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dae (满天星斗),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三篇7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Apr 24 09:22:00 2000), 转信
第三篇
一九六五年--一九七六年
65
一九六八年春天江青将魔爪伸向我时,毛一开始是袖手旁观。
问题出在娴身上。康生的反革命分子黑名单把娴也列了进去。大家都知道娴的
背景,因此康生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娴在美国人和英国人底下做过事,有英、美特
务的嫌疑。她的家里人在台湾,看起来有国民党的特务嫌疑。在文革碰头会上,康
生提出,应该立案审查。
江青也要审查我。江青说,李志绥也有政治历史的问题,是历史反革命,也要
审查。我的案子便交到汪东兴手中。
汪东兴回答康和江说,这两个人的政治历史都由警卫局审查过,可以再审查。
汪跟我说:“江青这是有意在搞鬼。这事由我来办理,你们都不要急。”但我知道
江青不会轻易放过我。
七月一日是中共的建党日,江青主持,在人民大会堂演出革命样板京剧《沙家
浜》。散场以后,江青对汪东兴说,牙痛几天了,要找医生看看。汪找我。我说不
好办,这是牙科,我治不了,何况江青正在找我的麻烦。再来,我怀疑这是江青设
下的圈套。江青闹牙痛也是种政治阴谋。
汪自然也想将江青斗垮,但他目前还不敢轻举妄动。汪说:“给她找个牙科医
生看看。你给他组织一下,这样会把关系缓和下来,不是更好吗?”我同意了。
我请了解放军总医院口腔科的洪主任和朱副主任,一同往进钓鱼台。
我们住进去后,一连等了六天,江才让他们检查牙齿。他们认为左下第三个牙
齿已极为松动,不能保留,应该拔掉。江同意拔除。洪提出,最好先注射一天抗生
素,第二天再拔掉。
下午由新来的护士给江做了皮肤敏感试验,没有反应,便给江注射了第一针。
过了将近半小时,江忽然说全身发痒,立刻叫起来说,这药有毒。护士是新来
的,年纪很轻,听得全身颤抖,哭起来。我给江做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的
徵象。
我取一粒镇静药给江吃。江拒绝了,吩咐秘书给汪东兴打电话。
不久汪由中南海赶来。江见到汪的第一句话是:“李志绥用毒药害我。”汪随
即叫我到大厅去等。
过了一会,汪来到大厅,问我详细情况。我讲了以后,汪认为可能是过敏反应。
我不以为如此,因为皮肤、血压、脉博、心脏都是正常的。我说:“我要立刻到主
席那里说清情况。”
汪说:“不行。江青要我打电话报告主席,你抢先去讲了,江青会闹得更厉害。
不如就在这里,等主席来了以后再说。”汪对毛还不完全了解,毛一向是先入为主,
汪不让我先去见毛是错的。
汪说完,就打电话去了。
我独自一个人在江的住所内的大厅等毛来。江青的警卫和工作人员都被江青歇
斯底里的行这吓坏了,对我是避之唯恐不及。过了一个小时,毛还是没有来。我真
是如坐针毡,心情如同犯人等待处决一般。
这时毛从大厅外走了进来,吴旭君扶头着他。我迎上去打招呼,毛瞪了我一眼,
昂头走过去,进了江的卧室。
汪来到大厅。我问他是怎么样向毛报告的。汪说:“我就说江青打了针,有反
应,请主席来。”
我一听,非常生气。我说:“我同你讲了,身体检查都正常。你为什么不报告
呢?这明明是江借机会要整垮我。”
我与汪正在交谈的时候,毛走了出来,仍然瞪了我一眼,走出大门,回中南海
去了。
汪对我说:“你回针织总厂,不要到厂子外面去。厂里警卫团的人多。你只要
在厂里,江青就不可能派中央文革的人绑架你。”
我赶回家里,娴还没有回来。我给她留了一个条子,只说最近有事,短时间不
能回家,然后到了针织总厂。
我在厂里躲了两星期,实在是闷得发慌,又提心吊胆。最后我跑去找汪东兴。
以下的情况就是汪告诉我的。
我离开钓鱼台去针织厂后,江青先将她的秘书、警卫、护士、厨师召集起来,
让他们“揭发”我下毒的罪行。每个人都签了字。
当夜林彪和叶群来看她。她向这二个人说,李志绥是历史反革命分子,又是现
行反革命分子。然后将没有用完的药交给叶群,让叶拿去化验,并且一再强调,这
是毒药,要写个化验证明送来。
叶是毛回到毛家湾住地,给汪东兴打了电话,说,江青的口气要出一个化验是
毒药的证明。汪说,还是找化验部门认真化验,是什么就是什么,这药是从警卫团
管辖的药房中取出来的。我们有规定,医生不亲手取、送或使用药品,医生只管开
处方。药如果有问题,那是我们药房的责任。
叶将药拿到军事医学科学院化验,正式报告为:经过化验,送的药品与标签上
药名相符,未验出任何有毒成份。
叶拿着余下的药和这份报告,到了钓鱼台,送到了江青的手上。江青看了报告,
勃然大怒,将药和报告扔在地上说,军事医学科学院里有坏人。叶说,这是林彪当
面交给院长去办的,他们不敢不认真办。于是不欢而散。叶将化验报告和药送到汪
东兴处备查。
此时江青与林彪的关系开始有了裂痕。汪东兴是倾林派的。我只是他们政治争
斗中,身不由已的棋子而已。
江青的牙病还没有治完,由林彪和周恩来推荐了吴和卞二位医生。江青将经过
的情况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写证明,李志绥使用了有害药物。他们被逼得没有办法,
找汪东兴问怎么办。汪说只能照科学态度,一是一,二是二,不能胡邹。结果,江
对这二位大为不满,赶他们走了。
江又找了周恩来,拿出秘书和警卫们写的“揭发材料”,要周立刻签字逮捕我。
周说,李志绥是毛的医生,如果逮捕他,不先请示毛不行。江让周去请示。
周回来以后,给汪打了电话,商量怎么办。汪坚决主张周去见毛,问毛的意见。
并且说,药是从警卫团药房拿的,因此汪要避嫌,不能为这事同毛谈。
周当天夜里去见了毛,将江青要逮捕我的意见告诉了毛,然后表示,李志绥已
经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了,大家对他很了解,工作中会有缺点,可是不会害人。毛
同意周的意见,并且表示:“李志绥一天到晚在我这里,为什么不害我,要害江青
呢?害我不是更方便吗?上次江青为了安眠药中有假的,就说医生、护士害她,我
说我的也有假的,这办法好,可以吃安眠药。”
汪对我说:“这个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可是江青不会死心,你还是不要回家。
江青这个人还会下毒手,找人绑架你。好在有卫生员小李同你在一起,有什么事随
时告诉我。”
我又到了针织总厂待了两个月。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江青和文革小组权倾一时,
无法无天,连毛都约束不了她。毛对江青的所做所为并不是样样清楚。她可以叫别
人绑架我,然后辩说不知情,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66
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七日,我仍躲在北京针织总厂。毛不令他亲自领导的六个
工厂组织工人宣传队,由支左的警卫团官兵(即八三四一部队)率领到清华大学,
接管清华。
现在毛决定要正式军管清华和北大两所大学。(译注:即“六厂二校”经验)。
清华在国内以理工学院闻名。清华大学学生的造反声势也不落于北大之后。一
九六六年春天,王光美是清华工作组的组员。当时她支持党委并反对造反派学生。
一九六七年五月,心怀愤恨的红卫兵领袖蒯大富在清华召开了一场盛大的“批斗王
光美大会”。
一九六三年,王光美随刘少奇访问东南亚,会见了印尼西亚总统苏卡诺。王是
中国国家主席夫人,因此穿上了件旗袍,戴了项链。红卫兵说这就是她资产阶级生
活方式的铁证。在这次清华园批斗大会上,王光美被迫穿上一件过紧的旗袍,戴上
了用乒乓球串成的项链。台下数以千计的红卫兵叫嚣着她下台的口号。自此后,清
华大学便处以无政府状态。毛决心施行军管。
下午四点,工人宣传队和八三四一部官兵到了清华。本来我是不用去的。但我
想亲身体验清华军管的过程。
军管会孙主任负责这次行动。
孙召开全厂大会,由各车间抽人,一共抽出男工一百五十多人,分乘几辆大卡
车开到清华大学。其他厂的工人宣传队也都陆续到了。总共有上百辆大卡车。后来
据报有三万人之多。在校外临时成立了领导小组,扬德中也到了。整理好队伍,向
校内行进。
我和卫生员小李夹在人众中。起初行动得很在秩序,但是快要走近物理系大楼
的时候,前面的队伍忽然混乱了。小李到前面打听,是学生们设了路障,不让宣传
队前进。
停顿不久,传来命令:冲破路障,继续前进。已近黄昏,周围景象逐渐暗淡。
我随着人潮向前走去。
突然一声巨响,前面喊道,炸死人了,接着抬下来血淋淋三个人匆匆过去。
天色昏暗下来,队伍已经凌乱,仍然慢慢向前挪动。忽然我听到像是刮风的声
音,很多人都抱着头,或用上衣将头包起来。我还莫名其妙的时候,小李脱了上衣,
将我包住。这时我才发现大如鹅卵、小如鸡蛋的石头像大雨一样从对面抛来。人群
四散躲避,天已全黑,石头不断袭来。小李拉着我向后退,到校门的时候,已经找
不到自己的队伍。天色太黑。我向小李坐在路旁,下了暴雨,全身淋透。
打散的队伍逐渐在一起,大家都在昏暗一片的雨淋中休息。
到清晨四点的时候,突然开来一辆卧车,沿途叫我的名字,我应声而起。停下
来,毛的司机张从车下来,看到我说:“快走,叫你哪。”我问他是谁叫我,张说:
“还不是主席?在人民大会堂一一八厅。也叫学生们的头头去。”
我上了车,随他到了人民大会堂。我一走 进一一八厅旁边的随从人员休息室,
大家哄然说:“大夫受苦了啊,挨了几块石头?”
我淋了雨,头很痛。吴旭君给我止痛片,又给我清凉油。我用清凉油擦了额角
和眉间。大会堂的服务员给我端来一碗热汤面说,先吃暖和一下。
吴旭君又来了说,毛叫我立刻到他那里去。我走进一一八厅,毛坐在沙发上看
书,见我进来,立起身。我急忙走过去。我这时感觉到毛是真的喜欢我。
毛拉住我的手,仔细端详我的全身,说:“怎么这样狼狈,全身都湿了。”我
说,外面在下大雨。
毛又说:“辛苦了。没有受伤吧?不要哭了。”
我猛然没有明白他的话,稍一沉吟才想到我擦了清凉油,眉心、眼角油光光的,
可能毛误以为我在流泪。我说:“我没有受伤,可是有三个人被炸了,不知死一没
有。”
汪东兴在一旁插话说:“死了一个,其他两个救过来了。”
毛说:“你先休息一下,换换衣服。我已经叫人通知清华大学的蒯大富、北京
大学的聂元梓、北京师范大学的谭厚阑、北京航空学院的韩爱晶、北京地质学院的
王大宝来这里开个会,中央文革的人参加,你也参加。”(1)
毛决意要“保”我。林彪、周恩来、康生和江青都会参加这个会。我和毛一起
参加,是表示我是毛的下属,这样他们想搞暗的也不行了。也许我不用再整日担心
被绑架了。
这次会议,江青和所有的人热络地打招呼,唯独对我不屑一顾。她仍为所谓下
毒一事怀恨在心。这对我到无所谓。无论如何,目前她奈何我不得。
我算是暂时通过了这次考验。
毛与红卫兵的这次会议在文革中是个里程碑。毛要学生停止武斗,并进行联合。
毛警告说,如果一直分成两派斗争不休,每个学校就会一分为二,成为两个清华、
两个北大或是两个北京师范大学。
会的当中,韩爱晶发言说:“现在大家都在引用毛主席著作中的一些话,来证
明自己行动的正确性。在引用时,可以有不同的见解,甚至完全相反的解释。主席
在的时候,容易解决。主席不在了,该怎么办?”
韩的话刚完,康生与江青就立刻斥责说:“你大胆胡说八道……”
这时毛接过来说:“这问题很好,我年轻的时候,就爱从不同角度看问题。至
于我说过的话,今后肯定会有不同的解释,必然如此。你看从孔老夫子到佛教、基
督教,从来还不是分成许多派别,有着许多不同的解释。任何事物没有不同的解释,
就不会有新的发展、新的创造。否则就停滞,就死亡了。”
但毛这次会议的目的却没有达成。红卫兵仍四分五裂,毛似乎决定不再信任年
轻人。八月五日,毛为表示对工人的关怀,经汪东兴给了他们一些巴基斯坦外交部
长胡珊送的芒果。毛的这一行动显示毛已对各成派系、相持不下的学生失去信心,
转而寄望于工人。不久后,数以百万的中学和大学相继下放农村。毛以为学生该跟
贫下中农好好学习,接受再教育。
汪东兴把芒果仪式,唱颂着毛语录的警句,然后把芒果用蜡封起来保存,以便
传给后世子孙。芒果被供奉在大厅的台上,工人们排队一一前往鞠躬致敬。没有人
知道该在蜡封前将芒果消毒,因此没几天后芒果就开始腐烂。革委会将蜡弄掉,剥
皮,然后用一大锅水煮芒果肉,再举行一个仪式,工人们排成一队,每人都喝了一
口芒果煮过的水。
在那之后,革委会订了一个蜡制的芒果,将它摆在台上,工人们仍依序排队上
前致敬,没有丝毫差别。
我跟毛说了芒果的趣事,他大笑。他觉得膜拜芒果无伤大雅,这故事也很有趣。
注释
(1)当时西方对此次会谈多有报导,并认为它是毛与造反派学生关系的转折点。
--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phy2.hit.edu.cn]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3.841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