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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一回:武二郎留洋归来,潘金莲投怀送抱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8月29日16:00:35 星期四), 站内信件
01
武松留洋八载,最近将荣归故里,这消息成为清河市近段日子的头号新闻。人人竞
相传说武二郎在美国发了,电视和报纸把美国说得像天堂,武松就在那个天堂里生活,
看官倒是想想,一个人在大街上好端端走着,忽然心中一动,想要有钱,弯下腰去,果
真就能拾到银子!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不发的人岂不是呆子?乡亲们说武松回家乡是
来搞投资的,他赚美国佬的钱,又掂念着支援家乡建设,这样的爱国人士,百分之百会
受到家乡人民的热烈欢迎。因此,一听说武松住进河清宾馆的消息,市委书记就匆匆忙
忙赶到了。
“武松同志,欢迎欢迎--”隔老远,市委书记文大化就伸出热情的手笑呵呵地迎
上去。
武松西服革履,皮鞋擦得锃亮,梳个大背头,穿条背带裤,像西洋电影中的一个洋
娃娃。“有劳文书记大驾光临,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武松搓搓手,装傻地笑。
市委文书记说:“哪里话,武松同志为了支援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不远几十万里
,从美国回到中国,回到家乡来搞投资,本官这才走了几步路?”武松听市委书记这般
说,心中暗暗叫苦:“糟糕,文大化莫不是听信谣传,真把我武松当作回家乡来投资的
大款了?不行,得预先解释一下,免得到时候闹笑话。”谁知没等武松开口,文书记又
说话了,而且一张嘴便直奔主题:“武松同志,这次回家乡准备投资多少万?”市委书
记文大化两个手指头掐动的样子,分明是模仿古人数银票的姿势,武松一见急了,慌忙
回答:“这个, 这个……感谢党和政府培养,武松才得以出国留学。可是武松只顾埋
头读书,没本事赚钱,想起来惭愧得很,愧对组织培养,愧对家乡厚爱。”这么一说,
市委书记脸上果然有些挂不住了:“没钱?你不是回来搞投资的?”武松脸红得像红绸
缎一样,文绉绉嗫嚅道:“书生报国,唯有一腔赤诚的心肺而已。”文书记心想,看来
武二郎这小子在美国泡了几年,算白泡了。他正待摇头,一想自己的身份,又不摇头了
。当官当到市委书记这份上,毕竟饱经沧桑了,识人的本事大得很,心里有什么想法,
决不轻易在脸上露出来。他看看手表,对武松说:“今晚还有一个会等我到场讲话,时
间快到了,本官暂且告辞。”文大化说着,拱拱手,起身要走。
旁边的女秘书特善于见风使舵,见市委书记要走,赶紧上前提包包,一边扭头对武
松说:“我们的文书记日理万机,像今天这样主动上门看望客人的情况,并不多的。”
武松只好陪着笑脸说:“早知道这样,应该攒足了劲,多赚美国佬的钱,然后回来搞投
资的。”市委书记已经走到房门口了,听见武松这话,又停下步子,回头说道:“武松
同志能有这话,也算没辜负国家的培养,觉悟不低呀。……不过,话说回来,没赚到美
国佬的钱,赚了美国佬的知识技术,回来支援家乡建设,一样,一样。”文大化书记说
着,打了一阵哈哈,笑着走远了。
看着文书记消失的背景,武松像是无端地喝下了一碗中药,从喉咙管到心底里,都
是一股子苦涩味儿。
02按下武松,单表武大郎。众所周知,武大郎为人懦弱,模样猥衰,是清河市老少
爷们寻开心的笑柄。虽说武大郎形象丑陋,经常无端遭人耻笑,但他有一宗长处:勤奋
肯干。每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就见武大郎挑着一担炊饼出门沿街叫卖——久而久之,
武大郎慢慢也勤劳致富了,摇身一变,由挑担行商变作开店坐商,成了清河市小有名气
的“炊饼大王”。
听说兄弟武松从美国回来的消息,武大郎特高兴,头几天夜里同媳妇潘金莲说起这
事,语气中忍不住带点炫耀:“平日里你总说我武家长短,赶明日我那留洋的兄弟回来
了,你倒是看看,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喂喂,你说话呀,
莫非睡着了不成?”潘金莲正想着上午在菜市场上为买一块肉和胡屠夫争吵的事,被武
大郎唠叨得有些不耐烦了,粗着嗓门说:“什么兄弟不兄弟的,把他夸得貌赛潘安,哄
三岁娃娃呀?武二郎的相片我不是没见,哪有你夸耀的那般好?”武大郎说:“娶你进
门那时,我兄弟已到美国留洋去了,你没见过,他照相不上相,本人要比照片上的好。
”潘金莲心头一动,嘴上却闷哼一声:“你兄弟长得什么样,关我屁事?去去,沙发上
睡去,别耽搁老娘的瞌睡。”武大郎还要分辨,早已被潘金莲一脚蹬在他屁股上。碰上
这样的时候,武大郎准知道自家媳妇心里头不顺畅,没办法,娶了个天仙模样的美媳妇
,事事就得让着点,他卷起一床被盖,蹑手蹑脚,乖乖地到客厅沙发上去睡觉。
03星子在窗外闪烁,像是一个能看懂人们心事的神灵在一下一下地眨巴眼睛。这一
夜,潘金莲想着自己的身世,失眠了。
潘金莲本是一乡村裁缝的女儿,遥想当年,潘家小女初长成,也就十三四岁吧,当
裁缝的爹便叫她继承父业,学裁缝,并且端出句祖宗名言:“天旱饿不死手艺人。”潘
金莲脚踩缝纫机,眼睛却看着窗外的蓝天,心儿早飞到那一朵朵白云上去了。
稍长大点,潘金莲的心思更活络了。有一天,她和几个女同学在一起聊天,其中一
个原来班上成绩最差的女孩说,她在夜总会坐台,每天小费收入一二百块。潘金莲听得
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问:“坐台?那是做什么呀,每天收入那么多?”女同
学白潘金莲一眼,笑着说:“连坐台都不懂?”女同学把坐台的奇闻异事讲给潘金莲听
,潘金莲听得脸儿飞红,像三月的桃花。潘金莲小心翼翼地问:“真有那么多钱?”女
同学抢白她说:“这有什么,有时怕还不止这个数!”潘金莲心动了。看来,从男人身
上捞钱,是条不错的生财之道。社会上流行这么一句话:“男人都是女人豢养的打工仔
。”一个聪明的女人,应该学会利用男人才好。
尽管潘金莲想入非非,但如果不是那次机会,她仍然不会过早涉足风月场。是九月
的一天,坐台的女同学在路上又遇见了潘金莲,打过招呼之后,女同学说:“今晚有没
有事?要不然跟我去玩玩吧。”潘金莲扭捏地说:“我去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女同学笑笑:“哟,玩玩呗,什么也不要你做。”潘金莲其实早动心了,只是嘴上不愿
轻易答应,这会儿听女同学这般说,便点了点头,随即又说了句下台阶的话:“话说清
楚,在那儿我可是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女同学一笑,心中暗想:哪个女孩子初进风月
场不是这么说的?只怕到时候就由不得她了!俗话说,机会总是为有准备的人提供的。
在东方红歌舞厅的包房里,潘金莲结识了一个炒股票的张大户。那天,进歌舞厅坐下不
到一刻钟,女同学就被人叫走了。女同学临走前,再三嘱咐潘金莲要等她。明明灭灭的
灯光下,只剩下潘金莲一个人呆坐着。她坐了会,站起身来,想到另几间包房里转转,
谁知道刚推开第一间包房的门,里边一声惊叫,一个女孩慌慌张张地往上提裤子,那女
孩对面,一个壮实的男人正对潘金莲瞪眼,怪她坏了他们的好事。
潘金莲再也不敢瞎闯了,她回到原来的包房里,静静等待。女同学终于回来了,她
的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来来,我来介绍一下。”女同学热情地向潘金莲介绍说
,那个男人姓张,前些年做百货生意赚了钱,这些年在炒股票,“是赫赫有名的张大户
呢!”女同学眉飞色舞地说。
女同学刚说完,张大户早已伸出手来,将潘金莲小巧玲珑的手紧紧握住:“潘小姐
,幸会,幸会。”潘金莲头一次碰到这种情景,不知该说干什么好。女同学狡黠地眨眨
眼睛:“好吧,二位慢慢聊。”她说着就要告辞,潘金莲急了:“别,你别走……”女
同学回眸一笑:“放心聊吧,我去去就回来。”说着“怦”地一声,将门反扣上了。
包房里只剩下潘金莲和张大户两个人。灯光很暗,也很柔和,潘金莲用眼睛余光朝
中年男人瞅了瞅,估摸那人年龄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有些秃顶,相貌平庸但不让人讨
厌,相反,由于他总笑着,倒显得有几分和蔼可亲。
“来,坐过来点。”张大户说。见潘金莲身子没动,张大户移身往这边挪了挪,潘
金莲象遇见毒蛇似的赶紧往旁躲,张大户说:“潘小姐,你这是何必?”潘金莲被问得
脸儿通红,支支吾吾,好半天应答不上来。
“瞧你那羞答答的劲,好一朵娇羞的水莲花!”张大户迭声赞叹道,为显示斯文,
张大户背朗了风流才子徐志摩的几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
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沙扬娜拉!”诗
朗颂结束,张大户象演员谢幕似的点头哈腰,潘金莲心想,这人看不出,倒还真有几分
才气呢。
从张大户的言谈中,潘金莲简略知道了他的经历。年青时,张大户好打抱不平,一
次他的朋友同人斗架,他去帮忙,一失手,竟将对方打成了残废。为此张大户坐了八年
牢。从牢里出来后,遇上改革开放,他下海经商,跑广州下上海,长途贩布,这样做了
几年,慢慢发了。后来时兴炒股,张大户提着一麻袋人民币进了证券公司,成了大户室
里的一员。仿佛前些年把生命中倒霉的日子用光了,从大牢里出来后,张大户样样顺心
,但有一样,却不太遂意。哪一样?张大户的老婆,厉害得很,是清河市闻名的母夜叉
。
听了张大户的经历,潘金莲心上不禁生出了些儿同情。她朝张大户瞅一眼,目光中
多了几丝温柔。
瞄准这个机会,张大户一把抓住了潘金莲的手:“潘小姐,你不知道你有多美!呵
,你那么纯情,那么温顺,象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可爱的小猫……潘小姐,你不应该到这
个肮脏的地方来的。”潘金莲一怔,呆呆地望着张大户,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张大户
的意思,是想把潘金莲包下来当二奶。这话张大户不好明着说出来,何况初次见面,不
敢太冒昧。好在有潘金莲的那个女同学做红娘,她轻言轻语劝说潘金莲:“人活着还不
就那么回事?何必把贞操看得太重。再说,张大户人不错,心好,又舍得花钱,换了别
人怕还求不到呢。”潘金莲给张大户当二奶的头一年,日子过得还算惬意。每月10号,
象公务员发工资似的,张大户按时发给潘金莲二千元。可是好日子不长,这事不知怎么
让张大户那个母夜叉老婆知道了,寻上门来,大闹了一场。母夜叉揪着潘金莲的一络头
发,拉扯到大街上,嘴上骂骂咧咧:“你这婊子,勾引我老公,我让你勾引,我让你勾
引……”潘金莲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当街哇哇大哭起来。
在大街上这般撒野,潘金莲哪里还有脸面活在世上?张大户偷偷来安慰她时,潘金
莲觅死觅活,一会儿要跳楼,一会儿要投河,把个张大户为难得直跳脚,只好拿钱财开
路,当月的二奶费翻了一倍半,整整给了五千,美其名曰:发奖金。潘金莲这才不闹了
,但她发表了一份严正声明:“如果那个恶婆娘再来找她的岔子,她一定会当面死给张
大户看!”这幕不大不小的闹剧,给张大户的感情生活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再不敢明
火执仗包二奶,暗中也不敢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躺在床上,他想了一夜,终于想
通了:常言道,女人是祸水,这话不假,漂亮的潘小姐就是一盆祸水,得赶紧出手。
张大户给潘金莲找的男方,是清河市卖炊饼的武大郎。那人虽然形象丑陋一点,但
还老实本份,想一想,母夜叉在大街上让潘金莲出了那么大的丑,谁还会娶一个坏了名
声的女人?张大户托开麻将馆的王婆去找武大郎说媒,武大郎一听,象大大街上捡了个
金元宝,满口答应。
想想也是,鲜花般的一个美女子,不是碰上这样的丑事肯嫁给他武大郎吗?不会,
当然不会。从这个意义上说,武大郎还得感谢让潘小姐出丑的母夜叉呢。
就这样,如同俗话中所说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对于鲜花潘金莲来说,是受
到了天大的冤屈;对于牛粪武大郎来说,则是癞蛤蟆果真吃到了天鹅肉。
04武松空怀一腔报国壮志,回到清河市,本想为家乡的社会主义建设作出应有的贡
献,谁知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时代变了,社会风气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国
那阵,人们还崇尚知识,可如今知识快成垃圾了,人们只崇拜金钱。住进宾馆的头一天
,市委文书记来看望,那是听信了别人的谣传,误把武松当作搞投资的大款。一经接触
,发现武松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文书记就再也没有来了。
其实,市委书记来不来看望,武松并不在意。他在美国生活了几年,接受了西方讲
求实际的作风,对虚伪的中国应酬学不感兴趣。眼下武松最着急的,是想快点谋一份工
作。他在美国学的是高能物理,这是一门研究宇宙射线中基本粒子的性质、它们之间的
相互作用和转化、以及物质更深层次的结构的学问,日常生活中很难用着着。因此,清
河市人事局对武松的工作安排也很犯难。武松前去催问了几次,那边回答说:“再等一
等吧。”习惯了快节奏生活方式的武松,实在难容忍这种拖拉疲踏的工作作风,在同人
事局长争吵了几句之后,他给市委文书记打电话,反映自己想尽早报效祖国的焦急心情
,文书记在电话中打着哈哈说道:“稍安勿躁,请再耐心等待一阵。武松同志的爱国热
情确实非常高涨呵,不过,话说回来,你学的那个什么高能物理太深奥了点,要是在美
国学高能化学,就会用得着,我们清河市有一家大型化肥厂。”文书记的话,叫武松哭
笑不得。没办法,等吧,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回到中国,就得重新适应中国的生活习
惯。武松开始练起了禅功。人们都说那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在喧嚣的世事中静下心
来打坐,不容易啊。可是武松想,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磨屁股吗?那些机关干部在会
议室开会,一开三五天,照样嘻嘻哈哈,一个个全都高兴得不行,人家都已经进入禅宗
的高层境界了,得好好学着点呢!幸好武松在美国泡过实验室,一泡也是三五天,有磨
屁股的功底。在等待分配工作的日子里,他总算能“稍安勿躁”,没生出什么事端来。
何况,武松在清河市还有个同胞哥哥武大郎,抽空走动走动,也能混混时间。
武松头一次去见哥嫂的情景是这样的:十二月的天气,寒风有些刺脸,大街上,不
少人走路都爱袖着手,像蜷缩一团的珍稀动物熊猫。这样虽能取暖,但也影响走路的速
度,好在清河市城廓里没几个人想过速度问题,慢点就慢点,没关系。隔老远,武松看
见一面杏黄色幌子迎风招展,心情免不了有点激动。渐渐近了,方看清幌子上写着斗大
的四个字:“炊饼大王”。武大郎见了武松,十分亲热,慌不迭地让进屋子里,连声嚷
嚷着叫潘金莲泡茶。
潘金莲这几年在社会上操练,识人不少,也学了些哄人的小手段。她端出一壶茶,
将整个茶壶递到武松手上:“天气寒冷,兄弟请先暖暖手。”这句话,让武松深受感动
,是啊,有家的感觉真是好。武松手捧热烘烘的茶壶,心中似有一股暖流回荡,他禁不
住朝潘金莲多看了一眼,谁知这当儿,潘金莲也正暗中打量武松,二人的目光一对视,
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潘金莲收拾起沙发上乱扔一气的衣物,把武松让到里屋坐下,心中暗想,怪不得前
几日大郎直夸他兄弟如何如何,如今看来,倒真有几分实情呢。不说他肚子里的学问,
单看相貌,这二郎也远胜大郎。造化物主真怪,同一个爹妈生下的兄弟,为何偏偏这般
不同?唉,要是能将大郎变二郎,这世界就美好了。潘金莲正这般胡思乱想着,冷不防
武大郎从门外钻进来,手中拿着几串冒着热气的羊肉串,大呼大叫道:“快快,趁热吃
了吧。”送来羊肉串后,武大郎叮嘱了几句“好生照料”一类的话,出去继续卖炊饼。
屋子里,武松和潘金莲对面坐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些淡话。
“叔叔贵庚?”潘金莲以嫂嫂的身份问道。
“虚岁三十,已到而立之年了。”武松感叹万端地说。
“哟,原来叔叔倒长奴三岁……”潘金莲眼珠转动得很灵活,像一对活灵活现的玻
璃珠。“不知叔叔的婚姻如何,这方面,大郎从来没对我讲过。”“二郎还没有娶媳妇
,”武松不好意思地说。
“不会吧?在美国那样的花花世界中,听说美女如云,而且都是洋妞,叔叔一个也
看不上?”潘金莲说着向武松丢个媚眼,嘻嘻笑着补上一句:“依我看哪,叔叔只怕是
挑花了眼睛。
”“哪里哪里,听嫂嫂这话,武松感觉惭愧。”武松说着低下头,眼睛只顾盯着自
己的脚尖,他有些儿受不了潘金莲那带有挑衅性质的目光。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武大郎提了瓶“河清大曲”回来,口口声声说今晚要同兄弟好
好喝几杯。潘金莲下厨,很快端出几碟下酒菜来,计有卤猪头肉、爆炒腰花、韭黄鸡蛋
、回锅肉、油炸臭豆腐、油炸花生米等六样。武大郎先喝下一杯,又看着武松喝下一杯
,仍嫌不过瘾,给潘金莲满满斟上一杯,说道:“今日我同兄弟久别重逢,心里高兴,
你也陪我兄弟武二郎喝一杯吧。”换了平日,潘金莲早拿酒杯朝武大郎身上扔过去了,
可是今天她不会那么做。这杯酒,武大郎不说,她也想同武松喝呢。然而喝酒之前,潘
金莲还是要扭拿作势一番,她推开武大郎递到眼前的酒杯,脸含羞色:“奴家哪里有什
么酒量……”武大郎站起来说:“在自家兄弟面前还隐瞒什么,喝,喝!”潘金莲瞪武
大郎一眼:“今日个可是你让我喝酒的,待会儿醉了,收拾碗筷的事,就都归你去做。
”武大郎说:“那有什么,这些劳什子活,平日里还不都是我一人包下了的——闲话少
说,快喝吧。”武大郎话没说完,潘金莲一仰脖子,将那杯酒一口喝下了。没多大一会
功夫,她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眼珠转动得更加灵活。“喝酒嘛,有什么作难的,大起胆
儿往肚子里灌就是了。”潘金莲有酒入肚,说话语调中便多了几分巾帼英雄的豪气。武
松笑了笑,提醒说:“那倒不一定,前两年我在美国听国内新闻,好象有一则新闻说云
南某地有个女干部,为了陪上级领导喝酒,多喝了几杯,结果醉死了,硬是搭了一条命
。”武大郎摇晃着脑袋,对武松说:“兄弟呀,这可是小瞧了你嫂嫂喝酒的能耐,不瞒
你说,她最多的一次喝过一斤呢!”武松连连吐舌头,嘴里胡乱说着“佩服”一类的话
,朝潘金莲看去。潘金莲仗着酒劲,也拿目光直直地盯着武松看,倒把武松看得不好意
思起来。潘金莲乘胜追击,端起酒杯冲武松嚷道:“来,让奴家再敬叔叔一杯。”武松
想赖,潘金莲早上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嫂嫂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快,喝完了嫂嫂有话要说。”没办法再躲了,武松只得拿出看家的本事,强行喝下了那
杯酒。
酒过三巡,潘金莲发话了:“叔叔独身一人,住在宾馆,何不搬来家住?”武松一
怔,不知该如何应答。潘金莲接着说:“叔叔住宾馆,尽惹别人看武家的笑话,知情的
还说叔叔不愿搬来家住,不知情的只怕会乱嚼牙根,说你家嫂嫂怎么样不讲理!”武大
郎听了,在一旁连声附和:“对对,是这个理,搬来家住,凡事也好有个照应。”武松
红着脸唱个诺:“谢谢哥嫂厚爱,既然哥嫂这么说,武松明日就搬来家住。”武大郎直
拍脑门,抱怨自己木头脑瓜,原先怎么就没想到这码事。他扭过头,用当家人的口吻吩
咐潘金莲:“赶明儿起早点,把堆麦面的房间好好拾掇一下,留给二郎住。”潘金莲顶
撞道:“这事还用你说?”武大郎吓得不再吭声了。
送别时夜已深了,武大郎和潘金莲把武松送到大门口,不远处有盏桔红色的街灯,
投在地上,像一洼红颜色的积水。走了几步,潘金莲再次强调说:“叔叔明天一定要来
的呀。”武松说:“哪是。”武大郎关切地问:“要不要我找人去帮着搬?”武松说:
“行李不多,不用了。
”武松说着,大步流星地朝宾馆方向走去。走出很远了,回头看时,仿佛仍能看见
嫂嫂那妩媚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流连忘返。
05第二天,武松果然把行李搬到哥嫂家中来了。潘金莲早将原先堆放麦面的房间打
扫干净,帮武松帮铺床时,嘴里哼着歌儿:“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床铺好后,又
特意上街买了条新枕巾,上面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
武松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上街买了件六瓶装“河清大曲”,一件雪豹牌女式皮大
衣,拎回家来,作为送给哥嫂的礼物。潘金莲见了那件皮大衣,爱不释手,喜欢得直跳
脚,恨不得扑上来在武松脸颊上亲一口,她看了旁边同样乐滋滋的武大郎,忍住了胸中
澎湃的情绪,没事儿般说道:“让叔叔破费了,这件皮衣只怕得花千把块吧。”武松撇
撇嘴说:“应该的。”潘金莲乜斜着瞄武松一眼,语调轻佻地说:“叔叔出手这般大方
,真不知要逗得世上多少女孩儿喜欢!”武大郎发表不同意见:“此话差矣,我家二郎
不谙风月,如今连媳妇还没说一个呢。”潘金莲抢白道:“去去,我跟叔叔说话,关你
甚事?还不快去卖炊饼!”说着,她直把丈夫往门外推。武大郎一步步后退着,出去照
料他的炊饼生意去了。
武大郎前脚出门,潘金莲便拿话来撩拨武松:“我听人说,叔叔回来没几天,就相
中了市歌舞团的一个女演员,有这话么?”武松怔了一下,回答说:“嫂嫂休听那些闲
话,没影儿的事。”潘金莲说:“还有更难听的闲言碎语呢,有人见叔叔常往发廊里跑
,找三陪小姐按摩……”武松一听,怒不可遏,喝问道:“谁说的?这般坏我武松的名
声!”潘金莲妩媚一笑:“叔叔发这么大火做什么?人正不怕影子歪,何必拿那些劳什
子往心里放?不过呢,依我说的话,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也没必要那么守旧。”潘金莲
说着走过来,在武松肩头轻轻一捏:“天气凉了,叔叔穿得如此单薄,就不怕冻坏了身
子骨?唉,堂堂七尺男儿,没个好女子在身边照顾,终归也不行。”武松见嫂嫂越来越
露出了轻薄相,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倒不是害怕别的,嫂嫂潘金莲是个美人胚子,人见
人喜欢,尤其是她那妩媚的笑,真能勾人魂魄!武松担心一旦冲动起来,把持不住自己
,会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丑事,那样的话,就太对不起哥哥了。想到此处,武松站起身
,随便扯了个由头,要朝外走。潘金莲上来拉他,却没能拉住,武松快步如风,迅速窜
到门外去了。
话休絮烦,不知不觉间过了一月有余,春节就要到了。打从腊月二十四起,武大郎
就不再出摊卖炊饼,而是专心致志操办年货,准备过个快活年。大年三十这天,他们早
早吃完团年饭,围坐一起收看中央电视台春节文艺晚会。接下来,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
五,中央电视台播放电视连续剧《水浒传》,收看到第十几集时,剧中出现武松打虎的
场面,潘金莲乐了,拍着巴掌惊呼:“咦——快来看,电视里那人偷了叔叔的名字,也
叫武松!”武大郎正用牙签剔牙,听了潘金莲的怪叫,不屑地说:“你真是个妇道人家
,武松打虎的故事,自古就有,人家哪里是偷了二郎的名字!”一席话把个潘金莲说得
脸红了,她不愿在武松面前显出自己没知识,可是话一出口,象泼出的水,再也收不回
来。
《水浒传》继续播放,剧中依次出现了武大郎和潘金莲。这一次潘金莲不再那么吃
惊,只是觉得很好玩,自己的名字也上了电视呢!还有丈夫武大郎的名字,也在电视上
。可是看着看着,潘金莲生气了,嘟嘟哝哝地说:“是那个混帐编剧,把我家老公写成
个矮墩墩的侏儒,完全是瞎胡编,我家老公哪是那号丑八怪?”经潘金莲一提醒,武大
郎醒悟过来:“对对,刚才我还跟着瞎喝彩,他们这不是侵犯人权吗?得告中央电视台
一状!”潘金莲说:“找他们打官司,中央电视台有钱,好好擂他们一笔。”对打官司
,武大郎不大在行,他转过头来向武松咨询:“是告他们侵犯肖像权,还是告他们侵犯
姓名权?”武松笑笑:“人家这是艺术作品,允许夸张,只怕告他们不着。”武大郎一
愣,嗫嚅道:“允许夸张,也不能无边夸张呀。”潘金莲接口说:“这个夸张也太玄妙
了,我潘金莲哪有那么坏,同奸夫串通好了来谋杀亲夫……那个该死的编剧,凭什么污
辱我的名声?”武松摇摇头说:“人家那是艺术作品,千万当不得真,就像逢年过节街
头看耍猴一样,笑一笑了事。”话虽这么说,潘金莲却怎么也开心不了,她嘟起嘴唇,
发誓再也不看电视,斜斜依偎在沙发一角,怀抱一堆毛线,专心地织起毛衣来。武大郎
到底是男子汉,器量比潘金莲大些,再说春节不出摊卖炊饼,闲着也是闲着,不看电视
做什么去?因此每天晚上,他仍然早早守候在电视机旁,一会儿撇嘴皱眉,一会儿捶胸
顿足,一会儿哈哈大笑……寻常人家的日子,喜怒哀乐就这样迅速地转换着。
06春节过后,武大郎照常出摊卖炊饼。屋子里经常只剩潘金莲和武松二人。闲来无
事,潘金莲又打开电视机,该死的《水浒传》已播完了,电视里放着琼瑶的古装言情片
《还珠格格》。
“那个真格格紫薇,成天惨兮兮的,最大本事就是哭,太没意思。”潘金莲发表电
影评论说,“依我看呐,做人得学学小燕子,风风火火,无论怎样一头先撞去再说,什
么大不了的?二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武松正缩在客厅一角读金庸的小说,听见潘金
莲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来,含糊地应喏了一声。“二郎坐过来呀,整天见你捧着书本,
莫非看书比看电视还好玩?”武松说:“那也不一定,各人爱好不一样……”潘金莲扑
哧一笑,朝武松丢了个媚眼:“啊哟,我想起来了,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想必
叔叔是被书中哪只狐仙给迷住了?”武松说:“哪能呢,嫂嫂说笑话了。”潘金莲见武
松那副难为情的样儿,爱慕的心中陡添几分爱怜,忍不住把话往明处递了递:“要说呢
,书本和电视里那些美人儿,好看是好看,可人家是水中月镜中花,白好看了。人活一
世图什么?还不就图点现实享受。二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嗯,这个……”武松迟
疑着,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样让武松难堪的场面,三天两头准会出现一回。因此,武松在等待分配工作的日
子里,又多了一分新的苦恼。他心中想,等工作分配下来,第一件事得先要一套房子。
他实在有些担心,万一有一天控制不住感情,会做出让人耻笑的事。
果然,有一天下午,天气稍稍转暖和了点,潘金莲嚷嚷着要洗澡,端着脸盆进了卫
生间。一会儿,武松听见那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像六月间的雨点,哗啦哗啦浇打着
武松的心扉。为了避嫌疑,武松过去将大门打开一条缝,任其虚掩着。这时,卫生间那
边传来潘金莲银铃子般清脆的声音:“二郎,来帮一下忙——”武松心上一紧,声音发
颤地问:“什么事?”潘金莲说:“快帮我递块肥皂。”武松心想:奇怪,卫生间不是
搁着肥皂吗?正想着,潘金莲又催了:“快些呀——”武松在客厅找寻到肥皂,匆匆忙
忙走过去,卫生间的门早拉开一条缝,一条白净的胳膊从里头伸出来,染成鲜红颜色的
指甲弹蹦着,像几个美丽的小精灵。武松将肥皂往那手上一放,扭转身要离开,却被那
只手一把给拉住了:“二郎,帮我擦背!”那声音有些妩媚,也有些专横,由不得不照
着做的意思。武松脚下一滑,整个身子被带着往卫生间里撞去,说时迟那时快,门顿时
大开,一个雪白匀称的身体完整无缺地暴露在武松面前(此处删去24字)。“使不得,
嫂嫂,使不得……”武松边说边往后退,好不容易挣脱那只滑腻腻的手,狼狈地逃了出
去。
自从有了卫生间洗澡那码子事,武松再见到潘金莲,脸上的表情就不太自然了。可
是潘金莲那边,倒像没事儿一般,照常说说笑笑,丝毫看不出痕迹。这小蹄子,可真会
演戏啊!武松心想,得赶紧想办法,这种环境再呆下去,确实不是滋味。有一天,武松
在阅报栏前看报,上头刊登了几则招聘广告,有广东省的,也有海南省的,其中海南一
家公司要招聘高能物理方面的人才,条件至少要硕士研究生以上文凭。武松是博士后,
条件当然够了,他抄下地址,发了封特快专递,寄上个人简历和成果资料,没想不到半
个月,那家公司回信了,也是特快专递,要武松“迅速前往报到”。
武松打点行装准备上路,临行前,少不了要同哥嫂说几句话。武大郎听说武松要去
海南,有点伤心,转身去抹了几回眼泪。武松装作没看见,他不愿把离别的场面搞得那
么凄凉,便笑着对武大郎说:“哥哥,祝你的炊饼生意越做越红火。不过呢,凡事也别
太亏待自己,该歇息时得歇息……”他回头看潘金莲一眼,接着对大郎说:“晚上没事
,就早点关门,看看电视逗个乐子。
”武大郎连连点头,应答道:“是,是。”武松又对潘金莲说:“往后这个家,全
靠嫂嫂费心了,我哥为人憨厚,遇事嫂嫂多担待些。”潘金莲那天在卫生间讨了个没趣
,心上对武松生了怨恨,现在见武松要走,也不想再作挽留,嘴皮上却仍似抹了蜂蜜般
甜美:“这些日子没照顾周全,叔叔饶过嫂嫂便是,往后从海南回家过春节,嫂嫂再把
不周全处加倍补上。”武松笑着说:“嫂嫂有这么好的心,就请全花在我哥身上吧,武
松会替我哥领这份情的。”一席暗语,二人都能听懂,相互心知肚明。
该说的话都已说了,武松拦住一辆的士,掀开车后盖,放进书和行李。武大郎上来
,同胞弟武松来了个西式的握手礼仪,潘金莲也摹仿武大郎,上来同武松握手。那当儿
,武松感觉到潘金莲的手在他手上重重捏了一下,一个女子满腹的幽怨,仿佛就在这一
握之中。的士司机等得不耐烦了,很响地按了声喇叭,等武松钻进车内,司机一踩引擎
,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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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antidote 於 08月29日17:00:06 修改本文·[FROM: 172.16.6.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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