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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monlarisa (云游天下)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牧童和牧女(34)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Fri Nov  7 18:51:57 1997
出  处: bbs@bbs.orange.sjtu.edu.cn

        我曾经在信中告诉过你,学校现在是处在一种多么
      困难的境地。令人值得惊讶的倒是在这样艰难的岁月里,
    学校竟然没有关门,我们竟还在教育学生,为未来的岁
    月作准备,这就是说,我们对它,对这个未来,没有丧
失信心……
    ……鲍林卡!现在又是晚上了。今天又没有你的信。
我再等待吧。我现在可变得颇有心计了!信是每天给你
写,可一星期才发一次。我想,你念信的时间总是会有
的。也许,你真连念信的时间也没有?我怎么也想象不
出你在战争中是什么模样。你在战争里究竟怎样?现在
在什么地方?
    此刻,我们这里生着炉子,茶壶的盖子乒乓作响。
你父亲不在家。他还在夜校里担任着一班数学课。鲍林
卡,你在信中为什么对授予你勋章的事只是一笔带过?
竟然都不告诉我们得的是什么勋章?你是了解你父亲的,
了解他对于义务和荣誉的看法。如果他能知道你是因为
什么得到褒奖,他会高兴的。我也是这样。我们俩都为
你而感到骄做。
    顺便说说,你父亲曾告诉我,他是怎样按斯巴达克
方式来培养你的,让你经受种种考验,教过你游泳,爬
雪松树,用篙子撑船。你的样子我至今犹历历在目:穿
着裤权,瘦小的个人,肋骨都凸在外面。船很大,在水流
湍急的地方你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是你父亲却
在捕捉那些倒霉的鲍鱼,压根儿就没有看见怠流把你的
船打转了向,冲走了。你好不容易撑到石岬那里,靠近
捕场,水浪却又把船转了个向,卷走了……有五次你冲
上下石滩,但每次又彼冲了下来。你鼻子上都冒汗了(你
的鼻子老是要冒汗)。到第六次你终于克服了障碍,禁不
住欢呼跳跃着:“爸爸,我把船撑来了”爸爸却回答说:
  “那好啊!把船系上缆,快来捕狗鱼,趁天没黑再捞它
一同。”
    造物主啊,如果一个孩子的父母都是教师,他该多
么烦恼啊!父母总要给他布置种种功课。可一旦长大,
往往都是不中用的东西(你是例外,请勿听了不高兴)。
    唉,鲍林卡!你要知道我是多么懊恼,当时没有和
你们一起去森林里逛荡,围着篝火宿夜……实在是没有
想到,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场别离。早知今日,我当初
就一定寸步不离到处都跟着你们,把你的每一个脚印都
铭记在心,捕捉住你每一个目光,再也不会去责怪你父
亲对你的做法是“残酷的”了。归根结蒂他对你所做的
一切,比我要强得多,为了这一点我心里感谢他,但稍
稍有一点妒意……
    你父亲真叫我没有办法。他变得更加沉默了,说起
话来冲得厉害,脾气更加严厉了。在学校里和家里都摆
出一副十足的旧军队大兵的架势。但是我现在对他寸步
不让!当军队里实行肩章制度时,他可是不痛快了好一
阵子,说是我们撕下了肩章,却又让我们的孩子挂上!
我可是感到很高兴,当然是暗地里高兴。对一切合情合
理的事情,一切符合俄罗斯尊严的事情我都感到高兴。
也许,这是我的祖先的血液在我身上起了作用吧量
      信该收场了,既然我已经提到祖先,这就意味着要
收场了。这和你爸爸有点相象:他如果喝了酒开始跳起
舞来,这就意味着该送他上床了。他并不会跳舞。这是
我和你两个人之间说说,尽管你也知道。
      我的亲人!我们这里正是深夜。严寒冰冻。也许,
你正在作战的地方已是白天,要暖和些吧?
      我已经丧失了地理的概念,因为在我的感觉里你就
在我们的身旁。
      信马上要结束了,因此我一下子心绪全无。原谅我
吧!我是个软弱的女人,爱你甚至胜于自己的生命。你
好象就在身边,我伸手能摸到你的心……原谅我吧,原:
谅我。应该写另一番话语,好象该写点鼓舞人心的话,
    可是我不会。最好还是为你作祈祷。你不要因此责怪我。
    所有的母亲都是不讲理智的……她们愿意为自己的孩子
    献出生命。
        唉,如果能这样做该多好啊!……
        你父亲一回来,就会来安慰我。可是谁来安慰冰呢?
    好了,好了,我再不说这些了!你们男人真不容易对付:
    既不让哭,又不让诉苦。有一次我以为你父亲睡着了,
    就偷偷地悄声做起祷告未。可他却突然说话了:如果这
    祷告对你和鲍里亚有好处,你也不必偷偷摸摸做……我
    哭了起来。“我的小姑娘!”他叹了一口气……你是了
    解你父亲的。在他的心目星,他的孩子不是一个,而是
    两个:你和我。
        我为你祝福,我的亲爱的。祝你晚安,如果在战争
    中也可能有安静夜晚的话。永远是你的母亲一一伊拉
    伊达·冯维辛娜一柯斯佳那娃。

    信结束了,但是鲍里斯仍旧把信拿在面前,目不转睛地凝视
着母亲潇洒挥脱的签名,并且清清楚楚地看见她:鼻子有点大,
两只招风耳朵,白色的披中褪在瘦削的肩膀下面;他还看到了她
那用发夹别在脑后的老式发辔,垂在额前的一举稀疏的留海,这
留海通常会引得学生们暗地里发笑。母亲收好信,裹紧了披巾。
拉开窗帘,好象是要用思想的目光超越那横亘在她和儿子中间的
空间。
    窗外稀稀落落闪现出古老小城的点点灯火,灯火后面可以辨
认出黑鬼戊鬼戊的、冰雪封冻的河道,远处影影绰绰的是群山的轮廓
和山坡上黑压压一片原始林带,那峡谷深渊叫人看了胆战心惊。
小城四周、家乡故居四周和母亲四周的空间似乎紧紧地合拢了。
被河道陡然切断的对岸是黑压压一片土地,它尽头处的某个地方,
就是他的所在地,而她,母亲,却在另一端,中间相隔着无数的
战壕,几千里的距离,两个相互敌视的世界。
    鲍里斯忽然脑子清醒过来,把信沿着已经磨破的折痕,重又
叠成三角形。
      “我母亲是老派妇女。”他故意提高了嗓音说道:“她的笔
调也是老派的……”
    柳霞没有答话。
    鲍里斯转过身去,却看到她脸上满是泪水,也不知为什么,
他不敢问她缘故,也不敢安慰她。
    柳霞从格子架上抓过酒罐,猛地喝了一口,洒得胸前都是酒,
她断断续续地,情绪冲动他说道:
    “我必须说说自己……免得我们之间……”
    鲍里斯举起一只手,制止她往下说。
    “好吧,我不说了,”她同样突然地立刻表示同意,“没必
要。不是时候。我是个疯子,真是个疯子!”她象洗脸似地用双
手擦着脸,补充说道。鲍里斯用被子盖住了她的肩头和胸部。
    “你多么温柔!你象你母亲。我现在了解她了。我看见她了。
真的,真的。你不信……也了解你父亲了。你不信吗?……”她
的嘴唇颤抖着。她两眼盯住鲍里斯看着,等待他作出肯定的表示,
于是鲍里斯眯缝起眼睛,向她点了点头:我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人们要经受住这样的苦难?为什么要有战
争?为什么要有死亡?”柳霞尖声叫了起来。她稍稍停顿了一下,
接着降低了声调,轻轻地,但字字分明他说道:“单单凭着母亲
们所受的痛苦……哦,上帝啊!这该怎样才说得清呢?……”
    “我现在清楚了。来前线以前,可是说什么来前线以前呢,
可以说直到昨天夜里以前,我还不完全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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