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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ctl 1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n 21 05:26:33 1999), 转信

发信人: may31 (熊~都在改变~),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第十三章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Wed Jun 16 04:59:53 1999)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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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拜天,克利福想到林中去走走,那是个可爱的早晨,梨花李花都突然开了,到处都
是奇艳的白色。 
  那是件残酷的事,当这世界正在千红万紫的时候,克利福还得从一把轮椅里,被人扶
掖着,转到一个小车里,但是他却忘怀了,甚至仿佛觉得他的刻是有某种可骄的地方了。
康妮看见人把他那死了的两腿抢到适当的地方去时,还是觉得心里难过,现在,这种工作
是由波太太或非尔德担
任了。 
  她在马路的上头,那山毛榉树凑成的树墙边等着他。他坐在那卟卟响着的小车里前进
着,这车子走得象大病人似的缓慢。当他来到康妮那里时,他说: 
  “克利福男爵骑在喷唾沫的骏马上!” 
  “至少是在彭着鼻息的骏马上!”她笑着说。 
  他停住,了望着那褐色的,长而低的老屋。 
  “勒格贝的神色没有变呢!”他说,“实在,为什么要变呢?我是骑在人类的精神的
功业上,那是胜于骑在一匹马上的。” 
  “不错,从前拍拉图的灵魂上天去进,是乘着两马的战车去的,现在定要坐福德汽车
去了。”她说。 
  “也许要坐罗斯一来斯汽车去呢:因为柏拉图是个贵族呵!” 
  “真的!再也没有黑马受人鞑和虐待了,柏拉图决没有梦想到我们今日会走得比他的
两条黑白骏马更快,决没有梦想到骏马根本就没有了,有的只是机器!” 
  “只是机器和汽油!”克利福说。 
  “我希望明年能够把这老屋修整一下,为了这个,我想我得省下一千镑左右,但是工
程太贵了!”他又加上一句。 
  “呵,那很好!”康妮说,“只要不再罢工就好了!” 
  “他们再罢工又有什么好处呢!那只是把工业,把这硕果仅存的一点点工业送上死路
罢了,这班家伙应该有觉悟了!” 
  “也许他们满不在乎工业上死路呢,康妮说。 
  “呵,不要说这种妇人的话!纵令工业不能使他们的腰包满溢,但是他们的肚子是要
靠它温饱的呵。”他说着,语调里奇异地带了些波太太的鼻音。 
  “但是那天你不是说过你是个保守派无政府主义者吗?” 她天真地问道。 
  “你没有懂我的意思么?”他反驳道,“我的意思只是说,一个人在私生活上,喜欢
怎样做怎样想,便可以怎样做怎样丰想,只要保全了生命的形式和机构。” 
  康妮静默地走了几步,然后固扫计说; 
  “这仿佛是说,一只蛋喜欢怎样腐败下去,便可以怎样腐 
  败下去,只要保全了蛋壳,但是蛋腐败了是不由得不破裂的。” 
  “我不相信人是和蛋一样的。”他说,“甚至这蛋是天使的 
  蛋,也不能拿来和人相提并论,我亲爱的小传道师。” 
  在这样清朗的早晨,他的心情是很愉快的,百灵鸟在园里 
  飞翔嗽卿着,远远地在低凹处的矿场,静悄悄地冒着烟雾。情景差不多同往日,大战
前的往日一样,康妮实在不想争论。但是她实在也不想和克利福到林中去。她在他的小车
旁走着心里在赌着气。 
  “不,”他说,如果事情处理得宜,以后不会有罢工的事下” 
  “为什么不会有了。” 
  “因为事情会摆布得差不多罢工成工了。” 
  “但是工人肯么?”她问道。 
  “我们不问他们肯不肯。为了他们自己的益处,为了救护工业,我们要当他们不留神
的时候,把事情摆布好了。” 
  “也为了你自己的好处。”她说。 
  “自然啦!为了大家的好处,但是他们的好处却比我的好处多,没有煤矿我也能生活
下去,我有其他的生计,他们却不能;没有煤矿他们便要挨饿的。” 
  他们在那浅谷的上头,遥望着煤矿场和矿场后面那些达娃斯哈的黑顶的屋宇,好象蛇
似沿着山坡起着。那褐色的老教堂的钟声响着:礼拜,礼拜,礼拜! 
  “但是工人们肯让你这样自由摆布么?”她说。 
  “我亲爱的,假如摆布得聪明,他们便不得不让。” 
  “难道他们与你之间,不可以有互相的谅解么?” 
  “绝对可以的:如果他们认清了工业第一,个人次之。” 
  “但是你一定要自己占有这工业么?”她说。 
  “我不,但是我既已占有了,我便得占有它。现在产业所有权的问题已成为一个宗教
问题了。这是自从耶稣及圣佛兰西斯以来就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将您所有的一切赐予穷
人;而是,利用您所有的一切以发展工业,面子穷人以工作,这是所以便靶靶众生饱暖的
唯一方法,把我们所有
的一切赐予穷人,那便等于使穷人和我们自己一伙儿饿馁。饥饿的世界是要不得的,甚至
人人都穷困了,也不见得怎样有趣,贫穷是丑恶的!” 
  “但是贫富不均又怎样?” 
  “那是命,为什么木星比海王星大?你不能转变造化的!” 
  “但是假如猜忌,嫉妒和愤懑的感情一旦粹发起来……” 
  “但谁是君龙之首呢?”她问道。 
  “经营和占有工业的人们。” 
  两人间静默了好一会。 
  “我觉得这些人都是些坏头目。”她说。 
  “那么他们要怎样才算好头目呢? 
  “他们把他们的头目地位不太当你一回事。”她说。 
  “他们对他们的地位,比你对你的男爵夫人的地位,更当作一回事呢。”他说。 
  “但是我的地位是人家强给我的。我自己实在不想。”她脱口而出道,他把车停了,
望着她: 
  “现在是谁想摆脱负任?现在是谁想逃避头目地位一如你所称的一责任。” 
  “但是我并不想处在什么头目地位呢。”她驳反道。 
  “咳!这是逃避责任。你已有了这种地位:这是命定的。你应该承受下去。矿‘工们
所有的一切起码的好处是谁给的?他们的一切政治自由,他们的教育,他们的卫生环境,
他们的书籍,他们的音乐,一切一切,是谁给的?是不是矿工们给矿工们的?不!是英国
所有的勒格贝的希勃莱
,尽了他们的本分给的,而且他们应该继续地给与。那便是你的责任。” 
  康妮听,脸气得通红。 
  “我很想给点什么东西。”她说,但是人们却不允许我。现在,一切东西都是出卖的
,或买来的,你所提起的那种种东西,都是勒格贝的希勃莱用高价出卖给矿工们的,你们
是不给一分一毫真正的同情的,此外,‘我要问问,是谁把人民的天然的生活与人性夺去
了,而给与这种种工业
的丑恶?是谁?” 
  “那么,弥要我怎样呢?他气得脸发青说,“难道请他们到我家里来抢动么?” 
  “为什么达娃斯哈弄成这么丑恶,这么肮脏?为什么他们的生活是这么绝望?” 
  “达娃斯喻是他们自己春夏秋冬成的,这是他们自由的一种表现。他们为自己做成了
这美妙的达娃斯哈。他们过着他们的美妙的生活。我却不能过他们的那种生活。一条虫有
一条虫的活法。” 
  “但是你使他们为你工作,他们靠你的煤矿生活。” 
  “一点也不。每条虫子找它自己的食粮,没有一个工人是被迫为我做工的。” 
  他们的生活是工业化的,失望的,我们自己的也一样。”她叫道。 
  “我不相信这话,你说的是骑丽的溺藻,只是瞩目待毙了的残余的浪漫主义的话,我
亲爱的康妮呵,你此刻一点儿也没有失望的人的样了呢!” 
  这是真的。她的深的眼睛发着亮,两颊红粉粉的发烧,她充满着反叛的热情,全没有
失望着的颓丧样儿,她注意到浓密的草丛中,杂着一些新出的莲馨花,还裹着一层毛茸,
她自己愤横地奇怪着,为什么她既然觉得克利福不对,却又不能告诉他,不能明白地说出
他在哪里不对。 
  “无怪工人们都恨你了。”她说。 
  “他们并不恨我!”他答道。“不要弄错了,他们并不是如你所想象的真正的‘人’
。他们是你所不懂的,而且你永不会懂的动物。不要对其他的人作无谓的幻想,过去和将
来的群众都是一样的,罗马暴君尼罗的奴录和我们的矿工,或福德汽车厂的工人,是相差
得微乎其微的。我说的
是在煤场里和田野里工作的奴录。这便是群众,他们是不会变的,在群众中,可以有个露
头角的人但是这种特殊的现象并不会使群众改变,群众是不能改变的。这是社会科学中最
重要的事实之一。PaneeCicenses!可是不幸地,我们今日却用教育去替你杂要场了。我
们今日的错处.就错在
把这般群众爱看的杂耍场大大地铲除了。并且用一点点几的教育把这般群众弄坏了。” 
  当克利福吐露着他对于平民的真正感情时,康妮害怕起来了。他的话里,有点可怖的
真理在。但是这是一种杀人的真理。 
  看见了她苍白的颜色和静默的态度,克利福把小车子再次开动了。一路无言地到了园
门边,康妮把园门打开了,他重新把车子停住。 
  “现在我们所要执在手里的是一条鞭,而不是一把剑,群众是自从人类开始直至人类
末日止,都被人统治的,而且不得不这样,说他们能自治,那是骗人的笑话。” 
  “但是你能统治他的么?”她问道。 
  “我?当然!我的心和我的志愿意都没有残废,我并不用两条腿去统治,我能尽我的
统治者的本分,绝对的尽我的本分,给我个儿子,他便将继承父业。” 
  “但是他不会是你真正的儿子,不会属于你的统治者的阶级,也许不。”她呐呐地说
。 
  “我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只要地是个健康的、有普通智慧的人。给我一个无论那个健
康的,有普通智慧的男子所生的儿子,我便可以使他成个不愧门媚的查太莱。重要的不是
生我们者是谁,而是命运所给与我们的地位是怎样。把无论怎样的一个孩子放在统治者阶
级中,他便要成为庶民
,群众的产品,那是不可抗拒的环境所迫的缘故。” 
  “那么庶民并没有庶民的种,贵族也没有贵族的轿了?”她说。 
  “不,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浪漫的幻想。贵族是一种职责,命运之一部分,而群众
是执行职责,命运之其他一部分。个人是无基紧要的。紧要的是你受的哪一种职责的教养
,你适全呈哪一种职责,贵族并不是由个人组成的。而是由全贵族职责之执行而成的,庶
民之所以为庶民,也是
由全民众职责之执行而成的。” 
  “依你这样说来,我们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共同的人性了!” 
  “随你喜欢,我们谁都有把肚子吃饱的需要,但是计烃职责之表现或扫许,我相信统
治阶级也服役阶级之间有个无底的深渊在,这两种职责情形是相反的。职责是所以决定个
人的东西。” 
  康妮惊愕地望着他。 
  “你不继续散步么?”她说。 
  他把他的小车子开动了。他要说的话都说了。他现在重新陷入了他所特有的那种空洞
的冷淡中,那是使康妮觉得很难堪的。但是无论如何,她决定不在这林中和他争论。 
  在他们面前开展着那条跑马道,面旁是两排捧子树和斑白色的美丽的树木。小车子缓
缓地前进,路上棒树影遮不到的地方,蔓生着牛奶泡沫似的毋忘我花,车子打上面经过,
克利,福在路中心欢呼着他的车,在花草满地中,这路中心被脚步践踏成一条小径了。在
后面跟着的康妮,望着
车轮打小铃兰和喇叭花上而辗过,把爬地藤的带黄色的小花钟儿压个破碎。现在,这车轮
在毋忘我花中开着一条路线。 
  所有的花都象在这儿,绿色水池里那些初生的圆叶风铃草,茂盛得象一潭静止的水。
 
  “你说得真对,这儿可爱极了。”他说,“美极了,什么东西比得上英国的春天可爱
” 
  康妮听了他这话,仿佛春天的花开都是由议院来决定似的,英国的春天!为什么不是
爱尔兰的,或犹太的春天?小车儿在劲健得象芥麦似的圆叶风铃草丛中缓缓地前进,压着
牛劳草的灰色的叶儿。当他们来到那树木伐光了空旷地时,有点眩眼的光线照耀着他们,
满地鲜蓝的圆叶风铃草
中,间杂着一些带企或带紫的蓝色,在这花群中。一些蕨草抢着褐色的、卷绢的头儿,象
是些小蛇,准备若为夏娃汇漏什么新的秘密, 
  克利福把车驶到小山顶上,康妮在后面慢馒地跟着。山毛榉的褐色牙儿,温柔地开展
着。老去的冬天的粗糙,全变成温柔了。甚至倔强嶙峋的橡树,也发着最柔媚的嫩叶,伸
展着纤纤的褐色的小枝翅,好象是些向阳的蝙蝠的翅翼。为什么人类从来就没有什么新鲜
的蜕变,使自己返老还
童?多么拓燥刻板的人生! 
  克利福把车子停在小山顶上,眺望着下面。圆叶风铃草象蓝色的潮水似的,在那条宽
大的马路上泛滥着,温暖的把山麓铺得通蓝。 
  “这种颜色本身是很美的。”克利福说,“但是拿来作画便没有用了。” 
  “的确!”康妮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让我冒险一—下把车子驶到泉源那边去好吗?”克利福说。 
  “我以为车子回来时上得了这个山么?”她说。 
  “我们试试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车子开始慢慢地下着坡,在那条被蓝色的风信子泛滥着的、缚丽的宽道上颠簸着。阿
,最后的一条船,在飘过风信子的浅水上!呵,波涛汹涌上的轻舟,在作着我们的文化的
末次的航行,到哪儿去,呵,你荒唐的软舟,你蠕蠕地颠缀到那儿去!安泰而又满足,克
利福坐在探险的舵前,
戴着他的者黑帽,穷着软绒布的短外衣,又镇静又小心。呵,船主哟,我的船主哟,我们
壮丽的航行是完结了!可是还没有十分完结呢!康妮穿着灰色的衣裳,在后面跟着轮痕,
一边走着,一边望着颠镊着下坡的小车儿。 
  他们打那条小屋里去的狭径前经过,多谢天,这狭径并容不下那小车子,小得连容一
个人都不易,车子到了小山箕后,转个弯不见了,康妮听见后面的一声代低的口哨。她转
过头去;守猎人正下着坡向她走来,后面跟着他的狗儿。 
  “克利福男是不是到村舍那边去?”他一边问,一边望着她的眼睛。 
  “不,只到约翰井那边去。” 
  “呵,那好!我可以不露面厂。但是我今晚再见你。—点钟左右。在我园门边候你。
” 
  他重新!向她的眼里直望。 
  “好。”她犹豫地说。 
  他们听见—厂克利福响着喇叭声的唤康妮。她呼啸着长声回答着。守猎人的脸上绉了
一绉,他用手在康妮的胸前,温柔地从下向上抚摸着。她惊骇地望了望他,忙向山坡上奔
去,嘴里呼着“喔——喔”去回答克利福。那人在上面望着她,然后回转身去.微微地苦
笑着,向他的小径里隐
没。 
  她看见克利福正慢慢地上着坡,向半山上落叶松林中的泉源处走去,当她赶上他时,
他已经到了。 
  “车子走得很不错。”他说。 
  康福望着落叶松林边丛生着的牛蒡草,灰色的大叶儿象反影似的。人们叫它做罗宾汉
大黄。泉水的阂围.一切都显得十分清静,十分忧郁!而泉水却欢乐地、神妙地腾涌着!
那儿还有几朵大戟花和蓝色的大喇叭花。在那池边、黄土在掀动着:一只鼹鼠!它露着头
.两只嫩红的手在扒着
,钻形在嘴儿在盲目地摇着,嫩红的小鼻尖高举着。 
  “它好象用它的鼻尖在看似的。”康妮说。 
  “比用它的眼睛看得更清楚呢!”他说,“你要喝点水吗?” 
   
  “你呢?” 
  她从树枝上拿下接着一个珐琅杯子,弯身去取了一杯水给他。他啜了几口。然后她再
弯下身去,她自己也喝了一些。 
  “多么冷!”她喘着气说。 
  “很良好喝,是不是?你发了愿吗?” 
  “你呢?” 
  “是的,我发了个愿,但是我不愿说。” 
  她听见落叶松林里一只啄木鸟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轻柔的、神秘的风声。她仰着头。
一朵朵白云还蓝色的天上浮过。 
  “有云呢!”她说。 
  “那只是些白色的绵羊。”他答道。 
  一朵云影在那小空地上盖了过去。鼹鼠游到那温软的黄土上去了。 
  “讨厌的小东西。”克利福说:“我们该把它打死。” 
  “瞧!它象是个圣坛上的牧师呵。”她说。 
  她采了几朵小铃兰花给他。 
  “野袜草!”他说,“香得和前世纪的浪漫的贵妇们一般,可不是?毕竟那时的贵妇
们并不见得怎么颠狂呢!” 
  她望着天上的白云。 
  “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呢,”她说。 
  “下雨!为什么!你想不下寸么?” 
  他们开始向原路回去。克利福小心地驶着颠簸的车子下坡。到了沉黑的山下,向右转
走了几分钟。他们便向那向阳的,圆叶风铃草遍布着的长坡上去。 
  “现在,好好走罢!老爷车!”克利福一边说,一边开着车。 
  小车子颠动不稳地上着这险阻的长坡,它好象不太愿意似的挣扎着慢慢走着。好容易
他们来到了一处丛生着风情的地方。车子好象给花丛绊着了,它挣扎着,跳了一跳,停住
了。 
  “最好是把号角响一响,看守猎人会不会来。”康妮说。 
  “他可以推一推。不过我自己也可以推。那可以帮助一点儿。” 
  “我们让车子憩一憩。”克利福说,“请你在车轮后面放一块枕石吧。” 
  康妮找了一块石头。他们等待着。过了一会,克利福把机器开了。想把车子开行起来
。它挣扎着,象个病人似地摇震着;发着怪声。 
  “让我推一推罢。”康妮说着跑到车子后边去。 
  “不要推!”他恼怒地说:“如果要人推的话,还用得着这该死的机器么!把石头放
在车轮下。” 
  重新停住,重新又开行着:但是愈来愈糟了。 
  “你得让我推一推。”她说,否则响一响号角叫定猎的来。” 
  “等一等!” 
  她等候着。他再试了一回,但是越弄越坏。 
  “你既不要我推,那么把号角响起来罢。”她说。 
  “不要管!你静一会儿吧!” 
  她静了一会,他凶暴地摇着那小小的发动机。 
  “克利福,你这样子只能把机器全弄坏的。还白费你一番气力呢。”她规劝说。 
  “倘若我能够下来看看这该死的东西就好了!”他激动地说,把号角粗暴地响着。“
也许梅乐士会知道毛病在那儿罢。” 
  他们在压倒的花丛中待等着,天上渐渐地被云凝结着了。静默中,一只野鸽在叫着咕
噜咕咕!咕噜咕咕!克利福在号角上一按,把它吓住了嘴。 
  守猎人立刻在路旁出现了,行了个礼,问是什么事。 
  “你懂机器吗?”克利福尖锐地问道。 
  “我怕我不懂呢。车子有什么毛病么?” 
  “显然地!”克利福喝道。 
  那人留心地蹲伏在车轮边,探视着那小机器。 
  “这种机器上的事情,我恐怕全不知道呵!克利福男爵。” 他安静地说:“假如汽
油和油都够了……” 
  “细心看看有什么东西破损了没有?”克利福打断他的话说。 
  那人把他的枪靠在一株树放下,脱了外衣,丢在树边,褐色的狗儿坐着守伺着,然后
他蹲伏下去,向画底下细视,手指轻触着油腻的小机器,那油污把他的礼拜日的白衬衣弄
脏了,他心里有点恼怒。 
  “不象有什么东西破损了的样子。”他说,站了起来,把帽子向后一推,在额上擦着
,思索着。 
  “你看了下面的支校没有?”克利福问道,“看看那儿有没有毛病!” 
  那人俯卧在地上,头向后倾,在车下蠕动着,摸索着。康妮想,一个男子俯卧在庞大
的地上的时候,他是多么纤弱微小的可怜的东西。 
  “据我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毛病。”他说。 
  “我想你是没有力、法的。”克利福说。 
  “的确没有办法!”他欠身起来蹲坐在脚跟上,象厂工们的坐法一样,“那儿决没有
什么破损的东西。” 
  克利福把机器开着,然后上了齿轮,可是车子动也不动。 
  “把发动机大力点儿按一按罢。”守猎人授意说。 
  这种参预,使克利福恼怒起来,但是他终把发动机开到大苍蝇似的嗡嗡响起来了。车
子咆哮的嚣响起来了,似乎好些了。 
  “我想行了。”梅乐士说。 
  车子象病人似的向前跳了一跳又退了回来,然后蠕蠕地前进。 
  “要是我推一推,便可以好好地走了。”守猎人‘边说,一边走列车后边去。 
  “不要动它!”克利福喝道。“它自己会走!” 
  “但是克利福!”康妮在旁边插嘴说,“你知道车子自己走不动了,为什么这样固执
!” 
  克利福气得脸色苍白起来,他在拔动机上猛推。车子迅疾地、摇摆地走了几步,然后
在一丛特别浓密的圆叶风铃草丛中停着了。 
  “完了!”守猎人说,“马力不够。” 
  “它曾上过这个山坡来的。”克利福冷醒地说。 
  “这一次却不行了。”守猎人说。 
  克利福没有回答。他开始开动着他的发动机,有时紧,有时慢,仿佛他要开出个抑扬
婉转的音乐来似的。这种奇异的声音在林中回响着。然后,他陡然地上了齿轮,一下子把
制动机放松了。 
  “你要把车子弄碎呢。”守猎人哺哺地说。 
  车子咆哮地跳了起来。向着路旁的壕沟滚去。 
  “克利福!”康妮喊着向他跑了过去。 
  但是守猎的已经把车杠握着了。克利福也用尽了力量,卒把车子转向路上来,现在,
车子发着古怪的嚣声,拼命向上爬着。梅乐士在后面紧紧地推着;小车儿于是前进无阻,
仿佛在戴罪立功了。 
  “你瞧,走得多好!”克利福得意地说,说了向后面望着,他看见了守猎的人的头。
 
  “你在推着么?” 
  “不推不行的。” 
  “不要推!我已经告诉你不要动它!” 
  “不推不行呢;” 
  “让它试试看!”克利福怒喝道。 
  守猎的退开,回身去拿他的枪和外衣。车子仿佛立刻窒息了。它死了似的停着。克利
福囚犯似地困在里面,恼怒得脸都自了。他用手推着拔动机,他的脚是没有作的,结果车
子响着怪声。在狂暴地领袖躁中,他把小把柄转动着,结果怪声更大,但是车子一点儿也
不肯动。他把发动机停
住了,在愤怒中硬直地坐着。 
  康妮生在路旁的土堤上,望着那些可怜的,压坏的圆叶风铃草。“再没有象英国的春
天这么可有宾东西了:“我能尽我统治者的本份。”“现在我们所要的是一条鞭,而不是
一把剑。” “统治阶级!” 
  守猎人拿了他的枪和外衣走了上来,佛萝茜小心地跟在他的脚边。克利福叫他看看机
器。康妮呢,她对于机器的技术是毫无所知,但是对于汽车在半路坏了时的滋味,却经验
得多了,她忍耐地坐在土堤上,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守猎人重新俯卧在地上,统治阶级也
服役阶级! 
  他站了起来忍耐地说:“现在再试一试罢。” 
  他的声音是安静的,差不多象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 
  克利福把动机开了,梅乐士迅疾地退到车后边去,开始推着。车子走了,差不多一半
是车力,其余是人力。 
  克利福回转了头,气极了。 
  “你走开好不好!” 
  守猎人立刻松了手,克利福继续说:“我怎么能知道它走得怎样!” 
  那人把枪放下了,穿着他的外衣。车子开始馒馒地往后退。 
  “克利福,刹车!”康妮喊道。 
  三个人立刻手忙脚乱起来。康妮和守猎人轻轻地相碰着,车子停住了,大家沉默了一
会。 
  “无疑地我是非听人摆布不可了!”克利宝说着,气得脸发黄了。 
  没有人回答他。梅乐士把枪挂在肩上,他的脸孔怪异而没有什么表情,有的只是那心
不在焉的忍耐的神气罢了。狗儿佛萝茜差不多站在主人的两脚之间守望着,不安地动着,
在这三个人的中间迷惑不知所措,狐疑地,厌恶地望着那车子。好一幅活画图摆在那些压
倒的圆叶风铃草丛中。
大家都默然。 
  “我想是要推一推了。”最后克利福假作镇静地说。 
  没有回答。梅乐士的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康妮焦虑地向他望了一望
,克利福地回过头来探望。 “梅乐士!你不介意把车子推回去罢!”他用一种冷淡的尊
严的声调说,“我希望没有说什么使你见怪的话。”他用不悦的声调说了一句。 
  “一点也没有,克利福男爵!你要我推么?” 
  “请。” 
  那人走上前去,但是这一次却没有效了。制动机绊着了。他们拉着,推着,守猎人重
新把他的枪和外衣除了下来。现在克利福一言不发了。最后,守猎人把车子的后身从地上
抢地起来。飞了一脚,想使车子轮脱去因绊。没有用,车子重新坠了下去。克利福依在车
子一边,那人在举重之
后喘着气。 
  “不要这样做!”康妮向他喊道。 
  “假如你把轮子这么一拉,那就行了。”他一边说,—边指示她怎样拉。 
  不,不要再去抬那车子。你要把自己扭伤的。”她说,现在气得一脸通红了。
   
  但是,她向他的眼里直望着,点了点头,她不得不上前去扶着轮子,准备着。他把车
子抢起了,她拉了一拉,车子颠缀起来。 
  “老天呀!”克利福吓得喊了起来。 
  但是现在好了,制动机不绊着了。守猎人在轮后放了一块石头,走到土坡边坐下。这
一番力使他心跳起来,脸孔苍白,差不多晕迷了。康福望着他,气得几乎叫了起来。大家
死寂了一会。她看见他的两手在大腿上颤战着。 
  “你受伤了没有?”她向他走上前去说。 
  “不,不”他几分含怒地转过头去。 
  一阵死似的沉寂。金黄色头发的克利福的头,兀然不动。甚至狗儿也站着不动。天上
给云遮蔽着了。 
  最后,守猎人叹了一口气,用他的红手巾撂着鼻。 
  “那肺炎病使我气力衰弱了不少。”他说。 
  没有人回答。康妮心里打量着,把那车子和笨重的克利福指起来。那得要好一番气力
;那得要太大太在的一番气力呵!假如他没有因此而丢了命!…… 
  他站了起来,重新拿了他的外衣,把它挂在车子的门钩上。 
  “你准备好了么,克利福男爵?” 
  “是的,我正等着你!” 
  他尔身把石头拉开了,用全身重量推着车子,康妮从没有看过他这么苍白,这么无心
的。山既陡峻而克利福又沉重。康妮走到守猎人的旁边说:“我也来推!” 
  她用一种生了气的妇人的泼辣的气力推着。车子走得快 ‘较了、克利福回转头来。 
  “何苦呢?”他说。 
  “何苦!你要这人的命么!假如刚才还没有坏的时候,你就让它走的话……” 
  她没说下去,她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她推得轻一点儿了;因为那是十分费劲的工作。
 
  “呵!轻点儿!”守猎人在她旁边微笑着说。 
  “你的确没有受伤么?”他凶狠地说。 
  他摇了摇头,她望着他的手,一只小小,短短的生支斩,给气候侵赤了的手。这手是
爱抚过她的。她还没有端详过它呢,它的样子是这么安静,和他一样,一种奇民蝗内在的
安静。康妮看了怪想把它握着,仿佛这只手是不能被她接近似的,她整人脾灵魂突然地为
他颠动起来。他是这么
沉默,这么不可接近!而他呢,他觉得他的四脚复活了。左手推着车,右手放在康妮的圆
而白的手腕上,温柔地、爱抚地挽着她的手腕,一把力量的火焰在他的背上、腰下下降着
,使他复了生气。突然地,她尔身吻了吻他的手。这时,正在他们面前的克利宝的头背,
却冗然不动。 
  到了小山顶上,他们憩了一憩,劳力过后的康妮,觉得高兴地可以休息一会。她有时
曾梦想过这两个男子友爱起来,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孩子的父亲。现在,她明白
了这种梦想是荒唐无稽的了。这两个男子是水火般不相容的。不是能两立的。她体会了恨
之奇妙,这是第一次,
而这也是第一次,她分明地、决然地深恨克利福、恨不得要他从这大地上消灭。说也奇怪
,她这样根他,并且她自己满承认恨他,使她觉得自由而充满生命起来了。她心里想:“
现在我棍他了,我再也不能继续和他同居了。” 
  在那平地上,车子只要守猎的一个人推便行了。克利福向康妮谈起话来,表示着他是
怪安闲的:他说起在锹浦的爱娃妨毋,说起麦尔肯爵士。他曾写信来问康妮究竟和他一起
坐汽车去威尼斯呢,还是和希尔达乘火车一起去。 
  “我情愿坐火车去。”康妮说,“我不喜欢坐汽车走远路,尤其是有灰尘的时候,但
是我还要看看希尔达的意思怎样。” 
  “她会要坐她自己的汽车和你一起去呢。”他说。 
  “也许!……·这儿我得帮一帮忙把车子推上去,你不知道这车子多么重呢。” 
  她走到车后守猎人的旁边,推着车子了微红色的小上径上去,她并不怕给人瞧见不好
看了。 
  “为什么不去叫非尔德来推,让我在此地等着,他是够强壮来做这种事的。”克利福
说。 
  “现在不过几步就到了。”她喘着气说。 
  但是当他们到了山顶时,她和梅乐士两个人都在揩着脸上的汗,这种共同的工作,奇
异地使他们更亲近了。当他们到了屋门口时,克利福说:“劳驾得很,梅乐士,我得换一
架发动机才行。你愿意到厨房里去用午饭么?我想差不多是时候了。” 
  “谢谢,克利福男爵。我要去我母亲那里吃饭。今天是星期天。” 
  “随你便罢。” 
  梅乐士把外衣穿上了,望着康妮,行了个礼便走了,康妮悻悻地回到楼上去。 
  午饭的时候,她忍不住她的感情了。 
  “克利福,你为什么这么可厌地不体谅人?”她说。 
  “体谅谁?” 
  “那守猎的!假如那便是你所谓的统治阶级的行为,我要替你可惜呢。” 
  “为什么?” 
  “他是一个病后体弱的人!老实说,健如我是服役阶级的人,定不睬你,让你尽管呼
唤!” 
  “我很相信你会这样。” 
  假如车子里坐的是他,两腿又疯瘫了,并且举止又和你一样,你将对他怎样?” 
  “我亲爱的传道师,你这样把两个地位不同的人相提并论,是无聊的。” 
  “而你这样卑劣地,拓萎了似的缺乏普通的同情,才是最无聊的呢。贵者施思于人呀
!唉。你和你的统治阶级!” 
  “可施给我什么呢?难道要为我的守猎人作一场莫须有的感情冲动?我不,这些我让
我的传道师担任去。” 
  “哎呀,仿佛他就是象你一样的一个人似的!” 
  “总之他是我的守猎人,我每星期绘他两金镑,并且给他一所屋子住。” 
  “你给他!你想为什么你给他两金镑一星期,和一所屋子住。为什么?” 
  “为了他的服役。” 
  “咳!我告诉你还是留下你的两金镑一星期,和你的屋子罢!” 
  “大概他也想这样对我说,不过他就没有这个能耐儿!” 
  “你,你的统治!”她说,“你并不能统治,别梦想罢。你不过比他人多点钱,把这
钱去使人替你服役,一星期两金镑,否则便叫他们饿死了罢。统治!统治什冬?你是从头
到脚干涸的!你只知道拿金钱去压诈他人,和任何犹太人及任何浑水捉鱼的人一样!” 
  “一番好漂亮的话,查太莱男爵夫人!” 
  “你呢!你刚才在林中时,才真是漂亮极了!我真替你害羞!咳,我的父亲比你人道
十倍,你们上流人呵!” 
  他按铃叫波太太。但是他已经两腮发蒙了。 
  康妮怒不可遏地回到楼上去,心里说着:“他!用钱去买人!好,他并没有买我,所
以我没有和他共住的必要。一条死鱼要瓣上流人,他的灵魂是赛聪蹈的;他们多么欺骗人
,用他们的仪度和他们的奸猾虚焦的上流人的神气。他们大概只有赛潞瑶一样多的感情。
” 
  她计划着晚上的事情,决意不去想克利福了。她不愿去恨他。她不愿在任何感情上—
—甚至恨——和他太亲切地生活了。她不愿他丝毫地知道她,尤其不愿他知道她对于那个
守猎人的感情。关于她对待用人的态度的这种争吵,不是自今日始。他觉得那是家常事了
。她呢,她觉得她一提
到他人的事的时候,他是呆木无感的,坚韧得和橡胶似的。 
  晚饭的时候,她泰地下楼去,带着平素那种端庄的神气,他的两腮还在发黄!他的肚
气又发作了,那使他变得十分怪异 ……他正读着一本法文书。 
  “你读过普鲁斯的作品吗?他问。 
  “读过,但是他的作品使我烦厌。” 
  “他真是个非常的作家。” 
  “也许!但是他使我烦厌:那种诡谲的花言巧语!他并没有感情,他只是对于感情说
得滔滔不休罢了。妄自尊大的人心,我是厌倦的。” 
  “那么你宁爱妄自尊大的兽性么?” 
  “也许!但是一个人也许可以找点什么不妄自尊大的东西吧。” 
  “总之,我喜欢普鲁斯特的锐敏,和他的高尚的无政府情态。” 
  “那便是使你毫无生命的东西!” 
  “的传道师小夫人又在说道了。” 
  这样,他们又开始那争吵不尽的争吵了!但是她忍不住去和他争斗。他坐在那儿象一
具骷髅似的,施着一种骷髅的、腐朽的、冷森森的意志去反抗她。她仿佛觉得那骷髅正把
她抓着,把她压抑在它胸膛的骨架前。这骷髅也武装起来了。她有点害怕起来。 
  她等到一可以脱身的时候,便回到楼上房里去了,很早地便上床去了。但是到了九点
半,她便起来往外边打听动静。一点声响也没有。她穿了一件室内便衣走下楼去,克利福
和波太太正在打牌赌钱,大概他们是要玩到半夜的。 
  康妮回到了寝室里,把她历穿的室内便衣丢在凌乱的床上,穿上了一件薄薄的寝衣,
外面加了一件日常穿的绒衣,穿了一双胶底的网球鞋,披了一件轻松外套,一切都准备好
了。假如碰见什么人的话,她可以说是出去一会儿,早上回来的时候!她可以说是在露里
散步回来,这是她在早
餐以前常做的事,唯一的危险便是在夜里有人到她寝室里来。但这是罕有的事,一百回碰
不到一回的。 
  自蒂斯还没有把门上锁。他是十点关门,早上七点开门的。她悄悄地闪了出来,没有
谁看见她。天上悬着一弯半月,亮得尽够使大地光明,但却不能使人看见这穿着暗色处厌
的她。她迅疾地穿过了花园,与其说是幽会使她兴奋,不如说是甘种反叛的暴怒使她心里
火烧着,这种心境是不
适于爱情的幽会的。但是事情是只好逆来顾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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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等待着夜色降临
突然间,突然间我看到了你
象一只蝴蝶划过的夜
在你没有的故事里
我在默默的,我在默默的生长

※ 修改:·may31 於 Jun 16 04:59:58 修改本文·[FROM:  166.111.16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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