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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ian (Fast-Network),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基度山恩仇记(4)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Dec 23 02:59:38 1998), 转信

四、阴谋

    唐格拉尔目送着爱德蒙和梅尔塞苔丝,直至这对情人消失在圣尼古拉堡的一个屋角后面;然后他回过身,看到费尔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倒在椅子里,而卡德鲁斯在结结巴巴地唱着一首饮酒歌。
    “啊,亲爱的先生,”唐格拉尔对费尔南说,“我觉得这门婚姻不能使大家都高兴!”
    “它使我绝望。”费尔南说。
    “您一直爱着梅尔塞苔丝吗?”
    “我一直深深爱着她!”
    “很久了吗?”
    “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始终爱她。” 
    “可是你却待在这儿拉头发,却不去找挽救的办法!见鬼!我想不到你们卡塔卢尼亚人会这样窝囊。”
    “您叫我如何是好?”费尔南问。
    “我怎么知道?这关我的事吗?我觉得,爱上梅尔塞苔丝的又不是我,而是您。《福音书》上说:找吧,您就会找到的。”
    “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什么?”
    “我想捅死那个男的,可是那个女的对我说,要是她的未婚夫遭到不幸,她就会自杀。”
    “啊!说说而已,决不会去做的。”
    “您根本不了解梅尔塞苔丝,先生:一旦她将威胁说出口,她会去做的。”
    “傻瓜!”唐格拉尔咕噜着说,“只要唐泰斯当不了船长,她自杀不自杀,我可不在乎。”
    “梅尔塞苔丝死去之前,”费尔南又说,语调中透出不可变更的决心,“我会去死。”
    “这就是爱情!”卡德鲁斯说,声音显出醉意更浓,“这就是爱情,要不,就是我对爱情一窍不通!”
    “唔,,”唐格拉尔说,“我看您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我真是见鬼了,我愿意帮助您摆脱困境;但是……”
    “好呀,”卡德鲁斯说,“好呀。”
    “亲爱的,”唐格拉尔又说,“你已经有七八分醉了,喝完这瓶酒,你就酩酊大醉了。喝 吧,别参与我们的事:我们要做的事需要头脑完全清醒。”
    “我喝醉了?”卡德鲁斯说,“哪里会!我能再喝四瓶,你这种酒瓶并不比科隆香水瓶大!庞菲勒老爹,来酒!”
    为了证明他的提议的确实性,卡德鲁斯用他的酒杯敲起桌子来。
    “你说什么来着,先生?”费尔南说,热切地等待着被打断的话头的下文。
    “我说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卡德鲁斯这个酒鬼叫我断掉了思路。”
    “酒鬼就是酒鬼;那些怕喝酒的人算了吧,因为他们有坏心思,所担心酒后吐真言。”
    卡德鲁斯开始唱起一首当时非常流行的歌曲的最后两句;
    “凡是坏蛋都不爱喝酒,
    滔天洪水已经作出证明。”
    “您刚才说,先生,”费尔南说道,“您愿意让我摆脱困境;您补充说,但是……”
    “是的,我补充说,但是……为了让您摆脱困境,只要使唐泰斯娶不到您所爱的姑娘就行了;依我看,这门婚事可以夭折,而唐泰斯却未必死于非命。”
    “只有死才能拆开他们。”费尔南说。
    
“您推论起来呆头呆脑的,我的朋友,”卡德鲁斯说,“这是唐格拉尔,他诡计多端,善于弄虚作假,他马上可以给您证明您错了。证明给他看,唐格拉尔。我给你作了担保。告诉他,唐泰斯不必死于非命;况且唐泰斯死了倒令人遗憾。这是一个好小伙子,我喜欢唐泰斯。祝你健康,唐泰
斯。”
    费尔南不耐烦地站起来。
    “让他说吧,”唐格拉尔拉住年轻人说,“再说,他虽然喝醉了,倒没有大错特错。分离能
同死亡一样拆散他们;请设想在爱德蒙和梅尔塞苔丝之间隔着重重牢墙,他们就分隔一方,正如
由墓石隔开一样。”
    “不错,但是总要出狱呀,”卡德鲁斯说,他凭着仅寸的一点理解力,想抓住谈话的意思,
    “一旦出狱,又是爱德蒙·唐泰斯这样的人,就要报仇。”
    “没关系!”费尔南喃喃地说。
    “再有,”卡德鲁斯又说,“凭什么把唐泰斯关到牢里?他既没有偷窃,又没有杀人和害人。”
    “住嘴。”唐格拉尔说。
    “我不想沉默,”卡德鲁斯说,“我想知道凭什么把唐泰斯关到牢里。我呀,我喜欢唐泰斯。祝你健康,唐泰斯!”
    他又喝干了一杯酒。
    唐格拉尔从裁缝迟钝的眼神中看到他醉得越来越厉害了,便转身对着费尔南说:
    “那么,您明白用不着杀死他吗?”
    “当然用不着,如果像您刚才所说的那样,有办法把唐泰斯抓起来。但您有这种办法吗?”
    “好好寻找,”唐格拉尔说,“就能找到。不过,”他继续说,“我见鬼才插手呢;这跟我有什么相干?”
    “我不知道这是否与您相干,”费尔南抓住他的手臂说,“但我所知的是,您对唐泰斯有某种私怨;怀恨在心的人不会搞错别人的情感。”
    “我对唐泰斯有某种私怨?决没有,我发誓。我看到您遭逢不幸,您的不幸令我关心,如此而已;只要您以为我是在谋私利,那么再会,我亲爱的朋友,您自己尽力摆脱困境吧。”
    唐格拉尔也佯装站起来要走。
    “不,”费尔南拉住他说,“别走!说到底,您恨不恨唐泰斯与我关系不大。我恨他,我大声承认。您找到办法,我来干,只要不死人,因为梅尔塞苔丝说过,如果有人杀死唐泰斯,她就
会自杀。”
    卡德鲁斯本来把头伏在桌上,这时抬起头来,用迟钝发呆的目光望着费尔南和唐格拉尔,说道:
    “杀死唐泰斯!谁在这里说要杀死唐泰斯?我不让别人杀死他,他是我的朋友;今天早上他曾提出借钱给我,就像我借给过他一样,我不让别人杀死唐泰斯。”
    “谁对你说要杀死他,傻瓜!”唐格拉尔接口道,“开开玩笑罢了;为他的健康干杯吧,”他补上一句,同时斟满卡德鲁斯的酒杯,“别来打搅我们。”
    “好,好,为唐泰斯的健康干杯!”卡德鲁斯说,一饮而尽,“祝他健康……祝他健康……”
    “但是办法呢,办法呢?”费尔南问。
    “您还没有找到吗?”
    “没有,办法由您来找。”
    “不错,”唐格拉尔说,“法国人这方面比西班牙人强,西班牙人爱苦思冥想,而法国人善于创造。”
    “那么您创造吧。”费尔南心急火燎地说。
    “伙计,”唐格拉尔说,“把笔墨纸张拿来!”
    “笔墨纸张!”费尔南咕哝地说。
    “是的,我是会计,笔墨纸张是我的工具;没有工具我一事无成。”
    “您要的都在那边桌子上。”伙计指着文具说。
    “那么给我们拿过来。”
    伙计拿起笔墨纸张,放到凉棚下的桌子上。
    卡德鲁斯把手按在纸上说:“要想想,用这些东西杀人,比候在树林的角落里谋财害命还要牢靠啊!我向来害怕笔墨纸张,超过害怕刀剑手枪。”
    “这家伙还不像表面看那样酩酊大醉,”唐格拉尔说,“斟酒给他喝,费尔南。”
    费尔南斟满卡德鲁斯的酒杯,后者确实是个酒鬼,他把手从纸上挪开,放到酒杯上。
    卡塔卢尼亚青年盯住卡德鲁斯的动作,直到他几乎被这新的一击征服,放下或者不如说让杯子掉在桌上。
    “好了?”卡塔卢尼亚人看到卡德鲁斯的最后一点理智在刚才那杯酒的作用下开始消失时,
这样说。
   “好了,譬如说,”唐格拉尔接着说,“像唐泰斯刚出航归来那样,他在途中到过那不勒斯和厄尔巴岛,如果有人向检查官告发他是个拿破仑党的代理人……”
    “我会告发他!”年轻人急促地说。
    “是的;但这样就会让您在告发书上签名,要您和被告对质,我会给您提供支持您告发的材料,对此我一清二楚;但是,唐泰斯不会永远待在牢里,有朝一日他会出狱,那时,让他入狱的人就要倒霉了!”
    “噢!我只求一点,”费尔南说,“巴不得他来向我寻衅闹事!”
    “是的,可是梅尔塞苔丝呢!只要您不幸碰破她的心上人爱德蒙一层皮,梅尔塞苔丝便会对您恨之入骨!”
    “说得对。”费尔南说。
    
“不行,不行,”唐格拉尔接着说,“一旦决定做这种事,您看,最好老老实实地像我这样做,拿这只笔蘸蘸这瓶墨水,用左手写字,让笔迹认不出来,一封短短的告密信就大功告成了。”唐格拉尔一边教训,一边做样子,用左手写出歪歪扭扭的字,与他通常的字体迥然不同,他把写好的
几行字递给费尔南,费尔南小声念道:
    “检察官阁下,在下乃王室及教会之友,兹报告有一名为爱德蒙·唐泰斯者,系‘法老号’帆船之大副,今晨自斯米尔纳抵埠,中途曾停靠那不勒斯及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托,送信与篡权者,旋又受命于篡权者,这信与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
    “罪证于将其擒获时即可取得,该函若不在其身上,则必在其父寓中,或在‘法老号’之船舱内。”
    “好极了,”唐格拉尔接着说,“这样,您的报仇办法就合乎常理了,因为无论如何您不会受到报复,事情会进展顺利;只消像我这样把这封信折叠起来,写上:‘检察长阁下亲启。’一切都妥了。”
    唐格拉尔用假笔迹写好地址。
    “是的,一切都妥了,”卡德鲁斯喊道,他凭着最后一点理解力,一直听着念信,本能地知道这样一封告发信会招来大难临头,“是的,一切都妥了,不过,这样做太卑鄙。”
    他伸长手臂,想拿那封信。
    “因此,”唐格拉尔说,把信挪开,使他的手够不着,“因此,我所说和所做的都是开玩笑;唐泰斯,要是这个善良的唐泰斯出事的话,我头一个会火冒三丈!因此,你看……”
    他拿起了信,揉成一团,扔在凉棚的一个角落里。
    “好得很,”卡德鲁斯说,“唐泰斯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对他使坏。”
    “嗨!哪一个鬼东西想对他使坏!既不是我,也不是费尔南!”唐格拉尔站起来说,盯住坐在那里的年轻人,年轻人的目光斜睨着那封扔在角落里的告密信。
    “这样的话,”卡德鲁斯接着说,“给我们倒点酒,我要为爱德蒙和美丽的梅尔塞苔丝的健康干杯。”
    “你已经喝得烂醉了,酒鬼,”唐格拉尔说,“如果你再喝,就不得不睡在这里,因为你再也无法站直。”
    “我呀,”卡德鲁斯带着醉汉的自负站起来说,“我呀,无法站直!我打赌,我能爬上阿库尔的钟楼,不会摇摇晃晃。”
    “那么好的,”唐格拉尔说,“我打赌,但在明天,眼下该回家了;把手臂给我,我们回去吧。”
    “我们回去吧,”卡德鲁斯说,“但我用不着你扶。你走吗,费尔南?你同我们一起回马赛吗?”
    “不,”费尔南说,“我回卡塔卢尼亚人的村子。”
    “你错了,同我们到马赛去,走吧。”
    “我在马赛没有事,我根本不想去。”
    “你怎么这样说?你不想去,我的好好先生!好吧,随你便!人人有自由!来吧,唐格拉尔,既然他愿意这样,就让这位先生回卡塔卢尼亚人的村子去。”
    唐格拉尔趁卡德鲁斯头脑还算清醒的时刻,拖着他往马赛那边走;不过,为了给费尔南敞开一条更短、更便捷的路,他没有从新岸码头回去,而是走圣维克托门。卡德鲁斯攀着他的手臂,踉踉跄跄地跟随着他。
    走了二十来步以后,唐格拉尔回过身来,看到费尔南扑向那封信,塞进衣袋里;年轻人旋即冲出凉棚,朝皮荣方向转过身子。
    “咦,他究竟想干什么?”卡德鲁斯说,“他对我们撒谎,他说要回卡塔卢尼亚人的村子,可他却上城里去!喂!费尔南!你走错了,小伙子!”
    “你看糊涂了,”唐格拉尔说,“他正顺着老诊疗所街笔直往前走呢。”
    “说真的!”卡德鲁斯说,“呃,我险些起誓,他是朝右边走;酒真是骗人的东西。”
    “好了,好了,”唐格拉尔喃喃地说,“我相信这个头开得不错,只消让它顺利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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