我自戕我的肉体,而您却充当愿意杀死我灵魂的那个人的代理人呀!”
“我再对您说一遍,”大受震动的费尔顿说,“没有任何危险在威胁您,我像保证我自
己一样替温特勋爵打保票。”
“糊涂虫!”米拉迪大叫道,“可怜的糊涂虫!据上帝看,最智慧最伟大的那些人,在
保证他们自己时都犹豫,您敢对别人下保证?您是站在最强大最幸福人的那一边,去欺压最
弱小最不幸的女人呀!”
“不可能的,夫人,不可能的,”费尔顿低声说,他从内心感到这个论证是正确的;
“作为囚犯,您将不会由我恢复自由的;作为活着的人,您也不会由于我而失去生命的。”
“是呀,”米拉迪叫唤道,“不过我将失去的比生命更宝贵,我失去的是荣誉,费尔
顿;在世人和上帝面前,我将让您对我的耻辱和蒙羞负责了。”
费尔顿无论刚才怎样无动于衷,或者假装无动于衷,但这一次他再也经受不住已经悄然
征服他的影响了。看着这位白皙得宛若最纯洁的幻象般的绝代佳人,看着她时而泪流满面时
而咄咄逼人,要同时经受痛苦和美色这双重影响,这对一个见到幻象者的人实在太残酷;这
对大脑已被晃动的信念撩起的火热幻想弄得残缺的人,这实在太残酷;这对一颗既被燃烧着
上苍的爱又被饮吞人类的恨所腐蚀的心,这实在太残酷。
米拉迪看出了这种心慌意乱,通过直觉她感到,两种感情矛盾的火焰正和这位狂热青年
血管中的热血一起燃烧;于是,她像一个足智多谋的将军,看到敌人正要后退,便发出一声
胜利的叫喊向对方进发。她站起身,美如古代的女祭司,又像受神灵启示的基督圣女,伸着
胳膊,敞开衣领,散着头发,一只手抓着裙子羞怯地盖住胸口,忽闪着如火的那种目光早已
载着撩人的放荡,射进年轻清教徒的五脏六腑。她朝费尔顿走去,摆出激昂的神情,扬起她
那无比温柔有时又会发出可怕语调的嗓门大声唱道:
你将他的牺牲品交给巴亚尔①吧,
你将殉教者投给雄狮吧:
上帝一定让你后悔的!……
因为我从深渊中向他呼号。
在这种异乎寻常的指责下,费尔顿木雕泥塑般地停了下来。
“您是什么人?您是什么人?”他合着双手大声问道,“您是上帝的一名使者?您是地
狱的一个判官?您是天使还是恶魔,您是埃洛娅②还是阿斯塔尔蒂③?”
“你没有认出我,费尔顿?我既不是一个天使,也不是一个恶魔,我是大地的一个女
儿,我是和你同信仰的一姐妹,仅此而已呀!”
“是的!是的!”费尔顿说,“我刚才还怀疑的,但现在我相信了。”
“你相信!可是你却当了别人叫他温特勋爵的彼列④儿子的同谋呀!你相信!可是你却
拱手将我交到我仇敌的手里,英国敌人的手里,上帝敌人的手里呀!你相信!可是你却把我
送给用邪道和荒唐去充斥和污染世界的那个人,送给瞎子称他为白金汉公爵、教徒们称他为
反基督分子的那无耻的萨达那帕尔⑤人呀。”
①巴亚尔:古迦南人,腓民基人,阿拉米人敬奉的地方神,保护城市及人文景观,
保护土地丰饶,驱除暴风骤雨。
②埃洛娅,天主教传说的一个天使。
③阿斯塔尔蒂,腓尼基人的繁殖女神。
④彼列《圣·新》即魔鬼撒旦。
⑤萨达那帕尔,古亚述人的神话国王。希腊作家将他塑造为亚述最残酷暴君,亚述最后
一个国王。
“我,把您交给白金汉!我!您在那儿说什么?”
“他们有眼睛,”米拉迪大声说,“但他们却看不见;他们有耳朵,但他们却听不见。”
“是的,是的,”费尔顿边说边抬起双手摸摸布满汗水的额头,像是要抹掉他最后一丝
怀疑,“是的,现在我听出了在我梦中对我说话的声音;是的,我认出了每天夜里在我眼前
显露的天使的面容,是她对我无法入眠的灵魂在大叫:‘动手吧,救救英国,救救你自己,
因为没有让上帝消气之前你就要死去!’请您说话,请您说话呀!”费尔顿叫起来,“现在
我能懂得您的意思了。”
一束狂喜但稍纵即逝的闪光,从米拉迪的双眸中迸射出来。
这束深藏杀机的闪光倏忽即逝,费尔顿还是看到了,这束闪光仿佛照出了这个女人心灵
的深壑,使他不寒而栗。
费尔顿突然想起温特勋爵的警告;米拉迪的各种诱惑,以及她到达时的最初尝试;他后
退一步,低下头去,并不停地注视着她:在这个奇特的女人的迷惑下,他的眼睛似乎怎么也
不能脱离她的目光。
对这种犹疑不决,米拉迪绝不是一个会看错含义的女人。在她表象激动的底层,她丝毫
没有放弃冷酷的镇静。在费尔顿回答她之前,她不得不继续谈话,但再用慷慨激昂的相同语
调很难维持下去,于是她只好垂下手去,似乎女人的弱点重又压倒受到神灵启示的这个女人
的狂热。
“不,”她说“我不是从那个奥洛菲纳手里解救贝图利亚城的朱迪特。上帝的锋锐剑刃
对我的胳膊来说太重了,所以请您让我以一死来逃避耻辱吧,请让我在殉教中去避难吧。我
既不像罪人那样向您要自由,也不像异教女那样向您要复仇。就请让我去一死吧,再没有别
的了,我恳求您,我跪下来请求您;让我去死吧,我最后的一声叹息将是为我救星的一次祝
福。”
听到这又哀又柔的声音,看到这沮丧与怯懦并含之眼神,费尔顿重又走到她跟前。这个
魔女渐渐地重又披上她任意取舍的魔装:美貌、温柔、眼泪,尤其是那不可抗拒的诱人的肉
感,这是人的全部享受中最令人贪馋的享受啊。
“唉!”费尔顿说,“我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同情您,但您要向我证明您是一个受害
者,可是温特勋爵手握不少对付您的把柄呀。您是基督徒,您是我同宗教的姐妹;我自感已
被吸引到您的这一边,我只爱过我的那为恩人,生活中,我只见过反叛者和大逆不道的人。
而您,夫人,您确实很美貌,您在外表上很纯洁,温特勋爵却如此折磨您,那么您可做过一
些伤风败俗之事?”
“他们有眼睛,”米拉迪带着难以名状的痛苦说,“但他们却看不见;他们有耳朵,但
他们却听不见。”
“要是这样,”年轻军官叫起来,“请您讲出来,您讲呀!”
“就把我的耻辱告诉您吧!”米拉迪满脸羞红地大声说,“因为一个人的罪常常是另一
个人的耻;我一个女人,把我的耻辱告诉您这个男人?”她又抬起一只手羞怯地捂着她那双
美丽的眼睛继续说,“哦!我万万,万万不能呀!”
“请告诉我,告诉一位兄弟!”费尔顿大声说。
米拉迪含情脉脉久久地看着他;年轻军官将这表情误以为怀疑他,而这表情却是米拉迪
在观察他,尤其是欲引诱他。
费尔顿终于合着手恳求了。
“那好,”米拉迪说,“我的兄弟我信得过,我敢相信!”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温特勋爵的脚步声;然而这一次,米拉迪可怕的小叔子不像上一
次,仅在门前过一过又走开,而是停下来,和看守说了几句话,然后门打开了,他出现在门
口。
在他和看守谈话时,费尔顿就已赶忙往后退,当温特勋爵进屋时,他已离开女囚几步远。
男爵款步走进屋,他用探究的目光从女囚扫向青年军官:“您在这里呆了许久了,”他
说,“这个女人对您讲了她的罪行啦?这样的话,我理解交谈是花时间的。”
费尔顿颤栗起来,米拉迪感到,倘若她不出面援救失态的清教徒,她本人也就完蛋了。
“啊!您是担心您的女囚会从您的手里逃走吧!”她说,“那好哇,请您问问您这位可
敬的狱卒,我刚才向他请求什么宽恕了。”
“您请求宽恕了?”男爵怀疑地问。
“是的,勋爵,”年轻人局促地说。
“什么宽恕,唔?”温特勋爵问。
“一把刀,她说拿了刀一分钟后再从小窗口还给我,”费尔顿回答说。
“难道这儿躲着什么人想要割断这个美人的喉咙吗?”温特勋爵带着朝讽蔑视的口气说。
“就是我,”米拉迪回答说。
“我曾让您在美洲和泰伯恩之间选一个,”温特勋爵又说,“您就选择泰伯恩吧,米拉
迪,请相信我,绳子比刀更牢靠。”
费尔顿满脸苍白,向前走了一步,他想起就在他先前进来时,米拉迪正手拿一根绳。
“您说对了,”米拉迪说,“我早已想到了;”随后她又声音低沉地说,“我还会想用
绳子的。”
费尔顿感到一阵寒栗直透骨髓;温特勋爵也许瞥见了这种举态。
“请当心,约翰,”他说,“约翰,我的朋友,我曾信任过你,请你小心!我已通知过
你!此外,请拿出点勇气出来,我的孩子,三天后,我们就摆脱这个女人了,我送她去的那
个地方,她再也损害不了任何人。”
“您听见了吗!”米拉迪突然叫起来,温特勋爵以为她在叫苍天,费尔顿明白这是在对
他说。
费尔顿低下头沉思着。
男爵一边挽着年轻军官的胳膊,一边沿他的肩膀扭过头,直到走出门依然注视着米拉迪。
“唉,唉,”房门重新关好后女囚说,“我进展得没有想象的那么快。温特勋爵改变了
通常的愚蠢,变得少有的谨慎;这就是什么叫复仇的欲望,而这种欲望又是多么塑造人呀!
至于费尔顿,他在犹豫不决。啊!他不像该死的达达尼昂那样的人。一个清教徒只钟情童贞
女,他用合着双掌的方式去爱她们。一个火枪手爱女人,他用叉着胳膊的样子去爱他们。”
其时,米拉迪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因为她料到这一整天不会再见不到费尔顿就这样过去
的。终于,就在我们刚才讲述的那场面过后一小时,她听见有人在门口低声说着话,随即不
久门便打开了,她认得出正是费尔顿。
年轻人迅速走进房间里,身后的房门大开着,他打个手势让米拉迪别说话,脸上神色很
慌张。
“您想对我说什么?”她问道。
“请听我说,”费尔顿小声说,“我刚刚将看守支走了,以便我能呆下来而别人又不知
道我来了,以便我能和您说说话而别人又听不到我对您说什么。男爵刚才给我讲了一件很可
怕的事。”
米拉迪拿出牺牲者无奈的样子莞尔一笑,接着摇摇头。
“要不您是一个恶魔,”费尔顿继续说,“要不男爵,我的恩人,我的父亲就是个妖
怪。我认识您才四天,而我爱他却有两年了;所以我在您和他之间是犹疑不决的。您不要害
怕我对您说什么,我正需要有人说服我。今天夜间,午夜过后,我将来看您,那时候,您再
说服我吧。”
“不,费尔顿,不,我的兄弟,”她说,“牺牲太大了,而我感到您要付出代价的。不
能那样,我是完蛋了,但您不必同我一起完。我死了比我活着更有说服力,沉默的尸体将比
女囚要说的话更好地说服您。”
“请不要说了,夫人,”费尔顿大叫道,“请不要这样对我说;我来这里是请您以荣誉
担保答应我,请您以最神圣的东西向我发誓,不要自寻短见。”
“我不想答应您,”米拉迪说,“因为谁也没有我更尊重誓言的,假若我答应了,我得
必须去履行。”
“那好,”费尔顿说,“只请您承诺坚持再见到我的那时刻。倘若那时您见到我,您仍
执意要去死,那好,那时候,您将是自由的,而我呢,我就将您向我要过的那把刀交给您。”
“那好,”米拉迪说,“为了您我等着。”
“请发誓!”
“我以上帝发誓!您现在满意吗?”
“满意,”费尔顿说,“今天夜间再见!”
他一说完便匆匆走出房间,重新关上门,手拿值岗士兵的一柄短矛。仿佛他在顶班站岗
一般煞有介事地等在门外。
那位士兵回来了,费尔顿将短矛还给他。
这时,米拉迪通过她靠近的窗口,看见年轻人带着狂热的虔诚在胸前画着十字,然后又
带着狂喜走出过道。
米拉迪呢,她又回到原位,嘴唇上挂着一绺奚落的微笑;她用亵渎的口气叫了几遍上帝
这个可怕的名字,她过去就是这样发誓的,但从来没有学会去认识它。
“我的上帝!”她叫道,“狂热的精神失常者!我的上帝!
就是我,我和那个将要帮我复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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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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