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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四章 路易十六统治时期是旧君主制最繁荣的时期,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Jan 8 20:21:21 2000), 转信
旧制度与大革命
第四章 路易十六统治时期是旧君主制最繁荣的时期,
何以繁荣反而加速了大革命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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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路易十四这位君主在全欧洲称霸之际,他统治下的王国已开始衰竭,这一点确实
无疑。在路易十四朝代最光荣的年月,衰微的最初迹象已经显露。法兰西早在停止征服
之前,便已千疮百孔。谁没读过沃邦给我们留下的那篇关于政府统计表的令人惊骇的短
论?17世纪末,甚至在那场不幸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开始以前,总督们在致勃艮第公
爵的奏折中,都暗示了国家日益加剧的衰落景象,而且并不作为新近的现象来谈论。
“若干年来本财政区人口锐减,”一位总督说道。“这座昔日富庶繁荣的城市今天已没
有工业,”另一位总督说道。这一位说:“省里原有制造业,但今天已被抛弃。”
那一位说:“过去居民的土地收获大大超过今天;20年前这里的农业不知繁荣多少
倍。”“近30年来,人口和出产减少了五分之一,”同时代的一位奥尔良总督说道。应
该建议赞赏专制政府的个人和喜欢战争的国君们读一读这些奏折。
由于这些贫困主要源于政体的流弊,路易十四的死亡与战争的结束都不能使公共繁
荣再现。18世纪上半叶,论述政府或社会经济的所有作家均持共同见解,即外省并未恢
复;很多人甚至认为,外省在继续崩溃。他们说道,唯有巴黎日益富庶和扩大。总督、
前大臣、实业家在这一点上与文人们看法一致。
在我看来,我得承认我决不相信18世纪上半叶法国在继续衰落;但是被消息灵通人
士所支持的这一普遍的见解至少证明,当时没有明显的进步。我所能看到的有关这一时
期历史的所有政府文献确实表明,社会陷于一种麻木状态。政府因循守旧,毫无创新;
城市未作任何努力使居民环境更舒适健康;个人也不去发起任何重大事业。
大革命爆发前三四十年左右,情况开始变化;在当时社会的各个部分似乎都可看到
一种迄未注意到的内在震动。起初只有非常耐心考察的人才能窥见出;但是逐渐地,它
变得更突出,更加明确。这个运动逐年扩大加快;整个民族终于动了起来,仿佛复活了
。
请注意!这不是旧生命复活;推动这巨大躯体的精神是新精神;它使躯体复苏片刻,无
非是为了使之解体。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环境中焦虑兴奋,努力改变处境:追求更好的东西是普遍现象;
但这是一种使人焦急忧伤的追求,引人去诅咒过去,梦想一种与眼前现实完全相反的情
况。
这种精神很快渗进政府内部,将它从内部改造,外部毫无更动:法律没有改变,执
行法律却是另一样。
我在别处说过,1740年的总监和总督与1780年的截然不同。这一实情在政府通信中
得到详细证明。虽则1780年的总督与前任有同样的权力,同样的代理人,同样的专横性
,
但他们的目的却不相同:前者只负责使所辖省份保持顺从,征募兵员,尤其是征收军役
税;后者则有很多其他事要关心:他的头脑里装满无数旨在增加公共财富的计划。道路
、
运河、制造业、商业是他思考的主要对象;农业尤其引起他注意。絮里成为行政官员中
名噪一时的人物。
正是在这个时代,他们开始组成我已提到的农业协会,创立赛会,颁发奖金。有些
总监的通报并不像公务信函,倒像有关农艺的论文。
主要通过各种捐税的征收,人们能最清楚地看出统治者精神的变化。同过去相比,
立法同样不平等,同样专横,也同样严酷,但是在执法时,所有的毛病都减轻了。
莫里安先生在回忆录中说道:“当我开始研究税收法时,我对自己的发现大吃一惊
:
单是漏税,特别法庭便有权处以罚金、监禁、体罚;包税官完全凭籍他们的誓词,控制
几乎所有财产和人身,等等。幸好我没有局限于单纯阅读法典,我很快就有理由确认,
在法律文本和它的施行之间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与旧金融家和新金融家习俗上的差异相
同。法学家总是倾向于减罪缓刑。”
1787年下诺曼底省议会说道:“征收捐税会招致多少弊端烦恼!不过我们应当正确
评价几年来征税中的温和与分寸。”
文献考证充分证实了这种论点。对自由和人的生命的尊重经常可见。尤其可以见到
对穷人的苦难的真正关心:这种现象以前是找不到的。对穷苦人,税务部门极少施行强
暴,蠲免捐税更频繁,赈济更多。国王增加所有基金,专门用于在农村创办慈善工场或
救济贫民,他还经常设立新基金。我发现1779年在上基耶内一个财政区,国家用这种方
式发放8 多里佛;1784年在图尔财政区发放4 里佛;1787年在诺曼底财政区发放
48000里佛。路易十六不愿将政府的这个部门只交给大臣去管;他有时亲自负责。1776年
,
当御前会议判决确定,国王猎物在王室狩猎总管管区周围毁坏农田,应付农民赔款,并
指出进行赔款的简便可靠的方法时,国王亲自撰写了各项理由。蒂尔戈对我们讲述了这
位善良而不幸的君王把亲手写好的东西交给他,国王同时说道:“你看我也在我这方做
工作。”假如人们按照旧制度存在末年的样子去描绘旧制度,那么绘出的将是一幅比真
容更美但却不太像的肖像。
随着被统治者与统治者精神上发生的这些变化,公共繁荣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
起来。所有迹象都表明了这点:人口在增加;财富增长得更快。北美战争并未减慢这一
飞跃发展;国家因战争负债累累。但是个人继续发财致富;他们变得更勤奋,更富于事
业心,更有创造性。
当时一位行政官员说道:“1774年以来,各类工业发展起来,从而扩大了所有消费
税的内容。”实际上,将路易十六统治的不同时期里国家与负责征税的金融公司签订的
不同协定作一比较,就能看出协定每次延期时,地租价格都在迅速不断地上升。1786年
租约比1780年多出1400万里佛。“可以算出,所有消费税所得每年递增200万,”内克在
1781年结算书中说道。
阿瑟·扬断言,1788年波尔多的贸易额比利物浦多;他还说:“近几年里,海上贸
易在法国比在英国发展更快;这种贸易近20年增长了一倍。”
人们若注意各时期的差异,就一定会确信,公共繁荣在大革命后任何一个时期都没
有大革命以前20年中那样发展迅速。立宪君主制的37年是我们和平和迅速发展的时期,
唯有这个时期在这方面能与路易十六朝代媲美。
如果人们想到政府还含有许多弊病,想到工业还遇到许多难处,那么已经展现的这
派如此巨大、如此兴旺的繁荣景象,就会让人惊奇;很多政治家可能否认这个事实,因
为他们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他们就像莫里哀剧中的医生那样断言,病人不按规则,就不
能痊愈。赋税不平等,习惯法五花八门,国内关税,封建权利,行会管事会,官职等等
,
有了这些东西,法兰西居然能繁荣富裕,确实,这怎能叫人相信?然而不管怎样,法兰
西开始富裕和全面发展起来,因为在所有那些制造低劣、啮合不好、似乎注定要减速而
不能推动社会机器的齿轮之外,掩藏着两种极简单、极强大的动力,足以使整部机器结
成一体,并推动全部朝着公共繁荣的目标运转:一个依旧非常强大有力但却不再实行专
制、到处维持秩序的政府;一个从上层阶级看已成为欧洲大陆最开明、最自由的民族,
在它内部,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地发财致富,可保住已取得的财富。
国王继续以主子身份讲话,但他自己实际上服从公众舆论,每日每时都受公众舆论
的启发带动,不断向它咨询,对它敬畏恭维;根据法律条文国王是专制的,但在法律实
施中受到限制。自1784年起,内克在一份公开文件中举出一个公认的事实:“大多数外
国人很难设想公众舆论当今在法国发挥的权威:他们很难理解这股甚至对国王宫廷发号
施令的无形力量到底是什么。然而事实毕竟如此。”
把人民的伟大强盛一概归因于法律机制,这种观点是再肤浅不过的了;因为在这方
面,不是工具的完善而是发动机的力量在制造产品。请看英国:那里的行政法和我们的
相比,至今仍显得更复杂,更五花八门,更不规则!但是在欧洲哪一个国家比英国有更
多的公共财产,范围更广,更可靠,更多样化的私人财产,社会更牢固,更富庶?原因
不在于这套法律的优良,而在于推动整个英国立法的精神。某些器官不完善无关宏旨,
因为生命是强大有力的。
在法国,随着我刚刚描述的繁荣的发展,精神却显得更不稳定,更惶惑不安;公众
不满在加剧;对一切旧规章制度的仇恨在增长。民族明显地正走向革命。
况且,后来成为这场革命主要发源地的法国那些部分,恰恰正是进步最明显的地方
。
人们如果研究法兰西岛旧财政区留下的档案,定会很容易断定,正是在邻近巴黎的地区
,
旧制度最早最深刻地进行了改革。在那里,农民的自由和财产,已比任何其他财政区受
到更好的保护。早在1789年以前很久,个人徭役便已消失。征收军役税变得比法国其他
地方更正规、更轻、更平等。假如要理解当时一个总督能为全省的福利和减轻穷困做些
什么,就必须阅读1772年改进征收军役税的条例。从这条例看,捐税已完全改观。政府
专员每年下到各个教区;村社在他面前集会;财产价值当众确定,每个人的财产用对审
方式确认;军役税最后经所有应纳税者的协作而制定。再没有行会理事的专横,再没有
无益的暴力。不管征收制度怎样,军役税无疑仍保持其固有的毛病;它只压在一个纳税
者阶级身上,对于工业和地产一视同仁;但是在所有其他方面,军役税和邻近财政区仍
冠以同样名称的捐税大不相同。
相反,没有什么地方的旧制度像卢瓦河流域及河口处、普瓦图沼泽和布列塔尼荒原
那些地方保存得更完整了。恰恰是在那里点燃并滋养了内战战火,那里对大革命反抗最
激烈,时间最长久;以至于有人会说,法国人的处境越好就越觉得无法忍受。
这种观点使人惊奇;但历史充满着类似的景象。
革命的发生并非总因为人们的处境越来越坏。最经常的情况是,一向毫无怨言仿佛
若无其事地忍受着最难以忍受的法律的人民,一旦法律的压力减轻,他们就将它猛力抛
弃。被革命摧毁的政权几乎总是比它前面的那个政权更好,而且经验告诉我们,对于一
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只有伟大天才才能拯救一位
着手救济长期受压迫的臣民的君主。人们耐心忍受着苦难,以为这是不可避免的,但一
旦有人出主意想消除苦难时,它就变得无法忍受了。当时被消除的所有流弊似乎更容易
使人觉察到尚有其他流弊存在,于是人们的情绪便更激烈:痛苦的确已经减轻,但是感
觉却更加敏锐。封建制度在盛期并不比行将灭亡时更激起法国人心中的仇恨。路易十六
最轻微的专横举动似乎都比路易十四的整个专制制度更难以忍受。博马舍的短期监禁比
路易十四时期龙骑兵对新教徒的迫害在巴黎引起更大的民情激动。
再无人认为1780年法国在衰落;相反,人们会说,此时此刻再无阻碍法国进步的限
制了。正是在那时,人能不断地无限完善的理论产生了。20年以前,人们对未来无所期
望;现在人们对未来无所畏惧。人们的想象力预先就沉浸在即将来临的闻所未闻的幸福
中,使人对既得利益无动于衷,一心朝着新事物奔去。
除了这些普遍原因之外,这一现象还有其他更为特殊但同样强有力的原因。尽管财
政管理已经像其他部门一样完善,它还保留着专制政府固有的毛病。由于财政管理是秘
密的、无保障的,人们在这里仍遵循路易十四和路易十五统治下的某些不良作法。政府
努力促进公共繁荣,发放救济金和奖励,实施公共工程,这些每天都在增加开支,而收
入却并未按同一比例递增;这就使国王每天都陷入比他的前人更严重的财政拮据中。和
前任一样,他不断使他的债权人收不回债;像先王一样,他向四面八方举债,既不公开
,
也无竞争,债权人不一定能拿到定期利息;甚至他们的资本也永远取决于国王的诚意。
有一位值得信任的证人,因为他曾亲眼目睹,而且比别人看得更清楚,对此说道:
“那时法国人与自己政府的关系中充满了偶然性。他们用自己的资本去买政府的公债:
他们绝不能指望在固定时期获得利息;他们为政府建造军舰,维修道路,为政府的士兵
提供衣物,他们垫出的钱没有偿还的担保,也没有偿还期限,他们不得不算计与大臣签
订的合同运譬如何,就像搞冒险贷款一样。”他还意味深长地说道:“当此之时,工业
振兴,在更加广大的人们心中萌发起对财产的热爱、对富裕的爱好与需求,那些将部分
财产委托给国家的人对合同法遭到破坏更难以容忍,而破坏者正是所有债务人中本应最
尊重合同法的债务人。”
这里受到指责的法国行政当局的种种流弊实在并不新鲜;新鲜的是它们所产生的印
象。从前财政制度的缺陷要严重得多;但是从那时以来,政府和社会发生了变化,使人
们对这些问题比以前敏感得多。
20年来,政府变得更加活跃,发起过去连想都不曾想的各种事业,终于成为工业产
品的最大消费者,成为王国内各项工程的最大承包人。与政府有金钱关系、对政府借款
颇感兴趣、靠政府薪金维生、在政府市场投机的人数惊人地增长。
国家财产和私人财产从未如此紧密混合。财政管理不善在很长时间里仅仅是公共劣
迹之一,这时却成了千家万户的私人灾难。1789年,国家欠债将近六亿里佛,那些债权
人本身又是债务人,正像当时一位财政家所说,他们和同受政府财政管理不善之苦的一
切人联合起来,将他们的怨恨一起向政府发泄。请注意,随着这种不满者人数的增多,
他们更加激怒;
因为投机的欲望,发财的热忱,对福利的爱好已和生意经自动传播增长,30年前对
同样的痛苦逆来顺受的人,现在对此却忍无可忍了。
食利者、商人、工业家与其他批发商或贪财者由此产生,他们通常构成一个最敌视
新政策、最热爱任何现存政府、最顺从他们所蔑视或厌恶的那些法律的阶级,而这个阶
级这一次表现得最急于改革,并且最坚决。它尤其大声疾呼号召在整个财政系统进行彻
底革命,而未想到人们如深深震撼了政府的这个部门,其余部门即将全部垮台。
一场浩劫怎能避免呢?一方面是一个民族,其中发财欲望每日每时都在膨胀;另一
方面是一个政府,它不断刺激这种新热情,又不断从中作梗,点燃了它又把它扑灭,就
这样从两方面推促自己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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