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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方脑壳传奇（13,14,1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r 5 19:49:38 2002) , 转信
第十三回 老九惹祸殃及伴仙 月梦运筹智收黄账
徐伴仙本名徐铁敏，伴仙是他研习易经后大家送他的绰号。他出生在毛月梦新南门旧
居的河对面，比毛月梦小一岁，个头矮小，为人善良，爱好文学，好结交，常暗中为人占
卜问卦。目前搬迁到锦江沿河而上的老南门大桥附近住家，在一家工厂当合同工。
吃过饭，罗汉、老九离开毛家，径直来找徐伴仙，去时不巧，徐伴仙刚好外出。徐家
隔壁是一个人称"中将"(修钟表的)的小伙子，名叫冬娃。当时他正抬了张小方桌在自家门
外替熟人修表。他见二人来找徐伴仙，客气地说："老徐刚才出去，他吩咐说，有人找他就
等一会。"说着抬了根板凳让二人在街沿边上坐着休息，自己仍然埋头摆弄手里的活路。
罗汉见凭白无故地打搅冬娃，内心过意不去，同他寒喧说："看不出来，师兄还会修表
，不简单!"冬娃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但一涉及到他热爱的专业，便一屁股都是劲，他见罗
汉夸他不简单，不禁眉飞色舞，放下手中的活路，递了两支烟给二人，笑呵呵地说："我在
春熙路表店当了三年兔工(学徒工)，我师傅见我手巧，把全部手艺都交给我了。"罗汉见他
得意，又道："硬是天干饿不死手艺人，还是你师兄行，有手艺下班能在家里边挣外水不简
单!"冬娃道："外水不敢乱挣，如果让单位晓得脱不了左手。我只不过利用下班时间在家里
帮熟人朋友修钟表，多少有点好处。不是我提劲，凡到我手上的表，再复杂、再老的老表
我都能修得好，而且一年很难差错几十秒。"
老九最不喜欢别人自吹自擂，他见冬娃耗子爬秤杆，自称过头，暗中望着罗汉眨了眨
眼，微微一笑，讥讽地说："你师兄是不是说慌啰？一分钟差几十秒还差不多。"冬娃闻言
不悦，正色道："你不信去问老徐，上次他朋友有一只17世纪的瑞士老表坏了，全市都没人
敢接，我只用了几分钟就解决问题，至今走得相当顺。"老九见他乱提虚劲，同他开玩笑地
说："既然师兄手艺好，我朋友有一只老表，是古董，可惜不走了，不知你可有办法修好？
"冬娃道："那要看坏到啥程度。不知那表是啥牌子，哪个时候的表？"老九诙谐地说："我
先问你，武侯祠那副'两表酬三顾，一对足千秋'的对联作何解释？"冬娃不明白老九问话的
用意，不住摇头。老九见他傻眼，笑道："当年诸葛亮在出山之前，曾经叫人在瑞士订做了
两金表，他为了答谢刘皇叔三顾茅庐知遇之恩，送了一只金表与刘备，他自己留了一只，
这叫'两表酬三顾。'这两只表不愧世界名表，走时相当精确，他二人只在诸葛亮的隆中对
过一次时间，从此行军打仗，几十年不差分秒，这叫'一对足千秋。'我那朋友得到其中一
只，可惜年久失修，不走了。"最初冬娃没回过神，问老九何以知道那表是当时的遗物。罗
汉见他说瓜话，接着开玩笑地说："诸葛亮要带兵在外征战，因此他那只表又叫'前出师表
'，
刘皇叔坐镇宫中，因此他的表叫'后出师表'。其中诸葛亮那只
表最值钱。诸葛亮死后，他那只表传给了姜维，九哥那个朋友是姜维的后人，故有此表。
"冬娃见他说的活灵活现，似信非信地说："我不相信，有时间你们叫他把表拿来给我看一
下再说。"老九见他嘴说不信，实际已经相信，不禁哑然失笑，令冬娃猛然省悟自己遭他们
捉弄了，不由脸色红到耳根，下不了台。突然把脸一沉，伸手向二人甩了个中指头道："你
疼，疼疼疼!起来，把板凳还我。"罗汉见他动怒，起身陪笑说："我们同你开玩笑的，你师
兄何必大动肝火！"冬娃没好气地说："开锤子玩笑!老子又没惹你们，挖苦我干啥？爬开，
不准在我门口站着!"老九见玩笑开大了，最初还过意不去，后来见罗汉向他道了歉，仍然
遭赶，心头冒火，板着面孔说："老子偏不走，你娃'中将'又把我怎样？这街沿是国家的地
。"冬娃见老九顶硬，上前去抓扯老九，不料脚下一滑，身子往后一仰，摔了个坐蹲儿，刚
好把修表的小桌撞翻，零件散落一地。
罗汉见老九惹祸，拉着他便往回走。冬娃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拣零件，一边骂道："是
对的不要走，等老子把东西收拾好，再来同你们算帐。"冬娃帮别人修的是只瑞士表，他只
顾说话，不小心竞将表的摆芯踩坏，气得他哇哇直叫。好在他在表店工作，最后只得找了
一只上海表的零件给别人换上，暂时蒙混过去。
也是活该有事，表主拿到表没几天，不小心将表落入水中，谁知捞起来后，表却进水
不走了。照理瑞士名表不会进水，怎会让冬娃修后反而进水？表主为此纳闷，便将表拿到
盐市口一家修表店检查，发现遭换了零件，不禁大为恼怒，找到冬娃理论，令冬娃尴尬，
费了许多唇舌，才将此事化解，于是他便把一肚子委屈归在老九身上，决心伺机报复。
冬娃萌发报复老九的念头，要付诸行动却有困难，他既不认识老九，又不便在徐伴仙
面前打听他的情况，闷了一肚子气。一天，冬娃忍不住找到徐伴仙抱怨他的朋友让自己倒
霉，要徐伴仙拿话来说。徐伴仙最近一直没见过老九和罗汉，不知那天同冬娃吵架的是他
二人，以为冬娃无理取闹，随口说道："我的朋友不可能跟哪个吵架，多半是你自己不是，
况且我也不晓得那天哪个来找过我。"冬娃见徐伴仙反批评自己不是，于是将一肚子怨气转
到他身上，决心找他出气。
冬娃找到出气目标，心生一计，心想："都说你老徐能掐会算，老子今天就要试一试你
，看你能否算到我要在你身上起坎。"冬娃打定主意，当晚便将徐伴仙约到自己这边喝酒。
席间他对徐伴仙道："我爱人在郊区，最近想修房子和买两只小猪，我的定期存款还有一个
礼拜才到期，想在你那里临时抓扯一百元应急，等下个礼拜，取到钱就还你。"徐伴仙不知
是计，当即过去将钱拿来交给冬娃。冬娃假意要打欠条，徐伴仙不以为然，摇头道："打啥
条子，都是邻居，这点都信不过么？"冬娃暗自窃喜，笑道："那我就免俗了。"
一个月过去，徐伴仙见冬娃一直稳起没提还钱的事，有点沉不住气，这天吃过晚饭，
他径直找到冬娃问："你借我一百元时，说是一个星期后还我，现在这么久了，咋个仍不还
我？"冬娃故意莫名奇妙，问道："老徐，你说的啥子喃？我啥时候借过你的钱哦？"徐伴仙
面对冬娃这一手，半天运不过气，过了好久才指着冬娃鼻子大骂："你娃头太不乐教，兔子
都不吃窝边草！"冬娃见徐伴仙动怒，反而心平气和，笑眯眯地说："老徐，你肯定得了健
忘症，我挣的修表钱都用不完，咋可能借你的钱？你非要说我借了你的钱，就拿借条来认
！"徐伴仙闻言当即肺都快气炸了只见他紧绷着脸，指着冬娃道："你记着，总之吃鱼要吐
刺的!"说完气冲冲地回到自己家里。
徐伴仙回家闷了半天，越想越想不过，最后把手上的半节烟头灭熄，推上自行车，径
直来找毛月梦。这时毛月梦的老婆娃儿都已入睡，他正在灯下读书，见徐伴仙夜访，脸色
铁青，料必有事，忙道："我们抬两根凳子在街沿上喝茶摆龙门阵。"
毛月梦听了事情经过后感到蹊跷，问徐伴仙平时同冬娃有无宿怨。徐伴仙搜肠刮肚地
想了半天，说自己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他。毛月梦道："管他啥原因，都怪你老兄平时江湖义
气太重，不讲原则，借钱为啥不让他打欠条？如今无凭无据，就是见官也没有用。"徐伴仙
毛焦火辣地说："依大哥之见，我这一百元就化了不成？"毛月梦道："那也不一定，办法还
是有的，让我想一下再说。"只见他接二连三地猛抽了几口烟，沉思片刻，拍腿说道："有
了，我想到一个牛找牛市口的办法，定能让冬娃就范，只是这事不能着急，欲速不达。"徐
伴仙不解其意，问他何为牛找牛市口？毛月梦笑道："钱这东西，家家户户都有，你没有证
据，就不能说他身上有一百元是你的，好比你在牛市口不见了牛，牛市口那么多牛，哪条
牛是你的说不清楚。我这办法是让你失去的牛自己来找你这个主人，让冬娃主动还钱给你
。"说着附在徐伴仙耳边，如此这般，徐伴仙听后，不住地点头称是。
第二天下午，徐伴仙见到冬娃，非但不说叫他还钱，反而还客客气气向他道歉，说自
己的记忆力有问题，把别人借钱的事记成是他借的了，今天幸亏东郊那个朋友将钱还来，
自己才发现冤枉了好人。冬娃见徐伴仙一反常态，心存疑虑，不明白他在卖什么药。但时
间一久，他见徐伴仙没有动静，也就信以为真，逐渐放松了警惕。
两个月后，这天徐伴仙下班回家，拿了一只旧表来找冬娃，说他朋友的这只老表是只
纪念表，最近出了点毛病，老是不准，要麻烦冬娃帮忙摆弄一下。冬娃白吃了徐伴仙一百
元，毕竟心虚，如今见对方有求于他，便毫不推辞，接过表，打开后盖，用放大镜看了半
天，抬头说："这表没大毛病，让我明天带到表店仔细修一下就行了。"徐伴仙连声称谢，
表示如需换零件，费用照付。
第二天晚上，冬娃把修好的表还给徐伴仙，说经过他的精修，没换一个零件，为了表
功，还说他师傅也亲自动了手。徐伴仙听出他的用意，一再表示谢意，只是不提修理费的
事。
星期五这天，徐伴仙问冬娃这个礼拜天有没有空，说上次他帮忙修表的主人要感谢他
，约他星期天中午在九眼桥的大地春饭店喝酒。冬娃听说有酒喝，表面客气谦让了几句后
便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客气了。"
星期天中午，冬娃同徐伴仙骑车来到大地春饭店，这时勾家和和田二哥早己在门外等
他们了。徐伴仙把冬娃介绍给二人，并说勾家和就是表的主人。勾家和同冬娃客套了两句
后便道："你们先进去找位子，我到窗口去买饭菜票。"徐伴仙和冬娃将自行车停放在饭店
门外，同田二哥一道进人店堂，找了个靠墙的桌子坐下。
勾家和买了饭菜票来到桌旁，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问他们有哪些菜。勾家和递上莱
票说："外面牌上写的菜我都买了，是四菜一汤，还有半斤红苕酒。请师傅搞快点。"服务
员收了票笑眯眯地说："各位稍坐片刻，现在正打拥堂，等会保险给你们弄巴式。"服务员
刚走，田二哥对勾家和道："冬兄同我们初次见面，你咋个买红苕酒招待他？"勾家和道：
"都怪我记性不好，我原来准备了一瓶好酒，刚才出门时又忘了带。"田二哥道："那就麻烦
你哥子跑一趟去拿来。招待冬兄，红苕酒要不得，我也喝不来。"勾家和道："我家虽然在
河对面，看来很近，走路来回还是要点时间，怕来不及了。"徐伴仙道："没关系，你骑我
的自行车去。"说着作掏钥匙状。只见他在身上摸了半天，突然说："哎呀，我的车钥匙咋
个没见了？"冬娃听说有好酒，精神为之一振，见徐伴仙找不到车钥匙，便掏出自己的自行
车钥匙送给勾家和道："勾兄，你骑我的新自行车去好了。"
徐伴仙要找车钥匙，留下田二哥陪冬娃，自己同勾家和径自离去。二人刚走不久，田
二哥对冬娃道："你坐一下，我到对面去买几两花生来下酒。"说完也离座而去。 '
三人去后，冬娃独自在那里苦等了半个小时，不见有人回来，服务员收了票，也不见
端菜上来，不禁心下纳闷，招呼服务员问道："喂，同志，咋个我们的菜一样都没端来。"
服务员将他上下打量，诧异地问道："啥子菜哦？"冬娃道："刚才我们四个人，给了你四菜
一汤的飞子(菜票)，你叫我们等一下，咋搞忘啰？"服务员笑道："你同志是不是在发烧哦
？我啥时收过你的票，你说你们四个人，人在哪里？"冬娃闻言不由膛目结舌，开不了腔。
正在这时，背后有人拍他肩膀，问他："冬娃你在这里干啥？"冬娃回头，不觉一楞，来者
正是老九。
冬娃初见老九，先一惊，随即答道："我在这里干啥关你屁事。"老九冷笑道："你娃不
要扯，只怕有我相干。我晓得，你在这里等人回去拿酒来喝，想吃福喜对不对？"冬娃又是
一惊。老九见他神色异样，又道："老实给你说，我是来通知你的，如果你想要回你的自行
车，就马上到望江公园茶铺去坦白交待，迟了就别后悔没火烤。"说完望着服务员微微一笑
，点了个头，不等冬娃答话，径自离去。
冬娃听老九把话挑明，心下连呼："糟了!糟了!"赶忙起身来到望江公园茶铺，见毛月
梦、老九、田二哥、勾家和、陈罗汉、徐伴仙、幺弟等一大泼人早已在那里等他多时。老
九见冬娃过来，招呼他坐下说话。冬娃见了众人，已有几分明白，知道今天弄不好要挨打
，只得硬着头皮，强作笑脸，掏出烟，逐一递上。当他刚递到毛月梦跟前时，老九便板着
面孔道："你弄清楚，这是毛大哥，要递两支。"冬哥忙点头哈腰地说："是，毛大哥，逢双
!"
毛月梦的眼神素有操练，阴冷刺骨，横顺着把冬挂看了半天，才慢条斯理地说："冬娃
，我问你，何为江湖规矩？"冬娃语无伦次，胆怯地答道："我，我不晓得你指的哪方，方
面。"罗汉道："谅你也不晓得！你连起码的乐教二字都不懂，枉自还在社会上操(混)！"冬
娃经罗汉提醒，忙道："其实我懂得凡事要讲乐教。"毛月梦问道："既然你懂得乐教，为啥
借了钱，翻脸不认人？我问你，徐伴仙借钱给你是否在做好事？"他见冬娃点头称是，又道
："那你为啥要昧良心，赖他的帐？"冬娃被问得开不了腔，只得哭丧着脸，把那天同老九
吵架，踩坏别人表芯的事讲了一遍，完了又道："都怪小弟一时神经短路，想出这个馊主意
。"老九听得火起，指着他骂道："是你自己乱提劲，自己踩坏表的。玩笑都开不起，找人
家徐伴仙起坎，操个球!"说着扬手便要打他耳光。
徐伴仙见状，连忙从中阻拦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毛月梦见徐伴仙替他说情，于是限
他后天中午两点钟，拿钱来这里取车子，过时就把他的车子卖了抵帐。冬娃连连点头称是
。老九道："现在立刻补写张欠条，少扯拐!"
冬娃写好欠条，双手送给毛月梦过目。这时大地春饭店的服务员来了。原来他也是锦
江沿河边长大的，同大家是朋友，名叫永全，在大地春饭店当服务员，昨天接到毛月梦通
知，知道大家今天中午要在他那里演逼虎吐食的戏，要他当好配角。冬娃见到永全，更加
清楚大家是在演一幕戏。连忙掏出烟递了支给永全，道了几声哥子，便灰溜溜地走路回家
。
正是：
谁说伴仙方脑壳，善人身后有诸葛；
今日教训君莫忘，借钱切记讲手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青城山旧技谋食 扯谎坝卖药求生
冬娃走后，徐伴仙抱拳拱手，对众人道："今天若非各位大哥鼎力相助，我根本没法出
这口恶气，这一百块钱等于白捡的，为了聊表谢意，我想等冬娃还了钱用作路费，约诸君
到青城山一游，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徐伴仙的父亲早已去世，一个姐姐也已出稼，拖儿带
女，自成一家，生活拮据，剩下七旬老母病病哀哀，全靠他的工资维持生活。一百元对他
来说并非小数，众人当然不会答应。只见毛月梦道："伴仙兄，你临时工才转正，你的钱要
养家糊口，没必要这样做。你的心意大家领了，钱收到后你还是留着。"徐伴仙执意不从。
老九见状略为沉思便道："都不要争，这事因我而起牵连到伴仙兄，我理当为大家作点
贡献，我有一法，可以两全其美。"说着喝了口茶，对徐伴仙道："你若坚持要邀请大家去
耍两天也可以，收到钱你暂时借给我和么兄当钱生钱的本钱，大家一道上青城山免费耍三
天，回来我保证还你一百元，分文不少。"毛月梦虽然知道他同幺弟的板眼都很多，但要让
那么多人去免费旅行三天，却有点没把握。这时幺弟对毛月梦道："毛大哥放心，这几个朋
友去青城山也用不了多少钱，除找补术外，我还有一些找钱的雕虫小技，用来解决大家简
单食宿还是可行的。"众人见他和老九能让大家免费旅行，全都一致赞同。毛月梦道："既
然大家都想去，我没有意见，只是为了减轻九哥和幺兄的压力，必须一切从俭，我提议大
家骑自行车去，既可节约来回车费，又可沿途观山望景。"罗汉闻言举手反对说："大哥说
得轻巧，拿根灯草，骑自行车去，我们这一泼人，除伴仙兄有辆旧车子外，都是无产阶级
，哪去找自行车？"毛月梦道："你别急，各人去想办法借嘛。"他们中间，勾家和可以找他
大哥借车，田二哥、幺弟和毛月梦也有办法借车，永全工作请不了假，去不成，因此都没
提异议，唯独老九和罗汉没有门路。老九反应快，见毛月梦提到车子，立刻联想到冬娃的
自行车，忙扯了下徐伴仙的衣袖，要他后天冬娃还钱时暂时别把车
踊垢苑剑热盟锏角喑巧饺チ嘶乩丛倩共怀佟
罗汉见状，急切地说道："九哥还精灵嘛，我正要开口，你就先把冬娃的车子抢到手，
我又咋办喃？"老九开玩地笑说："没关系，我虽然先说，让给你骑，我坐后面衣架，你搭
我也一样。"罗汉一时没反应过来，刚点了下头，说了声"好嘛"，又连忙摇头说："你想得
美，坐后面，岂不是剥削我的劳力。"这时毛月梦对众人道："今天各人回去打车子的主意
，后天下午两点，大家仍在这里会齐，如果冬娃还了钱，就第二天出发，具体怎样去，到
时再定夺。"
到了第三天下午，冬娃果然准时把钱还来。徐伴仙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昨天用他的车
子搭人，被扣在人保组，只有过两天取到再还他，冬娃见众人都把他盯着，知道犟不过，
只得悻悻而去。冬娃走后，徐伴仙将钱交给了老九。毛月梦道："这里离灌县几十公里，骑
车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们明天下午吃过午饭出发，晚上可以在灌县住一夜，后天上山。这
次出去旅行，不能吃二伙三，点火抽烟，要有意义，回来各人都要写一两首诗交给我。今
后朋友们中间要出诗选才有稿子。你们哪位能借到照像机？带去给大家多照几张像，几十
年后回忆起来，才有意思哩！"勾家和闻言举手主动承担了此项任务。于是大家相约，第二
天下午两点，在老勾家聚齐出发。
次日下午，到了相约时间，众人都已到齐，唯独不见老九。大家直等到下午快五点钟
，才见他伙同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骑车前来。只见老九刚一进门，便抱拳拱手说："各
位大哥，实在抱歉，让大家久等。我首先声明，我虽然迟到，可收获很大。我考虑这次要
让大家免费旅行，任务重大，昨天下午拿到钱，我便去找到小兄弟丁娃，开始筹款行动，
昨天到今天我们利用这一百元，在双桥子自由市场打过活(串小生意)买卖粮票，已经赚了
十多元了，因此晚来。"说着把身边的丁娃介绍给大家，众人欢迎丁娃参加旅行。
勾家和见时间已晚，提议说："既然现在都已经五点钟了，不如再耍一会，九哥去买些
馒头回来，将就我这里的泡菜，大家把肚皮填饱，天黑乘夜出发，明早到灌县，再上青城
，还可以节约一个晚上的旅馆费。"毛月梦最是俭省，立刻举双手同意，要老九去买馒头。
老九见大家要晚上才动身，决定争取时间，去吃几次找补，多挣几元钱，结果他同丁
娃一出去，又是两个小时，回来后放下馒头，不住地笑嘻嘻地向大家表功，说他这些馒头
全是吃找补的钱买的。
老九和丁娃找补了一大包馒头回来，勾家和捞了一大碗泡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正
在这时，老九忽然若有所思，指着罗汉又问："罗汉，你的车子落实没有？没有就同我打伙
骑，还是老话，我坐衣架，你实在蹬累了，只要认输，我也可以搭你。"罗汉笑道："九哥
不要卡我，车子我早借到，是部永久加重。"他话虽如此说，内心着实不服，借故出去上厕
所，暗中将老九自行车轮子的汽全放了，然后心安理得地回到屋内。
众人吃完馒头，毛月梦见时间已差不多，打了个手势，要大家安静，随即说道："各位
兄弟伙，这次我们八大金钢到青城山去耍，一定要统一行动。一起去，一起回来，不能出
事。现在我宣布，由九哥担任这次旅行的后勤部长，负责大家的食宿，幺兄为副部长，罗
汉、二哥为后勤委员，配合九哥活动，吃欺头一定要针对有劣行的对象，方显我辈惩恶揭
善的英雄本色，否则就流于一般痞子行径，影响形象；伴仙兄导游，勾兄照像，小兄弟丁
娃跟九哥贴起，当他的勤务兵，随时听候后勤部长调遣。明早到了灌县，先买两个胶卷，
勾兄好给大家照相。"这时，老九指着毛月梦道："现在我宣布，这次旅行，由毛大哥任总
指挥，哪个敢不听大哥号令，我这个后勤部长就饿他的饭!"众人闻言全都笑了起来。
当毛月梦宣布出发时，老九这才发现自行车前后轮子都没汽了，只得叫住众人，要勾
家和设法去借杆汽枪加汽。罗汉见状，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九哥，冬娃的自行车内胎有
问题，万一路上出毛病麻烦，你不如骑我这辆加重车，我坐衣架。"老九闻言，知道是他在
捣鬼，抱怨他不该乱测坛子(开玩笑)。
这时街上的修车店早已关门，勾家和家附近的邻居都没人有汽枪，急得老九不住地跺
脚，最后还是徐伴仙想出个主意，提议大家把车子推到城墙边的马路上，等会进城拉粪水
的"坦克"车回来路过时，有带汽枪的可以拦着借用。原来当时的成都，在华灯初上时，有
一大景观：那就是有关部门规定，进城拉粪水、倒尿桶的粪车和尿水担子，必须在晚上七
点，街灯亮时，方能过桥进城装运。因此每到下午六点多，成都四门的桥头便云集了几十
上百辆拉粪水的架车和挑尿水的担子。这种拉粪水的架车比一般架车车身短，用的汽轮，
又称陀舵车，大家习惯叫它"坦克"。入夜街灯刚亮，"坦克"大队便轰轰隆隆地开进城区各
大街小巷，是时家家户户门前早已'一字长蛇阵，摆好混元金斗(马桶)，只等"坦克"到来，
妇女们测马桶的声音和农民倒桶子的吆喝，以及"坦克"的轰隆声交织在一起，伴着一股扑
鼻的"异香"，真是一首特殊的交响乐曲。这景观，现在成都的青年人已很难想象得到了。
"坦克"装满粪水，一般是在八九点钟出城。这时已快九点，正是"坦克"回村的时候，经徐
伴仙提醒，众人来到马路边，拦到一辆带有汽枪的"坦克"，借到汽枪，老九给自行车打足
汽，大家才正式上路。
当时成灌公路已是柏油马路。晚上很少有汽车通过，大家有说有笑，放心大胆地在马
路中间奔驰。过了郸县望丛寺，已是午夜两点多，毛月梦见众人有点累，便招呼大家就地
坐下休息。这时罗汉望着老九戏语："骑了那么久的车，肚皮都饿来巴到背脊骨了，你这后
勤部长也该给我们准备点干粮嘛，太不称职!"老九道："罗汉，你讲不讲理？我这部长是出
发前毛大哥才任命的，受命于黑更半夜，哪去准备干粮？"罗汉道："我不管那么多，我只
晓得肚皮饿了找后勤部长拿饭吃。"老九站起来道："我懒得给你这个方脑壳磨嘴皮，我屙
尿去了。"说着走到公路边，对着麦田小便。
这时正是麦收季节，老九解完小便，顺手扯了一把麦子，在手里搓了搓，吹去浮皮，
往嘴里一甩，津津有味地嚼起来。他刚转身，灵机一动，随即又在田里连杆扯了一大把麦
子，来到罗汉身边，拍着他肩膀道："罗汉，你不是要我发干粮么？田里麦子熟透了，你去
跳点'丰收舞'来，我们一块烧来吃，这就是干粮。"说完不等罗汉回话，便掏出火柴，点燃
麦杆，开始烧麦子吃。罗汉见他边烧边搓，边吃，津津有味，于是自己也去扯了一大把麦
子过来仿效。众人见他们吃得香喷喷的，全都跟着效法。
众人在马路上折腾了好一会，休息得差不多了，毛月梦正欲招呼大家上路，老九花着
脸道："大家别忙，我麦子吃多了，渴得要命。等我到附近农民家去要口水喝了再走。"罗
汉见状，说自己也很口渴。于是二人来到路边一农户门前敲门要水。屋内农民见有人半夜
前来敲门，有点害怕，问他们是干啥的。老九开玩笑说："查户口的。"农民十分诧异，自
言自语地说："农村的户口都在公社，有啥查头？"老九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开门，便又猛
敲了几下，高声吼道："群众专政组(文革期间的群众治安组织)查夜的，快点!"屋内听见群
专查夜，忙道："来了！来了!"随着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个中年汉子穿了条火窑裤(内裤)，
光着上身，吱呀一声，把门打开半边，趁着月色，往外一看，见门外站着两个花脸大汉，
吓了一大跳，情急之下，以为他们是来抢人的，于是他说时迟那时快，来了个迅雷不及掩
耳之势，急忙将门关上大叫："有棒客!"这时老九的脚刚往屋内跨，还没回过神，前额已被
门板碰了个正着。气得他不断地用脚猛踢门板，大声喝斥："哪个是棒老二哦？"那农民见
他踢门，不仅不敢开门，反而找来一根大棒把门抵死，不吭一声。
罗汉见状，知道无论怎样，对方都不会再开门，便拉着老九，要他到前面去找水喝。
老九正要转身，发现自己额头碰了个青疤，不由无名火起，随手在地上捡起个不大不小的
鹅卵石意欲打门。谁知老九刚拿起石头，突然哎哟一声，便又慌忙把石头丢下，不住地甩
手说："啊哟，这个石头好烫，如同烧红的烙铁，把老子烫安逸了。"罗汉见状，好奇地捡
起那块石头，惦了惦说："神经病，你老兄感觉有问题，我拿着咋个冷冰冰的？"老九见他
拿着没事，不禁奇怪，伸手要罗汉将石头给他，要再看个究竟。谁知他接过石头，仍然烫
得他慌忙放手，他怕罗汉不信，忙将拿过石头的手放在罗汉手背上道： "你不信试我的手
，该是热的嘛!"罗汉感到他的手果然是热的，便捡起那块石头，却依然冷的。老九见罗汉
拿着石头没事，又伸手在他手上摸了摸，感觉同前，不禁纳闷。
他们拿着石头来到马路上，要大家都来感觉冷热，众人听了经过，争着来摸罗汉手中
那块石头，结果都说是冷冰冰的，老九想不过，再次模那石头，感觉竞同大家一样，不禁
更加感到蹊跷。毛月梦见状笑道："算了，你两个不要再演双簧，故弄玄虚，编些夜话来麻
我们。"二人有口难辩，只好不再多言，于是罗汉便将石头揣进怀里，随大家骑车继续赶路
。次日晨，众人到了灌县城，胡乱吃了点稀饭馒头，陪同老九和幺弟在县城逛了几圈，吃
找补买了两个胶卷，便直奔青城山。到了山脚，将自行车寄在附近农家，便开始登山。
青城山是道家所在地，沿途许多道观都是名胜古迹。可是令他们扫兴的是，道观的塑
像及文物古迹都被红卫兵以破"四旧"为由，全部破坏殆尽，令徐伴仙这个导游失业，游兴
大减。
是夜，他们在天师洞投宿。八个人住在一间大房子里，罗汉和老九睡在进门边。夜深
人静，众人都因疲劳入梦，只有罗汉拿着那块石头坐在床上冥思苦想。正将入梦，忽见房
门被人轻轻推开，渺无声息地进来一人，但见来者年约三、四十岁，形象儒雅温文，身着
中山服，怀插金笔，俨然一个知识分子，飘忽欲前又退，如有形而无形，沉沉默默，待言
复止，似含冤而难伸，大有一团怨气无处泄，万种冤姿弥来之势。
罗汉见状问道："你是何人，有何言语，为何欲言又止？"来人见问，忽然双脚立正，
举手行注目礼道："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随即又对罗汉道："同志，
请问你可曾看见一个形象儒雅，身着中山服饰，怀插金笔之人？"罗汉微微一笑，摇头正欲
说话，来人忽地退出门外，不见片刻，赓即又推门进来，行礼问话如前。罗汉道："你这人
可笑，岂不在问自己么？"来人不理会罗汉之言，旋即上前来拉罗汉，令他一急，用手去挡
，发现对方有影无形，不觉大惊，以为有鬼，随手将手中的石头朝来人用力掷去，只听见
砰的一声巨响，石头碎裂，来者顿无踪迹，罗汉睁眼一看，原来是南柯一梦。
罗汉醒来，令他奇怪的是，那块石头竟真的碎裂，床边只剩下一小块碎片。他拾起碎
片，叫醒众人，备述经过，大家听后都笑他乱发神经。幺弟道："文革中屈死无数知识分子
，想必是你心中悬念，所以有此梦幻，至于石头粉碎，多半是石灰质地的材料，被你梦中
用力一扔，当然要粉碎，不足为奇。"罗汉闻言，将石头碎片揣入怀中，不再多言。
第二天他们又游览了两个道观，见文物也遭破坏，十分恼怒，再无游兴，下午便骑车
到灌县投宿。第三天上午在灌县二王庙喝茶。
这两天老九在几个"委员"的配合下，运用各种伎俩，大显神通，走一处都要创收，出
尽风头，洋盘得很。这天中午，他们在二王庙食堂吃饭，老九和幺弟见一位顾客在卖票的
窗口同道士吵架，说他给了钱，道士却没有把票给他扯够，认为那个卖票的道土有劣行，
符合毛月梦拟定的惩恶扬善兼吃欺头的标准，于是就设计接连吃了道士几盘找补，随后又
拿出一张十元的，要罗汉同田二哥去买二两饭，再吃一次找补。罗汉道："你和幺兄都吃了
老道三盘找补，泡土不可深挖，我看别去为好。"老九不以为然，激将他说："罗汉你是不
是撤火他嘛？如果那样就不去了。"罗汉被激不过，拿起钱径直往窗口走去。
这次，道士一见十元的票子就有点心虚，暗想鬼又来了。只见他不露声色，找了九张
一元的送给罗汉，田二哥见状，暗中靠近罗汉，迅速从他手中抽了一元，将就这一元钱送
给道士买了二两饭。谁知他自以为老练，瞒天过海，却被老道看在眼里，认为他们是一伙
的，没有多言。当老道见罗汉说自己少找他一元时，才知道又遭暗算，连忙指着田二哥气
急败坏地说："是他，就是他!"罗汉见他激动，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反问他这话是何用意。
道士说："我看得清楚，是他从你手上偷扯了一元。"田二哥见道士指责自己在罗汉手上拿
钱，理直气壮地答道："放你老道的狗臭屁，我啥时在他手上拿过钱，你不要没吃油眼睛花
乱怪人哦？"罗汉见状，也说道士眼花，对方不可能从自己手上拿走一分钱。道士看得明白
，当然不依，正在同田二哥吵得难分难解时，老九便过来打圆场，将田二哥劝走，然后指
着罗汉对道士说："这位同志是我们的团支部书记，不可能吃欺头，当然你道长也不会冤枉
那人，依我看，那个人就是有问题，只是你当时看见他拿钱就该吼嘛，现在无凭无据，他
肯定不认帐，我看你们双方都有责任，我建议你们一人吃五角钱的亏，从中吸取教训。"罗
汉见老九说他是团支书，只好假戏真唱，正色道："就是嘛，我是共青团员，又是搞组织工
作的，不可能吃哪个欺头。我承认不小心，让那人拿走一元有责
危笔蔽艺谑姑煌耆郑惴⑾炙们缓拔遥餐巡涣烁上担彝飧魅
怂鹗褰牵〗萄怠?道士没法，只得补了罗汉五角，自认晦气。
道士这边虽然搁平，田二哥这边又起风波。他同道士吵了架，怕露马脚，不敢和大家
同桌，只得独自端了饭菜在另一桌去吃，不料却因一个江湖客抢了他的座位同那人吵了一
架，还独自站在那里。这时老九见那个江湖客递了份煎蛋票给炒菜师傅，然后径回坐位等
候，于是决心替田二哥出口气，只见他灵机一动，叫来丁娃说："小丁，我又买了一份煎蛋
，票已交给炒菜的大师傅了，你在这里等着，炒好就端过来，我去端饭。"丁娃不知究竟，
以为老九真的给了票，便老老实实站在灶台边守候。过了一会，只见师傅叫道："煎蛋好了
，哪个的，端去。丁娃近水楼台先得月，伸手接过煎蛋，说："我的，我的!"这时江湖客闻
讯从坐位上起身，伸过手来边抢边说："这份煎蛋是我的，我给了票的。"丁娃端着煎蛋，
身子一侧，道："我还是给了票的。"炒菜师傅见二人争执，以为他们都给了票，忙招呼道
："不要争，不要争，都给了票，等一下，再炒一份就是。"江湖客闻言，缩回手，狠狠地
盯了丁娃一眼，道："你先吃，算你捡个便宜。"
众人吃完饭，又在二王庙耍了一个小时，随即回到灌县城，准备骑车回成都。他们路
过离堆公园时，见门外坝子里围了许多人在看热闹，近前一看，是刚才同丁娃抢煎蛋的那
个江湖客正赤身露体地在那里卖打药。只见他双手抱拳，绕场一周，说他是高山少林寺广
益法师的传人，在此表演拙技，向大家献丑，如有不周到之处，希望同道高明海涵。看得
出，他是久跑江湖的老手，他这话是在暗示江湖上懂板眼的人，别乱抽底火(揭底)。
江湖客拿完言语，紧了下腰带，打了两套长拳，用手砍了购个鹅卵石，脑壳碰断几匹
砖，然后道："各位可能要说，练武功，硬逗硬，难免不伤筋断骨，咋个办喃？各位问得好
，常言道，学打不学药，等于没有学。各位放心，如果真的伤筋断骨，我这里有老师秘传
的少林《跌打神效接骨丸》，伤者只需服一粒，半小时内，可听见骨头扎扎作响，三天之
内恢复如初。"江湖客口若悬河，说到兴奋时，不禁眉飞色舞，口沫四溅，离题万里，手中
拿着一把大砍刀失口说道："我这药之神，哪怕脑壳砍下来也能接得起。"他这一说不要紧
，丁娃不觉暗自好笑，寻思："此人刚才抢我煎蛋，现在又吹牛不打草稿，实在可恶，待我
作弄他一盘，看他怎样下台。"丁娃想毕，排开人群，来到圈内，拱手向江湖客道："大哥
，刚才你说脑壳砍下都能接得起，可是真话？"江湖客望着他先是一愣，随即毫不犹豫，拍
胸口答道："当然可以，不信你用脑壳试一试。"丁娃不谙世故，不踩冒昧地说："试就试，
我今天就要用我的脑袋作试验，看你砍下来能否接得起。"说着引颈做等待砍头状。江湖客
见他逗硬，当然不能拉稀，只见他把眼珠一转，寻思片刻，道："好的，我今天就砍给你看
，但我要把话说清楚，在这之前，我要先教你念一种咒，否则难以接起，你且附耳过来，
让
我单独对你这个砍脑壳的交待。"丁娃不知是计，将头伸过去，
只见江湖客附在他耳边说道："你娃虾子太不乐教，大家都在江湖上混饭吃，你偏要跟老子
过不去。刚才你几爷子在二王庙吃了道士好几盘欺头，那份煎蛋都是我给的票，我没点你
们水已够乐教，你还跑来装我的怪。跟你说，老子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妻室儿女，家庭成
份又球不好，办事处不调工作，迫于无奈，才来卖打药，弄几个钱养家糊口，这药就算哄
人，也闹(害)不死人，有你龟孙球相干!老子挣不到钱，老妈肯定要饿死，我也不想活了，
你娃这颗乌梨脑壳遭砍下来，也休想再长上去。"说着举刀大叫："看刀!"便要往下砍去。
正是：
浪迹江湖假神仙，酸甜苦辣在其间；
扯谎坝内卖打药，只为生活挽圈圈。
欲知了娃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懒娃算命假捡金砖 老九求计塑卖战神
丁娃见江湖客举刀要砍自己，吓得魂飞天外，撒腿就跑，江湖客见状，不禁放声大笑
，指着他道："哈!哈！小伙子，你说你不怕，那你又跑啥子喃？其实只要你把咒念准，保
你没事。"机敏的月梦知道丁娃不谙世故，怕他招惹是非，忙要众人-并离去。
他们离开灌县回到成都已是夜晚，大家在青羊官门前正欲分手，老九要大家留步，径
自到街对面买了几包不要烟票的《红松》烟，过来对众人道："我这个部长马上就要解甲归
田，现在将剩下的一元多钱公款全买成烟，一人一包，尽管是孬烟，总算是我任期内留给
大家的想头，二来也表示我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老九将烟分发完毕，众人便各自回家。勾家和对罗汉和老九道："这几天我妈到乡坝头
去了，我哥也没在家，今晚你两个不如到我家去住。"二人欣然应允，随他到家，胡乱地吃
了点东西，便各自抬了根矮凳子坐在街沿上吹牛。
只见老九对勾家和道："勾兄，你哥子老跑江湖，何不摆点有趣的龙门阵来听，让我们
也长点见识。"罗汉当即附和。勾家和沉吟半晌，道："在没讲故事之前，我先提一个问题
你们回答："世界上哪三个字永恒？"二人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一时开不了腔。勾家和
见状自己答道："真、善、美三字永恒。真为善、美之首，毛主席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
二字'，讲的是个'真'；男女恋爱要有纯真的感情，是以'真'作基础；交友之道，要以真诚
相待，也是以'真'取信，说明真、善、美三字永恒。"他见二人不住地点头接着又道："我
再问你们，哪三个字最坏？"罗汉刚要回答，老九抢着答道："当然是假、恶、丑了!"勾家
和学着评书艺人的语气，把大腿一拍说："答得好!这假、恶、丑又以假为恶，丑之冠，如
今世道便是假多真少的世道。那些在名利河畔作垂钓状的人，最习惯吹牛拍马说假话；而
那些高高在上的糊涂虫，又最喜欢听假话。就连毛主席都因为一时受了蒙蔽，听信假话，
把林彪当他接班人的事写进党章，哪知林贼却在暗中陷害他。这说明假话好听，假话听了
过瘾，假话误人误国。前人早就总结出'假话重复多次就会成真'的名言。你们说假字厉不
厉害？我如今要讲的，是个以假充真，令人们争先恐后地去上瓜当的真实故事。"
勾家和讲到这里，呷了口水，继续说："新南门附近的郊区农村，有个农民小伙子，是
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成天都在梦想发财，想不劳而获，认为天上会掉个金娃娃下来，因此
大家都叫他懒娃。两年前，他父母相继去世，他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将父
母留下的家产卖完吃光，屋里只剩一个板板床，成了吃的在肚皮头，穿的在身上，光棍一
条。他嫌队上的劳动工分一天才挣两三毛钱，不想干活，每天要睡到十一、二点钟才起床
。别人说他懒，他还很会为自己找理由开脱，说懒和勤快都一样过日子，世界上许多懒人
比勤快人过得好。说什么伟人虽然伟大，他们过一天，自己也照样过一天，有啥了不起。
这天黄昏，他路过新南门大桥时，见桥的左边围了一大堆人，便进去凑闹热。这时恰
好见一个中年妇女递了两角钱给一个算命的老头，又见她伸出大指，不住称赞老头算得准
，说老头是神算子。那妇人刚走，有人在背后拍懒娃肩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邻居李扯
火在招呼自己。李扯火见他回头，问道：'懒娃，你是否也想请神算子给你算一算啥时候发
财？'神算子听见有人在喊懒娃，抬头把他上下打量，见他衣冠不整，样子霉得起冬瓜灰，
便对他招手说：'小伙子，你想问财喜就把你的生辰八字报来，让我免费给你掐算，看你运
气如何。'懒娃刚才亲耳听见那妇人称老头为神算子，见不收钱，免费掐算，心下大喜，上
前蹲在老头跟前，报上生辰八字，洗耳恭听。只见神算子掰起指头掐了好一阵，又把他的
五官仔细端详了半天，说道：'我看阁下虽然牙齿漆黑，面带菜色，但你五官端正，倒还看
得，说明只是暂时困惑。从你命相看，你属禄马贵人之命，但有一处败着，若能将其克服
，我保你终身衣禄不愁，否则虽有万金之财，也只能望洋兴叹，到不了手。'懒娃听得眉开
眼笑，轻声问道：'请问老师，要我克服哪一处败着？'神算子道：'你给三毛钱命金，我自
会点化你。'懒娃不服，当即质问他道：'你老师咋个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刚才说免费
，
现在又要收钱，而且还比别人收得贵，是何道理？'神算子道：
'我算命哪里收了你的钱？你要我指点生财之道，我当然要收费哦!总不可能你发财，我学
雷锋。雷锋做了好事，回部队吃饭不给饭钱，穿公家衣服不给布票，我白劳动，哪里去舀
饭？凡问财喜，都是有偿服务，这是规矩。况且你命好，财喜比一般人都大，多收一毛钱
并不过分。你想听就给钱，不想听不勉强。'懒娃听得心痒肺痒，迟疑半天，终于挡不住发
财的诱惑，模出三毛钱递过去。
神算子接过钱，问他是否想清楚，如果没有，就把钱退他，不要等自己说破，又觉得
道理简单，还要收三毛钱，找自己生事。懒娃见神算子说得恳切，当然不愿将钱收回去，
忙道：'我想清楚了，不会后悔!'神算子见他首肯，才把钱揣进怀里，神秘地附在他耳边小
声说：'你最大的破败是不劳动要饿死!'懒娃闻言火冒三丈，指着神算子的鼻子骂道：'你
哄老子不懂!这个道理连3岁的娃娃都晓得，要球你指点！，神算子见他动怒，反而笑道：
'你如果懂得此理，咋个别人会叫你懒娃？'神算子见他开不了腔，又道：'小伙子，我这么
大把年纪了，不会白收你三毛钱的，我这里送你两句话'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你记
清楚，回去把脑壳缩到被窝头好生想，想通了就会终身受用。说完又有人找他卜算，懒娃
只得悻悻而去。
当晚，懒娃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耳边不时响起神算子的两句赠言，令他
感到内中好像伏有玄机似的，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由于睡不着，他只好坐起来抽烟。过
了一会，但见他若有所悟，兴奋得用手把床板一拍，自言自语地说：'三毛钱，不冤枉!的
确该劳动。'"
勾家和讲到这里，用手在颈子上打了两下蚊子，说道："你们等一下，我进屋去拿根蚊
烟来燃起，狗日的蚊子太多了，跟飞机演习一样，嗡嗡的，把我颈项咬了几个疤。"罗汉笑
道："你哥子是甜血人，逗蚊子咬，我们是苦血人，蚊子都不咬。"勾家和边点蚊烟边说：
"不是苦血甜血的问题，是地下潮湿，生蚊子，如能搞点水泥把地打成三合土就巴适了。"
老九道："勾兄接着讲，水泥的事我给你想法。"
勾家和点燃蚊烟，继续说："过了两天，懒娃见邻居李扯火在自留地种莱，自己也拿了
-把锄头，到自留地挖土。他们两家的自留地是联在一起的，懒娃自从父母去世后，地一直
荒在那里。李扯火见懒娃破天荒地第一次拿起锄头来劳动，感到奇怪，同他开玩笑说：'懒
娃，你不是说伟人过一天，你也过一天么？咋个今天在磨子上打磕睡，想转了，会来刨地
？'懒娃感慨地说：'老李，你不要幽默我了，其实我也不是想转了来挖地，是那天你刚走
，神算子就给我算了个命，说我是贵人命，目前困龙缺水，暂时卡起，说人勤地生宝，只
要我肯活动筋骨，不久会发大财，所以我先来把地翻了再说。'
正当懒娃和李扯火一边聊天，一边挖地时，懒娃的锄头突然碰到一个硬东西，发出'�
�
'的一声，懒娃自言自语说：'妈哟，石头把锄头给老子碰缺了!'说着用锄头刨了几下，捡
起一个硬东西在手上掂了掂，道：'啊哟，我还以为是鹅卵石，结果是砣铜。'李扯火听了
连忙凑过来，在他手上拿过那东西看了半天，又在身上擦了擦，用牙咬了咬，突然脸色陡
变，又惊又喜地对懒娃道：'哎呀，你娃硬是懒人有懒福，这是块金子，金子!'懒娃见李扯
火说话的声音打颤，不由一怔，连忙夺过那东西，也在衣服上擦和用牙齿使劲咬，最后睁
着惊异的眼睛，自言自语地说：'硬是金子!神算子说准了，人勤地生宝，幸好我没把地让
给别人种，否则别个挖到，我才只有喊天!'
李扯火见懒娃捡到金砖，赶紧讨好地说：'你娃还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提醒你，你还不
是把它当烂铜甩了。卖了钱不要忘记我哦!今天中午过我这边来喝酒，我们慢慢摆。'懒娃
故作对他生了感谢之情，连忙点头说：'当然，当然。'
其实这哪是什么金砖，它是懒娃根据神算子的'人勤地生宝'这话朝反方向乱理解，想
出来的烂条，故意暗中在自留地埋的一砣铜，又故意当着李扯火的面挖出来，目的是想让
李扯火这个假老练给他当见证，今后好骗别人。
成都人爱看稀奇，哪怕你站在街上吐把口水扯风，都会跟着围一大堆人，更何况懒娃捡金
砖这类新鲜精彩的龙门阵，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几天，就传遍整个公社，而且越传越神
，说成是神算子算到他家地里有金砖，叫他去挖的。有人听了传言多次到新南门大桥去找
神算子，又专门来向懒娃打听神算子的行迹。也有人到懒娃家给他介绍买主。起初，懒娃
根本不承认自己捡到了金砖，说是谣言，后来又承认捡的是砣铜，人们受文化大革命影响
，习惯于怀疑一切，懒娃说是铜，大家反而深信他捡到的是金砖。这些中间人道：'懒娃，
你放心，我们无非想两个跑路费，露天坝的饭大家吃嘛!'懒娃故意生气说漏嘴：'露天坝又
咋个嘛？还不是在我的自留地挖出来的。'据说后来有人用很可观的价钱，把那块铜当金子
买走了。"
勾家和讲到这里，罗汉道："勾兄，你这故事没编圆，现在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即或是
真的金子，哪个敢买卖？"勾家和笑道："我话还没说完，懒娃虽然把铜当金砖卖了，三天
后，买主发现上当，把他和中间人一并痛打了一顿，退钱不说，还被抓进人保组关了很久
才放了出来。"
这时勾家和开始总结性发言："这个故事说明只有背时的人，没有背时的货。"老九闻
言笑道："既然勾兄如此满盏(什么都懂)，何不想点法子，我们也去弄点钱用。这段时间我
简直是秋丝瓜，干透了。"勾家和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沉吟片刻，问老九："刚才你不是
说有办法搞到水泥么？"老九道："我姐夫有个朋友叫贾文礼，同毛大哥很熟，现在在建筑
单位守工地，我想去找他要点水泥恐怕没问题，不知你要多少用来干啥？"勾家和道："我
只要小半包倒模子，再用模子翻石膏像卖钱的。据我所知，搞文化革命后，很多学雕塑和
素描的人，包括美院，都找不到模特儿，只要塑得好，肯定能卖钱。"老九知道勾家和是很
有才华的美术人才，文革初塑了很多毛主席像，因此相信他塑的像一定卖得脱，于是第二
天晚上他便和罗汉到贾文礼守夜的工地上驮了一整袋水泥回来。
有了材料，勾家和立刻开始工作，他们先在离城十几里路的狮子山挖了些黄泥回来，
勾家和找出一张标准的西方美男子的照片，对着图片先塑了个泥像，然后用水泥翻模，最
后塑成石膏像。石膏像落实，勾家和对老九道："我们朋友中，尹楠的爸过去是川大的英语
教授，他妈从前教过美术，现在也在川大工作，肯定认识这方面的爱好者，你不如去求尹
伯母帮忙找个买主。你编功好，找到买主，你就说这头像是从法国进口，内部搞出来的，
是希腊神话中的战神，肯定卖得脱。"
尹楠是东郊某厂的工人，同名九关系甚好。住在九眼桥白塔寺旧址附近的川大宿舍里
。第二天上午，老九来到尹楠家对尹母道："伯母，我这两年在农村当饿农，都快饿成猴子
了，前天，勾家和塑了个石膏像，要我卖了当饭钱，不知伯母是否认识喜欢艺术的学生？
想请你老人家给我介绍个买主。"尹母见他说的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想了-下道："我们系
上有个同学是干部娃娃，经济条件好，喜欢艺术，只不过你要把石膏像搬到我家来，我才
好叫他来看，如果塑得好，他看了满意，可能会买。"当天下午，老九便把石膏像搬到尹家
。
尹母见了石膏像，连声称赞勾家和塑得好，不愧有艺术天赋，惋措他的才能没处发挥
。于是很认真地对老九说道："老九，我在给你帮忙之前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是见你可怜
，才同意帮你的忙，并不贪图你啥子，也不是帮你去骗哪个，你说这尊石膏像是希腊神话
中的战神，万一今后别人识破找到我这里来，你可要站出来乘火(承担责任)哦!并非是伯母
胆小怕事，我们这种家庭最怕同人吵架。"老九连忙点头称是。
次日下午，尹母把一个大学生叫到他家看货，这个小伙子一见战神就很喜欢，又听老
九说是法国进口，内部搞出来的，当时就拍板用了二十元买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抱回
宿舍。哪知他刚回去，同寝室一个同学见他抱了这么大尊石膏像回来，又听他说是刚从法
国进口的，不禁把石膏像仔细端详了半天，摇头说："这像的造型，神韵都很不错，也塑得
好，但据我所知，希腊神话中没有战神，即使有也不是这样。"接着他用手轻轻摸了一阵石
膏像又道："你说是法国进口的，咋个还是湿的？不信你贴张白纸上去，肯定会湿。"不说
则罢，那买主连忙在像上贴了张白纸，果然不久便湿透。那同学又道："他们吹牛也不打草
稿，现在咋可能进口这类封资修的东西？而且值不了二十元，最多六元：哎呀!你看这里还
有裂纹。"买主闻言，当即抱起战神，要去找老九退货。
正是：
巧卖战神没奈何，并非跟着懒娃学；
假中也有真性情，肚皮饿了喊哎哟！
不知老九怎样应付，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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