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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e (满天星斗),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三篇16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Apr 24 09:53:06 2000), 转信


                                   第三篇
                           一九六五年--一九七六年
                                     83
    一九七四年七月,我们得知毛活在世上的时日不多了。
    进入一九七四年以后,毛两眼的视力已下降到只能分辨光亮与黑暗,手指放在
眼前都看不见了。说话不清楚,舌头似乎运转不灵,即使相当熟的人,也听不清他
在讲什么。嘴经常半张着,口唇很少闭拢。两手两腿,特别是右侧,更加无力,手
掌的肌肉和小腿 肌肉明显萎缩。
    经过多次向毛建议,毛同意再检查眼科,也查神经内科。张玉凤提出,听说四
川医学院(原华西协和大学医学院)的眼科好,最好请来看看。这很好办,只要肯
检查,找那里的医生都可以。我通过卫生部从成都四川医学院请来了四川省立医院
的罗医生。他们二位到北京后,都住在三0五医院里。
    在这期间,毛先检查了神经内科。由解放军总医院神经内科主任黄克维和北京
医院神经内科主任王新德检查。检查结束,毛问他们是什么病。他们踌躇了一下说,
要先讨论,再向毛报告。毛让他们讨论以后,写一个报告。
    我同他们回到三0五医院以后,他们都觉得毛的病很不好办。在检查以前,他
们设想可能是帕金森氏症,或者是有过小的中风。但是检查以后,他们共同认为是
种罕见的运动神经元病(motor neuron disease),在西方称之为肌肉萎缩症
(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也就是大脑延髓和脊髓内,主宰喉、咽、
舌、右手、右腿运动的细胞逐渐变质死亡。他们为了明确诊断,提出最好请上海第
一医院的脑神经内科主任张沅昌来共同研究。
    张沅昌来了以后,黄、王二位将他们的检查结果告诉了张。他同意运动神经元
病这一诊断。在中国人中,得这种病的人极少,张的临床经验已经有三十年,只见
过两个得这种病的人 。
    我问张,这种病的预后如何。张说,因为他自己对这个病的经验有限,在国外
文献报告上的统计,这种病如已侵犯到喉、咽、舌的运动神经细胞,最多只能活两
年。毛的右侧会持续瘫痪,他目前的病情已到前述阶段。因为喉咽、舌瘫痪,不能
吞咽,不能正常饮食,最好早点安装胃管,以保证必要的水量和营养。吞咽困难,
食物和水易流入气管而囤积肺内,引起肺部反复感染。最后阶段,无法吞咽,主管
呼吸的横隔膜和肋间肌肉麻痹,病人无法呼吸。这种病没有任何有效的方法,只能
稍微处长病人的生命。安装胃管可阻止食物囤积肺内。呼吸器可帮助病人呼吸。病
人的任何活动都要注意,可能因摔到而导致骨折。
    张沅昌的这些话,使我、吴洁、胡旭东都愣住了。这时的问题是怎么向毛写文
字报告了。这是一种极罕见的病,一般的医生都难于弄清楚。如何用通俗的语言,
说清楚病的所在和性质,使不懂医的领导人能够明白。最重要的是,如何跟毛说他
只能再活两年。
    我们向江东兴报告检查结果。只是病的名字,就解释了半个多小时。再说到病
的位置和性质,他完全不懂了。怎么样说明,也是没有用处。汪说:“怎么得了这
样一个怪病呢?”讲到预后可能只活两年,汪不相信。他说:“现在还能吃能喝,
怎么会只再活两年?”
    在讲到没有办法治疗时,汪说:“你们查了半天,就是这么一个结果。怎么行
呢?总要想想办法。”
    第二天我们向叶剑英报告结果。我们带上了神经系统的挂图、脑和脊髓的模型,
同时也带上了眼球模型。叶问得十分仔细。他对照着挂图和模型,很快了解了病情。
叶对医生一向十分信任,也比其他大部分的领导人了解我们的解说。他说:“眼睛
如果是白内障,好治。如果还有别的眼病,治不好,顶多就是看不见,不会有生命
的危险。但是这个运动神经元病,可是大问题了。”他主张在几个大城市里,分设
治疗组,专门收治这种病的病人,总结出比较好的治疗方法。
    隔了一天,周恩来叫我们向他报告病情。他也很快知道了病的性质和预后不好。
周那时的身体也不好,在等毛批准他动手术。据化验员分析,周每天从尿中要排出
不下一百亳升的血。周想做手术,医生们也认为不能再拖下去了。可是原来毛已有
话在前,不同意做手术切除。没有毛的同意,周不敢开刀。这时尿血已经这样明显,
没有人向毛报告。最后是邓颖超找化验员小李,让她向毛说明情况,争取毛同意。
小李也是医疗组的一员,因为不是医生,没有“医生专吓唬人”的嫌疑,而且尿血
是她在检验,情况了解得比较清楚。李向毛说明以后,毛同意了。周在一九七四年
六月一日住进三0五医院动手术。
    周对毛很关心。周提出可以让在纽约的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收集西方这病症的
治疗办法(1)。我们说明,美国至今也没有办法。周说:“这说就是绝症了。”
我们都默不作声。最后周说:“你们还是抓紧时间,研究些办法。不能治好,也要
想法延长生命。”
    一九七四年七月十七日,我到三0五医院和医疗组讨论下一步的办法。我们一
方面从内科和神经内科定出治疗和急救方案,另一方面又请了北京同会医院院长徐
祥和耳鼻喉科主任李春福参加进来,由他们拟出喉肌麻痹,特别是呼吸肌麻痹后的
应急措施。最后医生们都同意最好马上安装胃管。
    张沅昌特别强调,目前病变的范围涉及控制喉、咽、舌、右上下肢的运动神经
细胞,一旦主管呼吸肌肉运动的神经细胞受到病害,立刻就会呼吸停止,有生命危
险了。
    医疗组开会的同时,政治局会议也在举行。我稍后行知,就是在这个会上,毛
批评了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四个人搞小宗派。这也是“四人帮”一词的
起源。
    政治局会议结束时,我们正在全力制定治疗和急救方案。张耀词突然通知,毛
要到外地视察,立刻准备好,两个小时以后出发。汪东兴说,只同意我、吴洁、胡
旭东和两位成都来的眼科医生一同随行。神经内科医生回原来的医院侍命。
    我愣住了。毛的情况随时可能危急。研究治疗的办法还未讨论完毕,医生们也
得写报告,而且仍未决定如何处理所有的紧急状况。毛要走是谁也阻止不了。但专
家们应该随行。当前主要的病是神经内科方面的,所以神经内科医生应该去。耳鼻
喉科医生也应该去。也要带上内科医生、急救器材和气管插管(以防毛呼吸困难)。
我跟张费尽唇舌解释以上各点。
    张说:“汪(东兴)主任说了,停止研究。谁去谁不去,都已经定下来了。再
需要,也没有用。就按领导上的决定去执行。”
    我看再讲无益,便通知了吴洁和胡旭东,用车将他们接来。又让两位眼科医生
打点行装,带上必要的眼科检查器具,一同出发。
    我们随同毛乘专列前往武汉。
    在武汉一住两个月,症状更加明显。毛的喉、咽部肌肉麻痹加重,吞咽困难,
已经完全靠张玉凤喂饭,只能左侧斜卧才能让食物进入食管。有些食物吸入气管,
引起肺炎。但毛不肯让我们替他治病,不肯见任何医生。吴旭君每天见得到毛,总
转告我毛的情况。她也代我向毛传话,要毛见见医生,接受治疗。
    毛说什么也不肯。
    最后我写了一个详细报告,将他的病讲清楚,并附有图表解说。我请张耀词交
给毛。但我没有指出运动神经元病的预后情形,中国医生很少跟病人说他患了绝症。
医生们相信对死亡的焦虑会缩短病人的生命。给病人一丝希望,也许反而能延长生
命。没有医生愿意跟毛主席说他患了绝症。我的工作是延长毛的生命。
    毛看到这个报告十分不高兴。他说,医生只看到黑暗面,看不到光明面。吓唬
别人,也吓唬自已,起不了好作用。毛认为自已没有大的毛病。他想到一九六五年
春天,在武汉曾因受凉引起声带炎,说不出话来。我同他解释,这两种病不同。但
是毛并不相信。他只同意眼科检查。
    毛照例和眼科医生说了笑话,态度很客气。但说话不清楚,没有人听得懂。
    眼科医生诊断毛得了白内障。
    毛问他们,除了白内障,里面就没有别的病了吧。他们回答要动手术将眼内已
经混浊的水晶体掉,才能看出眼底、视网膜有没有病。毛听了以后,大不高兴。两
位医生退出去以后,他说,让他们走,看来医生们没有什么好主意。从此以后,毛
不再叫我们检查,连我也见不到他的面了。
    我真坐困愁城。万一毛出了状况,我得负全责。心情低沉,辗转难眠,食而无
味。我自觉对毛健康尽心尽力,毛却认为我们庸人自忧。我又跟汪东兴解释了武汉
行前我和张耀词说过的话,另外要汪找一位麻醉师和外科医生加入医生组,以防毛
有骨折情形。汪最后同意了我的意见。由湖北省委在武汉医学院(即原来在上海的
同济大学医学院)组成了一个以耳鼻喉科、外科和麻醉科医生为主的急救组。但武
汉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也没有见上毛一面。
    很多人都不相信毛病了。在武汉的时候,毛接见了菲律宾总统马可仕的夫人伊
美黛,李先念陪同。王海蓉和唐闻生也来了。她们发现毛口齿不清,常流口水,但
精神还是很好。我告诉她们,毛已经有了重病。她们说不像啊。唐闻生说:“主席
是个怪人,得了这么一个怪病。”
    毛在武汉期间,江青在北京。江仍在大张旗鼓,全力攻击周恩来。江权势日大
后,自比为武则天。报刊上开始大加吹捧武则天。江青为了见马可仕夫人,特别制
作了“皇帝服”和“太君鞋”。这套打扮难看极了。后来江青自己看了也不像样,
没有穿。毛有没有从中阻止,我不得而知。但王海蓉和唐闻生告诉我,这些事她们
都同毛说了,毛没有作声。我听了马上知道,毛不赞同江青的行径。
注释
(1)尽管中国方面努力收集美国对肌肉萎缩症的治疗资料,没有外国医生替毛做
过检查。
                                      84
    一九七四年九月,离开武汉到了长沙。
    毛要游泳。他决定加强锻炼身体。他说,这样可能会好,用不着检查,也用不
着治,在武汉那次说不出话来,还不是游泳治好的。
    这引起我们极大的恐慌,因为喉、咽肌肉麻痹,很容易呛水。手、腿本来无力,
一旦呛水,控制不住肢体,是很危险的。
    毛一贯的性格,决定要办一件事,非办不可,谁要阻拦的话,他不但大发脾气,
而且办得更加坚决。一组的人都深知毛的这个性格。最后汪东兴说,劝不得,一劝,
准僵。只能准备好救护器具。
    毛开始在室内游泳池游泳,医生们立在水池旁准备随时急救。但毛下水时间不
长,因为只要他的头没入水中以后,立刻咳呛不止,脸胀得通红,由陪游水的警卫
挽扶上来。后来毛在长沙又试游了两次,结果一样。以后毛没有再试着锻炼了。
    邓小平此时也来长沙看毛。邓回北京后和政治局报告毛健壮如昔,毛主席游了
泳。
    这次游泳锻炼后,毛活动量更少了,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因为躺的时间长,
而且只能左侧向下侧卧,否则就会呼吸困难。左边骨盆凸出的光皮压破了,成了褥
疮。每每一处愈合了,另一处又破损。这些褥疮直到毛去世时,都没有消失。毛开
始对安眠药过敏,全身出了皮疹,搔痒脱屑。我们换了安眠药,又擦了些外用脱敏
药,皮炎才逐渐消退。
    在长沙两个月期间,毛不肯见医疗组其他医生,我也只见了他几次。周恩来生
病后,毛对医生的敌意更加深了。周的膀胱癌八月又有反覆,又做了第二次手术。
毛引以为证说:“我说不能开刀嘛,一定要开。现在还不是又开第二次,我看还会
有第三次、第四次。不到呜呼哀哉不止。”又说:“老百姓有病还不是拖,拖拖就
好了。拖不好的病,也治不好。”
    北京的政治局势紧张万分。次年一九七五年一月即将召开十一届二中全会和第
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两个会中将有新的人事布置。政治局常委将通过邓小平出
任第一副总理、军委副主席、总参谋长和政治局常委,但江青等人大力反对,他
们要争王洪文出任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副委员长。离开会揭幕日期越近,两派都派了
代表来见毛,寻求毛的支持。
    王洪文代表江青一帮人到长沙来见毛。这年机要秘书徐业夫因患肺癌离职后,
张玉凤接过了徐所有的工作——收发文件(但因毛两眼失明,只能由张读文件给毛
听),安排毛的会面——张此时也想正式成为毛的机要秘书。汪东兴不愿意发出任
命,但王洪文鼎力支持。王、张两人这时期经常见面。王洪文说张玉凤在毛的身边,
又伺候毛,又要给毛读文件,太辛苦了,应另外派人给张玉凤洗衣服、做饭。毛对
王洪文给张安排的人事十分震怒。毛说:“谁要干涉我的内政,就给我滚蛋。”王
仓皇跑回北京。
    十月二日,王海蓉和唐闻生来到长沙。她们受周恩来委托,来见毛,主要是谈
“风庆轮”事件。原来在文化革命以前,经过毛的同意,为了发展远洋航轮,周恩
来提出,在自行制造的基础上,为运输需要可适当买些货轮。“风庆轮”是一九七
四年初于上海组装完成。江青指责买船是“卖国主义”,攻击周恩来。已回到政治
局的邓小平支持周恩来。两方相持不下,直到毛表态支持周恩来和邓小平,江青才
只好作罢。
    最后正式决定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由周、王共同主持筹备工作和从事安排。十
二月二十三日,周恩来和王洪文来了,是为两个大会所做的各项准备,向毛报告,
取得毛的决定。那时汪东兴已宣布张玉凤为毛的机要秘书。张对周抱怨:“你看,
现在什么事都要我管。主席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和管。你也不管管。”当
时弄得周很尴尬。
    一九七五年一月,十届二中全会通过任命邓小平为中共中央副主席、政治局常
委。稍后,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同意朱德为委员长,周恩来连任国务院总理,
邓小平出任常务副总理。毛坚持邓的任命,他需要邓来协肋周处理中央常务工作。
周的癌症使邓的复出政治舞台成为必要之举。邓于是主管了中央委员会常务工作。
江青一帮人仍未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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