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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二十八 入狱登记簿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Dec 10 18:57:41 1999), 转信
二十八 入狱登记簿
从贝勒加尔德到博凯尔的大街上,上文叙述的场面发生之后的第二天,一个三十至
三十二岁的男子,身穿淡蓝色礼服、紫花布长裤和白背心,举止和口音都像英国人,来
拜见马赛市长。
“阁下,”他对市长说,“我是罗马的汤姆逊和弗伦银行的高级职员。十年来我们
同马赛的摩雷尔父子公司有来往。我们大约有十万法郎投入到彼此的商务往来之中,我
们目前很不放心,因为据说这家公司濒临破产,因此我特地从罗马赶来,向您打听这家
公司的情况。”
“先生,”市长回答,“我确实知道,近四五年来,恶运好象缠住了摩雷尔先生:
他接连损失了四五艘船,受到三四次倒闭的牵连;虽然我本人也是一万多法郎的债权人
,但关于他的财产状况,我不能提供任何情况。如果您问我,作为市长,我对摩雷尔先
生有什么看法,我可以回答您,这是诚实到古板的一个人,迄今为止,他都是万分准确
地履行契约。我能告诉您的不过如此,先生,如果您想了解得更多,可以去问诺阿伊路
十五号的监狱督察德·博维勒先生;我想,他有二十万法郎放在摩雷尔公司,由于这笔
款子比我的大得多,如果当真有什么事要担心,在这方面您或许会感到他比我了解得更
清楚。”
英国人似乎很欣赏这一番极其委婉的话,鞠了一躬就出去了,迈着大不列颠子孙特
有的步子,走向市长告诉的那条街。
德·博维勒先生在书房里。英国人看见他时吃了一惊,仿佛表明他决不是第一次面
对这位他要来拜访的主人。至于德·博维勒先生,他正束手无策,显然,他的全部智力
都用在此刻的思考中,他的记忆和想象力都没有闲暇分神去想往事。
英国人带着本民族的淡漠态度,几乎用同样的词句向他提出刚才向马赛市长提出的
问题。
“噢!先生,”德·博维勒先生大声说,“您的担心不幸再有根据不过了,您面前
是一个绝望的人。我有二十万法郎放在摩雷尔公司,这二十万法郎是我女儿的嫁妆,我
本来打算过半个月让她出嫁;这二十万法郎是要归还的,其中十万在本月十五日归还,
另外十万在下月十五日归还。我已经通知摩雷尔先生,我希望这笔款子准时归还,先生
,半小时以前他刚好来过这里,他对我说,如果他的帆船‘法老号’在十五日以前回不
来,他就无法支付这笔款子。”
“可是,”英国人说,“看来好象要延期付款了。”
“先生,不如说这倒像一次倒闭!”德·博维勒绝望地嚷道。
英国人似乎沉吟了一下,然后说:
“这样的话,先生,这笔债令您担心罗?”
“我认为已经泡汤了。”
“那么,我从您那里把这张债券买过来。”
“您要买?”
“是的,是的。”
“不用说,要大打折扣吧?”
“不,二十万法郎照付。我们的公司,”英国人笑着又说,“不做这种买卖。”
“您付款?”
“现款。”
英国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总数可能是德·博维勒先生担心失去的那笔数目的
一倍。
一道快乐的闪光掠过德·博维勒先生的面孔,但他竭力抑制住自己,说道:
“先生,我要事先告诉您,您多半只能拿到这笔款子的百分之六。”
“这不关我的事,”英国人回答,“这是汤姆逊和弗伦银行的事,我只是奉命行事
。或许这家银行着意加速一家竞争银行的破产。但先生,我所知的是,我已准备好将这
笔款子现付给您,而您给我一份债权转让文书;我只要求的一笔佣金。”
“当然可以,先生,这再公道不过!”德·博维勒先生大声说,“佣金通常是一厘
半,您要两厘吗?您要三厘吗?您要五厘吗?您要得更多?说呀?”
“先生,”英国人笑着说,“我像我的公司一样,我不做这种买卖;不,我要的佣
金完全是另一种性质的。”
“说吧,先生,我听着呢。”
“您是监狱督察吗?”
“当了十四年多啦。”
“您掌管监狱的入狱和出狱登记簿吗?”
“当然。”
“有关犯人的纪录都写在这些登记簿上罗?”
“每个犯人都有自己的档案材料。”
“那么,先生,我在罗马是由一个苦命的神父培养长大的,他突然失踪了。后来我
获悉,他关在紫衫堡,我想了解他死时的一些情况。”
“您怎么称呼他?”
“法里亚神甫。”
“噢!我完全想得起他!”德·博维勒先生高声说,“他发了疯。”
“据说如此。”
“噢!他确实发了疯。”
“可能的;他发的是哪一种疯?”
“他以为发现一个极大的宝藏,如果政府释放他,他会献出一大笔钱。”
“可怜的家伙!他死了吗?”
“是的,先生,大约五、六个月以前,是在二月里。”
“您的记忆力很强,先生,能这样记清日期。”
“我记得起来是因为这个可怜虫死时还附带发生了一件怪事。”
“可以了解一下这件怪事吗?”英国人带着好奇的神情问,一个洞察入微的人在他
的淡漠无情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是会感到诧异的。
“噢!天哪!可以,先生,神甫的黑牢离开一个以前的拿破仑党代理人的黑牢约有
四十五至五十尺的距离,那个人对篡权者一八一五年卷土重来起过最大的作用,非常果
敢,非常危险。”
“当真?”英国人问。
“是的,”德·博维勒先生回答,“我有机会在一八一六年或一八一七年亲自看到
这个人,下到他的黑牢必须带一分队士兵,这个人给了我深刻的印象,我永远忘不了他
的面孔。”
英国人难以察觉地微笑一下。
“先生,您说,”他又说,“两个黑牢……”
“隔开五十尺的距离;但看来这个爱德蒙·唐泰斯……”
“这个危险人物叫……”
“爱德蒙·唐泰斯。是的,先生,看来这个爱德蒙·唐泰斯弄到了工具,或者制造
出工具,因为找到了一条地道,两个囚犯可以通过地道来往。”
“这条地道挖出来无疑是为了逃走罗?”
“正是。对这两个囚犯来说,不幸的是,法里亚神甫遭到蜡屈症的打击,一命呜呼
。”
“我明白了,这大概中断了越狱计划。”
“对死人来说是的,”德·博维勒先生回答,“但对活着的那个却不是;相反,这
个唐泰斯从中看到加速他逃跑的一个方法;不用说,他以为在紫衫堡死去的囚犯都埋在
一个普通墓地里;他把死尸半岛他的牢房,自己钻进口袋,然后缝上口袋,等待埋葬时
刻到来。”
“这个手段很大胆,表明他不乏勇气。”英国人说。
“噢!先生,我已经对您说过,这个人非常危险。幸亏他自己让政府省却对他的担
心了。”
“怎么说呢?”
“怎么?您不明白?”
“不明白。”
“紫衫堡没有目的;干脆在死人的脚上绑上三十六斤重的铁球,投到海里。”
“怎么?”英国人说,仿佛他很难领会似的。
“是啊,在他脚上绑上三十六斤重的铁球,然后投到海里去了。”
“当真?”英国人大声地说。
“是的,先生,”督察继续说,“您想,那个越狱的人感到自己从悬崖高处落下去
时,他该多么吃惊啊。我真想看到他当时的面孔。”
“那是很难办到的。”
“没关系!”德·博维勒先生说,确信能收回二十万法郎使他谈笑风生,“没关系
!我想象得出。”
他哈哈大笑。
“我也想象得出。”英国人说。
他也笑了起来,但像英国人那样笑,就是说抿着嘴笑。
“因此,”英国人首先恢复常态,继续说,“因此,逃跑者淹死了?”
“一点不错。”
“所以监狱长既摆脱了疯子,又摆脱了凶犯罗?”
“正是这样。”
“这件事总该记录在案吧?”英国人问。
“是的,是的,有死亡记录。您明白,唐泰斯如果有亲属,他们会关心他是死是活
。”
“所以现在他们可以放心了,如果他们能继承他一点什么的话。他确实死了吗?”
“噢!天哪,是的。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出示证据给他们看。”
“但愿如此,”英国人说,“我们还是回到登记簿上来吧。”
“不错。这个故事把我们扯远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为了这个故事?决不,我觉得这个故事饶有兴味。”
“确实如此。因此,先生,您想看看有关可怜的神甫的全部文件吗?他倒是很文雅
的。”
“我很乐意看一看。”
“请到我的工作室去,我拿出来给您看。”
两人来到德·博维勒先生的工作室。
一切确实井然有序:每个登记簿都编上号码,每份档案都放在格子里。督察请英国
人坐在扶手椅里,将有关紫衫堡的登记簿和档案摆在他面前,让他随意翻阅,而督察自
己则坐在一个角落看报。英国人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关于法里亚神甫的档案;但看来德·
博维勒先生讲给他听的那个故事强烈地吸引了他,因为他看过开头这些文件以后,一直
翻阅到爱德蒙·唐泰斯的那卷文件。他看到一切都原封不动:告密信、审问记录、摩雷
尔的诉愿书、德·维勒福先生的处理意见。他悄悄地折起告密信,放到自己兜里,又看
了审问记录。他看到上面没有努瓦蒂埃的名字,又浏览了一八一五年四月十日的诉愿书
。在这封诉愿书里,摩雷尔根据代理检察官的劝告,出于善意,夸大了唐泰斯对帝国事
业的效力,因为当时拿破仑执掌大权;维勒福的证明使这种效力变得不容置疑。于是他
统统都明白了。这份写给拿破仑的诉愿书,被维勒福扣留下来,在第二次王政复辟时期
变成了检察官手中的一件可怕武器。他翻阅登记簿时,自然对他的名字旁边加上括弧注
释不再感到奇怪了:
|—狂热的拿破仑党人,积极参与
爱德蒙·唐泰斯< 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卷土重来。
|—不让外人知悉,严加看守。
在这几行字下面,用另一种笔迹写着:
“以上记录已阅,无法可想。”
不过,他对比了括弧中的笔迹和在摩雷尔的诉愿书下面那个证明的笔迹,确信两者
是同一个笔迹,就是说,括弧的批注是维勒福的手写下的。
至于批注底下的批注,英国人明白,大概是某个督察后来写上去的,他一时对唐泰
斯的境况发生了兴趣,但上述的材料使他无法关心下去。
正如上述,督察出于谨慎,不想妨碍法里亚神甫的学生查阅,远远躲在一边,阅读
《白旗报》。
因此,他没有看到英国人把唐格拉尔在“储备”酒店的凉棚下所写的告密信折好,
藏在兜里。这封告密信打上了二月二十七日,傍晚六点中的马赛邮局的邮戳。
不过,必须说,即使他看到了,由于他毫不看重这封信,而过于看重他的二十万法
郎,所以也不会反对英国人的做法,不管这种做法多么不对。
“谢谢,”英国人啪的一声合上登记簿,说道,“我要知道的都知道了。现在,该
我来兑现诺言:给我写一份普通的债权转让书吧;在转让书上写明收到了这笔款子,我
马上给您点钱。”
他把办公桌的位子让给德·博维勒先生,后者毫不拘礼地坐好,赶紧写好那份转让
书,而英国人在犯罪记录档案柜的边缘上点着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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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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