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和毛泽东一起行乞记》-28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Nov 28 21:11:44 1999), 转信

            第二十八章  离开沙滩之後
  我们离开昨夜歇宿的地方,决定仍然沿着河岸继续前进,因为这似乎是到
安化唯一的道路。
  我们拿起包袱,准备开始今天的行程之时,一条大青蛇忽然从河岸低处的
草丛中爬了出来。那里正是离毛泽东几分钟前还在睡觉的地方不远之处。这使
我颇为吃惊,因为昨天夜里,这条看来含有剧毒的爬虫当离此不远。假定当时
它发现了毛泽东,是否会咬他一口呢?又假定它爬过树林时,我当时的处境也
极其危险。那只老虎原来只是我神经过敏幻想出来的,这条毒蛇才是实实在在
的东西。我想到人们所说假定被毒蛇咬着,毒液会顺着血管流到血槽,很快会
传遍全身的情形。在这人迹稀疏的地方,万一被毒蛇所咬,那是万无生望,因
为要寻找医生或任何治疗都不可能。我把想到的情形告诉毛泽东,彼此决定再
不在荒野露宿了。
  我们单调地走着,那条河岸似乎无尽无穷。沿着河岸,每隔一段距离,便
有一段又矮又宜的树丛。我们走过之时,常常想到这好像是军队阅兵时的样子
。我们似乎是在阅兵,而军队正在向我们敬礼。
  走了约莫一个钟头,到了一座石桥之前。挢的石皮上刻着:“到安化县城
走右边”几个大字。于是,我们过了桥,顺着右边的一条路走下去。这条路虽
然巳与那条河分开来了,但却又把我们带到一群山岗之中。在一个小山脚下的
路边上,有一个由四根柱子搭起来的方形凉棚,四边无墙,就像通常的凉亭一
样。凉棚下边摆着一条长凳子,以供行人坐息。
  我们在那条凳子上坐下来,举目向四周眺望一环,我看到一条羊肠小径,
直通到一座小山之项,山项上有一座小庙。我告诉毛泽东让他等我一会,便急
急跑到山项,发现那座庙非常的小,庙墙宽仅四、五公尺,高亦不过七公尺左
右。正中间供着一尊石像。墙是白色的,并无刻字。那里风景甚好,站在山项
上极目远眺,东、南、西、北一望无际。我走下山去,从包袱里取出笔墨,然
後又回到庙里,在白墙上写了两个大字:远大。及至我回到毛泽东歇息之处,
发现多了一个路人,他们正在交谈。毛泽东问我那庙的名字。我答:“不知道
它名字,但我刚刚在墙上写了『远大』两个字。你记得,在学校里杨(怀中)
先生教我们人格修养的五个原则,其中头一个便是『远大』。他说『远大』的
意义,便是一个人的行为和思想应该放得远,目标应该放得高。一个应该不断
想到超于平庸的某些东西。我一直没有忘记他所讲的那一课,当时那话嵌进了
我的心灵。对我来说,这些话实在意义深远。”
  毛泽东立时领悟,说道:“对极了,确实对极了!”
  离开凉棚,走了一小段路之後,便见到一间路边茶馆。我们便向茶馆主人
乞讨早饭。它和一般同类茶馆一样,店主是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女人。她看来人
很和气、通达,不一会便给我们每人拿来一大碗米饭。当时我忽然想到,她是
否知道那座山庙的来历呢?于是就问她小庙的名字。
  “这是刘邦庙。”她答道。
  “刘邦?”毛泽东问道:“那两个字怎样写?”
  “我不会写字。我只知道那个庙叫刘邦庙。”
  “这附近有叫刘邦的人吗?”毛泽东继续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女店主说:“我在安化县城出生,在那里结婚,搬
到这里才两年的时间。对本地的事情实在知道的太少。”
  毛泽东沉思片刻,又说道:“刘邦是汉朝第一个皇帝的名字。他不是这里
的人。他不是这里的人,甚至他他前生前是否曾巡游过这一带地区也成疑问。
因此,我实在想不出这庙为什么要取他的名字。”
  “我的确不知道。”女店主答道:“我连刘邦是汉朝第一个皇帝,也不知
道。”
  “你知道那个庙为什么要修建在山顶上吗?”毛泽东追问道。
  “那我更不知道了。”她很有耐性的回答。
  正巧那时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来像是女店主的丈夫,于是我们就把关
于那小庙的问题向他请教。下面就是他告诉我们的话:“这所小庙为什么会取
名刘邦庙,我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有人说刘邦是皇帝,另外一些人又说刘
邦庙的刘邦只是和刘邦皇帝同名的另外一个人。究竟哪个说法正确,我亦不知
道。关于这个小庙建造的故事则是这样的:很多年以前,有一个人生了病,病
得很厉害,巳经到了死亡的边沿。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没有康复的希望了。後来
有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名叫刘邦的人,给他开了一药方,告诉他吃
下那药之後,他的病就会好了。他醒来之後,便叫他的儿子照方煎药。服药之
後,他的病丙然真霍然而愈。为了纪念他梦中遇见的刘邦,于是他便建了这座
庙。”
  “这刘邦是皇帝吗?”我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店主的丈夫回答道:“有人说他是皇帝,另外的
人说不是。我弄不清楚。”
  “这庙修建了多长时间?”毛泽东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巳经看到这个庙,现在我巳经二
十六岁了。这里很多人都说,那是一座古庙。这种说法是否可靠,我就无法判
断了。”
  向店家两夫妇致谢过後,拿起包袱和雨伞,我们又再踏上漫游之途。走路
之时,我推敲那个庙的来历。那刘邦是谁呢?然而“是谁”的问题果真有什么
意义吗?不过,无论如何,刘邦这个名字倒是唤起了我们的一些记忆。因此,
我们继续走着的时候,毛泽东特别感兴趣的皇帝,便成了我们的谈话的题目。
  “刘邦为什么叫刘季呢?”毛泽东问道。
  我解释说:刘是他的姓,季是他的字,或者说是他的名,其情形有如他之
字润之以及我之字子升一样。
  “刘邦是历史上第一个平民做皇帝的。”他一边思索一边说:“我认为他
应称得上一个大英雄!”
  “哪里话!”我表示不同意:“刘邦是坏人!不过,确也有很多坏人被称
为英雄的。”
  “他以平民的身分,组织一军队将秦的暴政推翻。”毛泽东
激辩道:“他是汉朝的建立者。你怎样能说他是一个坏人呢?”
  “他是一个坏人。他太自私了;就他作为皇帝来说,他也太自我中心化了
。”我解释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是坏人的原因。他只不过是一个怀有政
治野心而成功了的人罢了。也许他的心肠并不坏,然而因为政治野心继续增长
,终于使他心地卑劣,理想愈来愈淡,人格也开始堕落,于是他便成了一个坏
人。”
  “刘邦至少也算得是平民革命者,他成功地推翻了泰的暴政。”毛泽东反
驳道。
  “是的,他推翻了暴政,然而他自己却制造出另一个暴政。秦被推翻,汉
取代了它的权位。又有什么区别呢?两者都是东西。”
  “我想,”毛泽东若有所思的说:“你认为革命力量控制了全国之後,他
就应该建立民主共和吗?可是,在两千多年之前,哪里会有人想到民主共和这
类事情!人们根本不曾听说过这样形式的政府!那个时代,他是不可能认识民
主制度的。”
  “是的,我知道。”我说:“不过他即使不认识民主共和政治,至少也应
该避免残酷暴政的出现!”
  但毛泽东却坚持道:“假定你把他所处的时代加以考量,再把他和那个时
代的其它皇帝比较,你就不会认为他残酷了。”
  我仍然不表同意,说:“他是奸诈而又绝无情感的人。你记得他的很多朋
友和将军为他出生入死,在他成功之後,这些人也都成了有名的领袖人物,但
他却又害怕这些人会篡夺他的天下;于是,他就把他们统统杀掉。你记得,在
这些人之中,有的是被乱刀分尸,诛灭九族的吗?他心里藏刀,实在是非常残
酷的坏人!”
  “可是,假定他不杀他们的话,他的江山就不会稳固,而他本人的皇位也
多半不会长久。”毛泽东道。
  “那麽一个人为了政治上的成功,就必须杀害他的朋友吗?”我问道:“
政治就是彩票一样吗?人们购买彩票,头奖照例只能由一个人获得。这样一来
,政治上的成功和买彩票实在并没有什么两样。刘邦为人,不仅残酷、卑劣、
奸诈,并且下流,没有教养,只不过是一个卑鄙的流氓而巳!”
  “你这些话究竟何所指?”毛泽东问道。
  “他做了皇帝之後,在他故乡所作的《大风歌》,便是说明他的心术之最
佳例子。你还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吗?『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头一句表示他狂妄自大的个性;第二句显出他向家乡父老
显露威风;第三句则清楚地表示;他认识到,他的江山要继续保持下去很困难
,必要寻求忠实而可以信托的勇士,但也觉得并非易事。”
  “这就是你所以说他卑鄙而无教养的原因吗?”毛泽东问道。
  “是的,不过,我还有一个更好的例证。你知道他曾封他侄子为羹颉候的
故事吗?”
  “羹颉候?没有听说过。”
  “他很穷困的时候,有一回他问他的嫂嫂要一碗汤喝,被拒绝了。于是,
他就把这件事情永远记在心中,并且永远不肯原谅他的嫂嫂。等他做了皇帝之
後,他就封他的侄子为『羹颉候』,使他成为官廷中被取笑的对象。”
  “我认为那太可笑了!”毛泽东笑道:“但是现在我却想起来另一件事情
。那便是,他对你的祖先非常客气。他把你的祖先萧何任命为一个宰相!”
  “是的,”我表示同意:“那是因为我的祖先不是一个军人。假定他是军
人的话,早在做宰相之前,必然也会象那些人一样,被砍成肉块了。萧何只是
对法律和文化有兴趣,因而,他不会对他皇帝的地位有任何威胁。”
  “他对张良也不错呀。”毛泽东尽可能搜寻一些有利的证据,来证明刘邦
并不是一个坏人。
  “那麽,张良为什么修道去了呢?”我问道:“这不过是由于他为了要找
一个随时可外出访道的藉口,等到有一天他看到刘邦对他发生怀疑要杀害他之
时,便出走而巳。在这个问题上,请你相信我的说法。政治是世间最卑污的一
种行业!你能否告诉我:一个人政治成功之後,他基本上还算是诚实的人吗?
绝对没有的事情。就以秦始皇,汉高祖、唐太宗、宋太祖、成吉思汗、朱元璋
和一些其他的皇帝作例子来说罢,他们之中有一个诚实的人吗?没有。在中国
,从古代起,那些崇拜权力者在精神上都是卑下的。这两种东西似乎永远连在
一起,以武力夺取斑位就显示精神的卑下。”
  我十分清楚,毛泽东不想这个辩论继续下去,要不然我就可能直接批评到
他。我们两个人都明白,在他的野心中,他是以刘邦自况的;而在另一方面,
我也知道,他不肯承认自己是小人。

--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28.139]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325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