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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monlarisa (云游天下)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牧童和牧女(31)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Fri Nov 7 18:39:47 1997
出 处: bbs@bbs.orange.sjtu.edu.cn
他们霎时间又忘却了羞耻之心。柳霞张着嘴唇,炽烈地喘息
着,团簇簇的胸脯裸呈在昏暗里,竟带几分犯罪的意味,长长的
头发零乱不堪地纠缠在她颈项的周围。她骨蚀神消了,终于精疲力
竭地把脸埋到他的肩头,一面瞌睡,一面还说着:
“你还是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吧……”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不要睡。再和我待一会儿。不要睡!”
为了使她称心遂愿,而他是那么想使她称心遂愿,他把一条胳膊
伸到了她的头下面。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和妈妈一起去过莫斯科。现在我只记得
在阿尔巴特街上的那座古老的房子和年老的姑妈。她要我相信,
这幢房子里用褐色和白色石板镶成的地面,还是拿破仑入侵时莫
斯科大火中幸存下来的……”他停住了话头,以为柳霞已经睡着
了,但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在听。“我还记得带圆柱的剧院和音
乐。你知道,那是一种用笛子演奏的音乐……简简单单,明白易
懂的音乐,用笛于吹奏……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好象就听见这个
音乐,而且还能记得一男一女两个人,牧童和牧女跳舞的情景。
绿茵茵的草地。白色的羊群。牧童和牧女穿着毛皮的衣服。他们
相爱着,并不因爱情而害羞,也不因爱情而害怕担忧。他们对一
切都充满信任,对一切都毫不戒备。凡是对一切不作戒备的人,
恶是不能加害于他的,以前我就是这样想法……”
柳霞听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她知道,他再也不会有机会对任
何人说这样的话了,他不可能再讲,因为这样的夜晚也不会再有
了。
“你知道吗,”鲍里斯微微笑了笑,这使柳霞很高兴,因为
他没有忘记她的存在,“你知道吗,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等待着
什么。从前,人家会把这叫作中邪,着魔。”他停顿了一下,叹
了口气,好象在责备自己。“现在,你瞧……”
“我们就象古时候小说里写的那样,我为你生,你为我生,
缘份早就生定。刀柳霞没有立刻回答:“如果你愿意听,我把我的
身世告诉你。不过还是等一会。现在我只觉得很快活。我听见了
你说的音乐。顺便说一句,我上过音乐专科学校。真的!”她用
手指轻轻点了点鲍里斯吃惊地张开的嘴巴。“连我自己对这一点
也不敢相信。再说,这有什么意义呢!”她睡意朦胧地把身体依
偎着鲍里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听你说……”
一条长满了青草的古老的道路逶迤通向远方,有两人在赶路
——他和她。
路迢迢不见尽头,行人渐渐走远,依稀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
笛音……
鲍里斯甩动了一下脑袋,用双手按按额头。
“我好象又睡着了?”
“你身体颤抖得真厉害,一颤一颤的……,你又梦见战争了
吧?”
他高兴,因为他终于克制了自己,驱散了睡意,因为身旁躺
很着一个活生生的、他最最亲爱的人,鲍里斯把柳霞透凉的身子
搂紧贴在自己身上。
“我的头发晕……”
“我给你弄点吃的和喝的东西。你昨晚本来就没有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当时你根本不在家里。”
“我全都知道。你还是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会儿。”
“休息的机会有的是。等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不过吃点
东西是可以的。我们不会把别人吵醒吧?”
“不会的。我可乖巧哩!”柳霞狡黠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
指威胁他说:“不准愉眼看我!”但是他盯着她看。柳霞用双手
捧住他的头,把他的脸转向墙壁。“不许看,听见没有!”
他们逗闹戏谚着,完全忘记了过度的嘻闹不是时候。
“看你,成什么样了!别这样!我也饿了,”她啪地打了他
一下,抓起睡裙,一骨碌下了床,溜到门背后悉悉簌簌地穿起衣
服来。
“嗨,来人了!”
“鲍里卡,别淘气!”她把头从门帘中间探出来,在她那双灵
动的、近在咫尺的眸子里真是风情万千,鲍里斯再也忍不住了,
起身冲了过去,但是她把门帘在他面前合拢了,当他的脸伸进粗布
门帘贴住她的脸时,她急促他说了一声:“我爱你!”
他的孩子气发作了,他用拳头在枕头上捶了一拳,跳起身子,
胸脯扑到枕头上,好象扑在一只暖烘烘、软绵绵的大鸟身上,他
看见褥子上有她的身体留下的一个压痕,象个石膏模子……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这个模子。
手掌摸到的是虚空。
柳霞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碗碟、面包和土豆,她正想告诉
他,总算走运,那个消防队长没有把白酒喝光,但看到了鲍里斯
脸上那茫然失措的神色,不禁呆住了。他好象没有在看她,不,
看她了,也看见了,但好象是从一旁在冷眼观察。
“你怎么了?”
鲍里斯的双眼里滚动着泪水,他的脸由于痛苦而显得尖削了。
“我在这儿!”她推了他一下。
他浑身一哆嗦,紧紧攫住她的一只手不放,捏得她骨节都嘎
嘎作响。
柳霞猛地把鲍里斯搂紧在怀里,又立刻重重地把他推开,开
始张罗吃的。他们俩用一只杯子喝酒,都不说话。喝一口酒,接
一次吻。他们同样默默地吃土豆和腌肥肉。他剥了土豆给她,她
也给他剥。
两人吃完东西,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干,似乎也没有话可说。
他们默默地望着面前的虚空,苦于这良夜的短促。
“好了,到此为止了——礼拜已经结束,神甫也要安息……”
柳霞正准备说这句话,但是鲍里斯好象猜到了她的心思,歉疚地
轻轻抚摩了一下她的手。柳霞感激地紧紧握着他的手指,望着窗
户眨了眨眼睛,接着已经很自然地伸出小巧的手掌温情地抚摩着
他的面颊。
“我的乖孩子,排长同志!”
这一声叫唤,真使他肝肠寸断,他由于心烦意乱,也由于无
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满腔情怀突然化为一种不顾一切的粗鲁,他
撒野似地一把抓起柳霞,把她按在床上:
“要死还是要活?!”
“唉呀!瞧你的样子!”柳霞颓然无力地闭上了湿润的眼睛。
“我傻吗?”中尉装出一副根本不懂她讲话的意思,傻乎乎
地问道。
“比傻还要坏!是疯子!我也是疯子:……周围的人全是疯
子……”
“我是醉了,不是疯子”他整个人一下予扑到她身上。
“不能那么多。”柳霞躲开身子。
“可以的!”他由于故作倔强而全身战栗着,满是醉意他说道:
“今天做什么都可以!”
“你要听我的。我今年二十一岁了!”
“这……有什么!我自己也二十了!”
“这不就得了!我要比你大一百岁!”柳霞象哄小孩儿似地
轻手轻脚安顿他靠上枕头睡下。“已经快三点了!……”
又有战士在厨房里走动了,脚绊着了洗衣盆,低低地骂了一
声。从窗外透进来昏暗的光,在窗玻璃上折射出萤萤的光点,照
出了柳霞的肩膀,使她的头发也闪闪发亮。她的双眸象燃着炽烈
的火,映衬得睫毛下面和娇小的翘下巴下面都显得有点黯淡。
他一直在苦苦地回想:柳霞的眼睛究竟是象谁的眼睛呢?反
正是象什么人。最后的发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竟至于惊呆了:
那是一匹小马的眼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而寒冷的国
度里,那里寒雾重重,僻静安宁,空气里散发着干草、燕麦和煤
油的气味。他曾经抚摩着小马的嘴鼻,把一小块面包塞进它颤抖着
的、湿润的嘴唇,它懂事地在他的小手上翻舔搜寻。而在昏暗的
马栏里闪着亮光的正是这一双毫无遮挡的、聪明的、率真信任的眼
睛,它们充满着忧伤,好象有自己独立的生命,能洞察一切。当
时他还是个孩子,而在这双眼睛面前却感到好象有什么过错似地,
只会轻声说着:“小马啊!可爱的小马!”
不知为什么这段回忆使他黯然神伤而且感到害怕,他用手掌
掩住她的眼睛。柳霞感觉到他是为了什么在爱怜她,她凑过身子
去,信赖地依偎着他,柔情满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个
心灵,能够感受她的忧伤,爱怜她,倾听她内心的一切、一切。
他们预感到清晨来临,离别在即,因此紧紧依偎着坐在一起,
内心都沉浸在同样的向往里,此时他们一点不想动弹,不愿说话,
不愿思索,只求两个人就这样呆在一起,在如醉如痴的状态里,
彼此能感觉到两个焕发活力的、完全裸露的身体,体验古时候所
谓的极乐境界。这种境界会使心灵变得柔顺、慈软和充满爱怜之
情,好象周围长了一层茸茸细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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