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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九回 朝鲜主称臣乞降 卢督师忠君殉节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9 16:55:04 2000), 转信

清史演义
第九回 朝鲜主称臣乞降 卢督师忠君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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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清太宗登极之日,称清太宗自此始。有不愿跪拜的外使,并非别国,乃是天聪元年
征服的朝鲜。朝鲜国王李倧,本与满洲约为兄弟,此次遣使来贺,因不肯行跪拜礼,即由太
宗当日遣还,另命差官贻书诘责。过了一月,差官回国,报称朝鲜国王,接书不阅,仍命奴
才带回。太宗即开军事会议,睿亲王多尔衮,与豫亲王多铎,请速发兵出征。太宗道:“朝
鲜贫弱,谅非我敌,他敢如此无礼,必近日复勾结明廷,乞了护符,我国欲东征朝鲜,应先
出兵攻明,挫他锐气,免得出来阻挠。”仍是声东击西之计。多尔衮道:“主上所虑甚是,
奴才等即请旨攻明。”太宗道:“汝二人当为东征的统帅,现在攻明,但教扰他一番,便可
回来,只令阿济格等前去便了。”是日即召阿济格入殿,封为征明先锋,带兵二万,驰入明
畿,并授他方略,教他得手便回,阿济格即领命而去。不到一月,阿济格遣人奏捷,报称入
喜峰口,由间道趋昌平州,大小数十战,统得胜仗,连克明畿十六城,获人畜十八万等语。
太宗即复令阿济格班师,阿济格奏凯而回。此次清兵入明,不过威吓了事,明督师兵部尚书
张凤翼,宣大总督梁廷栋,闻得清兵入边,把魂灵儿都吓得不知去向,一个不如一个,大明
休矣!日服大黄药求死,听清兵自入自出。瘟官当道,百姓遭殃,实是说不尽的冤屈。
    话分两头,且说清廷自阿济格班师后,即发大兵往讨朝鲜。时已隆冬,太宗祭告天地太
庙,冒寒亲征,留郑亲王济尔哈朗居守,命武英郡王阿济格屯兵牛庄,防备明师,睿亲王多
尔衮豫亲王多铎,率领精骑作了冲锋的前队。太宗亲率礼亲王代善等,及蒙旗汉军,作为后
应。这次东征,是改号清国后第一次出师,比前时又添了无数精采。清太宗穿着绣金龙团开
气袍,外罩黄缀绣龙马褂,戴着红宝石顶的纬帽,披着黄缎斗篷,腰悬利剑,手执金鞭,脚
下跨一匹千里嘶风马,左右随侍的,都是黄马褂宝石顶双眼翎,亲王贝子,前后拥护的,都
是雄纠纠气昂昂的满蒙汉军,画角一声,六军齐发,马队、步队、长枪队、短刀队、强弩
队、藤牌队、炮队、辎重队,依次进行,差不多有十万雄师,长驱东指。描写军容,如火如
荼。
    到了沙河堡,太宗命多尔衮及豪格,分统左翼满蒙各兵,从宽甸入长山口,命多铎及岳
托,统先锋军千五百名,径捣朝鲜国都城。这朝鲜国兵,向来是宽袍大袖,不经战阵,一闻
清兵杀来,早已望风股栗,逃的逃,降的降,义州、定州、安州等地,都是朝鲜要塞,清兵
逐路攻入,势如破竹,直杀到朝鲜都城。朝鲜国王李倧,急遣使迎劳清兵,奉书请罪,暗中
恰把妻子徙往江华岛。那时朝鲜使臣,迎谒太宗,呈上国书。太宗怒责一番,把来书掷还,
喝左右逐出来使。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倧闻了这个信息,魂不附体,早知今
日,何必当初。亟率亲兵出城,渡过汉江,保守南汉山,清兵拥入朝鲜国都,都内居民,还
未曾逃尽,只得迎降马前,献上子女玉帛,供清兵使用。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幸亏太宗有
心怀远,谕禁奸淫掳掠。假仁假义。入城三日,已是残腊,太宗就在朝鲜国都,大开筵宴,
祝贺新年。好快活。
    又过数天,复率大兵渡过汉江,拟攻南汉山,适朝鲜国内的全罗、忠清二道,各发援
兵,到南汉城,太宗遂命军士停驻江东,负水立寨。先锋多铎,率兵迎击朝鲜援兵,约数
合,朝鲜兵全不耐战,阵势已乱,多铎舞着大刀,左右扫荡,好象落叶迎风,飕飕几阵,对
面的敌营,成了一片白地。造语新颖。李倧闻援兵又溃,再令阁臣洪某,到满营乞和。太宗
命英俄尔岱、马福塔二人,赍敕往谕,令李倧出城亲觐,并缚献倡议败盟的罪魁。李倧答书
称臣,乞免出城觐见,缚献罪魁两事。太宗不允,令大兵进围汉城。
    是时多尔衮、豪格二人,领左翼军趋朝鲜,由长山口克昌州,败安黄、宁远等援兵,来
会太宗。太宗命多尔衮督造小舟,往袭江华岛,一面令杜度回运红衣大炮,准备攻城。多尔
衮即派兵伐木,督工制船,昼夜不停,约数日,造成数十号,率兵分渡。岛口虽有朝鲜兵船
三十艘,闻得清兵到来,勉强出来拦阻,怎禁得清兵一股锐气,踊跃登舟。不多时,朝鲜兵
船内,已遍悬大清旗帜,舟中原有的兵役,统不知去向。
    大约多赴龙王宫内当差。
    清兵夺了朝鲜兵船,飞渡登岸,岸上又有鸟枪兵千余名,来阻清兵,被清兵一阵乱扫,
逃得精光。清兵乘势前进,约里许,见前面有房屋数间,外面只围一短垣,高不逾丈。那时
清兵一跃而入,大刀阔斧的劈将进去,但觉空空洞洞,寂无人影。多尔衮令军士搜寻,方搜
出二百多人,大半是青年妇女,黄口幼儿,当由清兵抓出,个个似杀鸡般乱抖。多尔衮也觉
不忍,婉言诘问,有王妃,有王子,有宗室,有群臣家口,还有仆役数十名,即命软禁别
室,饬兵士好好看守,不叫妇女侍寝,算是多尔衮厚道,然即为下文埋根。一面差人到御营
报捷。
    是时杜度已运到大炮,向南汉城轰击,李倧危急万分,又接到清太宗来谕,略说:“江
华已克,尔家无恙,速遵前旨缚献罪魁,出城来见。”至是李倧已无别法,只得上表乞降,
一一如命。清太宗又令献出明廷所给的诰封册印,及朝鲜二世子为质。此后应改奉大清正
朔,所有三大节及庆吊等事,俱行贡献礼;此外如奉表受敕,与使臣相见礼,陪臣谒见礼,
迎送馈使礼,统照事明的旧例,移作事清,若清兵攻明,或有调遣,应如期出兵,清兵回
国,应献纳犒军礼物,惟日本贸易,仍听照旧云云。李倧到此,除俯首受教外,不能异议半
字。当即在汉江东岸,筑坛张幄,约日朝见,届期率数骑出城,到南汉山相近,下马步行,
可怜!行至坛前,但见旌旗灿烂,甲仗森严,坛上坐着一位雄主,威稜毕露,李倧又惊又
惭,当时呆立不动。到此实难为李倧。只听坛前一声喝道:“至尊在上,何不下拜!”慌得
李倧连忙跪下,接连叩了九个响头。可叹!两边奏起乐来,鼓板声同磕头声,巧巧合拍。作
书者偏要如此形容,未免太刻。乐阕,坛上复宣诏道:“尔既归顺,此后毋擅筑城垣,毋擅
收逃人,得步进步,又有两条苛令。每年朝贡一次,不得逾约。尔国三百年社稷,数千里封
疆,当保尔无恙。”较诸今日之扶桑国,尚算仁厚。李倧唯唯连声。太宗方降座下坛,令李
倧随至御营,命坐左侧,并即赐宴。是时多尔衮已知李倧乞降,带领朝鲜王妃王子,及宗室
大臣家眷,到了御营。太宗便命送入汉城,留长子次子淏为质。次日,太宗下令班师,李
倧率群臣跪送十里外,又与二子话别,父子生离,惨同死别,不由的凄惶起来,无奈清军在
前,不敢放声,相对之下,暗暗垂泪。太宗见了这般情形,也生怜惜,遂遣人传谕道:“今
明两年,准免贡物,后年秋季为始,照例入贡。”猫哭老鼠假慈悲。李倧复顿首谢恩。太宗
御鞭一挥,向西而去。清军徐徐退尽,然后李倧亦垂头丧气的归去了。弱国固如是耳。
    太宗振旅回国,复将朝鲜所获人畜牲马,分赐诸将。过了数日,朝鲜遣官解送三人至沈
阳,这三人便是倡议败盟的罪魁,一姓洪,名翼溪,原任朝鲜台谏,一姓尹名集,原任朝鲜
宏文馆校理,一姓吴名达济,原任朝鲜修撰,尝劝国王与明修好,休认满洲国王为帝,也是
鲁仲连一流人物,可惜才识不及。此次被解至满洲,尚有何幸,自然身首异处了。清太宗既
斩了朝鲜罪首,无东顾忧,遂专力攻明。适值明朝流寇四起,贼氛遍地,李闯张献忠十三家
七十二营,分扰陕西河南四川等省,最号猖獗。明朝的将官,多调剿流贼,无暇顾边,太宗
遂命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降将,攻入东边,明总兵金日观战死,复于崇德三年,授多
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右翼兵,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统左翼兵,分道攻明,入长城青山口,
到蓟州会齐。
    这时明蓟辽总督吴阿衡,终日饮酒,不理政事,还有一个监守太监邓希诏,也与吴阿衡
性情相似,真是一对酒肉朋友。至清兵直逼城下,他两人尚是沈醉不醒,等到兵士通报,阿
衡模模糊糊的起来,召集兵将,冲将出去,正遇着清将豪格,冒冒失失的战了两三回合,即
被豪格一刀,劈于马下。到冥乡再去饮酒,恰也快活。麾下兵霎时四散,清兵上前砍开城
门,城中只有难民,并无守兵,原来监守太监邓希诏,见阿衡出城对敌,已收拾细软,潜开
后门逃去,守兵闻希诏已逃,也索性逃个净尽。还是希诏见机,逃了性命,可惜美酒未曾挑
去。清兵也不勾留,进行至牛阑山,山前本有一个军营,是明总监高起潜把守。高起潜也是
一个奄竖,毫无军事知识,闻清兵杀来,三十六策,走为上策。崇祯帝惯用太监,安得不
亡?清兵乘势杀入,从芦沟桥趋良乡,连拔四十八城,高阳县亦在其内。故督师孙承宗,时
适家居,闻清兵入城,手无寸柄,如何拒敌?竟服毒自尽。子孙十数人,各执器械,愤愤赴
敌,清兵出其不意,也被他杀了数十名,嗣因寡不敌众,陆续身亡。完了孙承宗,完了孙承
宗全家。此外四十多城的官民,逃去的逃去,殉节的殉节。
    清兵又从德州渡河,南下山东,山东州县,飞章告急,兵部尚书杨嗣昌,仓猝檄调,一
面檄山东巡抚颜继祖,速往德州阻截,一面檄山西总督卢象昇,入卫京畿。继祖奉到檄文,
忙率济南防兵,星夜北趋,到了德州,并不见清兵南来,方惊疑间,探马飞报清兵从临清州
入济南,布政使张秉文等,统已阵亡,连德王爷亦被掳去。看官!你道德王爷是何人?原来
是大明宗室,名叫由枢,与崇祯帝系兄弟行,向系受封济南,至此被掳,这统是杨嗣昌檄令
移师,以致济南空虚,为敌所袭,害了德王,又害了济南人民。颜继祖闻报大惊,又急率兵
回济南,到了济南,复是一个空城,清兵早已渡河北行。继祖叫苦不迭,只得据实禀报。杨
嗣昌至此,惶急异常,密奏敌兵深入,胜负难料,不如随机讲和,崇祯帝不欲明允,暗令高
起潜主持和议,适卢象昇奉调入京,一意主战,崇祯帝令与杨嗣昌、高起潜商议,象昇奉
命,与二人会议了好几次,终与二人意见不合。未曾出兵,先争意见,已非佳兆。象昇愤
甚,便道:“公等主和,独不思城下之盟,春秋所耻。长安口舌如锋,宁不怕蹈袁崇焕覆辙
么?”嗣昌闻言,不禁面赤,勉强答道:“公毋以长安蜚语陷人。”象昇道:“卢某自山西
入京,途次已闻此说,到京后,闻高公已遣周元忠与敌讲和,象昇可欺,难道国人都可欺
么?”是一个急性人物。随即怏怏告别。寻奏请与杨、高二人,各分兵权,不相节制。折
上,由兵部复议,把宣大山西兵士属象昇,山海关宁远兵士属高起潜。崇祯帝准议,加象昇
尚书衔,克日出师。
    象昇麾下,兵不满二万名,只因奉命前驱,也不管好歹,竟向涿州进发。忠而近愚。途
中闻清兵三路入犯,亦遣别将分路防堵,无如清兵风驰雨骤,驰防不及,列城多望风失守。
嗣昌即奏削象昇尚书衔,又把军饷阻住不发。象昇由涿州至保定,与清兵相持数日,尚无胜
败,奈军饷不继,催运无效,转瞬间军中绝食,各带菜色。象昇料是杨嗣昌作梗,自知必
死,清晨出帐,对着将士四向拜道:“卢某与将士同受国恩,只患不得死,不患不得生。”
众将士被他感动,不由的哭作一团。我看到此,亦自泪下。旋即收泪,愿随象昇出去杀敌。
象昇出城至巨鹿,顾手下兵士,只剩五千名,参赞主事杨廷麟,禀象昇道:“此去离高总监
大营只五十里,何不前去乞援?”象昇道:“他只恐我不死,安肯援我!”廷麟道:“且去
一遭何如?”象昇不得已,令廷麟启行。临别时执着廷麟手,与他一诀,流涕道:“死西
市,何如死疆场?吾以一死报国,犹为负负。”语带寒潮呜咽声。廷麟已去,象昇待了一
日,望眼将穿,救兵不至。象昇道:“杨君不负我,负我者高太监,我死何妨,只要死在战
场上面,杀几个敌人,偿我的命,方不徒死。”遂进至嵩水桥,正见清兵峰拥前来,胡哨一
声,把象昇五千人围住。象昇将五千人分作三队,命总兵虎大威领左军,杨国柱领右军,自
己领中军,与清兵死斗。清兵围合数次,被象昇杀开数次,十荡十决。清兵亦怕他厉害,渐
渐退去。象昇收兵扎营。是夜三鼓,营外喊杀连天,炮声震地,象昇知清兵围攻,忙率大
威、国柱等,奋力抵御,可奈清兵越来越多,把明营围得铁桶相似。两下相持,直到天明,
明营内已炮尽矢竭,大威劝象昇突围出走。象昇道:“吾受命出师,早知必死。此处正我死
地。诸君请突围而出,留此身以报国!卢某内不能除奸,外不能平敌,罢罢!从此与诸君长
别。”此恨绵绵无尽期。遂手执佩剑,单骑冲入敌中,乱斫乱劈,把清兵杀死数十百名,自
身也被四箭三刀,大叫一声,呕血而亡。如此忠臣。为权阉所陷没,可恨!
    象昇自擢兵备,与流寇大小数十战,无一不胜,且三赐尚方剑,未曾戮一偏裨,爱才恤
下,与士卒同甘苦,此次力竭捐躯,部下亲兵,都随了主帅殉难,大威、国柱,因象昇许他
突围,方杀开血路而去。象昇既死,杨廷麟始徒手回来,到了战场;已空无一人,只见愁云
如墨,暴骨成堆,二语可抵一篇吊古战场文。廷麟不禁泪下。检点遗尸,已是模糊难辨,忽
见一尸首露出麻衣,仔细辨认,确是卢公象昇。原来象昇新遭父丧,请守制不许,无奈缞绖
从戎。廷麟既得遗尸,痛哭下拜,我亦欲拜之。亲为殓埋,遂会同顺德知府于颖,联名奏
闻。杨嗣昌无可隐讳,只说象昇轻战亡身,死不足惜。崇祯帝误信谗言,竟没有什么恤典。
到了高起潜星夜遁回,廷臣始知起潜拥兵不救,交章弹劾。起潜下刑部狱,审问属实,有旨
正法。这杨嗣昌仍安然如故,后来督师讨贼,连被贼败,始畏惧自杀。小子曾有一诗吊卢公
象昇云:
    慷慨誓师独奋戈,臣心未死耻言和。
    可怜为国捐躯后,空使遗人雪涕多。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行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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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鲜之不敌满洲,固意中事,然亦由朝鲜漫无防备之故。乞盟城下,屈膝称臣,受种种
胁迫之条约,真是可怜模样,然亦未始非其自取耳。若明廷统一中原,宁不足与满清敌?顾
于熊廷弼、袁崇焕,则杀之磔之,于孙承宗则免职回里,任其殉节。独遗一善战之卢象昇,
又为权阉所忌,迫死疆场。谁为人主,而昏愦至死?故人谓亡明者熹宰,吾谓熹宗犹不足亡
明,亡明者实崇祯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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