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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rbucea (listener),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乌鸦--第十八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26日14:55:01 星期二), 站内信件
第十八章
1
房间里空空的,小兰和小莹都不在。我在红肿的额头上抹上药,便一头扒在床
上,想着那红色皮箱。虽然对那个男人的爱意和对未来的希望使我减轻了对她们两
人的愤恨,但我依然对此感到惊悚。她们为什么要和那个司机联合起来,为什么对
我一夜的啜泣声无动于衷?那晚她们热诚邀请我与她们同住,那只箱子就是她们的
目的吗?为什么?她们以这种方式还骗过其他女孩的钱吗?想着这些,又一次受着
伤心和愤懑心情的折磨。为了摆脱这个状态,我站起身给芬打电话。
我向她滔滔地诉说着。最后我说:“她们怎么这样可怕啊?”
话筒里传来她轻微的呼吸声。
“你真的觉得她们比我们更可怕吗?”
她说了这一句,我沉默了,竟无言以对,一时间,脸也有些发热。我说:“你
替我请个假,下午,我不上课了。”
“为什么?”
“我要等小兰。我要要回我的箱子,我只想要回箱子,要回衣服,至于钱,给
她们好了,我也不怪她们。”
“你怎么这样糊涂,这几天学校一直在放假。”
放下电话,我决定一直在房间里直到小兰回来。想到将要离开这座房子,我打
开柜门,把自己新买的衣服—一放进一个简易袋里,把小兰和小莹曾临时给我穿的
全都叠好,放回去。望着这些衣服,也不能不说和她们在一起是值得怀念的日子。
一想起那幽静的红灯区,更是离不开小兰。这是不是她在竭力作出补偿?
我焦躁不安地等着她回来,弄得疲乏不堪,额头也一直在痛。可是直到晚间,
不管是小兰还是小莹,她们都没有露面。我决定去SMILL找她们。
我坐了一辆出租,直穿大堂。里面照例是男人和女人。
台上没有女孩表演,而是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女人在弹钢琴。
莫非她以这种方式做广告?我久久地望着她,想起自己儿时就企盼着自己是这
样的形象,坐在钢琴边优雅地弹琴。这时一个男人上台给她送花,那粉红色的花里
夹着一张钞票。那是五十元还是一百元?正当我做这样的猜测时,身后有人喊我。
“海伦。”
我回过头,看见小兰、小莹和两个男人围着一张台子在喝酒。我的心一下怦怦
跳起来,似乎身处绝境。我走过去,坐在小兰旁边。
“昨晚上你一夜不回来,我们很为你担心。新加坡虽是个法制国家,但也常有
意外之事。”小兰嗔怪道,随后她看到了我额上的伤,惊讶道,“出事了?”
“没有。我今天等了你们一天。”
“今天刚好和小莹一道。你找我们有事啊?什么事?”小兰关切地望着我。
在她绿色眼影上方的额上还留有两处圆圆的烫伤,呈紫红色,我的脑海里再次
响起了我们惊慌的叫喊声和日本人的嘿嘿笑声。我讷讷地坐着,又低下头去。一会
我像是走投无路似的横下心来,小声说道:“小兰,昨天我又遇见那个抢我箱子的
印度司机了,他让我问你。我……我只想要回我的箱子。”
小兰没说话,只传来了喘息声。我不敢抬眼看她,好像难以与她对视。我想她
也和我一样低着头。沉默中对面一个男人说:“我们出去到另一个酒吧去,这儿太
闹了。”
小莹没听见我和小兰的对话,她热诚地邀请我同他们一起去。两个男人也以期
待的目光望着我。
“不,你们去吧。”我笑了笑。
他们真的站起身,小兰自始至终没有再讲一句话,低着头只机械地迈着脚步。
我迅速地瞥了她一眼,那两只猫一样的眼睛迟缓地眨动着。
我感到有些茫然,若有所失地盯着桌面上的喝剩的酒,心中不无感慨地想,从
此这个绿眼睛姑娘是不是就这样走出了我的生活?我望着这个闹哄哄的夜总会,心
中的伤痕越发让我感到荒凉和可怕。我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突然感到我对小兰说了
那一句话之后,箱子和箱子里的东西就一点也不重要了。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回他
的公寓里去吧,现在就去。
我很快地走着,刚要走出大门,有三个男人迎面挡在我的面前。
2
他们身穿灰色制服,都以一种嘲弄和戏弄般的冷静直视我。他们的目光使我一
下哆嗦起来,内心像有一根东西断裂了。其中一个男人说:“请出示证件。”
“什么证件?”
“能证明你身份的一种证件,如居住证,工作证,学生证。”
我低下头。
“我们是移民厅的,我们怀疑你是非法吧女。请出示证件。”
我从口袋里掏出学生签证。一个男人接过去,认真地看了一会,便放进一个文
件袋里。我突然哭了起来。我说:“我没有,我不是,我来找朋友的。”
“所有的妓女都这么说。听候处理。”
两天后,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她说:“你们国家好像有这样一句古话:好好
学习,天天向上。你却学着学着就像到了夜总会。昨天移民厅下了通知,正式取消
你的签证。两星期之后你必须离境。”
我低着头,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语声似的,只顾哭丧着脸,向她歪起嘴唇,说:
“那一晚,我没做。”
“你,时常撒这样的谎?难道那一晚你没做你就不是妓女了?移民厅对你们每
一个人在干什么都一清二楚,是绝不会弄错的。你们这些小龙女永远没有个羞耻心
啊,上次Taxi也这么说的。”校长以怜惜的打颤的声音责备道。
我无言以对,低着头要走出去。走到门边,我突然回过头对她说:“我不是小
龙女。”
正要低下头继续工作的校长猝然盯住我。她笑了。
“你不是小龙女又是什么?”
“我不是。”
“你当然是,来这儿的中国女人都是。”
“你也是。”我脱口而出。
听了这一句,校长真正的愤怒了。她走到我面前,那气恼的眼色,仿佛闪现出
她的内心,辉耀着略带红色的光。我战战兢兢地盯住那两道红光,这一瞬间体内却
像喝了毒汁一样产生一种快感。
“你说谁是小龙女?究竟是你还是我?”
她很平静,依然宁愿相信是我说错了。我朝她摇摇头说:“我不是小龙女。如
果说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女人叫小龙女,那么不仅我是,你也是,你妈妈是,你姐姐
是,你妹妹也是,你女儿……”
“啪”的一个耳光重重地掴到我脸上,脑袋“嗡”地一下,有一瞬间我不知道
我身在何处。我费了一点力气才把脸正过来重新对着她,嘴角似乎有什么在流淌。
她微张着嘴,脸连同眼睛整个鲜红一片。
“你说你是不是小龙女?”
“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承认我是小龙女。”我轻声回答道,用手抹去唇
边的液体。
苍白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目光闪烁,鼻翼颤动着。她怔怔地盯着我,盯着我无
很无怨无爱的双眸,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流吧,那都是些肮脏的血,流干净了
重新去投个好胎。”
3
我木然地来到街道上,又一次抬头仰望,好像一切都升腾到了淡蓝的天空里,
像一缕风,一个梦,全都消失了,没有了。两个星期?还有两个星期我就要离开这
里了吗?骤然间我打了一个寒颤,一下想起自己又要回到那死气沉沉的校园,那筒
子楼里黑暗肮脏的过道。我怎么面对李辉面对分房小组组长以及众多轻蔑的目光?
天色黯淡下来,黑夜再一次降临,就像绝望和痛苦攫住了我的整个内心。被校
长打肿的嘴角隐隐作痛。我想回我的房间。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我整天睡在床上,
没有跟小兰她们讲过一句话。房间的空气压抑而苦闷。我也没有去那个公寓找他。
我朝我的房间走去,但是一会,我又停下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也许等了我两天两夜,也许此刻正在那个公寓里来回踱着步,他曾几乎为我
断肠,为我感到绝望,当我要被移民厅驱逐出去,他怎能撒手不管?虽然他怕影响,
羞于向移民厅启口此事,但是他对我的怜悯和爱是可以战胜这种羞耻心的。顿时我
感到愕然,好像刚刚压在心头的黑暗消散了,痛苦驱除了。我心中升起了光明,便
快步向那儿飞去。
我来到那个门前,气喘吁吁地敲着门。我敲了很久,没有人。我疯狂地继续敲
着。无奈我又来到楼下的公用电话亭。可他的手机已经关了。
一下子我又沉入到了黑暗,怎么办?我一边回到那个街道,一边想起了芬。我
必须见她,她虽然什么忙也帮不了,但我要见她,告诉她,就像那个深夜她突然绝
望地闯进我的房间一样。我要拉住她的手,把我的凄惨和痛心揭示给她看。我也不
会再去跟她竞争谁,我要和她一起成为真正的朋友与他和平相处。
我来到她住的公寓下面,给她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我哭着对她
说:“我现在要见你。”
“现在?”她惊讶道。
“对,就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沉默着。一会说道:“要不,你明天再来?”
“今晚上不行吗?我就在你的楼下。”我凄凉地说道。
“不行。”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我放下电话,心里十分清楚,他就在她那里,他们正在床上做爱。我忽然脸红
了,听到心里有什么响了一下,好像是断裂的声音。我抬头朝大厦的高处望去,那
儿闪烁着一片灯光,在某一个窗口里面他正脱下他女人似的丝绸内裤,往他那柔软
的生殖器上抹擦脸油。我继续走着路,双腿直哆嗦,一丝茫然的笑意悠悠忽忽地飘
浮在我没有知觉的嘴唇上。
过了一个小时,我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又给他打电话,手机依然没有开。给芬打
电话,她却不接了。空洞的声音一次一次响着,像是石子打在冰凉的河面上的水漂。
我放下电话,忽而哭泣起来,就像芬那天站在街头上毫无羞耻的哭泣。区别在于她
有一个听众,而我没有。黑暗隐没了我的泪水。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望着这充满了火光的夜空。火光像雨丝一样密密麻麻地穿
梭着,把一切闭锁其中。夜渐渐深了,惟有这光越来越像要燃烧起来,一切都没有
遮蔽处。我觉得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残忍地暴露在灯光里,在这种灯光的照耀下,
无论我的脚步是多么狡猾也全是枉然。我来到一条高速公路上,一辆辆的车飞一样
从我面前掠过。我突然想到自己不是漂亮吗年轻吗对男人还有吸引力吗?眼看到一
辆接一辆的车,我突然举起手,我希望有哪一个男人看重我的姿色而停下车来。我
会对他说,只要他帮我想办法再在新加坡留下来,我就给他洗澡洗脚,给他玩弄。
我把头发抹得平平的,把脸上的泪完全擦干,又从包里迅速掏出化妆品,在脸
上扑粉,徐口红,小心地把嘴角的伤口掩盖过去。收拾停当之后,我就露出清纯的
笑容,每见一辆车,便举一下手。我的手臂几乎没放下来,一直高高地伸展在空中。
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形,举着的手臂怪怪的,似乎它是多长出来的一根。
淡蓝的天空里夹杂着暗红色,零零碎碎的云块飘浮着,星星发出纯净的光。一
股股热风吹过我掠向更远的背后。我期待地望着车辆,每一辆都唤起我无尽的幻想。
但它们鱼贯地过去了。也许他们看不清楚我的模样。于是我又来到亮光处,向那些
车继续招手。我的脸被灯光照耀着,脸上浮现出最美好的微笑,似乎我正在到达一
个幸福的所在。这是初春,是在新加坡,那么在中国北方,春风是不是开始吹动?
积雪是不是正被融化?
一个小时之后,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我哆嗦着,身上直冒寒气,终于被周围的
汽鸣声弄得心憔力悴。“不,你要相信自己,要挺住,总会有奇迹发生的。”我以
挑战的姿态不断对自己说。
相信?相信什么?
4
在走完一段漫长而痛苦的路程时,我停在了一个紧闭的门前。过去,当我从这
扇门走出来时,我以为我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但是此刻我的心中充塞了羞愧之
感。不管她是怎样,我会带着羞愧和眼泪,把一切都告诉她,请她原谅,请她宽恕,
请她无论如何要把我留在新加坡。
我按了电铃。麦太太一看是我愣住了,那惊讶的神态向我散发出一股寒气。我
胆怯而微弱地喊道:“麦太太。”
她把我让进去,客厅里似乎有好多人,在打麻将,其中有私炎。忽然与他的目
光相遇,心里升起一股难堪的愧恧。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另两个男人,有两个不相识的女孩乖巧地坐在他们身边。
麦太太走着我熟悉的碎步,一边回过头来对我说:“真是今非昔比了,口红这
样红,粉这样日,男人见了还真离不开。不过,我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
情绪使得你还来见我。”
我说:“怀旧。”
私炎皱着眉头,一边打出手中的牌,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这时他让身边
的女孩替他的位,走过来。
“怀旧?真像个诗人。”他笑了一下,继续说,“如果真是怀旧,那个东西可
能会使你很激动。”
他用手指了指客厅里的一个角落。我向那儿看去,那不是我的红色皮箱又是什
么?我问:“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小兰让我转交给你。”
麦太太一言不发地观察着我,好像早就在防备着什么。
她的眼睛使我很不自在,甚至很可怕。但我顾不得了。我站起身向箱子那儿走
去,心想,如果不是为了它,我……我的心再次痛苦得打抖。
箱子里的衣服整整齐齐,一件没少,两千块钱也一分不差。在我合上箱子时,
又一眼看见麦太太的那件咖啡色长裙。它使我突然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羞愧又抓
着我的心。
私炎走过来,望着我说:“小兰请你原谅她。”
我叹了口气,说道:“原谅或不原谅有什么用?她已给我带来了灭顶之灾。”
私炎不解地看着我。我拿出那件咖啡色长裙,对麦太太说:“我想到你的房间
去,我有话对你说。”
我诚恳地盯着她。她想了想,又看了看私炎,便站起身来,但那嘲讽的讥笑依
然停滞在她的唇上。
来到房间,我忽然哭泣着。这声音自然而然地从我胸中迸发出来,用任何力量
都挡不住。唇边似乎又流血了。我哽咽着说:“这裙子还给你,是我偷的,从那个
柜子里,对不起。
但我现在大难临头,我要被移民厅驱逐出去了。“
她吃惊地望住我,说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了?你看你的嘴角还
在流血。谁打的?是他?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不会只满足你一个人,你看你自己把你
自己毁了。”
我只顾哭着。她又以怜悯的眼神盯住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衣服,说:“算了
算了,这衣服算是我送给你好了,你穿上确实还挺漂亮。”
我的脸一下发起烫来。我说:“请原谅我。这衣服必须物归原主。”
我把衣服放在她的床头上。我说:“麦太太,我想搬回来住,搬到那张沙发上。
你看可以吗?”
麦太太凝神看了我一下,笑了笑。她说:“海伦,我这儿又不是妓院,尽管我
会在这件事上帮你想办法,但也只能是暗地里,你出去对外人千万不能说认识我,
我在新加坡是个有头有面的人,你就给我留点脸面吧。”
“既然这样,你放心好了,我绝不惹你一身臭。”
听了我的话,她放心似的点点头,随即歪起脑袋竭力思考。她说;“现在我一
下子想不出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待我慢慢地想,也许能想出一个人来。”
我随她走出房间。我刚想请她别把我的事对外面的人说,这时她说:“要不你
去洗洗吧,看黑一块白一块的。”
她又迈着细碎的步子向前走去了。我来到洗漱间,面对那面熟悉的镜子,听任
泪水横流,心中体验着极度的羞辱。
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啊?我来这里实在是自取其辱。我洗了脸,走出来,只听客
厅里的说话声压得很小,生怕让我听见。
私炎看见我,便向我试探道:“我们去散会步?”
我望着麦太太,她正坐在桌边用一种责难的目光盯着私炎。私炎坚持道:“外
面现在凉风阵阵,走一走,对心情是有好处的。有什么问题也得慢慢想办法。”
“你不玩牌啊?”麦太太道。
我突然对私炎说:“外面的空气确实很好,我们走走去吧。”
于是我跟着他一起向门口走去。麦太太在身后说:“要不要把那只箱子带上?”
我回过头默默拎起箱子,无意中又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蝴蝶夫人》。我不禁颤
悸起来,猛地想起在飞机上和麦太太的奇遇。我又一次听到我在过道中向她走去时
身上裙裾的悉悉响声,那丝裙像电影屏幕变了形,也像是我在新加坡将要匆忙降下
的人生帷幕。
5
随着私炎来到大厦面前的街道上,缓缓地走着。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有时也确实是个好人,尽管老了,但也还是女人,有些心态等你
老了你也就理解了。不过,刚才,就在刚才,她对我提起了她的那件裙子的事,她
说你……唉,我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
我的脸又红起来。我抬起头,望着私炎的侧面,放下箱子,一下抓着他的手,
我的身子也软软地靠着他。
“虽然你现在身处绝境,我绝不以此为借口要跟你交换什么。”他也握住我的
手。
我又一次看他,心想他虽然有妻子有家庭,虽然他骗了我,我不是也同样在骗
他吗?
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急促地向他说道:“假如能交换,你就要了我吧,在
今晚,明晚,后晚,你都要了我吧……”我伏在他肩上哭起来,“无论如何我不能
离开新加坡,我不能走,不能回去,我要挣扎。”
“假如不能尝试,你也要尝试吗?”
“我情愿去死。”
“真的?”
这时一股清晰的榴莲的气味传送过来。我突然对他说:“你带我去吃榴莲,好
不好?”
“你不是不爱吃吗?”他吃惊道。
“我爱的,我从来就爱,我也喜欢闻那股味道。我喜欢了,我就能留下来了。”
他看到我几乎是恳求的模样,便把我带到一条印度街。
虽然榴莲是马来人的食品,但在这里也同样比比皆是。在一个店铺里,我指着
一个最大的榴莲,说:“我就吃那个。”
私炎毫不推诿,把那个大的买下了。就在店内的一张简陋的木桌上,私炎把青
色的皮剥开,露出一颗颗白生生的果实。我拿起其中一个就往嘴里捂。
“有核,核很大,你慢慢吃。”私炎提醒我说。
我重又坐在一个黯淡的角落里沉静下来,不慌不忙地一口一口咬着,我就不相
信我不喜欢它。我在心里强硬着对自己说这真好吃,好吃极了。这时,空中响起了
回教堂的钟声,随即诵读《古兰经》的祈祷声又响起了,像是从这条印度街上在每
个角落每个瞬间里飘浮的纱裙。吃着,吃着,实在忍不住了,便在突然间跑到门外
的垃圾桶里呕吐起来。我一边吐,一边哭。私炎跑过来,泪眼中的他变得那么庞大,
我一把抱住他哽咽着说:“我不能回去,真的,我要留在这儿……”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突然止住眼泪,放开他,眼睛里流出辛辣的目光。我盯着覆盖了我和他的一
片黯淡的树影,说:“我不能忍受今晚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尽管他是无意的。”
他也望着树影,又抬起头朝我看着:“你的签证问题我想这样,先向移民厅上
诉,这样又可以争取半个月的时间,上诉的过程中,请律师,要走黑道,而走黑道
我无能为力,我想把你介绍给一个人,他是专门吃黑道的饭。看他对你是否有意,
是否想帮你,这就看你的运气了。”
“你要把我介绍给另一个人?”
“你生气了?你觉得受了侮辱?”
“没有,我本来就是一个妓女。”
说完我欲走回去再吃榴莲,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要知道,我无法救你,走黑道,硬碰硬,需要很多钱,我没有那么多,这就
看你能否收买他。”
“可他凭什么会被一个妓女收买?他需要发泄的话,二百块就够了,何必跟我
费劲啊。”我甩开他的手。
“试一试吧,你不试怎么知道结果?麦太太也认识他,她会去跟他说,我也竭
力帮你,但这些都不能起决定作用,关键在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双手抚住我的肩头说:“我要你真的像榴莲一样留下来,
和我一起做一件大事。”
说着他又奇怪地微笑起来,他的眼睛在阴暗中发出一道异样的强光。我不禁打
了个寒颤。但是很快那光便熄灭了,底下是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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