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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ckysea (飞鸿踏雪泥),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门门门》之十三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02日09:03:15 星期一),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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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3月15日那天的文化广场煞是热闹，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各商家不失时机倾巢
出动宣传自己的产品。一幅幅宣传横幅在氢气球的牵引下在空中胡乱扭动；五颜
六色的宣传单也是铺天盖地；身着艳红旗袍的促销、宣传小姐抿着猪肝色的唇笑
得石榴似的嘴机器似地背着充满恶俗诱惑的广告词。省消费者协会、省技术监督
局及多家职能部门，平时办事连个兔影也找不着，而今象死了爹一样来的齐刷刷
的。个别领导还亲自出马，努力做出一幅亲民的形象，一看记者来拍照，挤着头
笑得更勤奋了。投诉台上围得水泄不通，有拿着灯泡说没钨丝的；有抱着电视说
没显象管的；有拉着冰箱说把食品给烫坏的；还有人拿着避孕药说吃后一胎生了
3个的……
    欧长风不时地选角度拍照，突然几个衣着粗俗、皮肤黝黑、表情木讷的农民
进入了他的镜头。他们肯定有重要投诉内容，不然不会成群结伙，大忙天的来凑
这热闹，装闲适！欧长风走上前亮明自己的身份，几个农民一见记者，激动地直
嚷嚷：“给俺曝曝光吧!亏死俺了。”其中一个大眼黑脸高个稍胖叫扎根的农民看来
有点文化，是代表牵头人，他气愤地述说了他们的遭遇。
    俺们都是枫县青龙镇老饭店村的农民代表，去年俺们从省农丰种子公司买了
240袋二两装的他们公司培育的“黑巨丰2号”西瓜种子，种植了330亩地。俺
也按照宣传说明书上种植管理方法做了，种子发芽后苗子黑旺，然而正当俺想着
大丰收的时候，却发现瓜苗吃了“添加剂”似的疯长，瓜田长得麦田似的。这可
乐坏了小孩们，摸瞎捉迷藏再不用趴着、躺着、蹲着了，只要往里边一钻，伙伴
们一天也找不着。挂果却相比显得怪谦虚，西瓜长得拳头似的就再也不长了。别
村西瓜收获都是用汽车、马车拉，而俺村的却省劲得多，提个篮子足够了。高春
旺家种了三亩半地，三天就收了一马车西瓜，由于瓜小别人不愿收，卖了三天卖
了40块钱，而两口子带孩子光吃饭就花了35块。瓜农们一急到镇工商所反映情
况，所长陈中实到地一看就看出是假种子，他同农丰公司联系要求派人查看，联
系了一周，公司才派来三个坐着“公爵王”的人，其中两个警察。下车的第一句
话就是：种子没问题，到哪反映也不怕，你们啥球字不识，不按说明书种植，还
想讹人。谁再胡闹，把你人押到监狱去……
    本来想着他们来说个软话，把种子钱退了也兴许就算了，不想他们却以势压
人，本来就有气的农民一下都恼怒了，二三十个年轻后生围上去要生揍他们，三
人一看光景不对,光棍不吃眼前亏,车也不要挤出人群撒腿跑了。老百姓就把车推到
了镇政府大院。
    没过几天，公司一个姓王的经理来到镇里找到党委书记杨农德，承认种子有
问题。经过俺三方协商农丰公司答应先拿出10万元作为风险抵押金赔给农民，车
马上开走，将来通过法律判决按照多退少补的办法处理赔偿的事。杨书记当场就
把钱分给了农民。
谁知四个月后，新任的镇党委书记毛良新却将几个农民代表喊来要农民退还原来
的10万元钱，原因是王经理的姐夫是省某重要部门的一个重要领导，而且这个领
导给县委的一个重要领导通了电话，县委的重要领导为了“全县几十万农民利益”
顾全大局要求镇里负责把钱退回。如果俺执意不退钱，书记说镇里就给农民强行
贷款并把这钱加倍加在提留上。俺这才来投诉了。
    镇政府如此乱加摊派实在荒唐透顶，这事如果报道出去，必有良好反应，这
是好线索。欧长风答应他们明天去采访采访。
第二天一大早，欧长风报请后就坐着单位派的车去了青龙镇。
司机随手打开车里的录音机，传来卡本特舒缓的《昨日再现》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 ,How I wondered where th
ey\'d
gone,……when they get the part where he\'s breaking her heart,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 ,just before,IT\'s……
过去的时光太美了，何澜现在忙什么呢？好好干，有机会到美国去看看她。
    车刚到老饭店村，欧长风就看见一个肥敦敦小眼大嘴的中年妇女挽着衣袖、
卷着裤角、扯着嗓子、抡着胳膊、捶胸顿足地在村里骂街，嘴两边是白白唾沫。
   “妈个×，没有一个有良心的，钱让俺花了、礼让俺送了，才让俺干一年，就
撤了俺，赔的钱你们非得退给俺!妈个×，不要脸，要不让俺干，还让俺花1万块
钱!出了事，让俺背黑锅，妈个×，惹急了，老娘把你们丑事都提出来，敲寡妇的
门，玩人家大闺女，搞妇女主任,尽是你们这些大官干的事……”
胖女人正骂得快到了高潮，来了个短粗冬瓜状的男人，拿着擀面杖把她打回了家。
    走到街里边欧长风看见一伙人拥着个疯癫癫的要饭的老头戏耍着。
   “老郭，再来个!”
    老头张开大嘴扯着沙哑的嗓子抑扬顿挫地又唱了起来：
老百姓，你算个蒜
吃亏挨累又受骗
老百姓，你算个米
交粮交款又受气
老百姓，你算个虫
大的踢来小的拧
老百姓，你真窝囊
是人都敢尿身上……
    听说记者来了，农民都赶集似地围了过来，诉说着自己蒙受的怨气。
   “记者同志，您可要给我们老百姓作主啊!我种了三亩西瓜，本指望着给孩子
结婚，买化肥的钱都是借的，三亩地结果只卖了一百多块钱，这是做孽呀!”其中
一个姓王的老汉说着掉起了泪。
   “俺的孩子考上中专，就因为没有钱，也没有能去上呀……”
   “瓜没卖成钱，俺老婆有病也不敢看，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你们为什么不起诉他们公司呢?”
   “我们哪来的钱呀?!小孩上学都是转借的钱!”众人一听叹着气说。
   “因为这点鳖孙瓜，还逼死了人！高明楼才四十来岁，硬是给逼死。”
   “可怜呢，家里就剩老的老，小的小，他家的日子可咋过呀!”
   “最苦秋叶这妮儿了，十二、三岁就得扛起这个家，这妮儿学习好着嘞，可惜
不上了!”
   “可不是吗?去年都考上县重点了，家里一出事，学也上不成了，聪明着嘞，
可惜了!”
   “妈个×，这些卖假种子的都不得好死，出门都让车撞死他们!”
    欧长风听得不着边际，一问才知是怎么回事。
    高秋叶她爹高明楼别看才四十来岁，但却是这一带有名瓜匠。人又争强好胜，
日子过得也很扎实。去年听说“黑巨丰2号”不错，于是一下就承包了三十亩地，
又雇了两个技术员，仅化肥、种子、薄膜投资就两万块，再加上水电和工人工资，
差不多花了两万五千多块。这些钱一部分是自己十几年的积蓄，大部分是借的亲
戚朋友的，本想能收个五六万的。天天蹲在瓜地，拔草压苗，一日三餐都由老婆
送到瓜田里。脊背都晒得起了几层皮。谁知到收获的时候却傻了眼，三十亩瓜总
共才卖了不到一千块钱。高明楼想想太窝气，一天晚上把自己灌醉，在村里枣林
里自个上了吊，留下七十多岁爹娘、一个12岁的妮儿，一个才3岁的孩子。
    他老婆一看家里这一摊，还要还一万多元帐，一狠心抱着小儿子又嫁了一家。
刚刚考上重点中学的小秋叶就成这一家的当家人，白天割草打坷垃，晚上织布缝
衣，还要吃给爷爷奶奶做饭端水倒屎倒尿。
欧长风听着听着，眼圈红红的。
    欧长风在村人指引下来到高秋叶家，新建的平台还没来得及装窗，房子两侧
还留着砖茬，显然是想再接建几间，屋里空空荡荡，一堆堆破破的衣服在地上扔
着，家具都被其母亲拉走了，最多是墙上贴的一张张奖状。
    屋里边站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样子还蛮可爱，就是有点黑瘦，一看就知道
是营养不良，手里端着个碗，碗里一碗宽宽的面条，碗边是一张松垮没牙的老嘴
在咀着面条。那是位半仰半卧的老人。小姑娘一看来了生人，眼睛怯怯的。
    欧长风进屋一看，里间床上还躺着一个老人。
    欧长风上前跟两位老人问了个好，两位老人很惊喜地看着欧长风，欧上前轻
轻抚摸着小秋叶的头，这时小秋叶才不再紧张了。
   “还想上学吗?”
   “想，可想，这几天我天天梦着上学。”小秋叶睁大的眼睛，又流露出本有的
孩子的神情。
   “天天干活累吗?”
   “干活我不怕，我就怕上不成学，上不成学将来还要受坏人的骗。”
    欧长风心里一颤。
   “那你还能上成学吗?”
   “能上成，不过现在不成，家里没钱，等有钱了，爷爷奶奶的病好了，我就去
上学!”
   “那要是家里一直没钱呢?”
   “那我就自学。”
   “俺的秋叶可惜了，这孩可知道学习了，家里再忙，得个空就拿起书看。”一
旁的老人说着就想哭 :“都是俺这两老不死的拖累了孩子。”
    欧长风眼睛又红红的，不由自主从身上掏出仅有的200元钱塞给小秋叶转身
走了。
   “叔叔，叔叔，俺不要您的钱，只要您能把卖假瓜种的坏人抓住就中了!”欧
长风没走几步，小秋叶就跑上来，手里举着欧长风给她的钱。
   “会的，叔叔一定会的!”欧长风扭过头掉下一滴泪。
一定要做一个好记者，做一个有能力的好人！
欧长风狠咬了一下唇，血顺着牙痕，泛了个圈滴落而下。
    欧长风详细地记录着农民的哭诉。忙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把农民采访完。想
起刚才那妇女的样子不觉好笑，于是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是刚撤职的村支书他老婆，去年她老头拿钱买了个支书。结果前几天镇里让
农民还那10万块钱，农民不愿还，镇里就让村支书以村支部和村委的名义贷了
10万块钱，然后再把这钱摊加在提留上，农民不愿意，天天闹，还要去上访，结
果村支部的工作也没法搞，镇里分给村里的工作任务自然也完不成。镇里为了让
老百姓平平气，就把他给撤了。”一个村民得意地说。
    “我们这些乡镇干部也做难呢!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记，更不要报道。农丰
公司姓王的经理他姨夫是省检察院反贪局的领导，现在反贪局正准备查县委领导
的事，去年我们这儿说搞个影视城，结果城墙刚建起来就塌了，损失了两千多万。
一查原来是偷工减料所造成的，而施工单位根本不具备施工资格，据说是县委一
个重要领导介绍并拍的板。因为这10万块县委骂我们好多次了，要求我们一星期
内把10万块钱退给农丰公司，农民自然不愿退，而镇里又没钱，总不能让我们个
人拿吧?”
下午采访毛良新，毛一脸的无耐。采访结束，毛死活要欧长风留下吃饭，欧长风
推说有事坚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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