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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嘉尔曼 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Jul 7 07:40:19 1999), 转信
她穿着一条很短的红裙,教人看到一双白丝袜,上面的
破洞不止一个,还有一双挺可爱的红皮鞋,系着火红的缎带。
她把面纱撩开着,为的要露出她的肩膀和栓在衬衣上的一球
皂角花。嘴角上另外又衔着一朵皂角花。她向前走着,把腰
扭来扭去,活像高杜养马场里的小牝马。在我家乡,见到一
个这等装束的女人,大家都要画十字的。在塞维尔,她的模
样却博得每个人对她说几句风情话;她有一句答一句,做着
媚眼,把拳头插在腰里,那种淫荡天耻,不愧为真正的波希
米姑娘。我先是不喜欢她,便重新作我的活儿;可是她呀,像
所有的女人和猫一样,叫她们来不来,不叫她们来偏来,竟
在我面前站住了,跟我说话了:
"大哥",她用安达鲁齐人的口语称呼我,"你的练子能不
能送我,让我拿去系柜子上的钥匙呢?"
"这是为挂我的枪铳针的",我回答。
"你的枪铳针!"她笑起来了。"啊,你老人家原来是做挑
绣的,要不然怎么会用到别针呢?" ①
在场的人都跟着笑了,我红着脸,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她接着又道:"好吧,我的心肝,替我挑七尺缕空黑纱,
让我做条面纱罢,亲爱的卖别针的!"
然后她拿嘴角上的花用大拇指那么一弹,恰好弹中我的
鼻梁。告诉你,先生,那对我好比飞来了一颗子弹……我简
直无地自容,一动不动的楞住了,像木头一样。她已经走进
工厂,我才瞧见那朵皂角花掉在地下,正好在我两脚之间;不
知怎么心血来潮,我竟趁着弟兄们不注意的当口把花检了起
来,当作宝贝一般放在上衣袋里。这是我做的第一桩傻事!
过了二三小时,我还想着那件事,不料一个看门的气喘
吁吁,面无人色的奔到警卫室来。他报告说卷雪茄的大厅里,
一个女人被杀死了,得赶快派警卫进去。排长吩咐我带着两
个弟兄去瞧瞧。我带了两个人上楼了。谁知一进大厅,先看
到三百十光穿衬衣的,或是和光穿衬衣相差无几的女人,又
是叫,又是喊,指手划脚,一片声响,闹得连上帝打雷都听
不见,一边地下躺着个女的,手脚朝天,浑身是血,脸上给
人用刀扎了两下,画了个斜十字,几个心肠最好的女工在那
里忙着救护。在受伤的对面,我看见嘉尔曼被五六个同事抓
着。受伤的女人嚷着:"找忏悔师来呀!找忏悔师来呀!我要
死啦!"嘉尔曼一声不出,咬着牙齿,眼睛像四脚蛇一般骨碌
碌的打转。我问了声:"什么事啊?"但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因
为所有的女工都跟我同时讲话。据说那受伤的女人夸口,自
称袋里的钱足够在维里阿那集上买匹驴子。多嘴的嘉尔曼取
笑她:"喝!你有了一把扫帚还不够吗?"对方听着恼了,或
许觉得这样东西犯了她的心病,便回答说她对扫帚是外行,因
为没资格做波希米女人或是撒旦的干女儿; ①
可是嘉尔曼西
太小姐只要陪着法官大人出去散步,后面跟着两名当差赶苍
蝇的时候,不久就会跟她的驴子相熟了。嘉尔曼说:"好吧,
让我先把你的脸掘个水槽给苍蝇喝水, ②
我还想在上面画个
棋盘呢。"说时迟,那时快,嘉尔曼拿起切雪茄烟的刀就在对
方脸上画了个X 形的十字。
案情是很明白了;我抓着嘉尔曼的胳膊,客客气气的说:
"姊妹,得跟我走了。"她瞅了我一眼,仿佛把我认出来似的,
接着她装着听天由命的神气,说:"好,走吧,我的面纱在哪
儿?"
她把面纱没头没脑的包起来,一双大眼睛只露出一只在
外面,跟着我两个弟兄走了,和顺得像绵羊。到了警卫室,排
长认为案情重大,得送往监狱。押送的差事又派到我身上。我
教她走在中间,一边一个龙骑兵,我自己照班长押送监犯的
规矩,跟在后面。我们开始进城了,波希米姑娘先是不作声;
等到走进蛇街,-- 你大概认得那条街吧,那么多的拐弯真
是名副其实,-- 到了蛇街,她把面纱卸在肩膀上,特意让
我看到那个迷人的脸蛋,尽量的扭过头来,和我说:
"长官,您带我上哪儿去呢?"
"上监狱去,可怜的孩子",我尽量用柔和的口气回答:一
个好军人对待囚犯,尤其是女犯,理当如此。
"哎哟!那我不是完了吗?长官大人,您发发慈悲罢。您
这样年轻,这样和气,然后她又放低着声音说道:"让我逃走
吧,我给您一块巴尔·拉岂,可以教所有的女人都爱您。"
巴尔·拉岂的意思是磁石,据波希米人的说法,有秘诀
的人可以拿它作出许多妖术:比如磨成细粉,和入一杯白葡
萄酒给女人喝了,她就不会不爱你。我却是尽量拿出一本正
经的态度回答:
"这儿不是说废话的地方;我们要送你进监狱,这是上头
的命令,无法可想的。"
我们巴斯克人的乡音非常特别,一听就知道跟西班牙人
的不同;另一方面,像巴伊·姚那这句话, ①
也没有一个西班
牙人说得清。所以嘉尔曼很容易猜到我是外省人。 ②
先生,你
知道波希米人是没有家乡,到处流浪的,各地的方言都能讲;
不论在葡萄牙,在法兰西,在外省,在加塔罗尼亚,他们都
到处为家;便是跟摩尔人和英国人,他们也能交谈。嘉尔曼
的巴斯克语讲得不坏。她忽然之间跟我说:
"拉居那·埃纳·皮霍察雷那 (我的意中人),你跟我是
同乡吗?"
先生,我们的语言真是太好听了,在外乡一听到本土的
话,我们就会浑身打颤……
(说到这里,唐·育才轻轻的插了一句:"我希望有个外
省的忏悔师。"停了一会,他又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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