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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基度山恩仇记-七 审问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Dec  9 19:46:37 1999), 转信

七 审问
    德·维勒福一离开餐厅,便脱下快乐的假面具,摆出一副掌握别人生杀予夺大权的
严肃面孔。虽然他的脸容说变就变,而且这个代理检察官就像一个灵活的演员该做的那
样,不止一次面对镜子细细研究过,但这一回他要皱眉蹙额和铁青着脸可得花一番功夫
。他父亲遵循的政治路线,如果他不是完全拒之千里之外,就会耽误他的前程。确实,
除了回忆起这条路线以外,眼下热拉尔·德·维勒福真是享尽人间幸福了。他靠自己奋
斗已经很富有,二十七岁上占据着一个高级法官职位,娶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爱
得并不热烈,而是怀着理智,就像一个代理检察官所能爱的那样。除了风姿绰约的美貌
以外,他的未婚妻德·圣梅朗小姐又是属于当时宫廷里最煊赫的家庭中的一个。她的父
母并没有其他孩子,能够用他们的全部政治影响来培植他们的女婿;除了这种影响,她
还给丈夫带来一笔五万埃居的嫁妆。用婚姻介绍人创造的一个恶劣的词来说,希望是有
的,这笔嫁奁有朝一日还可以增加五十万法郎的一宗遗产。
    因此,对维勒福来说,这一切因素凑在一起,构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无上幸福,以
致他用心灵的目光长久观察自己的内心生活时,仿佛看到了太阳上的黑子。
    在门口,他看到在等待他的警察分局局长。看到这位黑衣人马上使他从三重天又掉
到我们行走的地面上来。他又装出上文说过的那种神色,走近那个警官。
    “我来了,先生,”他说,“我看了信,您逮捕这个人做得很对。现在请告诉我您
所搜集到的有关他及谋反行动的一切细节。”
    “关于谋反,先生,我们还一无所知。在他身上搜出的所有文件都封成一捆,放在
您的办公桌上。至于犯人,您从告密信上已经得知,名叫爱德蒙·唐泰斯,是三桅帆船
‘法老号’上的大副,这条船开到亚历山大和斯米尔纳做棉花生意,属于马赛的摩雷尔
父子公司。”
    “在商船做事以前,他在海军服过役吗?”
    “噢!没有,先生,他非常年轻。”
    “多大年龄?”
    “最多十九岁或二十岁。”
    这当儿,维勒福沿着“大道”街走到议会街的拐角上,有一个人似乎在他路过的地
方候着他,走了过来,这是摩雷尔先生。
    “啊!德·维勒福先生!”那个忠厚长者看见代理检察官,大声说,“我很高兴碰
到您。请想想,出了最古怪、最骇人听闻的误会,竟把我船上的大副爱德蒙·唐泰斯抓
了起来。”
    “我知道这件事,先生。”维勒福说,“我就是去审问他的。”
    “噢!先生,”摩雷尔先生继续说,他对年轻人的友谊使他激怒起来,“您不了解
受到指控的那个人,而我了解他,请设想他是最温柔最诚实的人,我几乎敢断言,在整
个商船界里,他最熟悉业务。噢,德·维勒福先生,我真心诚意地向您保举他。”
    读者已经知道,维勒福属于城里的贵族一派,而摩雷尔属于平民一派;前者是个极
端保王党人,后者则被怀疑是个暗地里的拿破仑党人。维勒福轻蔑地望着摩雷尔,冷冷
地回答他:
    “先生,您知道,一个人可以在私生活中温柔,在商务往来中诚实,熟悉业务,但
从政治上来说,仍然可以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是不是,先生?”
    法官强调最后一句,仿佛他想应用在船主本人身上;而他探究的目光似乎想穿透船
主的内心深处,这个人本该了解他本人也需要饶恕,却胆大包天,为别人说情。
    摩雷尔涨红了脸,他感到自己在政治观点方面也不是问心无愧的;况且,关于与元
帅会面和皇帝对他所说的话,唐泰斯都悄悄对摩雷尔说过,这有点搅乱了他的头脑。但
他还是用关怀备至的语气回答:
    “求求您,德·维勒福先生,要主持公道,秉公执法,像您一向那样仁慈,早些把
可怜的唐泰斯还给我们!”
    “还给我们”这几个字在代理检察官的耳鼓里敲起了革命的钟声。
    “嘿!嘿!”他低声地自言自语,“还给我们……这个唐泰斯难道加入了烧炭党,
以致他的保护人不假思索,这样使用多数人称的表达方式?警察分局局长告诉我,我也
相信,是在一间酒店逮捕他的;在场有许多人,”他补上一句,“这大概是烧炭党人的
秘密集会。”
    然后他大声说:
    “先生,”他回答,“您完全可以放心,如果犯人是冤枉的,那么您请求我主持公
道不会落空;可是如果相反,他是有罪的,而我们生活在一个困难时期,先生,不受惩
罚是开了一个会带来不良后果的先例,因此,我不得不尽职。”
    说到这里,由于他已走到背靠法院的家门口,便冷若冰霜然而彬彬有礼地向船主行
了一个礼,大模大样地走进家门,而船主呆立在维勒福离开他的地方。
    候见室挤满了宪兵和警察。犯人平静地、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中间,被闪烁着仇视
的目光包围着,严加看管。
    维勒福穿过候见室,斜睨了唐泰斯一眼,接过一个警察交给他的一捆东西,边说边
跨进里面的门:
    “把犯人带进来。”
    那一瞥虽然飞快,维勒福已足以对那个他就要审问的人有了一个看法:他从那饱满
开阔的天庭看出了睿智,从专注的目光和蹙起的眉头看出了勇敢,从半张的、露出两排
象牙一般的皓齿的厚嘴唇看出了坦率。
    第一个印象对唐泰斯是有利的;但维勒福常常听人说起这么一句老谋深算的话:切
勿相信最初的念头。既然这是个好印象,他便把这句格言用于自己的印象中,却不考虑
印象与念头这两个词的差别。
    因此他压下善意的本能,这种本能竭力渗入他的心头,再向他的头脑发起冲击。他
在镜子前摆好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然后阴沉地、咄咄逼人地坐到办公桌前。
    过了一会儿,唐泰斯进来了。
    年轻人始终脸色苍白,但很镇静,面带笑容。他落落大方地向法官行礼,然后用目
光寻找座位,仿佛他是在摩雷尔船主的客厅里。
    只是在这时他才遇到维勒福黯淡的目光,那是搞法律的人所特有的目光,他们不希
望别人看到他们的思路,把他们的眼睛变成磨砂玻璃。这目光告诉唐泰斯,他站在司法
机关面前,它的形象举止阴沉。
    “您是谁?叫什么名字?”维勒福问道,一面翻阅警察在他回来时交给他的那些卷
宗,一个小时以来这些卷宗已变成厚厚一大摞,苛政恶吏是多么快地扑向所谓犯人的不
幸人身啊!
    “我的名字叫做爱德蒙·唐泰斯,先生。”年轻人用沉静而响亮的声音回答,“我
是‘法老号’船上的大副,这条船属于摩雷尔父子。”
    “多大年龄?”维勒福继续问。
    “十九岁。”唐泰斯回答。
    “您被捕时在干什么?”
    “我在举行订婚喜宴,先生。”唐泰斯用有点激动的嗓音说,这欢乐的时刻与这要
履行的死气沉沉的一套程式形成多么令人痛苦的对照啊,德·维勒福先生阴沉的脸使梅
尔塞苔丝喜气洋洋的脸显得越发光彩照人。
    “您在举行订婚喜宴?”代理检察官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是的,先生,我就要娶上一个我爱了三年的姑娘。”
    维勒福尽管通常是冷漠无情的,却对这个巧合吃了一惊,在幸福之中猝然被捕的唐
泰斯激动的嗓音,就要唤醒他心灵深处一根同情的神经:他也在举行订婚宴,他也处在
幸福之中,别人前来扰乱他的幸福,是要让他致力于破坏一个像他一样已经触到幸福的
人的欢乐。
    他想,这种哲理比较,在我回到德·圣梅朗先生的客厅里时,将会产生强烈效果。
正当唐泰斯等待新的询问的时候,他事先在脑子里整理着对比的词句,演说家们总是依
靠这些词句来造出博得满场掌声的句子,这些句子有时使人相信演说家确实雄辩。
    待他在心里安排好一小篇讲话之后,维勒福想到了它的效果,露出笑容,然后回到
唐泰斯身上:
    “说下去,先生。”他说。
    “您要我往下说什么?”
    “让司法机关知道真相。”
    “司法机关想知道哪些情况,我会和盘托出的。不过,”轮到他微笑着补充说,“
我事先得说,我所知不多。”
    “您在篡权者手下干过事吗?”
    “他垮台时我正要编入海军。”
    “据说您的政见很狂热,”维勒福说,没有人向他透露过这一点,但他乐于像提出
指控一样提出这个问题。
    “我的政见,先生?唉!说起来真叫人惭愧,我从来没有什么政见,我刚满十九岁
,我刚才有幸对您说过了;我一无所知,我生来不是要叱咤风云的;眼下我地位低微,
将来也不过如此,如果有人给予我巴望得到的位置,那我是全靠摩雷尔先生的栽培。因
此,我的一切见解,我不说政见,而说个人见解,只限于这三点:我爱我的父亲,我尊
敬摩雷尔先生,我深深爱着梅尔塞苔丝。先生,这就是我向司法机关和盘托出的话;您
看,它并不感兴趣。”
    唐泰斯说话时,维勒福凝视着他既柔和又开朗的面孔,不觉记起蕾内的话,蕾内虽
然不认识他,却为这个犯人求情。根据代理检察官对犯罪和犯人已拥有的经验,他从唐
泰斯的每句话中看到了无辜的证明。确实,这个年轻人,几乎可以说这个孩子,单纯、
朴实,那滔滔不绝的话语是从心底发出的,硬要追求反倒追求不到,他与人为善,因为
他很幸运,而幸福会使恶人也变得善良。他把从心里满溢出的和蔼可亲也流泻到法官身
上,尽管维勒福粗暴严厉,爱德蒙在目光、声音和动作中,对审问他的人唯有温情和仁
爱。
    “不错,”维勒福寻思,“这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我希望,完成了蕾内对我的第
一次嘱托,我就不难得到她的欢心,我能在大庭广众中紧捏她的手,在角落里美妙地亲
吻她一下。”
    想到这甜蜜的希望,维勒福的脸上笑逐颜开;以致他从思索转到把目光投向唐泰斯
时,一直注视着法官一切脸容变化的唐泰斯,也随着他的想法而微笑起来。
    “先生,”维勒福说,“您知道自己有仇人吗?”
    “我有仇人嘛,”唐泰斯说,“幸亏我地位低微,不至于树敌。至于我的性格,或
许有点急噪,我始终竭力对下属和蔼一点。我手下有十到二十个水手;可以去问问他们
,先生,他们会告诉您,他们喜欢我,尊敬我,不是把我当作父亲,我还太年轻,而是
把我当作兄长。”
    “但即使没有仇人,或许有人嫉妒您,您在十九岁上便要被任命为船长,在您的职
业中,这是一个高级职务;您就要娶一个爱您的漂亮姑娘为妻,这对人世间各种地位的
人都是罕见的幸福;命运对您的双重偏爱足以引起别人对您的嫉妒。”
    “是的,您说的对。您比我更了解人情世故,这是可能的。但是,即使这些嫉恨的
人是我的朋友,不瞒您说,我也宁愿不知道他们,免得要去憎恨他们。”
    “您错了,先生。必须始终尽可能地眼明心亮。说实话,我觉得您是一个非常高尚
的年轻人,因此我会为您破例,把通常的司法规则撇在一边,帮助您查清情况,告诉您
何以有人告发,把您带到我的面前,这是揭发信,您认得笔迹吗?”
    维勒福从口袋里掏出信来,递给唐泰斯。唐泰斯读了信,又辨认了一会儿。一片疑
云浮上他的额角,他说:
    “不认得,先生,我不认得这笔迹,这是伪装的,但相当洒脱。无论如何,书写的
人手法熟练。我很高兴,”他感激地望着维勒福又说,“跟一个像您这样的人打交道,
因为嫉妒我的人确实是一个真正的仇人。”
    看到这个年轻人说这番话时掠过眼中的闪光,维勒福看到了在表面的温柔下隐藏着
可怕的毅力。
    “现在,”代理检察官说,“您坦率地回答我,先生,不要像一个犯人回答法官那
样,而要像一个受委屈的人回答一个关心他的人那样,这封匿名的揭发信有多少实情?

    维勒福把唐泰斯刚还给他的信不屑地扔在桌上。
    “都是实情又根本不是,先生,我以我水手的名誉,以我对梅尔塞苔丝的爱情,以
我父亲的生命起誓,这是大实话。”
    “都说出来,先生。”维勒福大声说。
    然后他喃喃自语:
    “要是蕾内能看到现在的我,我想她会对我满意的,不会再说我是一个刽子手!”

    “好吧,在离开那不勒斯的时候,勒克莱尔船长得了脑膜炎病倒了;由于船上没有
医生,他又不愿在任何港口靠岸,急于前往厄尔巴岛,他的病恶化了,到第三天结束时
,他感到即将离世,便把我叫到他身边。
    “‘亲爱的唐泰斯,’他对我说,‘以您的名誉起誓,按我告诉您的话去做;这是
牵涉到最高利益的大事。’
    “‘我对您起誓,船长。’我回答他。
    “‘那么,由于我死后这艘船的指挥权就属于您,作为大副,您要负起这指挥权,
朝厄尔巴岛驶去,在费拉约港上岸,求见元帅,交给他这封信,或许他们会交给您另一
封信,委托您完成某项使命。这项使命本来是留给我的,唐泰斯,您要代我去完成,由
此获得的一切荣誉也将归于您。’
    “‘我会照办,船长,但是,或许不像您所以为的那样,能轻而易举地见到元帅。

    “‘这儿有一只戒指,您拿了它去求见。’船长说,‘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说完,他交给我一只戒指。
    “非常及时,两小时以后,他陷入谵妄状态,第二天就与世长辞了。”
    “这时怎么办?”
    “先生,我要做的事,不论谁在我的地位都会做的,无论如何,一个病危的人的祈
求是神圣的;而对于水手来说,上司的请求则是命令,必须完成。于是我扬帆开往厄尔
巴岛,第二天便抵达,我下令大家留在船上,独自上岸。正像我所预料的那样,他们设
置了一些困难,不让我去见元帅;但我叫人把戒指给他送去,这枚戒指能为我打通关节
,于是我通行无阻。他接待了我,问我关于不幸的勒克莱尔临终时的情况,正像勒克莱
尔预料的那样,他交给我一封信,委托我亲自带到巴黎。我答应了,因为这是完成我的
船长的遗愿。我在马赛上岸之后,迅速了结船上的一切事务;然后我赶快去看我的未婚
妻,我看到她比以前更漂亮更情意绵绵。多亏了摩雷尔先生,我们绕过了教会方面的一
切麻烦;最后,先生,就像刚才我对您说的,我举行了订婚喜宴,过一小时我就要结婚
。我打算明天动身到巴黎去,而这时我被捕了,就因为这封告密信,现在您看来像我一
样对它不屑一顾。”
    “是的,是的,”维勒福喃喃地说,“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实情,如果您有罪,这也
只是不谨慎;而且这种不谨慎是执行您的船长的命令,因而是合理的。请把他们在厄尔
巴岛上交给您的信交出来,给我许诺,一起诉您就出庭,现在您回到朋友们那里去吧。

    “这样说我自由了,先生!”唐泰斯欣喜万分地喊道。
    “是的,不过把这封信交出来给我。”
    “这封信大概就摆在您面前,先生;因为已经跟我的其他文件一起,从我身上搜走
了,在这捆东西里我认得出几份。”
    “等一等,”代理检察官对唐泰斯说,他正拿起手套和帽子,“等一等;信是写给
谁的?”
    “写给巴黎鸡鹭街的努瓦蒂埃先生。”
    雷霆落在维勒福的身上,也决不会打得这样迅速的不及掩耳和出乎意料之外;他跌
坐在扶手椅上,他半站起来去拿从唐泰斯身上搜到的那捆文件,迅速翻阅起来,抽出那
封要命的信,投以充满难以形容的恐惧的目光。
    “努瓦蒂埃先生,鸡鹭街十三号。”他小声念道,脸色变得愈来愈苍白。
    “是的,先生,”唐泰斯吃惊地回答,“您认识他吗?”
    “不,”维勒福赶紧回答,“国王的忠臣是不认识逆贼的。”
    “这牵涉到谋反吗?”唐泰斯问,他自以为获得自由以后,开始比先前更加惶悚不
安。“无论如何,先生,我已对您说过,我完全不知道我携带的这封急信的内容。”
    “不错,”维勒福轻声说,“但您知道收信人的名字!”
    “为了将信送到他手里,先生,我必须知道他的名字。”
    “您没有让别人见过这封信吧?”维勒福说,他一面看信,一面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决没有,先生,以我的名誉作担保!”
    “没有人知道您从厄尔巴岛带回来一封写给努瓦蒂埃先生的信吗?”
    “没有人知道,先生,除了交给我这封信的人。”
    “太成问题了,仍然太成问题了!”维勒福喃喃地说。
    随着他摸清底细,维勒福的脑门越来越阴云密布;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的双手、火
热的目光使唐泰斯的脑际掠过难以忍受的恐惧。
    看完信后,维勒福用双手捧着头,有一会儿痛苦难熬。
    “噢,我的天!怎么啦,先生?”唐泰斯胆怯地问。
    维勒福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他抬起苍白的、容貌大变的脸,又读了一遍信。
    “您说您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是吗?”维勒福又问。
    “以我的名誉做担保,我再说一遍,先生,”唐泰斯说,“我不知道内容。您怎么
啦,我的天!您看来不舒服;您要我拉铃,要我叫人吗?”
    “不,先生,”维勒福赶紧站起来说,“别动,别多嘴,这里发号施令的是我,不
是您。”
    “先生,”唐泰斯说,受了伤害,“我是叫人来照顾您,仅此而已。”
    “我什么也不需要。一时头昏眼花,如此而已,您管好自己吧,别管我,回答我的
问话。”
    唐泰斯等待着随后的审问,但没等到,维勒福又跌坐在扶手椅里,用一只冰冷的手
去抹冷汗涔涔的额角,他第三次开始看信。
    “噢!如果他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他咕噜着说,“而且一旦知道努瓦蒂埃是维勒
福的父亲,我就完了,永远完了!”
    他不时瞧瞧爱德蒙,仿佛他的目光能够穿透这道看不见的壁垒,它围住守口如瓶藏
在心中的秘密。
    “噢!不用再疑心了!”他突然叫道。
    “以上天的名义,先生,”不幸的年轻人大声说,“如果您怀疑我,如果您不相信
我,那么审问我吧,我准备好了回答您。”
    维勒福花了极大的努力克制自己,用竭力坚定的口吻说:
    “先生,这次审问的结果,您牵涉到最严重的罪行,因此我不能作主,像我起先所
希望的那样,马上恢复您的自由;在采取同样措施之前,我应该征询一下预审法官的意
见。这段时间,您您已经看到我是如何对待您的。”
    “噢!是的,先生,”唐泰斯高声说,“谢谢您,因为您待我宁可说是个朋友,而
不是法官。”
    “那么,先生,我要再拘留您一段时间,尽可能短;对您不利的最主要的罪状,就
是这封信,您看……”
    维勒福走近壁炉,把信投到火里,一直到信化为灰烬。
    “您看,”他又说,“我将信化为乌有了。”
    “噢!”唐泰斯大声说,“先生,您超过了公道,您实在仁慈!”
    “不过,您听我说,”维勒福又说,“经过这样一个场面之后,您明白您可以信赖
我,是吗?”
    “噢,先生!下命令吧,我一定服从。”
    “不,”维勒福走近年轻人说,“不,我想给您的不是命令;您明白,这是忠告。

    “说吧,我一定顺从,就像服从您的命令一样。”
    “我要把您拘留在法院,直到傍晚;或许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要来审问您,把您
对我说过的统统说出来,但只字不提这封信。”
    “我答应,先生。”
    恳求的人好象是维勒福,而犯人倒在要法官放宽心。
    “您明白,”维勒福说,瞥了一眼灰烬,灰烬还保存着纸的形状,在火焰之上飘飞
,“现在,这封信化为乌有了,只有您和我知道有这封信;今后决不会有人再向您出示
这封信,如果友人向您提起,您就否认,大胆否认,您就有救了。”
    “我会否认的,先生,放心吧。”唐泰斯说。
    “好,好!”维勒福说,一面将手搁在拉铃的细绳上。
    正当要拉铃的时候,他止住了,说道:
    “您只有这一封信?”
    “是的。”
    “您要发誓。”
    唐泰斯伸出手说:
    “我发誓。”
    维勒福拉铃。
    警察分局局长走了进来。
    维勒福走近警官,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警官点头回答。
    “您跟着这位先生走。”维勒福对唐泰斯说。
    唐泰斯鞠了一躬,最后向维勒福投了一瞥感激的目光,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维勒福就没了力气,几乎晕倒在扶手椅里。
    过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
    “噢,我的天!生命和前程系于千钧一发!……如果检察官在马赛,如果刚才叫的
是预审法官而不是我,我就完了;这封信,这封该死的信会把我投入深渊。啊!我的父
亲,我的父亲,您总是我在世上获得幸福的一个障碍,我要永远同您的过去作斗争吗?

    突然,一道意外的光芒掠过他的脑海,使他的脸神采奕奕;一道笑容浮现在他仍然
扭曲的嘴唇上,他惊恐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似乎盘桓在一个想法上。
    “是这样,”他说,“是的,这封本来要使我身败名裂的信也许会让我飞黄腾达。
好,维勒福,付诸行动。”
    确信犯人已经不在侯见室,代理检察官便走了出来,急急忙忙朝未婚妻的邸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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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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