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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monlarisa (云游天下)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牧童和牧女(28)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Fri Nov  7 18:24:53 1997
出  处: bbs@bbs.orange.sjtu.edu.cn

    几辆汽车开过,把准尉和鲍里斯挤到了路边。车上坐满了俘
虏,一个挨一个,有的头上包着围巾,有的只剩了钢盔的帽衬,
更有缠了一头破布的。这些人全都把双手笼在袖筒里,佝偻着背,
一样的面无血色,默不作声。
    “你瞧!”莫赫纳柯夫骂了起来。“鬼子乘汽车,我们反倒
用脚走!最好待在家里!要不就当俘虏!哪怕死了也罢!就不要
象现在……”
    “那块表你拿了没有?”
    “没有,我扔了!”
    暮色徐徐降临。山沟呈现出暗蓝的颜色。白雪覆盖的地面好
象布满了一条条青筋。电线杆长长的影子投在田野上,松林深处
树木都隐入暗蓝的阴影里,一片苍茫。甚至排水沟也覆盖在蓝色
里。工兵们拿着探雷器走来走去,身影也成了蓝色,模糊不清。
田野上布满了坦克履带的印迹和汽车的车辙。白雪象在地上铺满
了星斗,闪烁着。林子里响起无线电机的声音。宁静的夜幕盖住
了这遍体鳞伤的大地,这默默承受,从不抱怨的母亲大地。
          *                  ·                    *
    战士们歪七斜八地躺在散乱的稻草上睡觉。帕甫努季耶夫在
值班。他的脸红得有点不正常,两只机灵的小眼睛激动得忽闪忽
冈发亮。他想找人说说话,甚至想唱歌,但是鲍里斯命令帕甫努
季耶夫躺下睡觉,而自己却把身子斜倚在炉台边坐了下来。他就这
样坐着,浑身透凉,疲乏到了极点,只是不时伸出舌头舔舔他那
毛糙得象带壳松果般的嘴唇。他既不想动弹,也不愿想什么,只
想能暖和一下身子,把世上的一切都忘个干净。鲍里斯觉得自己
可怜而又孤独,同时也暗自庆幸没有人看到他此时的模样。准尉重
又住进了其他农舍,女主人有事走开了。她是什么人?她这个孤
身的外来的女人会有什么事情呢?
    瞌睡一阵接一阵,排长的身子都冻僵了。一种令人压抑的,
很不好受的灭寂感觉充斥在他心头。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关于死
的颓废的念头开始在他脑海里盘旋,这个念头并没有使他害怕,
相反似乎豁然开朗地激起了他跃跃欲试的心情;在一个无人知晓
的小村子里,在一所不知是谁的农舍里静静地死去,毫无痛苦地
解脱一切,一了百了。
    能有这样的结果就好了……一了百了。
    “我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点什么?脑子里怎么这样乱七八
糟?”鲍里斯突然清醒过来,就用手把着墙壁,摸索着移步走进尽
头处的小屋子。他眼睛也不睁开,缓慢地脱掉衣服,扔过去,衣
服掉进小凳后面的暗旯旮儿里,然后他昏昏迷迷地一头扑倒在那
只矮床上。
          *                  *                   *
    天崩地裂,也难于打消年轻肌体对于休息、对于恢复精力的
渴望,人间愁苦更不能搅碎青年人的酣梦:只有风烛残年的多病
之身,既不能忘怀千已逝的年华,又预感到生命终结的凄凉,才
会有失眠的痛苦。
    中尉作了一个很长的梦:地面已经被大水淹没,但是不见浪
涛,不见水波,甚至涟游也不起。下面是清澈明净的水,上面是
纤云不染的天。在太阳的光照里,天和水炫耀闪亮。水面上行驶
着一节火车头,后面是拖着好多节车厢,整整的一列火车。列车
划过水面,两旁皱起道道波痕,逐渐在远方消失。水面浩荡,象
大海一样沓无边际。不知在什么地方,水天竟成了一色。天地变
得无涯无垠,浩渺空灵。一切都沉没了,淹没在茫茫的大水里。
火车头眼看就要沉入大水深处,到时候只要车头嗤拉一响,这火
柴盒般的一节节车厢也就会连同这么多人、炉子、床铺以及士兵
们的什物都劈里啪拉地散落到水里。水面重新一闭合,列车驶过
的地方重又会水平如镜,了无痕迹。到那时,这个阳光普照的世
界将完全平静下来。重又只有水面、天空、太阳,此外别无一物!
这个世界虚幻不定,没有土地、没有树林,没有花草。人就想耸
身而起,飞出这世界,飞向某个彼岸去寻求另一种生活。
    但是身体好象长在什么东西上了,象是生了根一般。周围的
一切都给人一种绝望和空虚的感觉。几只倦鸟在不断的飞行中耗
尽了精力,掉到车厢顶上,扇动翅膀扑打着铁皮,激起隆隆的巨
响。它们乱碰乱转,飞进了车厢门,在车厢里噗刺刺乱飞。莫赫
纳柯夫准尉追逐着这些鸟儿,拧掉它们的头,就扔进床铺下面。
“行行好,行行好吧!”鸟儿叫喊着,鲍里斯抓住莫赫纳柯夫的
手。准尉却挣脱他的手:“人就不要吃东西了?!到嘴的东西,
白不吃!……”“行行好吧!行行好吧!”鸟儿嘶喊着,飞出车
厢,翅膀扑打着水面,却没有声响,只溅起铅一样沉重的水
花……
    梦里景象翻来复去,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马上就要
发生什么事情。鲍里斯一抬脚,跃出风驰电掣的车厢,身子在虚
空中一下子凝住不动了,象悬挂在那里一样:他感觉到有一双眼
睛在凝视着他。火车在水面上驶过,渐渐去远,消失了。中尉想
赶上它,但身子不听使唤,挪动不得,心里恐慌万状。鲍里斯突
然全身战栗了一下,一声惊呼,坐起身子抓住了床栏。
    柳霞站立在他身旁。
    “您这里灯亮着,”她急促他说道。“外面穿的衣服我已经
洗好了。最好把内衣也洗一洗……我还以为您没睡呢……”
    他什么也没有听明白,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他躺下睡的时
候,灯并不亮,女主人也不在。他终于强睁开湿润的眼睫毛,目
光直盯着柳霞看着,似乎在问:“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我以为您……”柳霞欲言又止,有点手足无措了。她已经
俯身在鲍里斯身前好久了,一直在看他,这回真看了个饱!她急
促不停地用俄语夹杂着乌克兰语说着话,越说越快。她说重又是
这些战士住到达儿来,真是太好了,因为她已经和他们相熟。遗
憾的是她没能说服他们睡到干净的里屋里来,全都在厨房里睡下
了……外面冷得利害……幸亏战争结束了……要是战争完全结束
那就更好了……战士们不知从哪里还弄来了一点干柴……等等。
    “他们今天似乎都不太想说话,闷闷不乐的样子。很快就全
躺下睡了,只有那个老乡消防队员喝了一点儿酒……”
    “我做了一个多奇怪的梦呀!”
    “是恶梦吧,啊?现在不会做别样的梦……”柳霞垂下了头,
“我还以为您不会再回来了呢……”
    “这是为什么?”
    “我想到过,说不定突然把您打死了……河对岸的枪声真激
烈呀!”
    “难道这是枪声吗?”鲍里斯回答了一句,他用手背擦着眼
睛,突然发现她就在他身边,离他那么近。睡裙的开襟里露出一
对乳房的夹缝,象一条欢快的小溪陡然直下,终成急流。再往下,
浑圆凸出的地方清楚地显示着一个女性的神秘的肌体,从那里播
散出一般热烈的气息。她的脸靠得那么近,两只神情慌乱的眼睁
大着。鲍里斯明显地感觉到,她那弯曲得象长在洋娃娃脸上的长
睫毛尖尖已经搔着了他的面颊。这眼睫毛简直是神秘奇妙得不可
思议!“它们其实没有触到他的脸,但他感觉到了,那么柔软……
他感觉到了睫毛的撩拨,再也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了。排长的心
象是从山顶山滚下来一般。他为了抑制胸膛里越来越嘈杂的声响
和疯狂加快的剧跳,他咽了一口唾液,同时为了感觉一下自身的
存在,轻声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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