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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和毛泽东一起行乞记》-16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Nov 28 21:08:31 1999), 转信

              第十六章  学校放暑假了
  暑假就要开始了,布告栏上贴出了一张布告,这振示各班的功课业巳考试
完毕,我们将获得两个半月的假期,全体学生可望在三日之内离开学校了。
  每个人都动手收拾行,笑容满面地准备回家度假。书籍都自教室中搬了出
来,装在箱子里;巨大的行李房中,这类箱子数以千计。在这两天之中,学生
的情绪异常兴奋,不断地进进出出,把那间大行李房弄到有如海关的大办公处
一样。人人有说有笑,喧闹异常。功课考完之後,每个人都生活于放假的气氛
之中。“你写信给你的太太了吗?她知道你就要回家吗?”“你的未婚妻会来
看你吗?”诸如此类的话,终日可以听得到。
  最後,所有的教室都空空如也,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的教室。我的书
籍、笔、墨、文具等等,仍然摆在桌子上,我的书籍还是塞得满满的。毛泽东
进来找我,他看到我还未动手收拾,便坐了下来,问道:“旭东,你什么时候
回家?”
  “我决定暂不回去!”我答道。“你真的打算留在学校吗?你上个月和我
谈到,我还以为你是说笑呢。”
  “不是的,”我说:“我决定先在这里停留一两个月,然後再回家去住上
一二十天。今後的两个月,学校一定很安静,我可以在这里做很多功课。”
   “你这两个月里的计划如何?打算做些什么功课?”
   “我打算把下学期的代数、几何、英文和地理等课目,自己先做一番研究 
,此外,我还打算读点哲学的东西。”
  “我知道了,那麽,校长准你留在学校里吗?”
  “准的,我昨天曾经去看他,告欣他我的打算。他表示这本来是违背校规
的,但由于我要认真读书,因此他也同意了。他告诉我,在暑假期间,门房和
四个校工会留在学校;因此,我不会感到寂寞。他说他会告诉校工和我住得近
一些,以便对我加以照顾。厨子也要有一两个留在学校,我的膳食也有人料理
。但是我必须自付膳费,学校不能负责任何额外的开支。”
  “听来很不错呀。我也愿意和你一起留下来,你以为如何?”毛泽东是我
最好的朋友,我自然很高兴,当即说道:“快去见校长。假定你喜欢的话,我
愿意和你一起去,这样可能对你有帮助,有一个好友作伴,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那是再好没有。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来。”
  “但是请你告诉我,”毛泽东有点犹豫:“你要给厨子多少伙食费?”
  “两块半钱一月。每餐一菜一汤。”
  “两块半钱!那就是说,两月需要五块钱!”毛泽东吃惊地说:“这太多
了!”
  “不,不多。我认为很便宜!但是,你不必担心花费的问题。假定你钱不
够的话,我可以借给你。走,现在我们快去见校长。”
  我们一起去见校长,他对毛泽东的请求毫无异议地接受。其他的学生听说
我们要留在学校,其中两个也要一起留下来。又要求我和他们一起去见校长。
校长也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因此,在那年暑假中,我们四个人继续留在学校。
我对那两个同学虽然很熟悉,但他们和毛泽东只不过泛泛之交而巳。我和毛泽
东都认为他们非常平凡,没有被挑选为新民学会会员的资格。
  夏天天气非炎热,因此下午根本不可能做什么事情。我们都是早上看书,
中饭之後,则作闲谈,但有时热到连闲谈也感到吃不消。温度之,我们即使坐
在那里不做任何事情,也会汗流夹背。
  我们几个人早上的工作各不相同。我从英文、代数开始,而毛泽东对这些
则毫无兴趣。他甚至根本不想去提高研究英文和数学的兴趣。他花费大部分的
时间阅读古典文学和历史。其馀的时间,我常以写字来排遗,但毛泽东的字却
写得非常恶劣,他从来不设法把他的字写得好一点。
  毛泽东留在学校的原因和我不同。他在家里全无温暖可言,假定他这个时
期回家去的话,他必须在田间帮助他的父亲收割庄稼。田里的工作,对他来说
,比最初他离家时更觉乏味。但在这里他仅有一双鞋子,巳经破得不像样子,
两只鞋的底子都巳经磨穿;因此,为了弄一双新鞋,他至少须在稍後的时间回
家一次。
  那个时候,学校所有学生几乎都穿着家里做的鞋子,穿着鞋铺做的鞋子的
绝无仅有。穿鞋铺做的鞋子乃显示不必要的浪费,目的不外是向人夸耀而巳。
因此,凡穿着这样的鞋子,其人总是被人瞧不起。那另外两个留校学生,有一
个穿了一双很漂亮的鞋铺做的鞋子。对我来说,这种鞋子反不如毛泽东所穿的
那双破鞋有价值。那位伙伴发觉我们对他鞋子的观感,即不再穿,毛泽东的那
双破鞋反而获得了实正的荣耀。
  我们只有几个人,就更显出彼此性格的不同。我觉得保持我的书桌、书籍
和房间尽可能的整洁是一种道德上的责任,而且这也是我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性
;即使没有人天天要来检查,我也是如此。然而,另一方面,毛泽东的书桌却
永远是乱七八糟。这在我们的书室里也并无两样。我的书室永远是整洁,而有
次序,毛泽东的书室则是一塌糊涂,他从未想到要来一次洒扫。有一次我开玩
笑地向他说:“大英雄如果不能治理他自己的房间,怎样能够治理天下呢?”
毛泽东回答道:“大英雄一心想着治理天下,就没有时间来治理房间了!”
  暑假期间,学校没有热水供应,因此,每个人必须到厨房去烧自己所用的
热水。我每天洗澡一次;但在那样的大热天,毛泽东却经常数日不洗澡。他抱
怨我洗澡洗得太勤了。“真是不必要的麻烦!”他说。我常用下面的话来反驳
:“润之,你的汗臭太难闻了!”那是真的。但他置若罔闻,而且完全不以为
意。我对他的劝告丝毫不能改变他那邋遢的习性。起初我们四个围坐一桌子吃
饭,可是过了不久,那两个学生却移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去了。当时毛泽东完全
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忽然作这样的决定!
  毛泽东不仅对自己的不清洁洋洋自得,并且对我喜欢爱整洁的习惯大加反
对。我在饭後,总是刷牙一次,他却讥笑说:“吃过饭之後,就必须刷牙麽?
这是富人子弟的典型习惯!你是个十足的绅士,是吗?”于是他送我一个“富
人子弟”的绰号。後来他又叫我“布尔乔亚”,但在那时他还不认识这个名词
。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清洁及表示布尔乔亚的习性。但是我却看不出来,属
于无产阶级或共产党的人,为什么要在这些事情上妨碍别人的自由意志,或强
迫别人过不清洁的生活。
  在学校里,我们必须自己洗衣服。我非常喜欢这种工作,因为这可使我们
的读书生活得到调剂;但毛泽东对这种工作非常厌恶。我们彼此之间的性格、
背景和生活习惯虽然这样的不同,我们也常常毫不犹豫地互相批评,但是我们
都从来没有真正的吵过。事实上我们彼此双方都很欣赏,并且觉得必须相互尊
重。彼此批评一阵之後,我们总是以大笑来作结束。我们都喜欢开玩笑,因为
可以藉此得到松弛和调剂。
  这些小意见上和习惯的的不同,并不妨碍我们严肃的讨论。每天下午我们
都有一段长谈,通常都是没有特定话题,而以当时所发生的事情为谈论中心。
特别是讨论我们在报纸上所读到的新闻。
  我们对德国谈论得很多,因为当时,中国人对德国日本怀有特别的敬意,
虽则我们巳经体验到日本也摹仿德国。毛泽东当然崇拜俾斯麦和威廉第二,但
是我对这两个人所表现的性格却绝无好感。关于这两个人我们曾发生若干次的
激辩,这种辩论最後总是又把我们引到中国的教育制度问题上去。
  第一师范,认为教育宗旨最重要。大礼堂入口处的横匾上,写着面几个大
字:“德、智、群、美”这是民国元年首任教育总长蔡元培的宗旨。但所谓群
育,往往是摹仿了德国和日本。毛泽东认为这一点最值得赞赏。我却不表赞同
。我说:“蔡元培的宗旨虽然很有道理,我却认为平凡得很。其中只有美育一
点比较新颖。当时蔡元培曾就这个问题写过一篇很好的文章,题名『以美学代
宗教』。”
  “但是,”毛泽东坚持说:“群育比什么都重要,假定国家弱的话,讲美
学又有什么用呢?首要的事是克服我们的敌人!与美学教育又有何关系呢?”
  “在古代的诗、经典和音乐中,德性的完美是最着重的。那也就是同样意
思。”
  “假定民族衰弱的话,德性完美又有何用?”毛泽东反诘道:“最要紧的
事是强盛起来。一个人要能够以力量征服别人,能征服别人即表示这个人有德
性。”我们的基本观点是这样的不同,然而在我们欢快的热忱的青年时期,我
们又哪里知道这种不同的深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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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28.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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