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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ckysea (飞鸿踏雪泥),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门门门》之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02日08:44:14 星期一),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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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一到秋天欧长风心情就格外明朗
    阳光像在金水中涮过的一样。
    记者部办公室一片辉煌。
    小猪仔，宝贝pig：
    每次读你的信总是泪流满面，人生太短，相遇相识太不容易，能读到你的
信，听到你的消息，我已很满足，但求老天助你一臂之力！我们能早一点在一
起，我也别无它求！思念的痛苦会让我知道我活着的意义，谢谢你让我明白什
么是真爱。
我知道你的每步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而来，所以我很敬重你，但我更加疼
惜你的小命，如果你没有一个很好的身体，成功也不会持久，很多生命的快乐
你还享受不到你就只能叹息。所以你一定要锻炼身体，而且严格控制饮食（晚
上不许喝啤酒，一天不超过一杯）！！！体育运动可以使你精力更沛，工作更
有效率，这是千古真理！你必须定期向我汇报你的体育。
    共同奋斗，保重！！保重！！
                                  Yours,worm
                                    即日
    欧长风读着读着笑起来，继而眼睛又湿润了。淌出两行热泪，一如从前。
    岁月在磨洗着记忆，美丽的更美丽，污浊的更污浊。
    三年了。那时候，欧长风刚被选为文学社社长，正筹备着上任后的第一期
社刊，更主要的是他的长篇小说《浮躁的净土》第三稿刚刚写毕……
    那是大二时的一个金色的傍晚。
    木子老师答应今天帮助修改《浮躁的净土》一书的最后一稿，让欧长风下
午把文稿送到家里。
    一觉醒来，已是四点半了。抹了把脸欧长风把文稿往包里一揣，慌里慌张
下了楼，包往车后架的夹子里一塞，骑上自行车后支架擦着地一溜火花地窜出
了校园。跑到家属楼才发现文稿不见了。
    那可是几个月的心血啊！
    抬手一看，六点了，欧长风无奈而沮丧地给木子挂了个电话，说了情况。
带着核桃胡似的脸挪回了教室。
    “同桌，快过来。”抬头一看同桌李菁正同一个一旁端坐的女孩说着什么。
    欧长风从前排拉了椅子侧坐了下来。
    “是丢什么东西了吧!”
    “文稿!你捡到了！太谢谢了!我已找半天!”欧长风正心急火燎。
    “没有。”
    “没有?没有你穷开什么心呀!别惹我，我正烦着呢！”
    “瞧你猴急样!这是什么?”李菁从桌子里拿出个绿包轻轻地在欧的头上拍
了一下说：“不是我，是人家何小姐，不然你的稿子早让捡破烂的捡走了!”
    欧长风一眼就认出那包正是自己丢的。大喜过望，一把攥在手里。一看文
稿都在，悬着的心落了地。
    女孩长得漫圆的长脸，两只眼睛如两池春水，柔顺黑中透着浅黄的长发飘
溢着淡淡的嫩黄瓜的气息和青春女孩子那种特有的乳香，浅浅铺泻在她白瓷般
的肩上。典型的清水芙蓉清纯玉女型,难怪有“静若处女”。很美。真的美。
    “太谢谢你了，哪儿捡的?”两年的大学生活使他洗去了初来时乡土本能
式的自卑，发了几篇象模象样的小说后，不时还装出一副少年得志。差校也有
差校的优势，它总能使一些本不能自信的人完全的由衷自信,虽学不得什么但内
心总充斥着欢娱。不是说幸福是一种感觉嘛！讲起话来也伶牙俐齿的。充分证
明了达尔文的进化论，环境往往使天生蠢才进化为天生英才，所以欧也就成了
同学心中的天才。对于同窗分封的“文豪”称谓也欣然应允。
    “就在校大门口。”女孩的声如黄鹂，吐气如兰。
    “咋知是我的呢?”他企望的并不是答案。
    “上边不是有你的大名嘛!我本打算交给学校，一看里面尽是文稿，才知
道是你的。小说写得不错，我一口气读完了。”
    “让你见笑了。你是哪个系的?”听此话，多少有了点满足，想找句诙谐
而文雅而与众不同的语句，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
    “中文系同你一届。”
    “中文系的?真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让你大作家如此悲天悯人?”
    “前几天，我遇到个朋友，也是中文系的，听了他惨绝人寰的故事后我大
动恻隐之心，不禁泪如雨下。”
    “别太夸张了，有什么也快让我感动感动。”
    “他说他去年毕业后，别人一听说他是学中文的，都不愿接收，最后万般
无奈去了动物园，还是动物园的同志有阶级感情，咬牙接受了他，让他去——
装熊，就是让他穿上熊皮，关在笼里张牙舞爪来充真熊表演。我的朋友感动的
泪雨滂沱，面对着毛主席像发誓，决不辜负领导们的一片苦心，不管什么时候
都要有个熊模熊样，为祖国为人民彻底熊他一回。一天，正表演着他一不小心
滑进了老虎的园子里，威猛的老虎看着他，舔了舔舌头自得地走过来走过去，
吓得他忙退去熊皮，高喊救命，就这紧急关头，老虎向他轻轻一扬“爪”说道：
“别喊，别喊，我也是中文系的毕业生!”
    “哈哈!你真逗!”
    “给你讲了这么好的一个笑话，也不通报一下你的芳名?”
    “何澜。”
    “何澜？有篇名位什么，那个《小弟》的作者也是何澜，该不会是阁下
吧！”
    “雕虫小技，让你见笑了。”
    “嗬，还真是你。天下还真有这等巧事，怪不得一些酸文人开篇就写：有
缘千里来相会，写的太好了。这期我准备搞个专题讨论呢!我已约了几个老师
和朋友，让他们都写点自己的看法。我也计划写个评论，一直忙尚未来得及动
笔。”文章的确写得好，但“计划写个评论”却是临场发挥。
    “哟，谈得这么投机，把我晾一边啦!”一旁的李菁笑嘻嘻的。
    第一期要刊发的稿子已定了，就差欧长风的评论了，即然给人家说了就得
写呀!苦思冥想写成了，但总感觉写的不是很到位，才发觉自己并非十足的天
才，有些文题也偶然力不从心。但此等只是次要的。见见何澜才是正果，但总
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然也太失校园文豪的面子了。
    仲秋的夕阳不火不愠，浅浅的柔光点播在校园的草坪上、高大的法国梧桐、
合欢树和静静的长椅上。
    “你谈谈你这篇文章的创作背景和表现手法吧!”欧长风一副大家口气，
先在气势上占领居高点。就象古时沙场临兵骂阵一般，打过打不过先吓你一跳。
    “手法谈不上。”何澜甩了一下胸前的长发，阳光中飞舞着缕缕金丝像观
世音临风一般，“我和弟弟很谈得来，他自幼就很懂事，还会体谅人，丝毫没
那种城市小孩的娇气和溜痞气。十几年了，自然有很多的大事可写，但我想捡
几件最平常的事，可能在每个家庭都可能发生的事进行细节描写。所以文章中
我全让每一个细节来表达人的心态。细节描写也不要太多暄染，白描最好，反
正我是这样认为的，也就这样写了。”
    “很有点新写实的味道，还原生活。是不是电影看多了，蒙太奇手法都用
上，我看文章每一个章节就像一个小画面，很真切。”
    “你还真说对了，我真爱看电影，尤其是欧美言情片，拍得真棒。背景搭
配、画面组合、音乐铺陈、内心表现真是不错。写文章也力求点画面的感觉。”
    “你如此痴迷电影，什么时候，我请你看电影吧!算是对你拾金不味的表
扬。”
    “嗬，你还真拿自己的作品当金子呀!”
    “怎么你以为它是皇冠上的宝石?”
    “还真不知你这人还这么自信?”
    “是不是早就心有戚戚焉？你看我的作品有何特点？”
    “有两点最明显，一是写的比较长，二是写的比较臭。当然错别字比较多
也是一大特点。”
    “愿闻其详。”欧长风对其不专业的评价义愤填膺。
    “人进入社会就进入了一种游戏规则，在规则中人的幼稚一点点被磨掉，
原有的人性的良知也在自我私利下有限地保留。所以善恶的讨论也不在是绝对
的定义，而是，是否破坏了起码的社会平衡规则你是要讲述这么个理信念吗？”
    “你的这篇作品的主题不是就想表达一个志高气傲、才华横溢、秉义正直
的青年最后被世俗的社会步步逼死的吗?他开始嫉恶如仇，力斗奸佞，而到最
后却是贪婪奸诈，为虎谋皮，自私卑鄙，在肉欲上无耻下流，丧心病狂。从而
想说明：一个想体现自身价值的人在社会上同世俗的搏斗要么是牺牲，要么就
是被同化，成为新的世俗。而别无它路可走吗?写的真深刻真有社会意义，社会
真的就那么脏吗”
    “对，不错!社会就是一局血腥的游戏，对勇敢而睿智人的游戏。这个游
戏本身就是个悲剧的游戏，无论参与者是谁，他都只有牺牲。因为他有欲望，
欲望就是原罪，原罪就是悲剧!”欧长风象探宝者猛然发现了一块硕大的宝石，
圆睁睁的眼睛射着光采，“你接着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耐，而可悲的有些人为了改变自己的无耐而殃及无
鼙，这就给社会造成了巨大的恐惧与不安，所以你的书尽量地阐述建立社会基
本道义，基本规则的必要性，对吗？事件本身无所谓真假，可能性概率是故事
真实性的唯一标准,偶然事件不具有必然性`代表性，不应该是小说所追求的,
所以小说故事讲述的完善与否在乎它的普遍
意义而不在于它的是否发生.这是你的创作哲学吗?”
    “你的构思是非常精巧而不留痕迹。明线上是主人公毕云逍因爱失败而生
恨，产生对女人的报复，再加上毕云逍在工作中处处受压，甚至是险些断送事
业，被迫与世俗同流合污。而真正的主线是毕云逍的心路历程，他由清高骨傲，
冰清玉洁到最后无耻下流，放荡形骸，在品质上他由质朴善良、行侠仗义、不
惧邪恶到最后变成了贪婪阴险丧心病狂而死。表象是因患绝症而死，其实是在
爱情的打击下，事业的打击下，社会反攻倒算的报复下他的死亡是必然的。其
实他的灵魂，早就死亡了!这本身就是悲剧!他的躯体的死亡仅是矛盾集中结果
的表现形式。明暗两条线铺开着并排而行。”
    “我就是这样想的，我的作品好多人看过，他们都没看出真正的内涵。”
欧长风像寂寥的心界遭遇了知音。
    “所以你就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几近完美，正当别人为其感慨
时，你又告诉大家，这是个故事，然后一步步地解构，否定其真实性。接着你
又给大家道出了所谓的“真相，”这样读者就自然而然怀凝这个“真相”真实
度进而表述你的故事观：故事的多种可能可能永不会发生而又可能随时发生。”
    “好，好，太好了!你说的太对了，这我还真没考虑到。你对文学很有自
己的见解，不愧为中文系的，旁门左道毕竟不比正宗真传呀!”
    “文学大师学中文的有几个? 鲁迅是学医的，郭沫若是考古的，艾青、冯
骥才是画画的，现在正红火的余华原来不也是个牙科医生？你的作品写的还是
很大气的，我真的很欣赏。刚才逗你玩的，不要真哦！”
    “谢谢，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平时看些什么书?” 狡滑的人住往被冠以
聪慧，弱智的人就常被赞为朴实。欧长风的这句话无论从那个角度阅读，都可
以说最朴实的。
    “爱看些诗啦，尤其是爱情诗，象徐志摩、舒婷、戴望舒什么的，其次爱
看外国的爱情经典名著《飘》、《红与黑》等等。”
    “典型的崇洋媚外的小资产阶级意识情调，我就比较爱国、爱看唐诗。”
    “你什么时候从王朔的小说里爬出来了，一股子‘痞腔’，不过‘痞’得
很逗。”
    “王朔?哼，这小子也没跟我混两天，不然写得会更精彩。”
    “大言不惭!说说你为什么爱唐诗。”
    “爱它的‘贵族气质’，尤其是李白，那豪迈的气势、高傲的人格、宽广
的胸襟、忧国忧民的品格、雍荣华贵的语言……”
    “从哪本书上看的李白简介!说点新的、自己的!”
    “这就是我自己的。他的诗的确有种贵族气质。贵族气质并不是说阶级意
义上的文化，而是民族文化，文学追求的境界，是种气象。它追求崇高、典雅、
哲化、诗化及生命的关照和个性的释放与张扬。中国的文学之所以没得到诺贝
尔奖，就是太平民化、世俗化。”
    “我读书不象你读得那么深层，我只读画面意境，有诗意的东西。宽阔的
广场上那起落的鸽群、典雅堂皇的教堂、清澈的河流、律动的雕塑等，总能给
人一种美的遐想，在这种氛围中生活，生命总是充满灵性。”
    “那你应该到法国去，蓝色的赛纳河、高高的艾菲尔塔、神圣的巴黎圣母
院……”
    “我就是准备到国外去，可惜不是法国而是美国。我姨妈一家都在纽约，
我姨妈没有生育，抱养了个孩子，就是我表哥，小时候他长得难看死了，现在
长得又高又帅，而且还是纽约大学教师，据姨妈说还是全校最年轻的副教授。。
他们前一段还说让我去他们那儿上学，我妈嫌我年龄小，让等等再说。”
    “去吧，龙的故乡龙太多了，挤在一块就成了虫。到了国外龙就腾飞了。
何况中国人到美国学中文系更是龙行天下。”
    “那你怎么不去腾飞腾飞呢?我天天背单词，头都背晕了，只剩腾云驾
雾。”
    “怎么去?让我背着小麦、玉米、骑着毛驴、牵着绵羊去!”
    “嗬，你真逗!”何澜笑得一片灿烂。
    “对，这也是个办法，他们如不给我签证，我就把羊和毛驴赶进白宫去!”
    “哈……哈……”何澜笑得天纯静纯静的。
    转眼就是期考。考的还算顺利，不过马建业考精读抄自己的卷子时，两人
配合不够专业，而被监考的高兰兰点了名，不过考场被点名的有好几个，大学
考试不就那么回事，
    教师敷衍学生，诗书教化的学生自然礼尚往来。彼此心照不宣，一觉一悟
心领神会。因此受到处分的学生，常被校方评为思想觉悟不高。
    考试结束，同学们象猎人追赶的兔子忽忽地都跑回了家，欧长风跑得不是
最快的一个，他本想再找何澜聊聊，却实在没有合适的理由。回家也好，一年
都没回去了。看看村人如何看待我这个有村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看着他们
的神情肯定心情不错。
    别离两年的小村并无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屋、那梁、那墙。草是草。苗是
苗。但这些突然变得亲切了起来。父母一看儿子回来，忙着去接行李，小侄正
吮着小手指，圆着个眼也围着他前后转，不时偷窥包裹里看是否有什么好吃的。
欧长风把在省城买来的糖果分给小侄子，小家伙高兴得又蹦又跳。邻居的小孩
也都蹭了过来，欧长风也都一一分发，得糖果的小孩们一哄而散。
    忙完后，欧长风拿上从城里买的一盒昂贵的“金芒果”在街上转着，果然
很多人都把他往家喊。在没文化人的眼里知识比金钱更珍贵。每到一家，欧长
风都受到了“皇帝”般的礼遇。又是倒茶、又是让座、又是拿土果，欧长风也
嘘寒问暖一番递上烟。人活着真有意思，啥时候都要好好活着。忙乎完了，烟
也散完了。欧长风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田野，残留的庄稼在嗖嗖的寒风中飘舞。
    将来干什么?他猛然想起这个问题。
    看来自己要学会记忘记了，太多的东西都应该忘记，不然这些都必然成为
未来发展的障碍。首先要忘记你曾是个农民，小农主义会害死自己；其次要忘
自己的出身，老记着这些可能令成为自己的思想包袱，影响发展。要想超几脱
俗，必然脱胎换骨！父母没有给自己很好的背景，这种遗憾不能留给下一代，
自己要成为子孙的骄傲！、
    走出了这片土地，就不能再回来!不然太没面子了，他捡块砖头掷向前面
的一棵小树，小树”咔喳”一声折成两截，砖头又斜擦过后面的一棵，后边的
小树也被削下一大块树肉，晃了几晃才没倒下。
    夜晚的小村依旧沉寂。欧长风躺在床上抽着父亲的劣质烟，不时被呛得喘
不过气来。说来也怪，平时挺想家的，到了家却又找不到几个能说话的人，儿
时的伙伴见了面除了寒喧两句，实在找不到什么共同的话题。走进他们中间反
而使他们和自己都很尴尬。
    看来，家乡是不再属于自己了，自己成了异类。
还是学校更好些，想想这两年的大学生活，总是充满着新奇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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