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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十二 父与子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Dec  9 19:52:02 1999), 转信

十二 父与子
    努瓦蒂埃先生——因为刚进来的人确实就是他——目送仆人出去关上了门,然后,
无疑生怕他在穿堂偷听,又走过去再打开门,小心谨慎并非无用,热尔曼师傅抽身退走
的迅速表明,他未能改掉使我们的始祖堕落的罪恶。努瓦蒂埃先生于是不惮麻烦,亲自
去关上穿堂的门,再回来关上卧室的门,推上门栓,然后把手伸给维勒福,维勒福吃惊
地注视他这些动作,还没有缓过来呢。
    “啊!亲爱的热拉尔,”努瓦蒂埃先生对年轻人说,带着难以名状的微笑望着他,
“你知道你看来不高兴看到我吗?”
    “不,父亲,”维勒福说,“我很高兴。但我根本没想到您会跑来,所以我有点吃
惊。”
    “亲爱的朋友,”努瓦蒂埃坐下来又说,“我觉得我也要对您说同样的话。怎么!
您通知我二月二十八 日在马赛举行订婚礼,而三月一日您却在巴黎?”
    “我来了,父亲,”热拉尔挨近努瓦蒂埃先生说,“您不要埋怨,因为我是为您而
来的,这次赶来或许能救您一命。”
    “啊!当真,”努瓦蒂埃先生说,懒洋洋地斜躺在扶手椅里,“当真!那么说给我
听听,法官先生,这该是饶有趣味的。”
    “父亲,您听说过在圣雅克街设立的一个拿破仑党人的俱乐部吗?”
    “在五十三号,是的,我是俱乐部的副主席。”
    “爸爸,您的镇静使我毛骨悚然。”
    “有什么办法呢,亲爱的?一个人受到山岳党的放逐,躲在干草车里逃出巴黎,在
波尔多的荒原里受到 罗伯斯庇尔的密探的围捕,他已经百炼成钢啦。说下去,那么,圣
雅克街的这个俱乐部出了什么事?”
    “他们诱骗凯斯奈尔将军到俱乐部去,凯斯奈尔将军晚上九点钟从家里出来,第二
天在塞纳河才找到了他。”
    “谁告诉您这篇动听的故事?”
    “国王本人,先生。”
    “那么,我呢,为了投桃报李,”努瓦蒂埃又说,“我来告诉您一个消息。”
    “父亲,我相信已经知道您要告诉我的事。”
    “啊!您知道皇上登陆了吗?”
    “轻声点,父亲,我求您。先是为您,然后是为我。是的,我已知道这个消息,我
甚至比您先知道,因为三天以来我百里风火,从马赛赶到巴黎,恨不能把困扰着我脑子
的想法一下子送到二百法里的前面去。”
    “三天前!您疯了吗?三天前,皇上还没有登陆呢。”
    “那又怎样,我知道这个计划。”
    “怎么会呢?”
    “通过从厄尔巴岛写给您的一封信获悉的。”
    “给我的信?”
    “给您的信,我在送信人的皮夹子里截获的。如果让这封信落到别人的手里,爸爸
,眼下您或许被枪决了。”
    维勒福的父亲笑了起来。
    “得了,得了,”他说,“看来复辟王朝从帝国那里学会了速断速决的办事方式…
…被枪决!亲爱的,您说过头了吧!这封信在哪里呢?我对您太了解了,所以不用担心
您会拖延处理这封信。”
    “我烧掉了,生怕留下片言只字,因为这封信就是您的判决书。”
    “而且会断送您的前程,”努瓦蒂埃冷冷地回答,“是的,这点我明白。但我丝毫
不用担心,因为您保护着我。”
    “我做得更进一步,先生,我救了您。”
    “啊!见鬼!这就变得更有戏剧性了。请解释一下。”
    “先生,我还得重提圣雅克街的这个俱乐部。”
    “看来这个俱乐部老挂在警方那些先生们的心上。为什么他们没有仔细搜索呢?他
们会找到他的。”
    “他们没有找到他,但他们正在追踪他。”
    “这是习惯用语,我一清二楚,当警方一筹莫展时,就说是正在追踪,于是当局安
心地等待,知道警方垂头丧气地跑来说,线索失掉了。”
    “不错,但警察找到了一具尸体。凯斯奈尔将军被害,在世界各国这都叫做谋杀。

    “您说是谋杀吗?但毫无证据表明这位将军受到谋害,天天在塞纳河都捞到人,或
者是轻生自尽的,或者是不会游泳淹死的。”
    “父亲,您明明知道将军不是轻生跳河的,而且一月里也不能在塞纳河洗澡。不,
不,不要弄错,他的死已确定为谋杀。”
    “谁这样确定的?”
    “国王本人。”
    “国王!我一直以为他很有哲学头脑,懂得在政治上没有谋杀呢。在政治上,亲爱
的,您知道得同我一样清楚,没有人,只有观点,没有感情,只有利害;在政治上,不
是杀死一个人,而是去掉一个障碍,如此而已。您想知道实际的情况经过吗?那么,我
来告诉您。我们原以为可以信赖凯斯奈尔将军,是厄尔巴岛那边把他推荐给我们的。我
们的一个人到他家里,请他参加圣雅克街的一次集会,他在会上会找到朋友。他来了,
大家把整个计划,离开厄尔巴岛、登陆计划等等都摆在他面前。待他听完了,没有什么
可告诉他的时候,他说他是个保王党人,于是大家面面相觑。大家叫他发誓,他就发了
誓,但确实很不乐意,叫他这样发誓等于冒险。不管怎样,大家让将军自由离开,完全
自由。他没有回家,您叫我有什么法子,亲爱的?他从俱乐部出去,他可能走错了路,
如此而已。谋杀!说实话,您令我吃惊,维勒福,您作为代理检察官,竟依据不可靠的
证据来定罪。当初,您从事保王党人的职业,下令把我们的一个人砍头的时候,难道我
大胆地对您说:‘孩子,您犯了谋杀罪!’不,我说:‘很好,先生,您战胜了;但明
天是要报复的。’”
    “但是,父亲,可要小心,待到我们报复,那是很可怕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指望篡权者卷土重来吗?”
    “正是。”
    “您搞错了,父亲,他在法国境内走不到十法里,就会像一只野兽那样受到追逐、
围捕、被擒。”
    “亲爱的朋友,眼下皇上在前往格勒诺布尔的路上,十日或十二日他将到达里昂,
二十日或二十五日到 达巴黎。”
    “民众会揭竿而起……”
    “为了迎接他。”
    “追随他的人寥寥无几,而当局会派出大军来迎击他。”
    “大军会护送他返回首都。说实话,亲爱的热拉尔,您还只是个孩子,您自以为消
息灵通,因为登陆之后三天,一份快报告诉您:‘篡权者携随从数人于嘎纳登陆;正追
逐之。’但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您一无所知,正在追逐他,您所知道的尽此而已。
好吧,就这样追逐他,直到巴黎,不用发一枪一弹。”
    “格勒诺布尔和里昂是两个忠于王室的城市,会给他拉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壁障。”

    “格勒诺布尔会热情地为他打开城门,全里昂的人都会去迎接他。请相信我,我们
跟你一样消息灵通,我们的警署能与你们的警署媲美,您想要证明吗?这就是,您想向
我隐瞒您这次赴京之行,但是您进城半小时后我就知道您抵达了;您只将地址告诉了车
夫,而我却知道您的住处。证明还有:正当您就座进餐时,我来到您这里。请拉铃吧,
再要一份餐具,我们一起进餐吧。”
    “确实,”维勒福回答,惊愕地望着他的父亲,“确实,我看您消息灵通。”
    “嗨!我的天,事情再简单不过。你们这些掌权的人,你们只有金钱赋予的手段;
而我们这些在野的人,我们却有忠诚赋予的手段。”
    “忠诚?”维勒福笑着说。
    “是的,忠诚。用恰当的词来说,所谓雄心勃勃,就是这个意思。”
    维勒福的父亲自动伸过手去拉铃绳,要把他儿子不肯叫来的仆人召来。
    维勒福拉住他的手臂。
    “等一下,爸爸,”年轻人说,“还有一句话。”
    “说吧。”
    “不管保王党的警方多么无能,它却知道一件可怕的事。”
    “什么事?”
    “就是在凯斯奈尔将军失踪那天早上拜访过他的那个人的相貌特征。”
    “啊!警方知道这个,真够精明的罗?是什么样的相貌特征呢?”
    “皮肤褐色,头发、眼睛和胡子都是黑色,蓝色礼服,钮扣一直扣到下巴,钮扣孔
上挂着荣誉勋位的玫瑰花形军官徽章,阔边帽,白藤手杖。”
    “啊!啊!警方知道这个?”努瓦蒂埃说,“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抓住这个
人呢?”
    “因为昨天或者前天,在鸡鹭街的拐角上让他跑掉了。”
    “我不是对您说过你们的警方是草包吗?”
    “不错,但终究会抓到他的。”
    “是的,”努瓦蒂埃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说,“是的,如果这个人缺乏经验的话,
可是他经验丰富,”   他微笑着补充说,“他会改变面容和服装。”
    说着,他站起来,脱下礼服和领带,走到他儿子摆着各种梳妆品的桌旁,拿起一把
剃刀,脸上涂上肥皂沫,极其果断地刮掉了会连累他的颊髯,因为颊髯给警方提供了非
常宝贵的标记。
    维勒福又惊惶又赞赏地看着他这样做。
    颊髯刮掉以后,努瓦蒂埃把头发梳成另一种样式。他不戴黑领带,换了一条花领带
,这条领带就放在一只打开的箱子的表面;他不穿他那件蓝色的有一排钮扣的礼服,而
穿上维勒福栗色的喇叭形状的礼服;他在镜子前面试戴年轻人的那顶卷边帽,对适合他
的式样十分满意;他把白藤手杖就扔在刚才所放的壁炉角落里,拿起一根竹子小手杖,
在孔武有力的手中舞得呼呼响,风雅的代理检察官用这根手杖走路平添一种潇洒   之态
,这是他的主要素质之一。
    “怎么,”当他改变了模样时,回过身来对着发呆的儿子说,“怎么,你认为你的
警方现在还认得出我吗?”
    “认不出,父亲,”维勒福结结巴巴地说,“至少我希望认不出。”
    “现在,亲爱的热拉尔,”努瓦蒂埃继续说,“我相信你会小心谨慎,毁掉我留下
来让你照料的东西。”
    “噢!放心吧,父亲。”维勒福说。
    “是的,是的!现在我相信你说得对,你确实救了我的命。不过,你放心,不久我
会还你的情的。”
    维勒福摇摇头。
    “你不相信?”
    “至少我希望您估计错了。”
    “你还见得到国王吗?”
    “或许见得到。”
    “你想在他眼里成为一个预言家吗?”
    “测到祸事的预言家在宫廷是不受欢迎的,父亲。”
    “是的,但总有一天会公正对待他们的;假设有第二个复辟王朝,那时你就会成为
一个大人物。”
    “我究竟要对国王说什么话呢?”
    “对他这样说:‘陛下,关于法国的预防措施、城市的舆论、军队的情绪,您受骗
啦。您在巴黎称为科西嘉魔王的那个人,在纳韦尔还叫做篡权者,但在里昂已经叫做波
那巴,而在格勒诺布尔则称为皇上了。您认为他受到围捕、追逐,四处逃窜;他像他带
回来的鹰那样飞快前进,您以为饿死、累跨、准备作逃兵的战士,像滚下来的雪球那样
迅速增长,陛下,快走吧;把法国丢给它真正的主人,丢给那个不是买下它而是征服它
的人。快走吧,陛下,并非您会经历什么危险,您的对手十分强大,是会饶恕您的,而
是因为对一个圣路易的子孙来说,被阿尔科尔、马伦哥和奥斯忒利茨的胜利者饶了命是
要羞愧难当的。’对他这样说,热拉尔。或者不如对他什么也别说,隐瞒住你这次赴京
之行,不要吹嘘你到巴黎来是干什么的和在巴黎干了些什么,再坐上驿车。如果你日夜
兼程地赶来,那么你就快马加鞭地回去,在夜里进入马赛,从后门踅进家中,舒舒服服
、谦恭有礼、神不知鬼不觉地待在那里,尤其不要张牙舞爪,因为这一回我对你发誓,
我们是强大有力的,在认清了敌人之后才采取行动。走吧,我的孩子,走吧,亲爱的热
拉尔,只要听从父亲的吩咐,或者您更喜欢说成是尊重朋友的劝告也好,我们会让您留
在原来的职位上。这将是,”努瓦蒂埃微笑着补充说,“您第二次搭救我的一个交换手
段,如果政治的跷跷板有朝一日重新把您置于上层,而把我置于底层的话。再见,亲爱
的热拉尔,您下次再来,请在我那里下榻。”
    努瓦蒂埃在这场非常棘手的交谈中始终泰然自若,说完这番话,他同样平静地走了
出去。
    维勒福脸色苍白,激动异常,奔到窗口,撩开一点窗帘,看见他镇定自如地从两三
个面目狰狞,埋伏在屋角和街口的人当中走过,这些人或许待在那里是为了抓住那个留
着黑颊髯,穿蓝色礼服、戴宽边帽的人。
    维勒福站在那里,提心吊胆,直到他的父亲消失在比西街十字路口。于是他扑向父
亲留下来的东西,将黑领带和蓝色礼服塞到他的箱子底,把帽子拧成一团,塞进一个大
柜底,戴上一顶旅行用的鸭舌帽,叫来他的随身男仆,用目光阻止他说出他想提出的千
百个问题,同饭店结了帐,跳上了已经套好马等候着他的马车。他在里昂获悉波那巴刚
进入格勒诺布尔,沿途一片兵荒马乱,到达马赛时心中恐惧不安,同时野心勃勃,回味
着最初获得的荣誉。
 录入:小菜     stockton@pub.shantou.gd.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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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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