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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八 紫杉堡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Dec 9 19:47:05 1999), 转信
八 紫杉堡
警察分局局长穿过候见室时,向两个宪兵示意,他们分别站在唐泰斯的左右两边;
一扇从检察官的套房通向法院的门打开了,他们沿着一条阴暗的宽大走廊向前走,这种
走廊令从中走过的人毛骨悚然,即令没有任何理由颤抖。
维勒福的套房与法院相通,而法院则与监狱相通,监狱是座阴森森的庞然大物,与
法院相连,矗立在它面前的阿库勒教堂的钟楼,通过监狱所有的铁窗,好奇地注视着它
。
唐泰斯沿着走廊绕了许多个弯之后,看到一扇有铁边门的大门;警察分局局长用铁
门锤敲了三下,对唐泰斯来说,这三下仿佛敲在他的心口;大门打开了,两个宪兵轻轻
推着犯人,他还在游移不定。唐泰斯越过可怕的门口,大门在他身后咿咿呀呀地又关上
了。他呼吸到另一种空气,一种恶臭的、沉浊的空气:他来到了监狱。
他被带到还算干净,但有铁栅、门上了锁的房间。因此,他的居室的外表还不怎么
使他害怕,况且,代理检察官的话唐泰斯觉得充满关切的声调,有如充满希望的美好诺
言萦绕在他的耳边。
唐泰斯来到他的房间的时候,已经四点钟了。正如上文所述,这一天是三月一日;
因此犯人不久就待在黑夜之中。
于是,由于视觉失去作用,听觉在他身上增强了:一听到直达他身边的轻微响声,
以为要来释放他,他便赶紧站起来,往门口迈出一步;但不久响声远去了,消失在另一
个方向,唐泰斯又倒在他的矮凳上。
最后,将近晚上十点钟,正当唐泰斯开始失去希望的时候,又传来一阵响声,这一
回,他觉得是朝他的房间走来。果然,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在他的门口停住;一把钥
匙在锁孔里转动,门闩吱嘎作响,橡木大门打开了,两支火把耀眼的光芒突然射进黑漆
漆的房间。
借着这两支火把的亮光,唐泰斯看到四个宪兵的军刀和火枪闪闪发亮。
他已向前走了两步,看到这增加的武力,他停下来一动不动。
“你们是来找我的吗?”唐泰斯问。
“是的。”有个宪兵回答。
“是奉代理检察官先生的命令吗?”
“我想是的。”
“好,”唐泰斯说,“我已准备好跟你们走。”
既相信他们是德·维勒福先生派来找他的,这不幸的年轻人的一切惊恐便都消除了
,于是他迈步向前,脑子平静,无拘无束,自动走在他的护送队中间。
一辆马车在大街门口等候着,车夫坐在座位上,一个下级警官坐在车夫旁边。
“这辆马车停在那里,是为我准备的吗?”唐泰斯问。
“是为您准备的,”有个宪兵回答,“上车吧。”
唐泰斯想提出异议,但车门打开了,他感到有人在推他;他既不可能也不想抗拒,
他随即坐在马车尽里面,呆在两个宪兵中间;另外两个宪兵坐在前面的坐席上,沉重的
马车开始滚动起来,发出令人恐怖的声音。
犯人看看车窗,车窗装着铁栅,他只不过换了个监狱;这一个监狱在滚动而已,并
且把他载往未知的目的地。通过密得只能伸出手去的铁栅,唐泰斯还是认出马车在沿着
箱子工场街向前走,穿过圣洛朗街和塔拉米街,向码头驶去。
不久,他透过铁栅和附近的建筑物的铁栅,看到行李寄存处的灯光在闪耀着。
马车停了下来,下级警官下了车,走向警卫室。十来个士兵走了出来,排好了队。
借着码头的路灯光,唐泰斯看到他们的枪闪闪发光。
“难道是冲着我来的?”他寻思,“要布置这么强的武装力量?”
下级警官打开锁上的车门,尽管一声不吭,却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唐泰斯看到士
兵组成了两道人墙,从马车到港口为他留出了一条路。
坐在前面坐席上的那两个宪兵首先下车,然后轮到他下车,坐在他两旁的宪兵尾随
着他。他们走向一只小船,一个海关的船员用一根铁链把小船系在码头旁边。士兵们用
惊异和好奇的目光看着唐泰斯走过。转眼间他被安顿在船尾,始终夹在那四个宪兵中间
,而下级警官坐在船头。小船一阵剧烈的晃动,离开了岸边,四个桨手有力地划向皮隆
那边。听到船上发出的一下喊声,封闭港口的铁链垂了下来,而唐泰斯便置身于叫做弗
里乌尔的地方,也就是在港口之外。
犯人来到户外,先是产生一股快乐的冲动。空气,这近乎是自由。于是他深深呼吸
这充满生命力的和风,风儿在它的翅膀上负载着夜与海的各种不熟悉的芳香。但不久,
他发出一声叹息;他正打“储备”酒店前面经过,今天早上,在他被捕之前,他在那里
是多么幸福啊。从两个敞开的窗口传来了舞会欢乐的声音。
唐泰斯合起他的双手,仰望天空,祈祷起来。
小船继续向前,它越过“死神之头”,面对法罗小海湾;它就要绕过炮台,这样划
行,唐泰斯大惑不解。
“你们究竟把我带到哪里去?”他问其中一个宪兵。
“待会儿您就知道了。”
“可是……”
“我们奉命不得向您作任何解释。”
唐泰斯是半个士兵;向奉命不得回答的下属提问题,在他看来是荒唐的事儿,于是
他沉默不语了。
随后,希奇古怪的想法掠过他的脑际:由于坐上这样一条小船无法作长途航行,又
由于他们划向的那一边大海没有任何船只停泊,他思忖,他们要将他送到一个远离岸边
的地方,再对他说他自由了;他没有被绑着,他们也不想给他上手铐脚镣,他觉得这是
个好征兆;再说,代理检察官待他那么好,不是对他讲过,只要他不吐出努瓦蒂埃这个
要命的名字,他就丝毫不用担心吗?维勒福不是当着他的面毁掉了那封危险的信,对他
不利的唯一证据吗?
因此他等待着,缄口不语,沉思默想,用对黑暗训练有素和习惯于寥廓空间的水手
的锐利目光,竭力穿透茫茫黑夜。
拉托诺岛已被撇在右边,岛上闪烁着一座灯塔。他们几乎沿着海岸前进,到达了卡
塔卢尼亚人小海湾的附近。犯人的目光迸发出热情的火花:梅尔塞苔丝就在那里,每时
每刻他都好象看到一个女子模糊不清的身影显现在黝暗的海岸上。
梅尔塞苔丝怎么不会预感到,她的情人在离她三百步的地方经过呢?
在卡塔卢尼亚人的村子里,只有一盏灯闪烁着。唐泰斯在观察这灯光的位置,认出
灯光照亮的正是他的未婚妻的房间。在整个小小的移民区,唯有梅尔塞苔丝在守夜。年
轻人如果大叫一声,是能让他的未婚妻听到的。
一种没有根据的羞愧感止住了他。盯着他的这些人听到他象一个疯子似的喊叫,会
作何想法呢?于是他保持沉默,双眼盯住这灯光。
这时,小船继续向前;但犯人不再惦记着小船,他想念着梅尔塞苔丝。
一片隆起的高地挡住了灯光。唐泰斯回过身来,发觉小船已来到洋面上。
正当他沉浸在苦思冥想中,向前凝望时,士兵们已经扯起风帆,不再划桨了,小船
此刻在风力的推动下向前驶去。
尽管唐泰斯按捺住自己不向宪兵提出新的问题,但他还是挨近宪兵,捏住宪兵的一
只手。
“朋友,”他说,“以您的良心的名义和以您的士兵的身份作担保,我恳求您可怜
我,回答我的话。我是唐泰斯船长,善良正直的法国人,尽管被指控犯有连我也莫名其
妙的谋反,要将我押到哪里去,说呀,我以水手的身份担保,我一定履行我的职责,听
天由命。”
宪兵抓耳挠腮,望着他的同伴。他的同伴做了一个动作,像是说:我看已到这一步
,说出来也无妨。于是那宪兵回身对着唐泰斯说:
“您是马赛人,又是水手,您却问我,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是的,因为我以我的名誉作担保,我不知道。”
“您猜测不到吗?”
“一点猜测不到。”
“这不可能。”
“我以我在世上最神圣的东西向您发誓不知道。回答我呀,求求您!”
“可是禁令呢?”
“禁令并没有不许您告诉我再过十分钟,半小时,也许一小时我就会知道的事。只
不过您免得我闷在鼓里,像要熬几百年一样。我这样求您,好象您是我的朋友一样,您
看:我既不想反抗,也不想逃跑;再说我也无能为力,我们要到哪里去?”
“除非您蒙住了眼睛,或者从来没有出过马赛港,否则您应该猜出您要到哪里去吧
?”
“猜不出。”
“那么看看四周。”
唐泰斯站了起来,目光自然而然投去小船似乎驶向的那一点,在他前方二百米左右
的地方,他看到矗立一座黑森森的险峻的危岩,阴沉沉的紫杉堡有如层层相叠的燧石,
耸立其上。
这古怪的形状,这座监狱,它周围笼罩着阴森森恐怖的气氛,这座堡垒,三百年来
使马赛流传着悲惨的传说,如今猛然呈现在唐泰斯面前,他根本没想到它,给他的印象
如同一个死囚看到了断头台。
“啊!我的天!”他喊道,“紫杉堡!我们到那里去干什么?”
宪兵露出微笑。
“可不是押我到那里去关起来?”唐泰斯又说,“紫杉堡是座国家监狱,只用来关
押政治要犯。我根本没 有犯罪。紫杉堡有预审法官和别的法官吗?”
“我想,”宪兵说,“只有一个监狱长,一些狱卒,一队卫兵和厚厚的墙壁。得了
,得了,朋友,别这样故作惊讶了;说实话,您要让我相信,您要用嘲笑我来感谢我的
好意啦。”
唐泰斯捏紧宪兵的手,像要把它捏碎似的。
“那么您认为,”他说,“要把我押到紫杉堡关起来罗?”
“可能是吧,”宪兵说,“但无论如何,朋友,把我捏得这样紧是没有用的。”
“没有其他预审,没有其他手续?”年轻人问。
“手续已经办过,预审也进行了。”
“这样的话,不管德·维勒福先生的许诺了吗?……”
“我不知道德·维勒福先生对您许过诺,”宪兵说,“但我所知的是,我们要到紫
杉堡。那么,您究竟想干什么?喂!大家来帮帮我!”
唐泰斯像闪电似的向前迅速一跃,想投身海里,但宪兵老练的眼睛已经预见到了;
正当唐泰斯的双脚要离开舱板时,四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
他又摔倒在小船里,发狂地吼叫。
“好啊!”宪兵大声说,用一只膝盖抵住他的胸脯,“好啊!您就是这样遵守水手
的诺言的。您去相信甜 言蜜语的人吧!好,现在,亲爱的朋友,您再动一动,我就叫您
的脑袋吃一颗枪子。我违背了一次禁令,不过,我向您担保,我不会再违背第二次。”
他果然用短枪朝下对准唐泰斯,唐泰斯感到枪口顶着他的太阳穴。
一瞬间,他想不顾警告,拼命挣扎,就此轰轰烈烈地了结落到他身上的意外不幸,
这不幸就像用秃鹫的爪子突然抓住了他。但是,正因为这不幸是逆料不到的,唐泰斯心
想,它不会持久;再说,德·维勒福先生的诺言又回到他的脑际;还有,如果必须把话
说透,那在船舱里死于一个宪兵之手,他觉得太难看太丢脸了。
于是他又倒在小船的舱板上,狂叫了一声,狠狠地咬自己的手。
几乎在同时,剧烈的撞击使小船晃动起来。船头刚接触到岩石,一个船夫便跳了上
去,滑轮转出一条绳索,吱扭扭地响,唐泰斯明白到达了,正在系住小船。
看守他的宪兵同时抓住他的手臂和衣领,迫使他站起来,硬要他上岸,把他拖到一
直通向堡门的石级,而下级警官拿了一只上了刺刀的火枪,尾随其后。
再说,唐泰斯决不作无谓的抗拒,他的慢吞吞可说是疲软无力,而不是反抗。他像
一个喝醉的人那样昏昏沉沉,脚步踉跄。他又看到士兵在急坡上一级级排下来。他感到
梯级在脚下,不得不提起腿。他发觉越过一道门,这道门又在他身后关上,但这一切都
是机械地进行的,仿佛穿过浓雾,一点也分辨不清存在的东西。他连海也看不见了,对
囚犯来说,大海是一片无边的痛苦,他们望着这片空间,心里万分痛苦,因为他们无法
越过这片空间。
这时停住了一会儿,他竭力聚精会神。他环顾四周:他来到一个四方的院子里,院
子被四堵高墙围住;只听到哨兵缓慢均匀的脚步声;城堡里点燃的两三盏灯在墙上印出
两三块反光,每当哨兵从反光前面走过时,便能看到他们的枪口闪闪发光。
他们等了大约十分钟,确信唐泰斯无法再逃跑以后,宪兵已经松开了他。好象在等
待命令,命令终于到达了。
“犯人在哪里?”有个声音问。
“在这里。”宪兵回答。
“叫他跟着我,我领他到他的房间里去。”
“走吧。”宪兵推着唐泰斯说。
囚犯跟着带路的人,后者果然把他带到一个几乎像地下室的厅里,光秃秃、在冒水
的墙壁仿佛浸透了一层泪水。矮凳上放着一盏小油灯,灯芯浸在发臭的油脂里,灯光照
亮了这个可怕的住室那发亮的墙壁,让唐泰斯看清了他的带路人,这是个低级狱卒,衣
衫蹩脚,面孔卑琐。
“这是您今夜的房间,”他说,“已经很晚了,监狱长先生已经睡下了。明天,待
他醒来,他会了解关于您的命令,也许他会给您换一个住的地方。暂且这样,这是面包
,罐里有水,角落里有麦秸,一个囚犯就只能有这些了。晚安。”
唐泰斯还没有想到张嘴回答,也没有注意狱卒将面包放在哪里,没有意识到陶罐搁
在何处,没有掉过眼去看用作床铺的麦秸放在哪个角落里,狱卒已经拿起小油灯,重新
关上房门,夺走了给犯人照明的昏黄的光,这灯光刚才像电光一样,照出他的牢房往下
淌水的墙壁。
于是他孤零零待在黑暗中和寂静里,像头上的拱顶一样哑口无言和阴沉沉的;他感
到拱顶的寒气直逼他发烫的脑门。
待曙光给这岩洞一样的地方带来一点光亮时,狱卒带着命令又出现了,让犯人待在
原地。唐泰斯根本没有挪动过。似乎有只铁手把他钉在昨夜他站定的地方:不过,他深
邃的目光隐藏在哭肿的眼皮下。他纹丝不动,注视着地下。
他这样站着度过了一整夜,一刻也没有睡过。
狱卒走近他,绕着他转了一圈,但唐泰斯好象没有看到他。
他拍拍唐泰斯的肩膀,唐泰斯哆嗦了一下,摇摇头。
“您没有睡过觉?”狱卒问。
“我不知道。”唐泰斯回答。
狱卒惊愕地注视他,又说:
“您不饿?”
“我不知道。”唐泰斯仍然这样回答。
“您想要什么吗?”
“我想见监狱长。”
狱卒耸耸肩,走了出去。
唐泰斯目送着他,向半开的门伸出双手,但门又关上了。
于是,他的胸膛好象撕心裂肺似地发出长久的呜咽。泪如雨下,他的额头撞在地上
,他长时间祈祷着,脑子里将他以往的生活过了一遍,扪心自问他今生今世犯了什么事
,年纪轻轻,就受到这样残酷的惩罚。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他仅仅吃了几口面包,喝了几滴水。时而他坐下来,陷入沉思
之中,时而他绕着牢房转圈,犹如关在铁笼里的野兽转个不停。
尤其有个想法使他一跳而起:这就是,这次过海,他虽然茫茫不知要把他送到什么
地方,却那么安之若素地待着,他本来可以有十次机会投身海里,一旦下水,凭着娴熟
的游泳本领,凭着他成为马赛最灵巧的潜水员的水性,他能潜入水底,摆脱看守的人,
游到岸上逃走,躲在荒无人烟的小海湾里,等待热那亚或者卡塔卢尼亚的船只路过,便
可以到达意大利或者西班牙,再从那里写信给梅尔塞苔丝,让她赶来会面。至于他的生
活,他在哪里都不用担心,好海员到处都缺;他讲意大利语就像托斯卡纳人一样,讲西
班牙语就像卡斯蒂里亚人的孩子一样;他会生活得自由自在,同梅尔塞苔丝还有他的父
亲在一起幸福美满,因为他父亲也要来同他会聚。而眼下他成了囚犯,关在紫杉堡里,
待在这个不可逾越的牢狱中,不知道他的父亲和梅尔塞苔丝境况怎样,这一切都是因为
他轻信了维勒福的话,这真叫人气得发疯;因此唐泰斯恨得在狱卒给他捧来的新鲜麦秸
上打滚。
第二天,在同一时刻,狱卒又来了。
“怎么,”狱卒问他,“今天您比昨天理智些了吧?”
唐泰斯缄口不语。
“好啦,”狱卒说,“鼓起一点勇气!您想要点我能办到的东西吗?好啦,说吧。
”
“我想同监狱长说话。”
“唉!”狱卒不耐烦地说,“我已经告诉过您,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按照狱里的规定,犯人决不允许提出这种要求。”
“这里究竟能允许什么呢?”唐泰斯问。
“要能付钱,饮食可以好一些,散步,有时可以看点书。”
“我不需要书,我根本不想散步,我感到饮食很好;因此我只希望一件事,就是见
监狱长。”
“如果您总是拿这件事来纠缠我,”狱卒说,“我就再也不给您端吃的来。”
“那么,”唐泰斯说,“如果您不再给我端吃的来,我就饿死,不就结了。”
唐泰斯说这句话的语气向狱卒表明,犯人宁愿一死;算下来一个囚犯每天几乎要给
狱卒进帐十个苏,因此,唐泰斯的狱卒要考虑犯人的死结果会使他少收入一笔,他便用
软下来的语气说:
“听着,您所要求的事是办不到的;因此不要再进一步要求,因为监狱长应犯人的
要求来巡视他的牢房, 没有这种先例。不过,您要听话,那时就会允许您散步,或许有
一天,您在散步的时候,监狱长正好经过,您便可以问他,至于他是否肯回答您,就要
看他了。”
“但是,”唐泰斯说,“我要这样等多长时间,才会凑巧出现这种情况?”
“啊!”狱卒说,“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也许一年。”
“太长了,”唐泰斯说,“我想马上见他。”
“啊!”狱卒说,“不要这样泡在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里,不出半个月您就会发
疯的。”
“啊!你以为会这样?”唐泰斯说。
“是的,会发疯的。变疯开始总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过一个例子:在您之前有个
神甫住在这个房间里,他不断提出要给监狱长一百万,如果能释放他的话,他的脑子出
了毛病。”
“他离开这个房间有多久了?”
“两年。”
“把他释放了吗?”
“没有,把他关到黑牢里。”
“听着,”唐泰斯说,“我不是神甫,我不是疯子;或许我会发疯,不幸的是,眼
下我的理智非常健全,我要对你提出另外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我不会给你一百万,因为我给不出。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会给你一百埃居,只要
你下次到马赛去,一直走到卡塔卢尼亚人的村子里,交给一个名叫梅尔塞苔丝的姑娘一
封信,甚至不是一封信,仅仅两行字。”
“如果我带走这两行字,而且被发现了,那么我就要丢掉饭碗,每年有一千利佛尔
呢,还不算各种好处和饮食。您明白,为了挣三百利佛尔,却冒险丢掉一千利佛尔,我
岂不是一个大傻瓜。”
“那么,”唐泰斯说,“听好并且记住:如果你拒绝给梅尔塞苔丝送去两行字,或
者至少告诉她,我在这里,有朝一日我就会躲在门背后等你,你进来的时候,我会用这
张矮凳砸碎你的脑袋。”
“恐吓我!”狱卒喊道,往后退一步,准备自卫,“您肯定昏了头。神甫开始时也
像您一样,再过三天您 就就会像他一样疯得要捆起来,幸亏紫杉堡有黑牢。”
唐泰斯抓起矮凳,在头上挥舞着。
“好!好!”狱卒说,“好,既然您一意孤行,我就去通知监狱长。”
“好极了!”唐泰斯说,放下了矮凳,坐在上面,耷拉着头,目光凶狠,仿佛他当
真疯了。
狱卒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同四个士兵、一个下士一起又回来了。
“奉监狱长的命令,”他说,“将犯人押到下面一层去。”
“是押到黑牢罗。”下士说。
“是押到黑牢,必须把疯子关在一起。”
四个士兵抓住唐泰斯,他陷于衰弱无力的状态,顺从地跟着走。
士兵押着他下了十五级楼梯,然后打开一个黑牢的门,他走进去的时候喃喃地说:
“他说得对,必须把疯子关在一起。”
门又关上了,唐泰斯往前走去,直至伸出的手碰到了墙壁;于是他坐在一个角落里
,一动不动,而他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开始看清东西。
狱卒说得对,唐泰斯差不离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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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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