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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e (满天星斗),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三篇14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Apr 24 09:26:31 2000), 转信
第三篇
一九六五年--一九七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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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叫吴洁和胡旭东从门诊部赶来游泳池。自从几星期以前,江青暗指我是
个特务后,我明白我不能再单独替毛治疗。这样毛就算出了事,也是我们三人一起
分担,江青没法子只对付我。我们让尚德延医生在门诊部准备好急救用具。我给毛
在左前臂皮肤作抗生素过敏试验。没有过敏反应。于是由吴旭君在毛的左臂部肌肉
内注射了第一针。
过了二十几分钟,毛咳嗽起来,但是咳嗽无力,不能将痰咳出。痰堵在喉咙中,
呼吸短促,毛晕厥过去。
大家立刻将毛的上身扶起,胡旭东用拳连续猛叩左前胸,叫喊“主席、主席”。
胡的叩击声过猛过重,毛年纪老了,很容易造成肋骨骨折。我担心他的慌张失措会
引起其他在场的非医务人员的混乱。我马上打电话到门诊部,叫急救人员带着氧气
瓶、呼吸器和吸痰器来游泳池,同时给毛做静脉输液,加上呼吸和心脏急救药物,
并且注入激素,缓解气管痉挛,提高身体的应激能力。
十分钟后,还不见尚德延等急救人员来到。我赶到游泳池外,向门市部跑去。
外面正下着大雪。到了门诊部前面,这些人正在等车。我急了,叫他们随我回去。
赶支游泳池书房内,毛还没有清醒,喉中的痰仍卡在那里。尚德延用吸痰器插
入喉部,开动马达,将痰吸出,然后给毛戴上面罩,接上呼吸器。
痰出来以后,毛睁开了眼睛,立即用手扯掉面罩,说:“你们在干什么。”我
问他怎么样,毛说:“我像是睡了一觉。”他发现左肘的输液针,又要去扯。我说:
“这可不要去掉,去掉以后,就不能注射药到血管里去了。”毛没有再扯,只是说:
“怎么这样多的人在这里,用不着嘛。”于是室内只留下我和急救的医生和护士,
其他的人退出去了。
毛晕厥后,汪东兴打电话给周恩来。周正在人民大会堂开会。周一听到这消息,
当场大小便失禁,都拉在裤子里。等周换好衣服赶到游泳池,毛已清醒过来。
周恩来到了以后,先去看了毛。看到毛已经安然无事,就走了出来。张玉凤拦
住周,说有事同周谈。
周同张谈话后,走到大厅,面容严肃。他叫我和吴、胡走到大厅南端谈话。
周首先详细问了发生晕厥的情况和抢救过程,然后说:“张玉凤刚才同我谈了,
她认为是打抗生素针的过敏反应。你们再研究一下吧。”
这时尚德延医生走过来,周让尚坐下,又讲了一遍。尚立即说:“这可不是过
敏反应。我将痰吸出来以后,主席即时喘过气来,才清醒的。”
周说:“这样吧,你们写一个报告给我,将发生这次危急病情的经过,你们如
何抢救,你们的诊断,都写清楚。这样,我可以向政治局报告。”歇了一会,又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政治局还不知道。如果没有抢救过来,可就成了大问题了。像
尚(德延)主任他们负责急救,这什么不早点到游泳池来,直到发生了危急情况,
才赶来。这多耽误事情。幸好抢救过来了。这是谁的主意?”
我说:“原来张耀词同志告诉我,张玉凤说,主席只同意吴洁和胡旭东进游泳
池,别的人不许进。氧气瓶和吸痰器机器,张耀词同志都不同意拿进来。这游泳池
里面没有医疗设备,我们进行治疗非常不方便。可是怎么讲也讲不通,这些事也不
可能由我一一向主席说明,经他同意再办。他病重了,不可能想到这些事情。”
周沉思了一下说:“要把游泳池这里面再改进一下,适合医疗工作。我同汪东
兴同志讲一讲,你们安装必要的医疗设备。”
给毛继续注射抗生素针以外,又服用了强心剂和利尿剂。张玉凤跑来问什么时
候可以排出小便,可以排出多少。我们按照平时的临床经验告诉她,一般四个小时
可以排出大约二千亳升(西西)小便。
张玉凤冷笑说:“你们有把握吗?”
我说:“治病不是算命。我们根据病的程度和所用药量能起到的作用来分析。
最重要的是,按规定的药量和时间服药。”
张说:“吃药我不管,这是护士长(指吴旭君)的事。”说完,她到书房里面
去了。
吴洁问我:“这个张玉凤是什么人哪?说话这么没有礼貌。”
我说:“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了。”四小时后,毛开始排小便,第一次排出
一千八百多毫升(西西)。大家都有了笑容。
毛很高兴,叫我们去他的卧房,详细问了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我们将病情向
他解释清楚以后,他说:“看来这个病可以治好。美国的尼克森总统要来,你们知
道吗?”
我说:“周总理讲过。”
毛说:“就在这个月二十一日来。我能够在这个以前好吗?”
我说:“只要坚持治下去,会见尼克森没有问题。”
毛说:“那好,你们给我治下去。”然后请我们一起在游泳池吃晚饭——清蒸
武昌鱼和涮羊肉。我们用餐时,毛问吴洁是不是党员,吴说不是。毛问为什么。
吴洁说,以前加入过国民党。
毛笑了说:“我以前也加入了国民党。这有什么关系?”然后对我说:“你向
北京北京医院打个招呼,叫吴洁入党,我是介绍人。”
吴洁就这样入了共产党。
晚上周恩来到游泳池,看到治疗见效,十分高兴,主动同我们照了一张合影,
又说:“我谢谢你们。我和小超大姐(即邓颖超)请你们吃春节饺子,外加一个大
蛋糕。”临走前,周又说:“二月二十一日美国总统尼克森到北京,你们一定要让
主席恢复到能够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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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森总统于一九七二年二月二十一日抵达北京。从二月一日毛决定接受治疗
开始,医疗组轮流昼夜二十四小时待命,尽全力使毛恢复健康。毛的身体大有改善。
肺部感染控制了,心律不规则的现象也减少了。水肿还只消退一部分,只好订做了
一套宽大的新衣服和鞋子。但毛仍喉咙肿胀,说话困难,体力很差。毛在尼克森来
访的一星期前,开始做身体锻练。他开始练习起立,蹒跚走路,后来已经可以让服
务员挽扶着起立和走一点路了。
尼克森抵北京的那天,我从未见过毛这么高兴过。毛一早起来,眼睛一睁开,
就开始不断询问尼克森抵达的时间。周福明给理了发,刮了胡子。头发上还擦了些
香味的头油。(毛上次理发到这时,已有五个月)毛坐在游泳池内的书房兼会客室
的沙发上等着。报告尼克森行踪的电话不断打进来。等到尼克森的飞机抵达飞机场,
毛立刻让护士长吴旭君传话出去,告诉周恩来,立刻会见。周非常为难,在电话中
说,要向毛说明,尊重国外的礼宾习惯,客人是先要到住地,稍做休息,换衣服,
再行会见。毛对此并未反对,只是不断地催促,并询问客人的情况。
周恩来为尼克森举行了午宴。宴会结束,尼克森回到钓鱼台国宾馆,毛决定即
刻会见。
医疗组为这次会面做了万全的准备。毛原来书房兼会客室内的氧气瓶、呼吸器
(季辛吉一九七一年七月秘密访问中国后,由他带来的)等医疗用具全部搬走。我
们把毛病重时用的大床拆掉,并将医疗用具搬到会客室与卧室之间的内走廊上,又
准备了一些小型轻便的急救设备,将氧气瓶藏在一个大雕漆箱里,其他设备则置于
室内的大盆景后面。不仔细看是很难看出蹊跷。这样万一有突然状况,我们可以在
短时间内将急救器具组合起来。周恩来只跟尼克森说毛有支气管炎。但我想美国总
统并不完全了解毛当时的病情。毛也只告诉他,他不能很好地说话。
尼克森与周恩来乘坐的红旗车抵达时,我已等在毛书房外的游泳池大厅。翻译
是唐闻生。尼克森是第一个进门的美方人员,随后是季辛吉,再来是后来成为美国
驻中国大使的温斯顿·罗德(Winston Lord)。我看见罗德时很吃惊——他看起来
只像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国务卿罗杰斯(Rogers)没有随行。尼克森当时用季辛吉
做他外交政策的第一发言人,因此周恩来安排罗杰斯会见中国外交部部长姬鹏飞。
尼克森总统进门时,我点头打招呼,并随他到毛的书房。然后我立刻到放急救
设备的内走廊上。会谈中曾有短暂骚动。随同尼克森的一位保安人员,被外交部礼
宾司的人引进游泳池改造成的大厅。这个大厅的屋顶是铝制的,四周门窗全部密闭。
这位保安人员是后进来的,他很急,用报话机同钓鱼台的美国代表团联系不上。警
卫人员不懂英语,叫来礼宾司的人才知道,由于尼克森走得太快,这位保安人员没
有看见总统到哪里去了。
书房和内走廊只以帏幔相隔,因此我听到了所有的谈话内容。会见尼克森的情
况,在尼克森的回忆录里,有详细的描述(这次会晤原本只预定了十五分钟,后来
谈了六十五分钟),在此不再赘言。但有一事,我至今仍然印象深刻。毛向尼克森
解释,虽然中美关系大有改善,但双方的媒体仍该不断地互相攻计,放放空炮。因
为两国人民敌意已深,不能马上接受结交友好的事实。台湾问题仍悬而未决。
送走尼克森以后,毛十分高兴。换上睡袍,坐在沙发上。毛主动伸手让我测量
他的脉搏。脉搏洪大有力,搏动规律。毛问怎样。我说,脉跳得很好。
毛问我:“你听到我同尼克森的谈话了吗?”
我说,我一直坐在书房门旁,听到了。尼克森来中国使我十分兴奋。我想一个
新时代来临了。我从小到大受西方教育,对美国深具好感。中美关系在一九四九年
以前一直十分良好。朝鲜战争爆发后,中美交恶。尼克森与毛会面表示双方愿意结
束敌意,开始友好关系。
毛说:“我很喜欢尼克森这个人。说话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不像那些左派,
口是心非。尼克森说,美国和中国改善关系,是为了美国和利益。这话说得多好啊。
这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心怀鬼胎的人好得多。中国何尝不是为了中国的利
益,才和美国改善关系嘛。”说完后,他笑起来。
北极熊的威胁使中美双方为共同利益寻求结合。
电视和报纸发表毛和尼克森握手言欢的合影。不明真相的记者说毛“红光满面,
神采奕奕”。许多人认为毛胖了,更觉得那表示毛身体情况良好。知道毛生病、说
话困难的美国媒体,则猜测毛是患了中风。但双方媒体都错了。毛患的是心力衰竭
所引起的水肿,此时还没有完全消退。
毛打了一次外交胜仗后,健康大为好转。在不间断的治疗下,到三月中旬,水
肿完全消退。肺部感染痊愈,不再咳嗽。重病期间戒了烟,咳嗽和支气管炎未再复
发。毛的精神高昂。这期间我常和他见面。我仍住在游泳池的换衣室里。
毛谈的最多的是中共和美国的关系。他认为在三十年代初期,国共和美国没有
来往,而美国也不像英国、日本、俄国那样在历史上就插手中国内部事务。到三十
年代后期,中共和美国官方还没有来往,可是有了一批像爱德加·斯诺和马海德这
样的人通过民间渠道,来到陕北。马海德后来还加入共产党,入了中国籍,娶了中
国妻子。
到第了二次世界大战期,美国派了一个军事代表团到陕北,直到大战结束,中
共和这个团相处得很融洽。由于这种关系,才能实现一九四五年八月毛去重庆与蒋
介石会谈,签订了和平建国的会谈纪要(就是双十协定)。
美国的罗斯福总统是与中共保持友好的总统,当然也包括那个时期的美国的美
国驻华大使馆,和美国军事代表团中的一些人。罗斯福总统去世以后,杜鲁门总统
就任,美国对中共的政策大变,给国民党经济和军事援助,要消灭中共。这才使中
国内战大规模爆发而不可收拾。如果罗斯福总统没有去世,国共历史和中国历史可
能会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个样子。中共和美国的关系,可能也要重写。
毛还多次谈到日本。他说,我们(中共)要感谢日本,没有日本侵略中国,我
们就不可能取得国(民党)共(产党)合作,我们就不能得到发展,最后取得政权。
好多日本人见到我们,都要赔礼、请罪。毛说:“我们是有你们的帮助,今天才能
在北京见你们。”这就是坏事变好事。
毛又说道,每个国家所遵循的社会政治制度是一回事,国家与国家的关系是另
外一回事。不能因为国家的制度不同,就互不来往。南朝鲜人喜欢吃辣椒,中国的
辣椒多得很,每年出口给他们三十万吨,这不是很好嘛。
他认为全球是三个世界之间不断的斗争。美国和苏联是第一世界,日本、欧洲、
加拿大、澳大利亚是第二世界。亚洲除了日本、整个非洲、拉丁美洲是第三世界,
中国属于第三世界。美国和苏联的原子弹多,也比较富。第二世界的国家,原子弹
没有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富,但是比第三世界要富。第三世界人口最多。中国穷,
只能侧身于第三世界。
在这种形势下,战争是要发生的,中国要准备打仗,准备美、苏在世界上闹事。
不能相信有持久的和平,或者所谓一代人的和平。
毛强调,中美关系突破以后,在全世界会发生很大影响,会发生一系列连锁反
应。一九七二年毛的另一次外交胜利,是日本首相田中角荣于九月抵达北京访问。
中共与日本的非官方关系已进行多年,双边贸易持续增长。
毛说,日本生气了,因为美国打破中美关系的僵局,事先没有告诉日本。日本
通过廖承志和高奇达之助办事处商谈,已经同意,田中首相九月来访问,实现邦交
正常化。
日本内阁首相田中角荣和外务大臣大平正芳,在九月二十五日至三十日访问中
国,发表了联合声明,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
毛接待田中首相的礼遇,一如接待尼克森。毛并认为,他与田中的交谈,较之
尼克森更为融洽。当田中为日本大战期间的侵华罪行道歉时,毛说如果没有日本侵
华,也说没有共产党的胜利,更不会有今天的会谈。毛跟田中说,他的健康状况不
佳,活不久了。这仍是毛的政治游戏。毛媾仍相信自己会长命百岁,这么说是想探
探国外对他的死亡会有的反应。
毛说,田中与他相同,都没有上过大学,都是经过艰苦的实践,锻炼出来的,
也只有像田中首相这样的人,才有魄力不顾日本自由民主党内的反对中共的传统政
策,做出建立中日外交关系的决定。
尼克森总统和田中首相也有一点颇为类似。两人都是在任期之内被迫去职。但
毛仍欢迎他们去访问中国,并将他们视为“老朋友”。中美关系没有如毛所原,进
展到正式外交阶段。美国对台政策仍未改变。直到一九七九年,美国吉米·卡特总
统在内,中共和美国才建立正式外交关系。那时毛已去世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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