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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二十五 陌生人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Dec 10 18:56:37 1999), 转信

二十五 陌生人
    白天来临。唐泰斯等得望眼欲穿。一看到曙光，他便爬起来，像昨天一样，登上小
岛的最高处，观察周围动静。像昨天一样，毫无人迹。
    爱德蒙从山上下来，掀起石头，在口袋里装满宝石，再尽量放好木板和铁箍，盖上
泥土，踏平地面，撒上一些沙土，使翻动过的地方同周围泥土一模一样；他走出洞来，
放上石板，捡了一些大小不同的石子堆在石板上；在缝隙中塞进泥土，栽上爱神木和欧
石南，给这些新栽的植物浇上水，使这些植物显得早就有了似的。他擦去周围的脚印，
焦急地等待同伴们回来。他确实不想望着这些金子和钻石，像一条龙守卫着没用的宝藏
那样，待在基度山岛消磨时间。现在必须回到生活和人群当中，在社会上取得地位、势
力和权力，那是人类能够拥有的、第一位的、最大的力量——财富——在这个世界上所
给予的东西。
    走私贩子们在第六天返回。唐泰斯老远就认出了“年轻的阿美莉号”的外形和航速
。他像受伤的菲洛克忒忒斯一样拖着身子，来到港口。他的同伴们靠岸时，他一面继续
抱怨不舒服，一面对他们说明显好多了；然后轮到他听他们的冒险故事。他们确实成功
地卸了货，但刚卸完货，他们就发觉，有一艘在土伦监视着的双桅横帆船已驶出港口，
正对着他们的船身开过来。于是他们赶快逃跑，一面后悔不迭，因为唐泰斯本来可以使
帆船驶得飞快，但却不在船上指挥。不久，他们果然看到那艘追逐的帆船；但靠了黑夜
，他们绕过科西嘉岛的海岬，躲过了追逐。
    总之，这次航行还算不错，大家，尤其是雅科波，惋惜唐泰斯没有参加，分不到红
利。他已经带来了这笔钱，一共五十个皮阿斯特。
    爱德蒙仍旧不动声色。对于他要是离岛就可以分到的红利的数目，他听了甚至不笑
一笑。由于“年轻的阿美莉号”开到基度山岛只是为了接走他，他当晚就上船，随着船
老大到里窝那去。
    在里窝那，他找到一家犹太人的铺子，卖掉他最小的钻石当中的四颗，每颗五千法
郎，犹太人本来可以问一下，一个水手怎么手里会有这样的东西，但他忍住了，每颗钻
石他赚了一千法郎。
    第二天，唐泰斯买了一条崭新的小帆船送给雅科波，外加一百皮阿斯特，让他能招
聘船员；条件是：雅科波要到马赛去，打听一个名叫路易·唐泰斯的老人的消息，老人
住在梅朗巷，还要打听一个住在卡塔卢尼亚人的村子里，名叫梅尔塞苔丝的姑娘的消息
。
    雅科波以为在做梦，爱德蒙于是告诉雅科波，自己出于一时的冲动当了水手，因为
他的家庭拒绝给他必须的生活费；但到了里窝那以后，他得到了一个叔叔的遗产，他是
唯一的继承人。唐泰斯获得的高等教育使这番叙述十分逼真，雅科波毫不怀疑，他的老
伙伴对他说得是真话。
    另一方面，由于爱德蒙在“年轻的阿美莉号”上服务的合同已经期满，他便向船老
大告辞，船老大起先竭力挽留他，但像雅科波一样知道了那个继承遗产的故事以后，就
放弃了他手下这个水手回心转意的希望。
    第二天，雅科波扬帆出港驶往马赛，他要在基度山岛同爱德蒙相会。
    同一天，唐泰斯用厚礼酬谢“年轻的阿美莉号”的船员，同他们告别，也向船老大
告辞，答应会有一天给他消息；他也不说到哪里去，便动身走了。
    唐泰斯是到热那亚。
    他到达的时候，一艘由英国人订购的游艇正在试航。这个英国人听说热那亚人是地
中海最出色的造船者，便想在热那亚建造一只游艇。英国人出的价钱是四万法郎，唐泰
斯给了六万，条件是游艇要当天交货。英国人到瑞士去旅行了，在这期间他的游艇可以
造好。他要过三星期或一个月才回来，船商盘算，他来得及在造船厂再造一艘。唐泰斯
把船商拉到一个犹太人的铺子里，同犹太人到铺子后间商谈，犹太人数了六万法郎给船
商。
    船商要给唐泰斯效劳，给他组织几个船员；但唐泰斯谢绝了，说是他习惯单独航行
，他唯一的愿望是在船舱的床头安一只暗柜，里面又分三只暗格。他给了这些暗格的尺
寸，第二天就安装好了。
    两个钟头以后，唐泰斯离开了热那亚港，一群看热闹的人目送他，他们想看看这个
习惯单独航行的西班牙阔佬。
    唐泰斯操纵起来得心应手。掌好舵就够了，不需要离开舵去干别的；他随心所欲地
操纵游艇变换各种位置，简直可以说这是一件聪明的东西，只要轻轻一按就会服从。唐
泰斯心里承认，热那亚人确实堪称世上第一流的造船家。
    看热闹的人目送小帆船，一直到看不见为止，于是展开一场议论，想知道他驶到哪
里去。有的人倾向于驶到科西嘉岛，还有的人倾向于厄尔巴岛；有些人提出打赌，他准
是到西班牙去，还有些人坚持他到非洲去；谁也想不到说出基度山岛。
    然而，唐泰斯正是到基度山去。
    他在第二天傍晚到达那里，这是一条出色的帆船，这段路程花了三十五个小时。唐
泰斯完全认得海岸的位置；他不在往日那个港口靠岸，而是在小海湾抛锚。
    岛上空无一人；自从唐泰斯离开后以后，看来没有人靠过岸。他来到宝藏埋藏的地
方，一切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第二天，他的巨大财产便转移到了游艇上，藏在暗柜的三个格里。
    唐泰斯等了一星期。在这段时间内，他驾驶游船绕岛转圈，就像骑手研究坐骑一样
，一星期后，他已了解这个岛的一切优缺点。唐泰斯决心增加其优点，弥补其缺点。
    第八天，唐泰斯看到一条小帆船扯满了帆向岛上驶来，认出这是雅科波的小帆船。
他发出一个讯号，雅科波作了回答，两小时后，小帆船接近了游艇。
    对于爱德蒙提出的两个问题，回答都是令人悲哀的。
    老唐泰斯过世了。
    梅尔塞苔丝失踪了。
    爱德蒙安然地听着这两个消息，他马上上岸，不许任何人跟随他。
    两小时后，他回来了：雅科波的小帆船上有两个人转到游艇上，帮助唐泰斯驾驶，
他下令驶向马赛。父亲去世，是他预料中的事；但梅尔塞苔丝，她究竟怎样了呢？
    爱德蒙不透露自己的秘密，就不能给一个代理人足够的指示；再说，他还想获得别
的情况，而且他只相信自己能够取得这些情况。在里窝那，他通过照镜子，知道不会有
被人认出的危险，况且现在他拥有了乔装打扮的一切手段。一天早上，游艇在一只小船
的尾随下，果断地驶进马赛港，正好停在那个毕生难忘的晚上，他被带上船送往紫杉堡
的地方。
    唐泰斯在船上看到一个宪兵朝他走来时，不由得有些哆嗦。但唐泰斯已经具有坚定
的自信心，他递给宪兵一份英国护照，这是他在里窝那买来的。这份外国通行证在法国
比法国人的护照远远更受尊敬，靠了它，唐泰斯毫无麻烦地上了岸。
    唐泰斯踏上卡纳比埃尔街时，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法老号”的一个水手。这个
水手在他手下干过活，水手的出现倒是一个机会，可以让唐泰斯放心，他确实已经变得
判若两人。他径直走向这个水手，提了几个问题，水手作了回答，无论从他的话语，还
是他的脸容，都没有表露出他回想起曾经见到过这个同他说话的人。
    唐泰斯给了水手一个钱币，谢谢他提供情况。过了片刻，他听见这个正直的人追了
上来。
    唐泰斯回过身。
    “对不起，先生，”水手说，“您准保搞错了。您原以为给我一枚四十个苏的钱币
，而您给了我一枚拿破仑双金币①。”
    “确实，我的朋友，”唐泰斯说，“我搞错了。但是，由于您的正直值得奖赏，我
请您接受第二枚拿破仑双金币，让您同伙伴们为我的健康干杯。”
    水手目瞪口呆地望着唐泰斯，他竟然没想到要感谢他，一直看着唐泰斯走远，口中
说道：
    “这是从印度来的大富翁。”
    唐泰斯继续走路。他每走一步心里就增加一份激动的压力：他童年时代的所有往事
不可磨灭，永远呈现在他的脑际，在每一个广场角落，每一个街的拐角，每一个十字路
口显现出来。来到诺阿伊街的尽头，他看到梅朗巷，感到膝盖发软，差点摔倒在一辆车
的轮子下。最后，他来到他父亲以前的住屋。马兜铃和旱金莲已从阁楼消失，从前，老
人的手在阁楼装上护花的格子架。
    他靠在一棵树上，半晌沉思默想，望着这可怜的小楼的最高几层。末了，他向门口
走去，越过大门，询问有没有空房间，虽然六楼那一套住房有人住着，他还是再三坚持
去参观一下，看门女人上楼去问房客，说是有个外国人想看看这套住房的两个房间。这
套小住房的房客是一对年轻男女，刚结婚一星期。
    看到这两个年轻男女，唐泰斯发出一声长叹。
    再说，没有一样东西令唐泰斯想起是他父亲的房间，不再是那样的壁纸，所有的旧
家具原是爱德蒙童年时代的朋友 ，如今他还历历在目，可是都已消失不见。只有墙壁依
旧。
    唐泰斯转向床那边，床还在老房客放床的地方。唐泰斯不由得热泪盈眶：老人临终
时大概就在那里呼唤着他的儿子。
    两个年轻男女惊奇地望着这个神情严峻的人，他的脸颊上流下两大滴泪水，可是他
连眉头也没皱一皱。由于一切痛苦都自有原因，年轻男女没有去问陌生人；不过，他们
往后退去，让他哭个痛快，而他退出去时，他们又陪着他，对他说，他什么时候再来都
可以，他们可怜的屋子总是欢迎他的。
    来到下面一层。爱德蒙在另一扇门前站住，问裁缝卡德鲁斯是不是一直住在这里。
但看门人回答他，他提到的这个人做了亏本买卖，眼下在贝勒加尔德到博凯尔的大路上
经营一家小客栈。
    唐泰斯下了楼，问到梅朗巷这幢房子的房东地址，上他家去，用威尔莫爵士的名义
（这是他的护照使用的名字和头衔）让仆人通报，并用二万五千法郎买下这幢小楼。这
比房子的实际价格至少高出一万法郎。如果房东要他付五十万，唐泰斯也会照付。
    当天，六层楼那对年轻男女接到办理契约的公证人的通知，新房东让他们选择这幢
楼里的一套房间，决不提高租金，不过他们要让出所占的两个房间。
    这间怪事在一个多星期内成了梅朗巷常来常往的人的谈资，使人作出千百种猜测，
但没有一种是猜对了的。
    不过，尤其使人摸不着头脑和越想越糊涂的是，当天晚上，可以看到曾走进梅朗巷
那幢房子的人，漫步在卡踏卢尼亚人的小村里，走进一户贫苦的渔家，待了一个多小时
，探问好几个已经故世或者已消声匿迹十五六年以上的人的消息。
    第二天，凡是他进屋提出这些问题的人家，都收到一份礼物：一艘崭新的卡踏卢尼
亚小船，船上有两副大拉网和一张拖网。
    那些老实人很想谢谢那个慷慨的、提问题的人，但人们看到他离开时对一个水手下
了几个命令，骑上马，从埃克斯门离开了马赛。
①拿破仑双金币铸有拿破仑头像，值四十法郎，而二十苏只等于一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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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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