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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hinu (石弩),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发条橙 1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Oct  7 16:11:17 2000),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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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玩什么花样呢?”
    弟兄们,这就是我第二天一早自己间自己的话。我站在国监旁边加建的白楼门外,

身上穿的布拉提,正是两年前在灰蒙蒙的晨曦中被捕时的晚装,手里抓着一个小包袱,

里面装着若干私人物品,还有少量叶子,算是臭当局善助的,好使我踏上新生活之旅。

    昨天,日子过得十分劳累,表演完了之后就是录像采访,要在电视新闻中播出的,

还有闪光灯下拍照,咔嚓咔嚓咔嚓,更像是为了演示我在超级暴力面前趴下,都是些令

人难堪的镜头,接着,我精疲力竭倒在了床上,然后被叫醒。我看主要是为了通知我,

可以自由了,收拾回家哆,他们再也不想见到鄙人了,一去不复返啦,弟兄们哪。这样

我就出来了。大清早的,左边口袋里只有这点花票子,我把硬币翻得了零当啷作响,思

忖着:
    “下面玩什么花样呢?”
    到什么地方吃点早饭吧,我想道,除了一杯茶下肚,早上还什么都没有吃,大家都

急着踹我出来,投奔自由。监狱位于城市的黑暗区,但到处都有民工的小饭馆,我不久

就踏迸了一家,店堂脏兮兮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灯泡,虫屎把灯光遮去不少;有早班工

人在呼噜呼噜喝茶,吞着不堪人目的香肠和切片面包,狼吞虎咽地塞迸肚子之后,大喊

再来几客。侍者是个臭烘烘的小妞,奶子倒很大,几个食客想抓她,嘴里嗬嗬嗬的,而

她嘻嘻嬉笑着;看到这,我差一点作呕,弟兄们。我还是十分礼貌,用绅士的口吻叫了

一些土司、果酱和茶,然后到昏暗的角落里坐下吃喝。
    正吃着,进来一个小矮子卖晨报,是个贼头贼脑的犯罪胚,戴着钢丝边厚眼镜,布

拉提的颜色好像久放变质的葡萄干布丁。我买了份报纸,目的是了解世面上在发生些什

么,以便冲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报纸似乎是政府办的,头版全是竞选消息,人人都要

确保现政府的连选连任,仿佛大选两三个礼拜后就要进行了。至于最近一年来政府所做

的事情嘛,吹牛的大话很多,比如出口增加,外交政策创佳绩,社会服务改善之类的废

话。可是,政府吹嘘得最多的,是他们认为,最近半年来寻求平安的夜行者上街时安全

多了,因为警察的待遇提高了,他们的手段硬了,对付小流氓、性变态、盗贼之类的渣

滓已经游刃有余云云。
    这消息颇吊起了鄙人的兴趣,第二版有一个十分熟悉的人的模糊照片,原来就是我

我我。里面的我脸色阴沉,有点害怕,那其实是闪光灯泡不断噗噗作响的缘故。照片下

面的文字说,这是新建的国家罪犯改造研究所的首位毕业生,只花两个礼拜就治愈了犯

罪本能,如今是烙守法律的公民,等等等等。接着我看到一篇为路多维哥技术吹牛的文

章,政府多么明智,如此等等,还有一张我似曾相识的人的照片,那就是内务部长,我

称之为差劲部长。他看上去在夸夸其谈,憧憬着没有犯罪的美妙时代,不必再害怕小流

氓、性变态、盗贼进行怯懦的袭击,如此等等。我唉地叹了一声,就把报纸扔到地上,

盖住了使用此饭馆的畜生们泼在上面的茶渍、痰块。
    “下面玩什么花样呢?”
    下面要玩的花样呢,弟兄们,就是回家,给爹爹、妈妈来个惊喜,他们的独生子和

接班人回到了家庭的怀抱。然后,我可以在自己的小窝躺下,聆听一些可爱的音乐,同

时考虑如何度过一生。释放官头天给了我一大张可以试试的职业一览表,他还给各种各

样的人打电话介绍我,但我没有立即找工作的打算,对,先要休息一下,在音乐声中,

躺在床上静静地思考一番。
    于是,坐公共汽车去市心站,然后坐公共汽车去金斯利大道,公寓楼十八A就不远
了。弟兄们请相信,我的心确实激动得怦怦直跳。一切都很宁静,还是冬天的清晨嘛,

我进了公寓门厅,空无一人,只有壁画“劳动尊严”的光身青少年迎候着。使我吃惊的

是,壁画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庄重的劳动者不再口吐气球,写着脏话,也没有思想龌

龊的铅笔少年在裸身上添加有碍观瞻的器官,还令我惊奇的是,电梯在运转了。我一按

电钮,电梯便嗡嗡地下来了,我进去后又吃惊了,电梯笼于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到了第十个楼层,看到十一八号门还是老样子;从口袋掏钥匙的时候,手是颤抖

的,但插钥匙转动的时候却很坚定;开门进去,遇到三双惊异、近乎惊骇的眼睛在盯着

我,是P和M在吃早饭,但还有一位我一辈子都没见过,五大三粗的,身穿衬衣和吊带裤

十分随便地喝奶茶,吃鸡蛋土司,是这位陌生人反而先说话:
    “你是谁,朋友?哪里搞到钥匙的?出去,省得我把你的脸揍扁。到外边去敲门。

说明有什么贵干,快点。”
    我爸爸妈妈坐在那里呆若木鸡,显而易见他们还没有看报纸;此刻我记起来,报纸

要等爸爸上班去之后才送来。但此刻妈妈说:“啊,你越狱了,你逃跑了。我们怎么办

我们要去报警啦,哎哟哟,你这个坏透的孩子,这样给我们家丢脸。”信不信吧,或者

拍拍我的马屁吧,她哇哇哭起来。于是我尽力解释着,他们满可以打电话到国监去打听

打听的,同时那陌生人坐着皱眉头,看上去一副准备用毛茸茸的大拳头揍扁我面孔的样

子。我说:
    “回答几句怎么样,兄弟?在这里干什么,呆多久?我不喜欢你刚才说话的口气,

当心点。来呀,说话呀。”他这人工人模样,很难看,三四十岁。他坐着张大嘴巴对着

我,一声不吭。我爸爸说:
    “这一切把人搞迷糊了,儿子,你本该告诉我们一声,你要回来啦。我们以为至少

还有五六年他们才会放你呢。”他说话的口气非常忧郁,“倒不是我们不高兴见到你,

发现你自由了。”
    “这是谁?”我问。“他为什么不说话?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叫乔,”妈妈说。“现在住这儿。他是房客呀。天哪,天哪。”
    “你呀,”乔说。“你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孩子。知道你干了些什么,把可怜的父

母心都伤透了。回来了吧?再次让他们过悲惨的生活,是不是?除非先把我打死算了,

因为他们把我当亲生的儿子,而不是房客。”要不是体内的慌乱开始唤醒恶心感,我差

一点会哈哈大笑,这家伙看上去跟P和M差不多年纪,他竟然伸出儿子般的手来庇护我哭

泣的妈妈,弟兄们哪。
    “哦,”我说道,自己差一点痛哭流涕地瘫倒。“原来如此。嗨,我给你整整五分

钟,把你的臭东西统统清理出我的地方。”我向这房间走去,这家伙反应慢,没有制止

我。我打开门,心脏好似裂开掉到了地毯上:它根本不像我的房间了,弟兄们。我的旗

帜都揭下了墙,这家伙贴上了拳击手的图片,还有一队人洋洋得意地抱手坐着,前面是

一面优胜银盾。然后我看到别的东西缺少了,音响和唱片橱不见了,还有上锁的百宝箱

里面可是瓶子、毒品、两个锂亮干净的针筒。“这里做过一些肮脏的活计,”我喊道。

“你把我的个人物品怎么处理啦,可怕的杂种?”这是冲着乔的,但我爸爸答道:
    “那些东西都被警察抄走了,有新的规章,要赔偿受害人的。”
    我难以遏制地变得十分恶心,格利佛疼痛难忍,嘴已干燥,连忙抓起桌上的牛奶瓶

牛饮起来,于是乔说:“肮脏的猪秽吃相。”我说:
    “可是她死了。那女人死了。”
    “是猫咪们,儿子,”爸爸悲哀他说,“律师进行遗嘱理读与执行之前,没人照看

猫咪,得请专人去喂食。于是警方变卖了你的东西,衣服之类的,来支付喂食费用。法

律规定的,儿子。你从来都是无法无大的啊!”
    我只得坐下来,乔说:“坐下以前要请求同意,没有礼貌的小猪秽。”我快速回敬

“闭上你肮脏的大屁眼”,并随即感到一阵恶心。于是,我看在身体的分上力图显得通

情达理,陪着笑说:“嗨,这是我的房间,无可否认的吧。这里也是我的家。P和M,你

们有什么话说呢?”但他们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妈妈浑身颤抖,面孔布满皱纹,淌满

了眼泪,爸爸开口了:
    “这些都得好好考虑呀,儿子。我们不能把乔一脚踢出去,不能那样随便吧,对不

对?我是说,乔在这里打工,签了合同的,两年呢,我们有安排的,是不是啊,乔?我

是说,考虑到你长期坐牢,而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他有点害羞,从面孔上看得出的。

于是我笑笑,点头称是:
    “我知道。你们已经习惯于安宁的生活,习惯于来点外快。世事就是这样。你们的

儿子除了调皮捣蛋一无是处。”此时,弟兄们,信不信吧,或者拍拍我的马屁吧,我哭

了起来,为自己难过。爸爸说:
    “好好,你看,乔已经将下个月的房租付掉了。我是说,不管我们将来做什么,我

们总不能叫乔出去吧,乔?”乔说道:
    “应该重点考虑的,是你们两位呀,你们对我就像父母一样。把你们交给这个根本

不像儿子的小怪兽摆布,这对吗,公平吗?还哭呢,这是阴谋诡计呀。让他走,找地方

住去,让他接受行为不轨的教训,这样的坏蛋不配拥有天生的好父母。”
    “好吧,”我说着站起身,眼中热泪滚滚。“我知道现状啦,没有人要我,没有人

爱我,我已经落难,吃尽苦头,大家要我继续吃苦。我知道了。”
    “你已经使其他人吃苦了,”乔说。“你吃点苦才对呢。我听说了你的所作所为,

是晚上坐在这家庭餐桌旁听说的,听起来怪惊心动魄的。许多故事令人恶心。”
    “我要是能回到牢里有多好,”我说,“还是以前的国监。我走了。你们再也见不

到我了。我自己会出息的,多谢你们。让你们的良心去受罪吧。”爸爸说:
    “不要这样嘛,儿子,”妈妈只是哇哇哇的,面孔扭曲得很难看。乔又伸手抱住她

拍拍她,拼命说好啦好啦好啦。我颤巍巍地出了门,让他们内疚得断气吧,弟兄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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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何时起
            一个人走
                          不懂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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