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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catelli (梵天明王),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月亮宝石(13)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y  4 14:09:51 1999), 转信

十三 案情与爱情            

    接下来的事我可不记得了。我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心力交瘁,贝特里奇把我带到他那间起
居室。看到贝特里奇老头那张亲切的脸,我感到说不出的舒服。我说:“我就跟你一样,根
本一点也不知道我自己偷了那颗钻石。可是有个对我不利的证据!睡衣上的漆,睡衣上的名
字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呀!”

    “您伸手摸进箱子里的时候,难道里面没有别的东西?”

    我这才想起口袋里那封信。我取出信,信上签着字:罗珊挪·史柏尔曼。我开始念了。

    “少爷:

    我坦白这件事是非常痛苦的,我的坦白只有三个字:我爱您。”

    那封信从手里掉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

    “请再念下去,听听她是怎么说的,少爷。”

    我就重新念信。这是封长信,写的是她那段伤心史,对我竟在一见倾心,后来就出了丢
失钻石的事。门上发现一块漆斑,她跟总管女儿谈过一番以后,知道这漆斑只有晚上来过的
人才会擦掉。那天早晨,到我房里去收拾,她看见我的睡衣扔在床上,想折好——就看见从
雷茜儿小姐房门上沾来的漆!她看了大吃一惊,跑到自己房里,反锁了门。她拿住了一个把
柄,证明我晚上到过雷茜儿小姐的房里!开头她一醋劲儿,后来她终于相信是我偷了那颗钻
石。她认为我已经自甘下流,跟她成了一路。她还认为手头有我那件睡衣,就掌握了我唯一
的罪证,有个机会可以赢得我的欢心。

    克夫探长一踏进屋子,屋里所有人的麻布衣服就逃不了受检的难关。藏暗它上弗利辛霍
去,做了件新睡衣,再把新睡衣代替丢掉的那件,跟我的衣物放在一起。罗珊娜几次想找我
谈话,都没谈成。她拿定个主意,打算把睡衣藏在激沙滩里,她虽是可怜虫,不愿把她唯一
能够证明她救了我的证据毁掉。她从没死过心,可是,她心里又暗自说着,要是她再错过接
近我的机会,要是我再那么狠心,她就要与世永别了。这封信署名是:“您永远忠实的爱人
和卑贱的仆人,罗珊娜顿首。”

    信念完了,我们默不作声的坐着。到后来,贝特里奇终于打破了沉默。“弗兰克林先
生,您能不能干脆一句话告诉我,这一团乱麻中,您看出什么头绪吗?”我说:“我看只有
回伦敦一条路,去跟布罗夫先生和克夫探长商量商量……”

    我刚说了这句话,门外有人在敲门。

    “不管哪位,进来吧,”贝特里奇暴躁地说。

    门开了,悄悄进来一个面目非常特别,前所未见的人。看他的身材和举止,他还年轻。
但看他的脸孔,他比贝特里奇还显得老。肤色黝黑。两颊凹陷,鼻梁端正,古代的东方人通
常总是长着这种鼻子。他脸上的皱纹多得数不清。在这张怪脸上,一对眼睛比脸还要怪,深
深凹了进去。“对不起,”他说,“我没料到贝特里奇先生有客。”他把一张纸条递给贝特
里奇,就跟时来时那样悄悄的走出了房。

    “那是谁?”我问道。

    “坎迪先生的助手,”贝特里奇说,“说起来,那个小个子医生从那天吃了寿酒回家,
得了病以后,就没复元过,他也没法子,只好将就的找这个皮肤黝黑、头发花白的人。”

    “看来你不喜欢他,贝特里奇?”

    “谁也不喜欢他,少爷。”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这名字不能再难听了,”贝特里奇气呼呼地说。“叫埃兹拉·吉宁士。”

    我记下了这个名字,第一次感到这里气氛是那样压抑,决定走了。

    我到火车站去,由贝特里奇陪着。我口袋里放着那封信,手提包里放着那件睡衣,这两
件东西都要交给布罗夫先生去研究。我们默不作声的离开那屋子。我倒底耐不住沉闷,开腔
说,“贝特里奇,雷茜儿生日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没有?”

    “您喝醉啦!”他大声叫道。我又问:“贝特里奇,在没出国以前,你看见我有梦游症
吗?”

    “梦游,少爷?您一生从没梦游过!”

    听了这句话又觉得贝特里奇一定不错,要是我有梦游症,准有有不少人见过我梦游,他
们就会警告我。

    我虽承认这一切,但还是固执的抱着当时我仅能看到的那套看法,贝特里奇看透了这一
点,马上把我这两种论调驳得体无完肤,站不住脚。

    “很好,少爷。我们就说您偷宝石那时是喝醉了酒,或者是在梦游。嘿,那您把宝石带
到伦敦去那时,是不是喝醉了酒呢?难道梦游到鲁克先生那儿去的?因此您自己还不配下结
论。您越早见着布罗夫先生越好。”

    我们走到车站,只剩下一两分钟了。我正在跟贝特里奇话别,我又看见坎迪先生那个面
目特别的助手了,我们的眼光碰上了。埃兹拉·吉宁士对我脱帽为礼。火车刚开,我心里纳
闷,一天之内怎么会两次看见这个头发花白的人!

    那天傍晚,我到了布罗夫先生的寓所。他马上领我到书房,打发听差通知他太太小姐别
来打扰我们,随后就全神贯注看罗珊娜的信,看完信,布罗夫先生说:“弗兰克林,这是个
非常严重的问题,对你跟雷茜儿都关系重大。她那古怪的举动,如今可不是个谜了。她以为
你偷了那颗钻石。”我只好承认他下的那个可怕的结论完全正确。

    “头一步该去恳求雷茜儿,”布罗夫先生接下去说。“这段日子里,她为了你一直保持
沉默,一定得求她说出来,她凭什么认为是你偷了月亮宝石。如果她说了出来,这件案子就
迎刃而解了。”

    “你这番话真叫我心里舒服,”我说。“不过我想知道,怎么样……”

    “两分钟之内我就能告诉你,”布罗夫先生插嘴说。“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钻石丢失那
天晚上,穿这件睡衣的人就是你?”

    他驳得我开不了口啦。

    “至于这个,”律师拿起罗珊娜的自白书说道,“我能了解这对你是件痛苦的事。但我
跟你的地位不同。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份文件。因此我可以疑心她没把实话全都说出来。如
果雷茜儿光凭着这件睡衣作为证据来怀疑你,那么这件睡衣九成倒是罗珊娜给雷茜儿看的。
这女人的信上证明她嫉妒雷茜儿。我不想追究是谁偷了那颗钻石——罗珊娜为了要达到目
的,就是五十颗月亮宝百她也会拿——就此趁机害得你跟雷茜儿一辈子不和。”

    “我看那封信时,心里也有过这种猜疑。不过要是事后证明真是我穿这件睡衣的,那怎
么办?”

    “我们现在不谈这问题。日后我们看看雷茜儿是不是光凭着那件睡衣作为证据来怀疑你
的。你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的这句话:你住在她公馆里时有没有出什么事,叫雷茜儿看了
不信你是个正人君子。

    贝特里奇写的故事第八章中,提到有个外国人为了我欠巴黎一家小饭馆的老板一笔债,
上我姨她家来找我。这个外国人脾气暴躁,我们双方就此唇枪舌剑的争了起来。范林太夫人
得知是怎么回事以后,就立刻把钱还给他。雷茜儿后来也知道这回事,她说我“卑鄙无
耻”、“没有骨气”:“不知我下步会做出什么事来”,以及诸如类的话。我们吵了嘴。雷
茜儿记得那回不幸的事吗”布罗夫先生马上对这问题作了正面的答复。

    他站起来,开始在房里若有所思的走来走去。我打定主意亲自找雷茜儿谈一谈。布罗夫
先生听到这话,大为惊讶。不过他承认我有个有利的机会——换句话说,雷茜儿还有点喜欢
我呢。

    这一来事情也许会就此水落石出。问题是——我怎么去见她?

    “她在你府上作过客,”我说。“我冒昧的建议在这儿见她,成吗?”“我同意。我要
请雷茜儿上这儿来玩一天;后天我就通知你。”

    我千恩万谢的回到伦敦寓所。第三天早晨,布罗夫先生来了,他交给我一把大钥匙,他
说,“她要来陪我妻子和女儿玩一个下午。“这是我后花园墙上大门的钥匙。今天下午三点
到那儿去。你开门走进花园,会在音乐室里碰到雷茜儿——一个人。”

    我还要牵肠挂肚的等上好几个钟头呢,为了打发时间,我看看信。有一封是贝特里奇写
来的。

    我心急如焚的拆开信,信上没什么重要消息,看到第二句,就又出现了那个出现多次的
埃兹拉·吉宁士!那天贝特里奇刚走出车站,半路上就给他拦住,打听我是谁。事后他告诉
他的上手坎迪先生,说他看见了我。坎迪先生马上乘了车去找贝特里奇,说他有事想找我谈
谈,等我下回再到请求我通知他,这就是信里的大概内容。

    我把信揉成一团放在袋里,过一会儿就忘了,一心一意的想着去见雷营儿。

    汉普斯特德教堂的大钟打了三下,我就把布罗犬先生那把钥匙插进墙上大门的锁眼里,
打开了门。

    我在门口刚一露脸,雷茜儿就一骨碌从钢琴边站起身。我向她迎上几步,柔声说:“雷
茜儿!”她听了我这一声喊,身上重新现出了活力,脸上也恢复了血色。她照旧一言不发的
走上前来,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脸上吻个遍。

    我一时以为她也在吻我。谁知她吓得大叫一声,把我推开。“你这个胆小鬼!”她说。
“你这个卑鄙下流,无情无义的胆小鬼!”这就是她劈头一句话。

    这种侮辱实在受不了。但我心平气和地说:“如果你认为我卑鄙无耻,我立刻就走。刚
才说我干了这等好事,我干了什么来着?”

    “你干了什么来着!你竟问我?我一直没把你干的那种丑事说出来,我替你遮丑,自己
反受罪。难道你竟不知感恩吗?从前我母亲喜欢你,我更喜欢你……”

    她声音哽住了,倒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蒙住了脸。我等了一会才跟她说话,“要是你不
肯先说,”我说,“那我就得先说了。我到这儿来是要跟你谈件正经事。”

    她不动弹,也不答理。我把自己在激沙滩发现的事讲给她听。

    “我有句话问你,”我说。“我不得不重新提到一个痛心的问题,罗珊娜把睡衣给你看
过吗?”

    她霍的跳起身,向我迎面走来,“你疯了?”她问。”

    我还是沉住气,镇静地说:“雷茜儿,请你回答我呀”:据说你父亲一死,你就成了个
财主。你上这儿来是赔我钻石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你完全把我看错了!你疑心我偷了你的钻石。我有权利想知道这是
什么道理,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疑心你!”她大声叫道,她也跟我一样冒火了。“你这坏蛋,我亲眼看见你偷那颗钻
石的!”

    我突然听到这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禁吓得不知所措。我虽然是平白受冤,也只好默默
无言的站在她面前。在她眼里,我一定象个羞着无地自容的人。我突然默不作声,倒叫她吓
了一跳,“你干吗到这儿来自讨没趣?”

    我向她迎上前去,简直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我一听见她说到亲眼目睹的铁证,心里就
糊涂了。我握住她的手。我想斩钉截铁的说几句,但说得出口的只是,“雷茜儿,你从前爱
过我的呀。”

    她打了个寒噤,手在我掌心里无力地发着抖。“放手,”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在手这么一握,我初进房时她听见我声音的反应又来了,我还可以左右她,我说,
“我要你把我们当时彼此说了晚安,一直到你看见我偷那颗钻石这段时间里的一切事情告诉
我。”

    “为什么要旧事重提呢?”她大声问道。

    “我回头告诉你为什么,把你生日那天晚上的事情回想一下,我们也许彼此取得谅
解。”

    她听了这话,心头仿佛又有了点希望,心甘心情愿的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先从那夭我们彼此说了晚安以后的事谈起吧。”我说。“当时你上床汉有?你睡
着了吗?”

    “没。那夜我睡不着。我在想你。”

    她这回答几乎弄得我失魂落魄。我歇了一会儿,才能接着往下说。“你房里掌灯没
有?”

    “没——等到一点钟光景,我又起床,才点了蜡烛。”

    “你离开卧室没有?”

    “我正想出房。刚开门我就站住了脚,不能上起居室去了。”

    “你为什么又不去了呢?”

    “我看见房门下面有光;我还听到了脚步声,我吹掉蜡烛来不及回床,起居室那扇门就
打开了,我看见了——你。”

    “跟平时一样打扮?”

    “不,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支蜡烛。”

    “你看得见我的脸吗?”

    “看得见。清清楚楚的。你手里那支蜡烛把你脸照亮了。”

    “我的眼睛开着吗?你看见我眼睛里有什么奇怪的神色吗?有没有一种茫茫然的发愣样
子?”

    “你的眼睛雪亮,比往常还要亮。你朝房里四下看看,仿佛怕被人看见似的。”

    “你看见我走路的样子吗?”

    “你象平时一样走法。你走到房间当中,站住脚,四下看看。”

    “你看见了我,你怎么样呢?”

    “我动不了。我吓呆了。我开不了口。我连动也动不了,没法去关门。”

    “你站在那儿,我看得见吗?”

    “照说你应该看得见。但你压根就没向我看,你一直走到墙角印度古玩橱那儿。你把蜡
烛搁在橱顶上,把抽屉一格格打开,又一格格关上。等到找着那格放钻石的抽屉,你就伸手
进去,拿出钻石。我看见那颗宝石在你大拇指和另外几个手指头中间闪闪发亮。”

    “接下来怎么样?我有没有马上离开房间。”

    “没。你一动不动站着,模样好象在想心思,后来你突然清醒过来,一直走出了房。”

    “我关上门没有?”

    “没,你匆匆走了出去,没把门关上,等到看不见你蜡烛的光,听不见脚步声,我就一
个人留在暗里。”

    “从那时候一直到全家都知道钻石丢失那段时间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出什么事。我压根就没回床。到早上,管家女儿照老时间进来以前,没出什么
事。”

    我放下她的手,站起身。梦游这种想法和喝醉这种念头,都证明一无是处,明摆着的是
偷窃这个可怕的事实。如今我万念俱灰了。

    “怎么样?”她说,“你问过了,我也答过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

    听她这种口气,我处境难堪,一筹莫展,竟失去自制。“如果你从前好好的亲口说破—
—”我开腔说。

    她气冲冲的大叫一声,“噢!天底下还有这种人吗?我不顾心碎饶了你,你现在反咬一
口说我应该亲口说破。我情愿丢掉五十颗钻石,也不愿看你象现在这样欺骗我!”

    见她这样待我,真心痛如绞。她等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我应该好好的亲口说破,”她学着我的话说。“回头你就明白我对你是否公道。我没
惊动全家人,也没把这事告诉大家,我想了又想——结果就写了封信给你。”

    “我根本没收到过信。”

    “我知道你根本没收到过信。等一下你就知道什么原因了。信上说——我知道你欠着
债,我母亲和我都知道你要用钱,我向你提议——借一大笔钱给你,要是需要的话,我亲自
把那颗钻石抵押出去,”她大声叫着说,脸上又泛了红。“我写给你的就是这几句话。我打
算让起居室的房门开一个早上,房里空着,我还一心指望你会趁这机会,把钻石偷偷放回抽
屉里呢。”

    我正想开口。

    “我知道你要说你根本没收到过我的信。”她马上又接着说。“我可以告诉你什么原
因。我把信撕了。”

    “什么缘故?”我问。

    “这缘故再讲得通也没有了。这个主意刚打定,我竟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你——要请警
察来,你最起劲;你带着头;你找宝石那份劲儿比谁都足!眼看你这副可怕的假惺惺面目,
我就把信撕了。我逼不得已同你说话,难道你忘了我说的话吗?”

    她的话我句句记得。当时我看见她这么激动,心里又惊讶又苦恼。但我一点也不知道,
她在阳台上跟我说知那话时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我知道我说过什么话。我一次次的给你机会坦白,你竟然假装吃惊,脸上装作毫不知
情——你是天底下最下流的混蛋!”

    要是再待一会儿,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我就走过她身边打开了门,“让我走
吧,雷茜儿!”我说。

    她拖我回来的时候,发狂似地越来越火。“你干吗到这儿来?你怕我揭穿你的秘密,我
不会揭穿!我比你坏得多。我心里没法忘了你,就连事也忘不了!”她突然放了我,疯也似
的使劲扭着双手。”啊,天呐!我瞧不起他,但我更瞧不起自己!

    我情不自禁的热泪盈眶——我再也忍不住了,“你总会知道你冤枉了我,”我说。“要
不然你就永远也看不见我了!”

    说完我就离开了她。她霍的站起身——我的好人儿呀!——跟在我后面,说了临别最后
一句好心话。

    “弗兰克林!”她说,“我原谅你!哦,弗兰克林!我们再也见不了面啦,说你原谅我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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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    淡
      静    泊
      致    明
      远    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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