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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icheal (平凡的世界),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悲惨世界 5-1-1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Oct 27 18:30:50 1999), 转信

悲惨世界 
  
  十六 长兄如何成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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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此时,在卢森堡公园中——戏剧的目光应该无所不在——有两个孩子手牵着
手,一
  
  个约有七岁,另一个五岁。雨水把他们淋湿了,他们在向阳一边的小径上走着,大的
领着小
  
  的,他们衣衫褴褛,面容苍白,好象两只野雀。小的说:“我饿得很。”老大多少象
个保护
  
  人了,左手牵着小弟弟,右手拿着一根小棍棒。
  
      只有他们两人在花园里,花园空无一人,铁栅栏门在起义期间根据警方的命令关
闭了。
  
  里面宿营的部队已离开迎战去了。
  
      孩子们怎么会在这里的?这可能是从半掩着门的收容所里逃出来的;也许是从附
近,从
  
  唐斐便门,或天文台的了望台上,或从邻近的十字路口,那儿有一个居高临下的三角
门楣的
  
  装饰,上面写着“今拾到一个布裹的婴儿”①,从那里的卖艺的木棚里逃出来的;也
可能是
  
  头天晚上关门时,他们躲过了看门人的目光,在阅报亭里度过了一宵?事实是他们在
流浪,
  
  然而又好象很自由。流浪而好象很自由就是无家可归。这两个可怜的孩子确实已没有
归宿了。    
  
    ①原文为拉丁文Invenerunt parvulum pannis involutum。
  
 
  
      读者应该还记得,这就是使伽弗洛什担忧的两个孩子,德纳第的孩子,曾借给马
侬当作
  
  吉诺曼先生的孩子,如今已象无根的断枝上掉下来的落叶,被风卷着遍地乱滚。
  
      他们的衣服,在马侬家时是整洁的,那时对吉诺曼先生要交代得过去,现在已经
破烂不
  
  堪了。
  
      这些孩子从此便列入“弃儿”统计表内,由警方查明,收容,走失,又在巴黎马
路上找
  
  到了。
  
      还得碰上今天这样混乱的时期,可怜的孩子才能来到公园。如果看门人发现了他
们,一
  
  定要撵走这些小化子。因为穷苦的孩子是不能进入公园的。其实人们应该想到,作为
孩子,
  
  他们有权利欣赏鲜花。
  
      幸亏关了铁门,他俩才能待在里面。他们违犯了规章,溜进了公园,他们就在里
面待下
  
  来。铁门虽关却不允许检查人员休息,检查人员仍被认为在继续进行检查,但执行得
懈怠而
  
  不严格;他们同样受到民众不安的影响,关心园外远胜园内,他们不再检查花园,因
而没有
  
  看见这两个犯有轻罪的小孩。
  
      昨晚下了雨,今晨还飘了雨点。但六月的骤雨不算一回事。暴雨过后一小时,人
们很难
  
  察觉这美丽的艳阳天曾经流过泪。夏天地面很快被晒干,就象孩子的面颊一样。
  
      在这夏至时节,白天的太阳可以说是火辣辣的,它控制了一切。它紧贴着伏在大
地上,
  
  好象在吮吸似的。太阳好象渴了,骤雨等于一杯水,一阵雨立刻被喝尽。清晨处处溪
流纵
  
  横,中午却已扬起了灰尘。
  
      没有再比雨水打湿、阳光拭干的芳草更宜人的了,这是夏日的清新气息。花园和
草地,
  
  根上有雨露,花上有阳光,同时成为散发出各种氤氲的香炉。一切在欢笑,歌唱,都
在献出
  
  各自的芬芳,这使人感到一种甜蜜的陶醉。春天是暂时的天堂,阳光使人变得坚韧有
力。
  
      有些人不再苛求,他们只要有蔚蓝的天空就说:“这样足够了!”他们沉湎在神
奇的幻
  
  想中,对大自然的崇拜使他们在善与恶面前漠然处之,他们对宇宙沉思默想,而对人
则出奇
  
  地心不在焉,他们不明白,当人可以在树林中遐想自娱时,为什么还要为这些饥饿的
人,那
  
  些干渴的人,要为冬天衣不蔽体的穷人,要为因淋巴而背脊弯曲的孩子,要为陋榻、
阁楼、
  
  地牢以及在破衣烂衫中哆嗦的姑娘们操心;这些安谧和不近人情的心灵,毫无怜悯心
的自得
  
  其乐。奇怪的是,他们满足于无限的太空。而人的重大需求,那包含博爱的有限事物
,他们
  
  却并不理解。为有限所承认的进步,这一高贵的辛劳,他们不去想一想。而这一不定
限,是
  
  在无限和有限方面人与天的结合而产生的,他们也同样体会不到。只要能与无极相对
,他们
  
  就微笑。他们从不感到欢乐,但经常心醉神迷。自甘沉溺其中,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人类的
  
  历史在他们看来只是断篇残简,完整并不在此,真正的万有在外界,何必为人的这类
琐事操
  
  心?人有痛苦,这很可能,但请看这颗红星①升起了!母亲没有奶水,新生儿濒于死
亡,我
  
  一点也不知道,但请你察看一下显微镜下枞树的截断面所形成的奇妙的圆花形!你把
最美丽
  
  的精致花边拿来比比看!这些思想家忘记了爱。黄道带竟使他们专心到看不见孩子在
哭泣。
  
  上帝使他们见不到灵魂。这是某种思想家的类型,既伟大又渺小。贺拉斯是如此,歌
德是如
  
  此,拉封丹可能也是如此;对待无限堂堂一表的利己主义,对疾苦无动于衷的旁观者
,天气
  
  晴朗就看不见尼禄,太阳可以为他们遮住火刑台,望着断头台行刑时还在寻找光线的
效果,
  
  他们听不见叫喊、啜泣、断气的喘息声,也听不见警钟,对他们来说,只要存在五月
,一切
  
  都是尽善尽美的,只要头上有金黄和绛紫色的云彩,他们就感到心满意足,并决心享
乐直至
  
  星光消逝,鸟儿不再啭鸣为止。    
  
    ①红星(Aldebaran),金牛座中最亮的一颗星。
  
 
  
      他们是光辉灿烂中的黑暗。他们并没猜想到自己是可怜虫。无疑地他们就是如此
。谁没
  
  有同情之泪也就是一无所见。我们应当赞美并怜悯他们,正如我们既怜悯又赞美一个
同时是
  
  黑夜又是白昼的人,在他们的眉毛下面没有眼睛,只有一颗星星在额上。
  
      思想家的冷酷,照某些人看来,这才是一种精深的哲学。就算这样,但在这种精
深中有
  
  着欠缺的一面。一个人可以是不朽的,然而又是跛子,伏尔甘①就是一个明证。人可
以高人
  
  一筹,也有低人一等的地方。大自然中存在着无穷尽的不完整的现象,谁知道太阳是
否盲目
  
  呢?    
  
    ①伏尔甘(Vulcain),希腊神话中的跛足火神。
  
 
  
      那怎么办?信赖谁呢?谁敢说太阳虚假呢?①某些天才,某些杰出的人,那些星
官们也
  
  会失误?那个在上空,在顶端,在最高峰,在天顶上的东西,它送给大地无穷光明,
但它看
  
  见的很少,看不清或完全看不见?这难道不令人感到沮丧?不对。在太阳之上究竟还
有什
  
  么?有上帝。
  
      一八三二年六月六日上午十一时左右,卢森堡公园杳无人迹,景色迷人。排成梅
花形的
  
  树木和花坛在阳光下发出芬芳的气息和夺目的色彩。所有的树枝在正午的烈日下似乎
都在狂
  
  喜地相互拥抱。埃及无花果树丛中莺群一片啁啾,麻雀在唱凯歌,啄木鸟爬土板栗树
用嘴在
  
  树皮的窟窿里啄着。花坛接受了百合花的合法王位;最尊贵的馨香出自洁白的颜色。
石竹花
  
  的芬芳弥漫在空间,玛丽·德·梅迪契的老白嘴鸦在大树林中谈情说爱。阳光在郁金
香上飞
  
  金贴紫,使它们发出火光,这简直就是一朵五光十色的火焰。蜜蜂在所有的郁金香花
坛四周
  
  忙乱地转圈,就象火花上的火星,连同即将到来的阵雨,一切都是艳丽的,喜气洋溢
的;这
  
  一再滋润的雨水,铃兰和金银花正可受益而无须担惊受怕!燕子低飞显示了一种可爱
的威胁
  
  ②,这里万物都浸沉在幸福里,生命是何等的美好,整个自然界处于真诚、救助、支
援、父
  
  爱、温存和曙光中。从天而降的思想就象我们吻着孩子的小手那样温柔。    
  
    ①“谁敢说太阳虚假呢?”原文为拉丁文,语出维吉尔之《农事诗》“Solem 
  
  quisdicere falsum audeat?”
  
      ②燕子低飞,表示即将下雨,这是种威胁,但由于它飞翔姿态优美,故仍觉得可
爱。
  
 
  
      树木下的石像,洁白而裸露,透过阳光的照射,树荫给它们穿上了一件衣衫;这
些女神
  
  身上光线明暗不一,而四周全是光线。大水池周围,地干得象是烤焦了一样。常常刮
风使得
  
  到处都是尘土。晚秋的几片黄叶在欢快地相互追逐,就象野孩子在嬉戏一样。
  
      到处一片光明使人感到一种无可形容的慰藉。生命、树液、暑热和香气都在涌溢
;从宇
  
  宙万象中我们体会到那种巨大的源泉;在这充满了爱的微风中,在这往复的反响和反
射中,
  
  在这肆意挥霍的阳光中,在这无限倾泻的金色流体中,使我们感到是取之不尽、用之
不竭
  
  的;在这瑰丽似火的帷幕后面,我们瞥见了主宰亿万星辰的上帝。
  
      多谢细沙,这里没有一点泥迹,幸亏雨露,这里没有一粒灰尘。花束洗涤一净;
所有幻
  
  成花形从地下冒出来的丝绒、绫缎、彩釉和黄金都毫无瑕疵。这种华丽是完美无缺的
。园林
  
  浸沉在一片欢悦的大自然的静谧里。一种天上才有的幽静与千万种音乐融洽共存,鸟
巢中的
  
  咕咕声,蜂群的嗡嗡声和风的飒飒声。这个季节所有的音响和谐地合成一个完美的协
奏;春
  
  季的物候井然有序,丁香凋谢了,茉莉迎上来;有些花要迟开,有些昆虫却来得很早
;六月
  
  红蝶的先锋队和五月白蝶的后卫队亲如兄弟。梧桐换上新装。和风使高大华美的栗树
丛此起
  
  彼伏,气势雄伟。附近兵营的一个老兵在铁栅栏门外望着说:“这是一个披坚执锐全
副戎装
  
  的春天。”
  
      整个自然界在进餐,万物已经就席。到时间了。大幅的蓝帷幕张挂在天上,宽阔
的绿桌
  
  布铺陈在地下,阳光灿烂。上帝供全世界就餐。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饲料或糕点。野
鸽找到
  
  了大麻子,燕雀找到了小米,金翅鸟找到了繁缕,知更鸟找到了蛆虫,蜜蜂找到了花
朵,苍
  
  绳找到了纤毛虫,翠鸟找到了苍蝇。它们之间多少存在着相互吞噬的现象,是善和恶
神秘的
  
  混合,但它们没有一个是空着肚子的。
  
      两个被遗弃的孩子来到大池旁,阳光使他们有点昏昏沉沉,他们设法躲藏,这是
穷人和
  
  弱者在豪华面前的本能畏缩,尽管不是在人前;于是他们躲在天鹅棚后面。
  
      这儿那儿,在顺风时,可以断断续续模糊地听见叫喊声、嘈杂声和一种喧闹的嗒
嗒声,
  
  这就是机枪在响,还有低沉的击拍声,这就是在开炮。菜市场那边的屋顶上冒着烟。
一个类
  
  似召唤的钟声在远处回响。
  
      这两个孩子似乎听不见这些响声。小的那个不时轻声说:
  
      “我肚子饿。”
  
      几乎和这两个孩子同时,另外一对也走近了大水池;一个五十岁光景的老人牵着
一个六
  
  岁的小娃娃,这大概是父子俩。
  
      六岁的小孩手里拿着一块大蛋糕。
  
      在这一时期,在夫人街和唐斐街上有一些沿河的房屋,配备了卢森堡公园的钥匙
,当公
  
  园的铁栅栏关闭时,房客们可以用它进入园中。后来这种特许取消了。父子俩大概是
从一幢
  
  这样的房子里出来的。
  
      两个穷孩子望见“绅士”走来,便藏得更隐蔽一些。
  
      这是个有产者。也许就是马吕斯在热恋时期碰到的那个人。他曾听到他在这大池
旁教训
  
  儿子“凡事不能过分”。他的态度和蔼而高傲,有一张合不拢的嘴,老在笑。这机械
的笑容
  
  出自牙床大,包不住,露出的是牙齿而不是心灵。孩子拿着咬剩的蛋糕,好象已经吃
撑了。
  
  由于处于动乱时期,孩子穿一身国民自卫军的服装;而父亲仍是有产者的打扮,而这
是为了
  
  谨慎。
  
      父子俩停在两只天鹅戏水的大池旁,这个有产者似乎特别欣赏天鹅,他在走路方
面和它
  
  们也很相象。
  
      这时天鹅正在游泳,这是它们的专长,游的姿态很优美。
  
      如果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注意听了,并也已到了懂事的年龄,他们就会听见一个道
貌岸然
  
  的人所说的话。父亲对儿子说:
  
      “贤者活着满足于无所求。看着我,我的儿子,我不爱奢华。从来不会有人见到
我穿着
  
  缀有金片或宝石的衣服,我把这些假的光彩让给那些头脑有缺陷的人。”
  
      此刻来自菜市场方面的沉闷的呼叫声、钟声和嘈杂的声音同时加剧起来。
  
      “这是什么?”孩子问。
  
      父亲回答:
  
      “这是庆丰收的土神节。”
  
      忽然间,他发现了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天鹅的绿色小屋后面

  
      “这正是开始。”他说。
  
      停了一会儿,他加上一句:
  
      “无政府状态进入了公园。”
  
      这时儿子咬了口蛋糕,又吐出来,忽然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父亲问。
  
      “我不饿。”孩子说。
  
      父亲的笑容更为明显了:
  
      “点心不是非等饿了才吃。”
  
      “我讨厌这块糕点,它不新鲜。”
  
      “你不要了?”
  
      “不要了。”
  
      父亲向他指指天鹅。
  
      “丢给这些有蹼的鸟吧!”
  
      孩子犹豫不决。他不要糕点,但没有理由要把它送掉。
  
      父亲继续说:
  
      “要仁慈,对动物应当有同情心。”
  
      于是他从儿子那儿拿过糕点,丢进水池。蛋糕掉在离岸很近的水里。
  
      天鹅在距离较远的池中心忙着吃捕获的东西。它们既没有看见这个有产者,也没
有看见
  
  蛋糕。
  
      这个有产者感到糕点有白丢的危险,对无谓的损失感到痛心,就设法现出一种焦
急的样
  
  子,结果引起了天鹅的注意。
  
      它们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一样什么东西,于是就象帆船似的转舵慢慢地游向蛋糕,
不失这
  
  种白色珍禽应有的高贵气派。
  
      “天鹅领会这些手势①。”这个有产者说,为自己的俏皮话得意洋洋。    
  
    ①在法语中“天鹅”(cygne)与手势(signe)同音,故也可理解为“天鹅理解

  
  鹅”。
  
 
  
      这时城中的骚乱忽又增强起来,变得更为凄厉。几阵风吹来,要比别的更能说明
情况。
  
  现在可以听到清晰的战鼓声、叫嚣声、小分队的枪声,沉郁的警钟和炮声在相互呼应
。这时
  
  一团乌云忽然遮住了太阳。
  
      天鹅还没有游到蛋糕那儿。
  
      “回去吧,”父亲说,“他们在进攻杜伊勒里宫。”他抓住儿子的手,又说:
  
      “从杜伊勒里宫到卢森堡,只有王位到爵位的距离,这不算远。枪声将如骤雨。

  
      他望望乌云。
  
      “可能雨也要下了,天也加了进来,王朝的旁支①完了。快回家吧!”    
  
    ①指路易-菲力浦。
  
 
  
      “我要看天鹅吃蛋糕。”孩子说。
  
      父亲回答:
  
      “这太冒失了。”
  
      于是他把小有产者带走了。
  
      孩子舍不得天鹅,不住地向大池回头望,直到梅花形排列的树木在拐角处遮住了
他的视
  
  线为止。
  
      与天鹅同时,这时两个小流浪者也走近了蛋糕。糕点浮在水面上,小的那个眼睁
睁地望
  
  着,另一个望着走开的有产者。
  
      父亲和儿子走上了蜿蜒的小路,这条路通往夫人街那边树丛密集的宽大的梯级那
里。
  
      当不再看到他们时,大孩子立刻趴在水池的圆边上,左手抓住边缘,俯在水上,
几乎要
  
  掉下去,他用另一只手伸出棍子挨近蛋糕。天鹅看见对手,动作就加快了,它们的前
胸迅速
  
  移动,产生了对小渔夫有利的效果,水在天鹅前面向后流,一圈荡漾着的波纹把糕点
推向孩
  
  子的棍棒。天鹅刚游到,棍子也正好碰到蛋糕。孩子用一个快速动作来拨蛋糕,他吓
走了天
  
  鹅,抓住蛋糕后就站起来。蛋糕浸湿了,但他们又饥又渴。大孩子把糕一分为二,一
大一
  
  小,自己拿小的,把大的那一半给了弟弟,并对他说:
  
      “拿去填肚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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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youth整理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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