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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monlarisa (云游天下)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牧童和牧女(36)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Fri Nov  7 18:57:29 1997
出  处: bbs@bbs.orange.sjtu.edu.cn

    “我这才懂了!”柳霞一边把头发扎到头巾里面,一面说道,
“服侍心爱的男人原来有这样的乐趣!”她感触很深地摇了摇
头。“女人终究是女人!什么男女平等对她都帮不了忙……”
    鲍里斯睁开一只眼睛。
    柳霞刚才经熨斗的热气一烤,脸颊显得绯红,一副家常打扮,
看上去非常舒适。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汗,顺手在她的胳肢窝下
呵了一下、她啪地打了他一下手,他也打回一下。两人扭在一起,
开始了一场不出声音的,欢快的搏斗。他放不住软绵绵的、难以
排遣的感情冲动,把她一把拉到怀里…
    “不行!”她双手抵住他胸脯,说道:“大家都起来了!”
    鲍里斯不肯放开她。
    “要是别人知道了呢……”
    “战士们对德国人的或是我们部队的进攻都比总司令部要知
道得早,至于这种事嘛……”            ”
    鲍里斯正穿衣服,柳霞在梳辫子的时候,门帘外面响起了很
懂礼貌的咳嗽声。
    “中尉同志,我想要点酒!”是帕甫努季耶夫响亮的声音。
“当然,如果还有剩下的话……”
    “有的,有的。”
    “是啊,没有燃料,这火点得起来吗?!”
      “别说废话!”鲍里斯故作严厉他说了一声。
  唉,这一下子闲话可有得听了!战士们会赞扬他:“别看咱
们排长年纪轻轻,表面上一副知识分子模样,干起来可不含糊”
战士们会把发生的事绘声绘色,说成是排长的一桩短暂的战地奇
遇,而且容不得他来说明,只能听之任之,由他们的兴致去说。
到时候会问这问那,怎么发生的?发生些什么事?唉,要躲过这些
目光如电的战士真是谈何容易,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鲍里斯隔着门帘把酒罐、茶缸塞给他。
      “不要给什卡利克喝了。你和其余的人也不要用大勺喝了!”
      “明白了!”帕甫努季耶夫朝排长眨了眨眼睛。
      “你干吗老眨眼睛?你会变成独眼龙的!”
    柳霞穿了一件黄色的连衣裙,胸口缀着黑色的吉普赛式的饰
带,一根长辫甩在背后。裙子的袖口上也镶着黑色的边。脚上穿
了一双平时很少穿的高跟鞋。她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是紧贴着身子,
裙子稍显得短,但这使得柳霞更象一个愉偷打开妈妈的衣箱,把
不是自己的漂亮衣服硬绷在身上的淘气小女孩。
    “您多漂亮啊,夫人!”
    柳霞背后的玻璃窗上结着各式各样的冰花,有的象一顶顶白
色的神奇的树盖,有的象蕨草,也有象花朵、象棕榈树冠的。她
拨弄着饰带,把它绕在乎指上。活脱活现一个待嫁姑娘的神态!
唉,女人呀,女人!你们是多么善于变幻啊!
    “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自己做了这件衣服……”
    “真不简单!好漂亮的裙子!好漂亮!”
    “你笑话我!随你便吧!反正我也没有别的衣服了。”柳霞
把鼻子钻在中尉那皱皱巴巴的仿佛让牛反刍过的肩章上,不觉心
里一震:一股强烈的烧焦味、泥土味和汗臭味竟没有能洗掉。“我
想做一件事……”她抑制着内心的不安,把手在空中摇了几下。
说道:“想演奏一首什么古老的曲子,再……哭它一场。可是没
有乐器,再说,我恐怕也忘了怎么弹奏了。”她抖动了两下睫毛,
就把脸转了过去。“女人哪!真会动情!……要咱们这号人神魂
颠倒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鲍里斯抚摩着她的辫子、颈项、衣裙——刚才在那洁白无暇的
童话境界里一掠而过的美丽少女的情影已经倏忽远行,她曾经出
现过的和可能会出现的形象已经飘然而去,消融在这刚刚来临的
日子里,化入平常的生活里去了,可他真想留住这形象,真想尽
情欣赏她一度曾经在眼前展现过的娇好形象,然而这幻影是瞬息
即逝,难以捕捉。就是这样的幻影有次出现在诗人眼前的时候,
曾使他达到诗情的顶峰,使他欣喜若狂,不能自已……
    柳霞也抓住他的手,把它按在自己胸前,提醒他,她就在这
里,在他身旁,年轻而美好,仍然穿着那件黄色的连衣裙,梳着
一根光采鉴人的松软的大辫子,但是她并不知道,她的目光重又
变得深沉幽远,她的整个脸庞,由于通宵不眠而显得憔悴消瘦,
始终带着俄罗斯妇女那种永世的忧伤和疲惫的神情。  
        ·                    *                    *
    大家在厨房里用早餐。柳霞虽然避开别人的目光,但是在饭
桌上张罗得比原先更起劲了。战士们意味深长而并无恶意地开着
玩笑,一定说中尉经历了一场恶战,和敌人一个对一个地肉搏,
虽说顶住了敌人的进攻,却消瘦多了,而他们全是些懒骨头,只
知道贪睡,而没有照学校里教他们那样去做——没有赶来助排长
一臂之力。而过去有个时候还算唱过一首歌呢,什么“瞧吧,是
我们的排长,带着自己的队伍,向前挺进,哎一哎一哈一哈,向
前挺进!”可这支队伍却光知道睡觉!多么糟糕!这是排里放松
了政治思想教育的结果,放松了,一定得好好整顿一番,免得年
轻的排长一个人替大家受苦!
    什卡利克什么也听不明白。他神情疲惫,萎靡不振,发紫的
嘴唇抖抖索索,他坐在桌子旁边象一个循规蹈矩的、虽然已经削
发剃度却又为七情六欲所苦的小和尚。有人让他喝点酒解解宿
醒——什卡利克竟然双手乱摇,好象发送什么恶鬼瘟神似的。于
是大伙儿就给了他一点腋白菜的卤汁,同时规劝他:“不会喝酒
就别喝!”
    柳霞收拾好碗盏,翻检起桌子肚里的东西来。在钮扣、线团
和生了锈的顶针箍中间找出了一支唇膏。
    她走到穿堂里,掩上了身后的房门,用唾液涧湿了已经发干的
唇膏,把它涂在因磨破而有点发痛的嘴唇上,就提起白铁桶悄悄
走出屋子。
    战士们正忙着洗衣服,刮脸,他们刷衣服和鞋子,一个劲儿
地抽马合烟,有一搭没一搭他说着闲话,不时取笑什卡利克几句。
中尉听着他们不紧不慢地瞎扯,心里不禁暗暗高兴,既然到这时
候还没有让他去见连长,也没有什么命令,看来还得在这儿待一
阵。
    谈话始终围绕着一个永世不变的题目,俄罗斯的庄稼汉,尤
其是士兵,只要一旦摆脱惊恐,能缓一缓气,就一定会捡起这个
话题。
      “有一次,吃过中饭,”帕甫努季耶夫眯起了一只眼睛。
“孩子们都不在家。那时候我姑妈和娘都已经死了。卓伊卡在收
拾桌子,而我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在屋子里忙乎,只是她两条
圆滚滚的腿在转来转去。窗子打开着,窗帘飘动着,院子里飘来
一阵阵大粪的味道。静得出奇。而主要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卓伊
卡收拾好碗碟。我说:‘好人儿,咱们也乐一乐吧?,卓伊卡在房里
跑得更加快了,放大嗓门嚷道:‘你们这些公狗就知道这件事儿!
你看看,菜园子还没有锄过,屋子里也乱七八糟,孩子们不知道
到哪里发野去了……’‘嘿,我说,菜园子嘛,当然也要紧。那你
就锄园子去吧。我可要对不起,找姑娘们去喽!,那时候我还年轻
力壮,会拉拉手风琴。我的卓伊卡这时奔出屋子。一分钟过去了,
没来,两分钟,五分钟……我正抽着烟,想入非非……嘴角喷出
两股烟。我那卓伊卡却一切准备就绪飞一样跑进屋来,噗通一声
横躺到床中央,叫着:‘你这死鬼,叫你闭气、憋死!' ……”
    屋子一片震天价的笑声,帕甫努季耶夫自己也纵声大笑起来,
眯起了由于对情欲的思念而变得火辣辣的眼睛,手里的剃刀就差
没把皮带都割断了。什卡利克正在吃白菜,噎得气都回不过来。
马雷舍夫用拳头在他背上敲了一下子,这位小战士摔下长凳,无
意中倒把白菜咽了下去。卡雷舍夫的鼻孔象马达那样噗昧一声,
把桌子上一块洋葱皮喷得飞起来打了个旋落到地上。就连醉酒以
后还未复原的柯尔涅依,阿尔卡季那维奇,虽然羞于开口说话,
此刻也抿起两爿苍白的嘴唇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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