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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venus (venus),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十六回:假药市场陷阱密,坑人公司是非多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8月29日16:11:27 星期四), 站内信件
临近春节,来旺儿却要远走他乡,出差去采购假药,心中老大不情愿,但也无可奈
何。
那天清晨,来旺儿憋着一肚子气上了火车,汽笛一声长鸣,火车摇摇晃晃启动了,
乳白色的雾气中,一排隐隐绰绰的建筑物朝身后倒退,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来
旺儿睡意朦胧,他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想打个盹。
谁知道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他和惠莲在一个集贸市场上走着,前边忽然涌来一
群人,好象是电影院散场了,熙熙攘攘的无数颗脑袋起伏不定,像被风吹起的海浪。来
旺儿想同惠莲说话,回头一看,不知啥时候同惠莲走散了,他急得头上直冒汗,逢人便
打听:看见我家惠莲没有?集市上那些人一个个冷漠得要命,有几个人还对他露出一脸
奸笑。后来终于看见惠莲了,却换了场景,不是集贸市场,是一片长着花朵的草地,来
旺儿叫了声惠莲,惠莲扭头冲他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旺儿正要上去挽她手臂,
背后猛然间蹿出一条黑狗,闷声不响朝惠莲扑去,奇怪的是惠莲好象并不害怕,一边在
草地上跑一边咯咯笑着,像是表演一个色情舞蹈,裙子飘起来了,来旺儿看见惠莲露出
雪白的大腿,里边还有那条他熟悉的粉红色内裤。
“咯噔”一声,火车一个急刹车,来旺儿被从梦中惊醒了。他揉揉眼睛朝车窗外看
去,火车正缓慢驶进一个车站。回味刚才梦中的情景,来旺儿心中很不是滋味,不免隐
隐替惠莲担心,又想到临行前那天晚上西门庆的来访,总感觉西门庆那双色迷迷的眼睛
在盯着惠莲。想来想去,心中多了几份惆怅,呆呆地看着那块站牌,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午两三点钟,火车到达石家庄市,来旺儿在这里下车,然后去换乘长途汽车。在
售票窗口前,正遇上一张熟脸,汽车站那个络腮胡子工作人员是山东清河的老乡,来旺
儿同他打过几回交道,彼此间混得很熟。络腮胡子笑着问:“又去无极进货?”来旺儿
点点头,亲热地递上一支烟,络腮胡子接了,压低声音说:“最近那边风声很紧,你大
概也有耳闻了吧。
”来旺儿问:“怎么个紧法?”络腮胡子说:“打假的队伍络绎不绝,有省里的,
也有中央的,一队没走另一队又来了,听说不少记者也混在其中,扛着录象机拎着录音
话筒,有的记者还化装成普通老百姓,像乾隆皇帝一样搞微服私访呢。你现在去那里,
一路上可得当心点。”来旺儿道:“我也不做犯法的事,怕他那些作甚?”再递给络腮
胡子一支烟,说声“多谢”。
没等多大一会,听见高音嗽叭里面喊:“534次班车,开往无极方向的旅客请您上
车。”来旺儿赶紧告辞,提着行李往车站里边走,在检票口,一个服务小姐拦住他要检
票,来旺儿掏慢了点,服务小姐很不耐烦地嚷嚷:“早先做什么去了,站一边去。”来
旺儿没去顶嘴,递上车票进站,已经在汽车上坐下了,仍在心里边暗暗想着:石家庄的
小妞怎么一个比一个丑陋?俺清河的那些女孩儿可是漂亮多了。
02每次来进货都是住在无极饭店,这回也不例外,来旺儿登记住下之后,看看手表
上的时间,已经是七点多钟,这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第一件事是去吃饭,于是又折
下楼,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餐馆。大概因为时间不早了,餐馆里的人并不多,外边厅堂里
空空荡荡的,左边包厢里倒是坐了一桌人,看模样像是外地客,来旺儿进去的时候,他
们中间有人朝他看了一眼,是那种警觉的眼光。从清河临出发前西门庆就有过交待,在
石家庄汽车站那个络腮胡子老乡又特别叮嘱,此时此地,来旺儿不由得多长了个心眼,
他选择了靠近包厢的一张桌子坐下,要听听那些人说些什么。
这一听果然大有收获。原来那伙人是上头来的记者,听他们的口气,采访似乎进行
得不太顺利,有个平头叽讽地说:“过去看电影《地道战》、《地雷战》,看见老百姓
全民皆兵打日本鬼子,兴奋得拍巴掌。现在倒好,这里的老百姓全民皆兵,把我们记者
当日本鬼子打了。
”一个模样不赖的女孩儿说:“哼,在北京城从来没受过这号委屈,哪里还有无冕
之王的形象,我们简直成了孙子。”另一个戴眼镜的“嘘”了一声,示意隔墙有耳。
来旺儿对这帮记者没好感,心中暗想,怪不得南方生意人说他们最怕二记(记者和
妓女),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呢。前些年,好多家电视台连篇累牍播放那部长达28集的
《无极之路》,把个无极炒作得红红火火、声名远扬,是哪些人干的?还不是你们记者
。现在又忽然说无极不好了,是靠制造、贩卖假药发财致富的,要在电视上爆光,要在
报纸上揭露批判,正说反说,全都是你们一张嘴、一枝笔、一个录音话筒、一只摄像机
镜头。
见包厢里那伙人老是探头探脑朝他看,来旺儿很不高兴,一瓶啤酒没喝完,就气闷
地回到饭店。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一会电视,准备脱衣睡觉。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惠莲。
来旺儿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外张望,黑沉沉的夜幕中闪烁着万家灯火,给他心上凭添
了一点温暖。
正胡乱想着,饭店门前响起闹哄哄的嘈杂,借着灯光,定睛朝那边看去,是刚才在
餐馆遇见的那帮记者,原来他们也住在无极饭店。
来旺儿收回目光,关上窗帘,重新回到床上睡觉。他闭上眼睛,想好好做个梦,想
在梦中同惠莲见面,说会儿话,然后在床上干那事儿。惠莲床上的活路不错,挺让人怀
念的。可是,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不想做梦时梦来了,想做梦时梦却偏偏不来,来旺
儿有些失望,也有些失眠,只好在心中数数,数来数去不知什么时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已经是七点多钟,吃早餐时,来旺儿看见饭店院子里停着辆“依
维柯”,密密实实地遮着窗帘,心里猜想,大概是供那帮记者采访用的。他也懒得多想
,匆忙吃过早餐,夹上那个黑色公文包,往城中心药品批发一条街方向走去。
这一带是无极最热闹的地方,一条宽阔的大路,路两边的药店林林总总,首尾相连
,大概有300多家吧。看药店门前的招牌,有县政府、县委、县人大办公室的,也有县
公安局、县消防局、县水利局办的,大凡是家单位,都开有一家或者几家药店,都在批
发零售各种西药中成药。五颜六色的药品广告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边。堆到马路上来
的各种各样的药品箱,几乎阻断了交通。
要说来自全国各地的买药者,最多的还是商人,装药的大卡车、小卡车、面包车、
小拖车、三轮车,进进出出,随处停放,车牌子有山东的,山西的,河南的,湖北的,
还有广东的,福建的。没有车的那些人,则肩扛手提,一看就是附近的药贩子。眼看着
那片繁忙景象的“无极贩药图”,来旺儿想,天下本无事,庸人常自扰,这不是好端端
的还在照常做生意吗?哪来被查禁的事。几个记者采访,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来旺儿
钻进去细看,才发现市场上的情况果真起了变化,药品一条街花团锦簇,沿街摆放了一
盆盆鲜花,马路好象才被清洁车冲刷过不久,到处湿漉漉的,有几家药店门口还扯起了
大幅标语:热烈欢迎各级领导光临无极检查指导工作!再看那些卖药的店铺,几乎全部
都刚刷过油漆,散发着刺鼻的桐油味儿,而那些卖药的人则一律穿上了蓝大褂,不知道
的还以为是进驻的清洁队。来旺儿朝药店货架上打量一会,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几种治
感冒、咳嗽的普通药品。
一个穿工商制服模样的人正在一家药店门前检查。他问道:“有经营许可证吗?”
里边的人回答:“有哇,没有证怎么敢在这儿营业?”说着忙不迭地从下面柜台里抽出
一叠证件,有上岗证、经营许可证、税务登记证、卫生检查证、精神文明奖状、五讲四
美奖状等等。
工商干部继续板着脸问:“有没有假药?有没有违禁药品?”店老板还没开口,旁
边早有人帮他回答:“假药违禁药,我们一律不卖的,党培养了这么多年,难道这点觉
悟都没有?卖假药违禁药,那是坑人害人,我们决不会做的。”工商干部点点头,没有
再说什么,朝另一家药店走去。
来旺儿暗自发笑,这种检查算个狗屁,太小儿科了。又一想,也许人家是配合好了
在演戏呢,既然穿了那身制服,总得做做样子才行,何况这种例行检查的背后一般都有
猫腻,不外乎是变相打个招呼,或者干脆就是行为艺术,象征工商干部腰包瘪了,快点
塞红包。来旺儿没有再看这类街头表演,三两步来到他经常进货的那家“泰康药行”,
跨了进去。
老板名叫燕顺,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据说原来干过车匪路霸的买卖,后来见
药品生意兴旺,便转行开了这家药店。虽然是个土匪头,待客人却很亲热,见了来旺儿
,隔老远就上来招呼,抚着他的肩膀道:“快过春节了,怎么还过来一趟?没在家守着
标致老婆啊。
”来旺儿说:“我不来,你那假药生意如何兴隆?我这是又为燕老板送钱来了。”
燕顺赶紧用手捂了来旺儿的嘴,朝四周警惕地看看,说道:“快莫提假药那档子事了,
最近检查得很紧,你没看我铺子上全都是空的?”说着使了个眼色,请来旺儿到里边说
话。
二人来到里间坐下,马上有个小姐倒来一杯茶。看那小姐长相有几分像惠莲,来旺
儿心里不禁动了一下。等小姐出去后,来旺儿同燕顺开玩笑:“不会是春药吧?”燕顺
笑道:“怎么会?那套办法怎么也不能用在兄弟你身上。”燕老板话里藏话,是有些意
思的:曾经有个广东客商,谈好了在燕顺的“泰康药行”进货,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主意
,要到另一家药店进货,这一下惹恼了燕顺,安排个陷阱,茶水里放进春药,等待广东
客商喝下,情急中搂抱服务小姐摸捏时,燕顺带领一班早已布置好的打手忽然闯进去,
一顿乱棍打得广东客商哭爹叫娘,最后还是乖乖地在燕老板的“泰康药行”进货,此事
才算了结。
不过话说回来,燕顺虽然心黑手辣,但他的“泰康药行”也有一些优势:一是价格
比其他店更便宜,二是他药行里红包发得勤发得多。来旺儿是“泰康药行”的老主顾了
,对燕老板的情况知根知底,也懒得去多想。眼下他最关心的是这一趟是否会扑空,于
是问道:“那么真的没药了?”燕顺诡秘地一笑,说道:“哪能呢,活人难道还会被尿
憋死?要多少货都没问题。”来旺儿递上一份清单,燕顺接过去一看,密密麻麻写满了
三张公文纸,各种冲剂、胶囊、水剂、粉针剂以及丸类、散类、膏类、丹类药品药材
70余种,计有牛黄解毒丸、山楂丸、止咳糖浆、感冒冲剂、溶栓胶囊、海狗丸、脑白金
、盖中钙、泄痢停、脚气灵、大败毒、青霉素、链霉素、红参、党参、西洋参、北沙参
、南沙参、太子参、丹参、苦参、三七、当归、干草、元胡、黄芩、白芍、白芷、天麻
、大黄、板蓝根等等。
燕顺边看边说:“有货,有货,全部都有货。”说着叫刚才那个小姐去外边叫了辆
三轮摩托车,同来旺儿一起到仓库去点货。三轮摩托车颠跛了大约二十分钟,燕顺的药
品仓库终于到了,是离无极城区三四里外的一户农家,外表看再普通不过了。燕顺“嘿
嘿”笑着说:“这仓库虽说破旧点,但是保险。”来旺儿清点好药品,嘱燕顺帮忙雇辆
跑长途运输的货车,燕顺笑道:“这有何难?”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电话通了,约摸半
小时后,一辆东风牌大卡车驶过来,驾驶室里跳出个红脸汉子,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北方
人。燕顺得意地说:“我这儿全是一条龙服务,要什么有什么,保证不耽搁客户的事儿
。”来旺儿这才解开黑色公文包,一五一十点钞票付款,然后双手一摊,对燕老板说道
:“派人打包装车吧,我得养精蓄锐,先回饭店睡一觉,明天清早就要走,还急着赶回
家过年三十呢。”说罢,跳上载他们来的那辆三轮摩托车,一颠一跛地往无极城区驶去
。
03三轮摩托车刚刚开进无极城区,来旺儿就看见了早上停在饭店院子里的那辆“依
维柯”,停在一片不太显眼的树荫下,窗户依然被遮得密不透风。来旺儿赶紧叫摩托车
停住,他从车上跳下,蹲在路边想看个热闹。果然,没多大一会,从“依维柯”上下来
一男一女两个记者,直奔一家名叫“幸福来”的药店。来旺儿跟着凑上前去,想看看这
台戏到底如何演。
女记者扎着对羊角辫,一看就知道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她首先上去发问:“老板,
有感冒冲剂吗?”老板回答道:“有。”女记者又问:“牛黄解毒丸呢?”老板说:“
也有。要多少。”那名男记者站在旁边一直没吱声,这会儿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老
板,大麻和杜冷丁有没有?”老板满腹狐疑地看他一眼,说道:“有倒是有,不知客户
要多少。”女记者说:“有多少要多少。”老板见这小丫头片子出口这么大的口气,也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正暗自思量着,旁边另一家药店的胖老板似乎看出了破绽,出面大
声喝道:“我看你们不像是买药品的,倒像是来寻事找岔子的,给我搜!”说话间涌过
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拉拉扯扯就要搜身,女记者到底没经过世面,慌乱中把藏在
身上的录音机掉在地上了,那些人有了证据,说话行事更是气壮如牛,口口声声要把那
一男一女两名记者捆起来。双方你推我搡正闹得不可开交,原先藏在“依维柯”车上的
另外几名记者冲过来,像解救人质似的,拖着那一男一女两名记者就跑。
这时更多的人涌过来,团团围住那辆“依维柯”,有好事者甚至捡起小石头朝车身
砸。
不知谁叫了一声什么,人群中自动闪开一条缝,人们拥着一个戴红袖标的人走来,
据称是市场管理人员,厉声喝问车上的人是干什么的?记者们走不了,只好派人下车谈
判,说是省电视台的,来拍《无极之路》续集。那个戴袖标的人怀疑地得了他一会,问
道:“既然是拍《无极之路》续集的,为什么把摄像机的镜头用黑布蒙上?瞧你们鬼鬼
崇崇的样儿,我们不能不提高革命警惕。来人哪,先把这些人统统给我带走!”话音未
落,早有等得不耐烦的人上前把那些记者放倒,两三个架一个,整治得服服贴贴,有个
血气方刚的年轻记者试图反抗,被个二楞子当胸一拳,打了个仰面八叉。来旺儿正看在
兴头上,有两个当地人快步冲他扑来,也要上前架住他。来旺儿慌忙辩解道:“搞错了
,我不是他们一伙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过来跳着脚说:“这人撒谎,他同那些
屁记者一伙的,我刚才一直跟在他后面,全看得清清楚楚。”有小姑娘证明,人们不容
来旺儿辩白,不由分说把他同那些记者一起架走了。
来旺儿事后回忆起来,被那帮人架走只是一场恶梦的开始。起初他们被关在一间黑
糊糊的屋子里,那些记者还在愤愤不平:“什么玩艺儿,这不明明是绑票吗?”来旺儿
想,绑票算个屁,只要不被撕票就行了,转念又想,眼前这些人物人模狗样的,怎么说
也是国家的新闻工作者,是党的喉舌,即使真有人恨之入骨,谅他们也不敢随便胡来。
只是自己太委屈,稀里糊涂被架来了,真的比窦娥还冤。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一缕阳光从外边流进来,明晃晃刺得人眼睛发胀。进来的人
是个丝瓜脸,对他们倒还客气,脸上笑吟吟的解释道:“同志们,让大家委屈了,实在
对不起。
不过现在社会上情况很复杂,各种嘴脸都在外头混,鱼龙混杂,我们的革命警惕性
不能不提高一点。眼下正在同县里联系,等情况弄清楚了,我们就放人。”有个记者抗
议道:“如今是法治社会,怎么能够随便乱抓人?”丝瓜脸笑道:“不能说是抓,准确
的说是请,今天大家都是我们请来的客人。”来旺儿觉得有点滑稽,忽然想起现代京剧
《红灯记》,自己仿佛成了那个被鸠山设宴邀请的英雄李玉和。
接下来,屋子里的人一个个被请出去“谈点情况”,来旺儿被一个人指了指:“你
,出来。”来旺儿起身跟那人往外走,另一间屋子里,早有人端坐在那儿,威严得像个
法官,另一个女孩儿捏着笔,准备作记录。像法官的那个人问道:“叫啥名字?来无极
做什么的?”来旺儿小心翼翼说道:“我姓郑,叫郑来旺,是来贵地采购药品的,同那
些记者不是一路人。
”“法官”又问:“有什么证明你同记者不是一路的?”来旺儿哭丧着脸道:“我
确实是来贵地搞采购的,药品已经采购好了,准备明天就赶回俺老家清河,谁知道为看
个热闹,被你们的人架到这里来了。”“法官”继续问:“你说来采购的,那么我问你
,在哪家药店采购的?采购了些什么药品?”来旺儿张嘴正要回答,忽然想到这是商业
机密,不能轻易对人说的,于是缄默其口,“法官”又问一遍,来旺儿仍然不吱声。
双方正僵持着,忽听得外边“嗡”的一下,响起一片乱哄哄的脚步声,跟着传来一
阵嘈杂的低语。来旺儿仔细一听,好象有人在急声催促:“县里下指示了,快放人……
”一会儿,丝瓜脸进来对“法官”嘀咕几句,“法官”皱皱眉头,对来旺儿挥挥手说:
“没事了,你先过去吧。”来旺儿暗自高兴,想,大概快放人了吧。回到隔壁房间,那
些记者似乎还蒙在鼓里,正为自己的处境发愁。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仍然由那张丝瓜脸出面,对那些记者说道:“同志们,很对
不起,耽搁了诸位一些时间,现在问题弄清了,是场误会,大家可以走了。”那扎羊角
辫的女记者不满地说:“哼,说抓人就抓人,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另一个年纪
大点的记者说:“咱们先出去吧,留下这笔帐再算不迟。”说着那些记者们一个个站起
来往外走。来旺儿也怏怏地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想,真是他娘的倒霉。
来旺儿跟着记者刚走出大门,先前那个威严的“法官”把他拦住,说道:“站住,
你不能走。”来旺儿问:“为啥?”“法官”说:“你同他们不一样,人家是记者,你
是倒卖假药违禁药的,得查清了再放人。”来旺儿气得脸发青,说道:“说我倒卖假药
,有何证据。”“法官”笑道:“是你自己交待的。”来旺儿说:“放屁,我交待什么
了?”正气呼呼地说着,背后有个壮汉猛力推了他一把:“进去——态度放老实点!”
来旺儿一个趔趄,重新被推回到那间黑糊糊的屋子里。
来旺儿这一进去,就是整整一个多星期,天天被关在那间屋子里,让他交待倒买倒
卖了哪些假药。他心里很清楚:贩假药的事,只要他不说,一点屁事没有;要是一旦承
认,人家会顺藤摸瓜,放屁带出屎来,到时候不知扯出什么样的庇漏。于是,来旺儿学
习电影中的那些革命先烈,任凭对方怎么问,始终咬紧牙关不开口。来旺儿不说话,人
家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这样耗着,对方待他倒还客气,只是绝口不提放人的话,直到正
月初二,西门庆接到消息后匆匆从清河赶过来,托人说情,百般疏通关节,才将来旺儿
弄出来。可怜这时的来旺儿,整个人硬是瘦了一圈。
0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西门庆正同惠莲玩耍到兴头上,忽然听公司秘书张松
说来旺儿出了事儿,匆匆告别温柔乡,开车赶到公司里。在公司门口碰到了玉箫,西门
庆觉得奇怪,腊月二十六已经放假了,玉箫还在这里做什么?忽然想到她同张松相好的
事,心中不由得暗暗发笑:许你西门庆在婊子那儿翻江倒海,就不许人家张松约见情人
?如今可真是个情欲时代啊!这么一想,西门庆也就明白了,同玉箫打声招呼,匆匆走
进公司里面。
秘书张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了西门庆,慌忙说道:“西经理不在,我缺了主
心骨,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老人家盼回来了。”换了平时,西门庆一定会拿玉箫的
事取笑他,这会儿要谈工作,不便开玩笑,于是神情严肃地说道:“耍甚贪嘴,来旺儿
那边怎么了?”张松道:“前天下午,我接到来旺儿的电话后,就一直打西经理的呼机
手机,怎么也找不到人,急死了。我在心里猜想,西经理不知又爱上了哪个妹妹,泡得
云山雾海,不知今夕何夕……”西门庆道:“废话少说,到底怎么回事?”张松这才说
道:“来旺儿被抓起来了,对方让他交待倒卖假药的情况,他没松口,一直被软禁着,
对方叫我们公司派人去取他,还说必须带上罚金,这个数。”张松伸出两根指头,示意
是两万元。
西门庆骂道:“日他娘,敲诈到老子头上了,要是在清河,我不叫人揍扁那帮家伙
才怪,龟孙子王八羔儿,仗着地皮隔得远欺负人呢!”正骂着,电话铃响了,张松接过
来听了听,把话筒递给西门庆,原来是吴月娘打来的。西门庆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吴月娘道:“明天是大年三十了,我想问问你啥时候回家?”西门庆怒道:“回你个
头,你以为我在外头玩耍是不是,慎重告诉你,我在忙革命工作。”说着挂了电话。
张松掩起嘴想笑,如今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儿都爱打个革命的旗号,连寻花问柳的
西经理也不例外。但是张松没敢笑出声来,小声道:“月娘嫂子这几天打来电话少说也
有十多次,问我西经理在哪,我也不知道,又不敢编谎话哄她,只得支支吾吾应付,说
西经理恐怕是出差了。”西门庆微笑夸道:“什么叫好秘书?就要懂得替领导排忧解愁
。”张松说道:“谢谢领导表扬。说到替领导排忧解难,我还真的做了一些工作呢,接
到来旺儿电话后,我立马给‘泰康药行’老板燕顺挂了电话,燕老板说,抓来旺儿的那
拨人,在当地很有势力,上头又有人撑腰,于是经常以查假药违禁药为名,把客商买到
手的药品没收,然后倒卖给药店赚黑心钱,一般人都惹不起他们,只能躲着,来旺儿这
回走背运,撞在枪口上了。不过,来旺儿的表现不错,始终不承认有买卖假药的事,那
些人拿他没办法,便说他有贩卖药品的嫌疑,要罚款了才放人。”听说那一车药品安然
无恙,西门庆才略微放心,他心里有数,那车药品价值二十多万元哪。
可来旺儿被扣着毕竟不是事儿,西门庆过完了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大清早,带着秘
书张松乘火车来到河北无极。西门庆在清河是大爷,到了无极只能装孙子,经过一番交
涉,托“泰康药行”老板燕顺帮忙活动,又交了5000元罚款,这才将来旺儿取出来。
俗话说:祸兮福倚,福兮祸倚。来旺儿在无极药品市场那边受尽委屈和磨难,回到
清河,却成了西门庆医药公司的大功臣,成了清河市的先进模范人物。正月初五,西门
庆、来旺儿、张松一行押车回到清河,当天在大世界酒楼摆庆功宴,为来旺儿接风洗尘
,西门庆吩咐张松,将来旺儿的妻子惠莲也叫来,一会儿,惠莲风风火火赶来了,一见
西门庆兀自先红了脸。
西门庆点头,招呼她坐下,举起酒杯,向在坐诸位敬了一杯酒,宣布道:“来旺儿
为保护公司财产不遭受损失,这回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早说过,凡是公司的有功之臣,
我决不会亏待,鉴于来旺儿的突出表现,我现在宣布:一,推荐郑来旺同志为本年度公
司的先进模范人物,上报市委市政府,给予嘉奖;二,公司发给奖金2000元,以资鼓励
;三,吸收郑来旺同志的妻子宋惠莲同志为本公司职工。”桌上众人稀稀拉拉拍了几下
巴掌,来旺儿激动得额头直冒汗,说道:“感谢领导表扬,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离
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今后一定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争取更上一层
楼。”惠莲朝西门庆瞟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过来敬酒:“西经理,我不会说话,只能
以这杯酒代表我的心。”说着一仰脸,将那杯清河大曲吞下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应邀出席酒宴的应伯爵笑着表态说:“来旺儿的先
进事迹着实感人万分,我想采访一下,整个材料发在《清河日报》上,让广大革命群众
也都来受教育。”西门庆拍手赞道:“好主意,文章若发了,你那稿费我给双份的。”
应伯爵果然没食言,第二天便对来旺儿进行采访,很快写好了文章,标题是《心底无私
天地宽——记西门庆医药公司采购员郑来旺同志》,从腊月二十四那天说起,郑来旺如
何告别家人远走他乡,如何在无极药品市场保护公司财产,他的妻子宋惠莲如何顾全大
局,不拖老公后腿,春节前送老公出差毫无怨言,独自一人守在家中过好革命化春节,
顺带也写了该公司领导西门庆,如何关心群众帮助群众,如何善于做职工的思想政治工
作,云云。
文章发表了,并且配发了大幅照片,来旺儿一下成了清河市的名人,无论走到哪里
,似乎都有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上下不自在。有一次,来旺儿从公司回家
,走在半路上,斜刺里蹿出两个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手中举个笔记本,嚷嚷着让他签
名,来旺儿笑嘻嘻地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心里美滋滋的,他从没当
过名人,这会儿想,当名人的感觉真好。
05正月十六,过完元宵节,惠莲正式到西门庆医药公司上班。头几天也没什么事儿
,西门庆叫她先熟悉业务,到公司各部门走走串串,和同事们混个脸熟。这天,惠莲特
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件茄色羊皮短大衣,下身穿条玫瑰红牛仔裤,像个时装模特儿,
花枝招展地出现在公司职工面前。有人朝来旺儿打趣道:“来旺儿,金屋藏娇啊,这般
标致的老婆可得管紧点,当心跟别人跑掉了。”来旺儿笑道:“放心吧,我早已系了根
绳子,把她牢牢拴到裤腰上了,跑不掉呢。”惠莲一旁听了,悄悄抿着嘴发笑,走过来
挽了来旺儿的胳膊,说道:“我们夫妻恩爱得很,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公司里的
人见状一片喝彩。偏偏有个叫刘惠祥的女职工,是个耿直性子,心中暗道:好个淫妇,
全公司谁不知道她同西门庆那层关系,却像演戏似的唱高调,真是个没廉耻的。想着想
着,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今年底再评五好家庭,我看别人也没啥指望了,评来旺
儿一家最合适,人家夫妻感情合睦,老公当了模范,妻子也没有外遇,这样的五好家庭
,西经理那里保证百分之百通过。”惠莲听出惠祥话中有话,但也不好表示什么,冲她
点头笑笑,说道:“这位姐姐姓氏名谁?往后还望多关照。”来旺儿忙在一旁笑着介绍
道:“这是刘姐,叫刘惠祥,她老公也是公司的,叫汤来保,我们唤他来保儿,是公司
的业务骨干,西经理特器重。”惠莲过去亲热地拉了惠祥的手,笑吟吟说道:“惠祥姐
姐,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何况我们姐妹
名字中间还同着一个‘惠’字,也是场难得的缘份。”惠祥看不惯惠莲那付小妖精样儿
,说话也不客气,冷言冷语叽讽道:“虽说同一个‘惠’字,我这‘惠’却没你那‘惠
’实惠。”惠莲平时伶牙利齿惯了,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责问道
:“惠祥姐姐为何这般说话,我哪里占什么实惠了?”惠祥也不示弱,轻声哼了一声,
说道:“占没占便宜,也不是我一句话说了算数的,你着什么急呢。为人不做亏心事,
半夜哪怕鬼敲门。”说罢扭身就走,把惠莲冷落在那儿,好不尴尬。
傍晚时分,惠莲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正准备同来旺儿一起回家,见秘书张松朝她
招手,便过去问什么事儿。张松说:“西经理找你,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惠莲折
回头,叮嘱来旺儿先回家,来旺儿摇摇头说:“不,我等你。”见老公如此痴情执着,
惠莲没办法,只好让来旺儿站在榕树下等着。
一进办公室,西门庆一把将惠莲搂在怀里,笑着问道:“乖乖我的肉,想死你了,
第一天上班感觉怎样?”惠莲没开口眼眶早红了,撅起小嘴说道:“庆哥,有人欺负我
。”西门庆道:“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欺负我的肉儿?”惠莲一天的委屈涌上心头,说
道:“那个名叫刘惠祥的,她指桑骂槐,说我为人做了亏心事,半夜就怕鬼敲门,还说
庆哥对我特别关照……”惠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西门庆听了,怒火腾地一下蹿起,
骂道:“这骚婆娘,叫她乱嚼舌头,明日看我不教训她!”说着,拍拍惠莲的脸蛋,温
柔地安慰了几句,掀开她的茄色羊皮短大衣,冰冷的手要往她怀里探。惠莲并不躲闪,
让西门庆在乳房上摸了一会儿,说道:“今日不行了,来旺儿还在公司门口等着。”西
门庆只得松开手,放惠莲走了。
第二天上班,西门庆见了刘惠祥,叫她到办公室来一趟。刘惠祥见西门庆脸色不好
,晓得情况不妙,却不知具体是为什么事儿,心想,西门庆平时从不叫我,昨天给了惠
莲那小妖精难堪,今天他就找我,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惠祥走进办公室,西门庆劈头并没有提她和惠莲之间的事,和风细雨地问道:“惠
祥,去年夏天你推销的那些药品,按道理春节前该收款了,怎么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收?
”惠祥心里暗暗叫苦,欠帐的是家皮包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经理人卷款潜逃,如今
已人去楼空,那笔款子收不回了。西门庆不是不知道情况,有一阵子,西门庆曾当着她
和来保儿的面说,那笔款实在追不回也就算了,只当交了学费吧。现在忽然又旧事重提
,必定另有原因。
见惠祥不回答,西门庆又道:“莫非我的钱是供你们打水漂儿玩的?工作不认真负
责,整天热衷于惹事生非,我看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听说你昨天还在公司指桑骂槐骂
我?”惠祥一愣,赶紧赔着笑脸说:“西经理,你别听人瞎汇报,就算借我个胆儿,我
也不敢骂西经理。”西门庆哼了一声,说道:“这事你也不消多说,我心里有数,看起
来,企业管理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你长期没收回那笔款,按公司规定得处罚,500元
不多吧,对你也算是个警告——钱在下个月的工资里扣。”惠祥想说:“这不是公报私
仇吗?”终于没说出口,把个脸子憋得通红,低着头走出办公室。
惠祥一路走一路寻思,好你个贼淫妇,刚来公司上一天班,就连累我罚款500元,
往后日子长了,还不非得栽在她手上?越寻思越愤愤不平,气恨恨地走到后边,找到惠
莲,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小贱货,这回趁了你的心了,老娘被罚款500元,这头一笔
功劳该记在你头上。”惠莲道:“这话好没意思,你被罚款多少,关我甚事?雷打急了
朝树上指,你拿我来出什么气?”惠祥听了这话,越发恼了,说道:“说得轻巧,不关
你的事?要不是你个滥嚼舌头的背后挑唆,那里会发生这种事?小骚蹄子,勾人魂魄的
狐狸精,你当自己是什么好货色?早先你勾引姓蔡的科长,害得人家丢了公职,后来坐
台,当三陪小姐,如今又想到我们公司来装神弄鬼,存心害人哩!”惠莲道:“我同哪
个男人好,你都看见了?扯臊淡的事!你说我不干净,难道你又是啥干净的好货?”惠
祥冷笑道:“我怎么不干净了?跷起脚丫子比,从头到脚不知比你这小贱货干净多少倍
,你背着老公做的那些肮脏事,当哪个不知道?”此时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好
事者腿杆子快的,叫来了来旺儿,来旺儿赶到时,正巧听见惠祥后面那句话,上去拉住
惠祥问道:“此话怎讲?我家惠莲背着我做了哪些肮脏事,你今天得说说清楚。”惠祥
甩开来旺儿的手,说道:“你家婆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问她自己去好了。”来
旺儿听话音不妙,怕真的当众捅出什么事来,自己到时候脸上难堪,只好转身劝惠莲,
别同那人计较,惠莲道:“你别拉我,我也不会怕她,今天看她有何能耐,能把我怎么
样。”惠祥反唇相叽道:“有人替你作主呢,你会怕谁?你谁也不会怕。”正吵闹着,
有人叫一声:“经理来了!”人群中闪开一条缝,身穿皮猎服的西门庆走过来,大声嚷
道:“吵什么?都不干活,围在一处闹事,越来越不像话了!”西门庆走拢来,见到眼
前的情景,心中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神情严肃地看看惠莲、惠祥,再看看来旺儿,说
道:“你们三个,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西门庆说着要走,见人群还没散去的意思,不
由得回头厉声喝道:“其他人都去干活。”人群这才慢慢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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