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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二十三 基度山岛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Dec 9 20:14:52 1999), 转信
二十三 基度山岛
那些长期时乖运蹇的人,有时会遇到始料不及的好运。唐泰斯就终于遇上了,他通
过既简单又自然的办法即将达到目的,踏上这个岛,而不用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如今离他企盼已久的动身时间只隔了一个夜晚。
这是唐泰斯度过的、兴奋不安的一夜。整夜,各种好坏运气轮番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斯帕达红衣主教用光闪闪的字母写在墙上的信;他刚睡着一
会儿,最荒诞离奇的梦便在他的脑子里翻腾不已。他下到碧玉铺地、红宝石砌墙、钻石
呈钟乳石状装饰的岩洞里。珍珠像地下水渗透而出,一滴滴落下来。
爱德蒙惊喜交集,将宝石塞满口袋;然后他走出洞外,这些宝石却变成普通的石子
。于是他试图返回这粗粗一瞥的神奇洞穴,但是道路曲里拐弯,没有尽头,进口也找不
到了。他在疲乏的记忆中徒劳地搜索那个神秘的、有魔法的词,那个阿拉伯渔夫就靠这
个词打开阿里巴巴光华四射的宝窟。他白费力气,消失的宝藏又变成大地之神的所有物
,他刚才是有希望夺走这宝藏的。
白天来临,但几乎像夜晚一样令人亢奋。不过,白天给人带来逻辑,弥补想象力的
缺陷。唐泰斯终于能制定一个至今模糊不清、犹豫不决的计划。
黄昏来临,随之要准备动身。对唐泰斯来说,做准备工作是掩饰他的激动的一个方
法。他已逐渐在同伴中建立起威信,像船主一样发号施令;由于他的命令总是明白、准
确、容易执行,所以他的同伴不仅迅速,而且乐意去服从。
老水手让他这样做:他也承认唐泰斯比其他水手和他自己略胜一筹。他在年轻人身
上看到一个自然而然的接替者,他很遗憾没有女儿,用联姻来拖住爱德蒙。
晚上七点钟,一切都已准备好;七点十分,正当灯塔点燃时,帆船就要从它旁边绕
过去。
大海波平如镜,从东南方吹来凉爽的风。船航行在蓝天之下,上帝逐渐在苍穹中点
燃他的灯塔,这每一座灯塔都是一个世界。唐泰斯表示,大家都可以去睡觉,由他来掌
舵。
只要马耳他人(大家都这样称呼唐泰斯)这样表示,那就够了,人人都安心去睡觉
。
这是常有的事:唐泰斯孤单单地遗弃在这个世界上,不时感到独自茕茕的迫切需要
。在黑沉沉的夜里,在浩淼无边的寂静中,在上帝的注视下,那有比单独在大海上航行
的帆船笼罩着的孤独更无边无际和富有诗意呢?
这次,他的思索扰乱了孤独,他的幻想照亮了夜空,他的许诺打破了寂静。
船老大醒来时,帆船正满帆前进,帆面上都饱孕着风;每小时航速两海里半。
基度山岛在天际变得越来越大。
爱德蒙把船交给船老大照看,走去躺在吊床上,尽管昨夜未眠,他还是一刻都无法
合眼。
两小时后,他又登上甲板。船正绕过厄尔巴岛,来到马雷哈纳附近的海面,还不到
平坦翠绿的皮亚诺扎岛。可以看到基度山光闪闪的顶峰直刺蓝天。
唐泰斯吩咐舵手将舵摆向左舷,为了让皮亚诺扎岛处在右边。他作过计算,这样操
纵大约可缩短两三节的航程。
傍晚五点钟左右,可以全部看到这个岛了。由于落日余辉,大气格外明净,岛上的
一切历历在目。
爱德蒙凝视着这重叠的山岩,山岩染上各种夕阳的色彩,从鲜红到深蓝。他的脸上
一阵阵发热,他的脑门变得绯红,一片红云掠过他的眼睛。
任何以全部家当孤注一掷的赌徒,都没有爱德蒙在极度快乐时那样感到焦灼不安。
黑夜降临,晚上十点钟靠岸。“年轻的阿美莉号”首先到达约会地点。
唐泰斯虽然一向能控制自己,这时却抑制不住了:他头一个跳到岸上。如果他像布
鲁图斯那样胆大妄为的话,他会亲吻土地。
天完全黑了下来。十一点钟,月亮从地中海升起,月华使粼粼波光幻成银色。随着
月亮升高,月光宛如瀑布的白练,开始在这另一座佩利翁重叠的岩石上变幻不定。
“年轻的阿美莉号”的全体船员对这个岛十分熟悉:这是他们平时的停靠站之一。
至于唐泰斯,每次他航行到地中海东部沿岸地区,都看到过它,不过从来没有上过岸。
他问雅科波:
“我们在哪里过夜?”
“在船上。”水手回答。
“在岩洞里岂不更好?”
“在哪个岩洞?”
“在岛上的岩洞呀。”
“我不知道有什么岩洞。”雅科波说。
唐泰斯的额头上冒出一片冷汗。
“基度山没有岩洞吗?”他问。
“没有。”
唐泰斯一时头昏目眩。后来他想,这些岩洞可能由于某些事故而被填没了,或者甚
至被斯帕达红衣主教为小心防范起见而堵死了。
这样的话,就要重新找到这个失去踪迹的洞口。夜里寻找是白费气力。于是唐泰斯
把勘察工作搁置到第二天。况且,在半海里远的海面上升起了一个讯号,“年轻的阿美
莉号”立刻用同样的讯号来回答,这表明干活的时候到了。
迟到的帆船看到讯号后放了心,因为这个讯号通知刚到的船,碰头安全无虞。于是
这艘帆船不久像幽灵一样,白蒙蒙、静悄悄地出现了,在离岸边一链的地方抛了锚。
搬运工作旋即开始。
唐泰斯一面干活一面想,如果他大声说出在他耳畔和心里不断喃喃低语的想法,一
开口他就会引起一片快乐的欢呼声。然而,他不仅没有透露这个天大的秘密,反而担心
自己已说得太多,而且这样走来走去,重复提问,细致观察和心事重重,已引起怀疑。
幸亏,至少在这种情境下,惨痛的往事在他的脸上反映出一种难以磨灭的哀愁,在这层
阴云下闪现的喜悦之光确实转瞬即逝。
没有人有丝毫怀疑。第二天,唐泰斯拿了一支枪、铅弹和火药,表示想去打几只可
以见到、在岩石间跳跃的野山羊,这时大家把唐泰斯的登山只看作对狩猎的爱好和孤僻
的表现。只有雅科波坚持要跟着他。唐泰斯不想反对,生怕要是反感有人陪伴,会引起
猜疑。他刚走了四分之一法里,便找到机会射杀一只小山羊。他支使雅科波把这只山羊
送到他的同伴们那里,让他们煮起来,一烧好便鸣枪向他发讯号。再来一些干果和长颈
大肚的一瓶普尔恰诺峰的葡萄酒,大约就补全这份菜单了。
唐泰斯继续往前走,不时回过身来。到达一块岩石的顶端时,他看到自己脚下一千
尺的地方,雅科波刚回到同伴那里,他们已经积极准备午餐了,亏了唐泰斯的好枪法,
午餐增加了一只射杀的野兽。
爱德蒙带着超群脱俗的人那种柔和的苦笑,向他们眺望了一会儿。
“再过两小时,”他说,“这些人就会分到五十个皮阿斯特,然后启程,再去拿生
命冒险,试图再挣五十个皮阿斯特。他们会带着六百利佛尔回来,带着苏丹的自豪和大
富翁的自信,在某个城市挥霍这笔财富。今天,希望使我鄙视他们这笔财富,在我看来
这笔钱实在可怜巴巴;明天,也许失望会使我不得不把这种可怜巴巴看作是无上的幸福
……噢!不,”爱德蒙嚷道,“不会这样;博学的、不会有差错的法里亚不会仅仅在这
件事上搞错了。再说,与其继续过这种卑贱可怜的生活,还不如死了好。”
唐泰斯在三个月前一心渴求自由,现在自由已经不够了,还渴望财富。过错不在于
唐泰斯,而在于上帝,上帝既限制了人的能力,却又给他以无休止的欲望!通过一条消
失在两排岩石之间的路,沿着一条急流冲成的、多半是人迹未到的小径,唐泰斯走近一
个他认为大概存在岩洞的地方。他沿着海岸走,认真仔细地观察一个个细小的东西,觉
得在某些岩石上看到了由人工挖成的槽口。
岁月给一切物体披上了一件苔藓的外衣,正如给一切精神事物披上了一件遗忘的外
衣,可是它似乎带着某种规律性尊重这些划出的记号,也许目的在于表明痕迹。不过,
这些记号逐渐消失在一丛丛爱神木下,这些植物一簇簇鲜花盛开,或者消失在寄生的地
衣下面。于是爱德蒙只得拨开花枝,或者铲除苔藓,才能看到把他带往另一个迷宫中的
指路记号。再说,这些记号给了爱德蒙以希望。为什么不是红衣主教留下了记号,万一
他没有料到横祸飞来,这些记号可以给他的侄儿指路呢?这个偏僻的地方很符合想埋藏
宝藏的人的条件。不过,这些泄露秘密的记号,除了画记号的人以外,难道没有吸引过
别人的注意吗?这个外表阴森神奇的小岛忠实地守住巨大的秘密吗?
由于地面崎岖不平,爱德蒙的同伴始终看不到他。在离港口约莫六十步的地方,他
发现槽口中止了;不过,槽口并没有通到什么岩洞。一大块圆石放在稳固的基础上,似
乎是槽口通向的唯一目标。爱德蒙寻思寻思,或许他走到的不是终点,恰恰相反,只是
到达起点;因此他掉转身子,按原路回去。
这时,他的同伴们在准备午饭,到泉水那里去汲水,将面包和水果放在地上,烤起
小山羊。正当他们从临时制作的铁钎上取下小山羊时,他们看到爱德蒙像一只岩羚羊那
样轻盈和大胆,在岩石上跳跃前进,他们开了一枪,给他发个讯号。猎手马上改变方向
,向他们跑过来。正当大家注视他跳跃的姿势,认为他的灵活过于大胆,仿佛他们有道
理为他担心时,爱德蒙脚下一滑;大家看到他在一块岩石的顶部摇摇晃晃,叫了一声,
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一跃而起,因为他们都喜欢爱德蒙,尽管他技术高明;首先赶到的是雅科波
。
他看到爱德蒙血淋淋躺在那里,几乎失去知觉,他大概从十二至十五尺的高处滚下
来。有人在他嘴里倒了几滴朗姆酒,这种药曾经对他非常有效,如今同第一次一样产生
了相同的效果。
爱德蒙睁开眼睛,说是膝盖痛得厉害,脑袋沉重,腰部难以忍受地阵阵剧痛。大家
想把他抬到岸边;可是一碰到他,哪怕是雅科波在指挥行动,他还是呻吟着说,他感到
根本没有力量忍受移动。
大家明白,对唐泰斯来说,现在谈不上要吃饭;他要伙伴们回去用餐,他们没有理
由像他一样饿一顿。至于他,他表示只需要休息一下,等他们吃完饭回来,他会好一点
的。
水手们用不着三推四请,他们饿了,小山羊的香味一直飘到他们的鼻子里,而且老
水手之间根本不讲客套。
一小时后,他们回来了。爱德蒙力所能及的,只是拖了十来步,靠在一块长满苔藓
的岩石上。
但是,唐泰斯的疼痛非但没有平息下去,反而好象更厉害了。上年纪的船老大要在
上午动身,将货物卸在皮埃蒙和法国的边境上,就在尼斯和弗雷居斯之间。他坚持要唐
泰斯试着站起来。唐泰斯作了极大的努力,想听从他的敦促;但一使劲,他又呻吟起来
,脸色惨白。
“他的腰扭伤了,”船老大低声说,“没关系!他是一个好伙伴,不该扔下他。我
们设法把他抬到单桅三角帆船上去吧。”
但唐泰斯表示,他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忍受居痛,因为一动的话,不管多么轻微
,都会引起疼痛。
“那么,”船老大说,“只好顺其自然了,但不能让人说我们见死不救,丢下一个
像您这样的好伙伴。我们等到黄昏再动身。”
这个提议令水手们非常惊讶,虽然没有一个提出异议。船老大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
,大家头一回看到他放弃一笔生意,或者推迟履行计划。
因此,唐泰斯不愿别人为他破例,严重违犯船上的规章纪律。
“不,”他对船老大说,“我笨手笨脚,因此理应由我来承担苯手苯脚的后果。给
我留下一些饼干、一支枪、一点火药和子弹,好打小山羊,或者进行自卫,再留下一把
十字镐,如果你们迟迟不来接我走,我就自己盖一间屋。”
“但您会饿死的。”船老大说。
“我宁愿这样,”爱德蒙回答,“而不愿忍受稍稍一动便要引起的揪心的痛。”
船老大转身对着帆船那边,帆船在小港中作着开航准备,左右摇晃着,只要安排停
当,就马上出海。
“你叫我们怎么办呢,马耳他人?”船老大说,“我们不能这样扔下你,但又不能
干等。”
“你们启程吧,动身吧!”唐泰斯高声说。
“我们至少要离开一星期,”船老大说,“另外,我们还得中途弯到这里来接你。
”
“听我说,”唐泰斯说,“如果两三天内你们遇到渔船或别的船要经过附近海域,
让他们照顾我一下,我会付二十五个皮阿斯特,以便回到里窝那。要是你们碰不上,那
就再来接我。”
船老大摇摇头。
“听我说,巴尔迪船老大,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雅科波说,“你们动身吧;
我呢,我同受伤的这位留下,好照料他。”
“你放弃你那份红利,”爱德蒙说,“同我留下?”
“是的,”雅科波说,“而且毫不遗憾。”
“啊,你是一个好小伙子,雅科波,”爱德蒙说,“上帝会奖赏你的好意。但我不
需要任何人,谢谢。经过一两天休息,我就会恢复,我希望在这些岩石中间找到一些能
治挫伤的草药。”
一个古怪的笑容掠过唐泰斯的嘴唇;他热切地握住雅科波的手,但是他要留下,而
且是单独留下的决心毫不动摇。
走私贩子们给爱德蒙留下他所要求的东西,然后依依惜别,爱德蒙仅仅挥手作答,
仿佛他不能扭动身体的其余部分。
他们消失不见后,唐泰斯笑着说:
“真是怪事,只有在这种人中间才找到友谊的证明和忠诚的行为。”
于是他小心翼翼拖着身子,爬上挡住他眺望大海的岩石顶端,从那里他看到单桅三
角帆船已作好开船准备,起了锚,像一只马上起飞的海鸥那样轻悠悠地摇晃,然后启程
了。
一小时后,单桅三角帆船完全隐没了,至少从受伤者所在的地方不能再看到它。
于是唐泰斯站起身,就像在这荒山野岭的爱神木和乳香黄连木中间腾跃的小山羊一
样灵活和轻捷,一手拿起他的枪,另一手拿着十字镐,跑向他在岩石上注意到的槽口直
达的那块圆石。
“现在,”他想起法里亚讲给他听的那个阿拉伯渔夫的故事,大声说,“现在,芝
麻,把门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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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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