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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monlarisa (云游天下)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牧童和牧女(30)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Fri Nov 7 18:32:39 1997
出 处: bbs@bbs.orange.sjtu.edu.cn
“不,你为什么要亲呢?”鲍里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说出
了口就意识到是讲了一句蠢话。他觉得这伤疤绝不会给嘴唇快感,
反正这是一种怪念头。但是必须让步,因为他已经错尽错绝了。
“如果你愿意……“中尉一动也不敢动,轻声说道:“可以再
…”
她的嘴唇碰到了他的锁骨,接着又找准了他的伤疤,她在这
老伤痕上又颤颤地亲了一吻,轻得几乎难以觉察。
鲍里斯又喘不过气来了。血直往太阳穴上涌,冲上耳朵,头
脑里原本就不曾停息的嗡嗡的声响更厉害了。一股热烈的气息又
把他笼住了,悄声细语使他心施摇曳,完全不能自持,好象掉进
了回声振荡的虚空。
“我的亲宝贝……你在流血,可我不在你身旁……我的亲宝
贝……可怜的小宝贝……”她亲吻着他那突然又隐隐作痛的伤疤。
奇怪的是她这些话并不显得愚蠢和可笑,虽然鲍里斯意识的某部
份告诉他,这些话是既愚蠢又可笑。
鲍里斯也感觉到心底涌起万千柔情,他并不很有自信地用手
抚摩了一下她的头发,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把辫子松开了。鲍里斯把
脸埋进她散开的头发里,激动异常地嗫嚅着: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柳霞的嘴唇在鲍里斯的脸颊上吻来吻去,
找到了他的嘴唇,竟象陷入了什么又难以自拔的境地似地,只是
含含糊糊地重复说道:
“我不知道……”
她呼出的热烈的气息,时断时续激起了鲍里斯心里一阵紧,
一阵慢的冲动,他突然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贴到她的耳边,说了
一声,这是从他那极其虚弱的,几乎神志不清的头脑里自然而然
出现的一个词儿:
“亲爱的……”
这个词儿他不是说出来的,他是呻吟出来的,而且他觉察到
这个词儿象电流一样触动这个女人,使她震颤了,她一下子瘫软
了下来,变得和他那么贴心,亲切,一心只求和他融为一体,而
他自己也只愿和她融为一体。他已经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只是
幸福地欷嘘着:
“我的亲……”
重又是一片寂静,两人都难以为情,但是他们已经不相互回
避了,只是他们刚才还象灌满了灼热金属的身体,热度慢慢在消
退,沉甸甸地象凝固了一般。
瞬间的沉入梦乡,就在这样的沉醉里,他们还相互眷恋着,
没有把对方忘怀,困此很快就苏醒了过来。
“我从七岁开始,也许还要早一些,一直就爱着这样瘦瘦的、
眼睛大大的男孩子,我始终在等这样一个人,”柳霞一边在鲍里
斯怀里和他厮磨着,一边象用书上现成的句子有条有理他说着:
“现在他终于来到了我面前!”
柳霞一再说,在遇到他之前,她从没有这样接触过男人,而
且对这样的接触一向只有反感。以前她也确实相信事情就是这样。
她发誓要一辈子记着他。他也用同样的话语回答她。他要她相信,
也让自己相信,在他过去听到过的女子名字中,他只记得一个鲜
花一样的名字,就是这个带点中国色彩或者说日本色彩的名字
一一柳霞。他说他也是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或者说简直还说
不上孩子,而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从七岁起——也是从七岁起
一一听到了她的名字,而且在梦里见到过,很多次、很多次、清
清楚楚地见到过柳霞,并且称她个我的亲宝贝”。
“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他吻着她那沾满泪水的略带咸味的面庞,叫着:
“亲宝贝!亲宝贝!我的!我的!”
“上帝啊!”柳霞往后一甩头,喊了一声:
“现在死去该多好啊!”
他突然觉得心里一震。脑际清楚浮现出那一对老夫妇的样子,
那满头自发的、死在灰色玉米秸秆上的德国将军、浑身烧焦的“喀
秋莎”弹手、被击毙的战马、那条变疯了的狗、被坦克压死的人
——尽是尸体、尸体……
“你怎么了?你累了,也许……”柳霞用臂时撑起身子,吃
惊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许你……对死亡感到恐惧了?!”
“我听人说……对死亡就象对太阳一样,是不能睁大两眼去
看的。但睁眼面对死亡也并不可怕,”鲍里斯轻轻地口答了一句,
然后转过身去,象是自言自语地把心里的思考说了出来:“最可
怕的是司空见惯了死亡以后,对死亡漠然置之,无动于衷……可
怕的是‘死亡’这个词已经成了日常的口头用语,就象吃、喝、睡
觉、恋爱这些习以为常的词一样……”
“你累了。歇一会儿吧,歇一会儿。刃柳霞无法捕捉住他的
眼光。他把眼睛避开了。于是她把脸颊伏到他的胸脯上。“啊,你
的心跳得这么厉害!”她用手按着他的心口,“轻点儿,轻点儿,
再轻一点儿……现在这样……这样……好。”
“再也不要讲什么‘死亡’之类的话了。”
柳霞把手从他胸前抽回来,用手心揉了揉太阳穴,歉疚他
说:
“原谅我……我忘了现在是战争。”
小飞机又在农舍上空隆隆地驶过,窗玻璃上划一个光点,随
着声音在远处消失,可以听到屋子外面的声响。
街上依然有人声。
农舍隔壁也住着部队,还有人在走动。传来了一阵歌声:
四处响起庄严的声音:
我们起誓,告别乡亲——
只要我们一息尚存, “
决不对敌人手下留情。
一辆汽车吼叫起来。车灯的强光在窗户上晃动,窗前的小树
也摇曳起来。它忽儿弯向窗户,树枝几乎碰到了玻璃,忽而又隐
没在雪夜的黑暗中。窗玻璃上冰花闪闪烁烁,忽明忽暗,让人愈
加敏锐地感觉到屋子里是多么舒适和温暖。一阵隆隆声中又驶来
一辆坦克还不知是拖拉机。轰然一声,停住了。马达闷声闷气地
空转着。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窗外嘈杂地呼
喊着,声音又渐渐地远去。
“是上前线的。追赶前线部队的。”鲍里斯心想道。
厨房里有人在大声地吐痰,擤鼻涕。“卡雷舍夫,”中尉听出
了,“这个老枪烟鬼,半夜三更也还要起来抽他的马合烟。”门吱
嘎一声响,然后又砰地关上了,这是卡雷舍夫回屋子来了,他乒
乒乓乓用水勺舀水,喝了几口,又咳嗽了一阵,总算没声音了。
河对岸山沟里的什么地方,响起了爆炸声,象是在敲打破的铜
盆,响声在寒夜里传开,震得窗户嘎嘎直响,小树上的雪块扑簌
籁掉下来,什卡利克在厨房里惊叫了一声,朦胧中哼哼了几声,
又睡着了。
“不知又有谁丢了性命……”鲍里斯听了听爆炸声还会不会
再响起来,接着说了一句。
柳霞用手掌掩住了他的嘴,于是两人就这样躺着,听着夜籁,
惴惴不安地担心又会出什么事情。鲍里斯感激地用嘴唇亲了亲她
的掌心,手上一股碱味和肥皂味。这是普通肥皂的气味,他自幼
就十分熟悉。这种亲切的、家常的气味,使他心里又有所触动。他
因为心里产生的疏远感而对自己很恼火,于是重又象孩子一样把
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同时惊奇地记起他过去对梳子里残留的丝丝
头发竟会产生厌恶。他还讨厌过衣服上拆下来的扣子,这一切现
在口想起来却十分可笑。
“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呢,”柳霞很灵敏地感到了他的爱
抚,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再也不顾忌了。“不要生气。我们没
有时间来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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