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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ngzhy (美丽的骨头),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方脑壳传奇(16,17,1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r 5 19:51:05 2002) , 转信
第十六回 讲公道尹母不倒拐 当参谋老九打破锣
那大学生发现上当,抱起战神,就要去尹楠家找老九退货,不知是真具之中有神灵保
佑老九,还是活该那个大学生倒霉,当他抱起战神刚走到门边,战神的手被撞断,令他眼
鼓鼓地把战神望着,心想这下说不清楚,只得自认晦气,就此作罢。
再说老九,他卖了战神后,兴致勃勃地对尹楠道:"今天算是精神变物质,待我去打点
酒,切点卤肉皮子回来,大家高兴高兴,明天再把钱给勾兄送去,由他分配。"
老九打了半斤苕酒,买了两斤肉皮子,刚斟上酒,还没开喝,尹母便拿了一杆小秤从
里屋出来道:"老九买的卤肉皮子好香,好多钱一斤,我也来分二两尝。"老九见尹母正儿
八经,不像在开玩笑,忙道:"伯母说哪里话,分啥子二两,我买来就是请大家吃的!"尹母
摇头道:"不,理是理,法是法,不然将来你会说伯母帮你卖战神是想打你的秋风。"老九
虽然感到尹母此举实在好笑,但碍于她是长辈,不便多说,只得客气地说:"伯母,你老人
家太讲理了,吃点肉皮子算啥子嘛,何况没你帮忙,我就卖不到钱。"尹母固执地说:"正
因为给你帮了忙,我才要给钱为公道,免得拿话给别人说不安逸。"尹楠见状,有点不好意
思,解释道:"九哥别见笑,我们家是受西方影响,讲原则,被此不占便宜。"老九闻言,
哦了一声,笑道:"我忘记了,你们是英语世家。"
第二天上午,老九去找勾家和不遇回到九眼桥,腹中饥饿,想独自进馆子吃顿饭,又
不好再用卖战神的钱了,想去尹楠家杀(赶)顿午饭,又觉得尹母太讲原则,左右寻思,最
后用一斤搭伙证,买了一斤切面,径直来到尹家。去时尹楠刚好不在家,只见老九对尹母
道:"伯母,今天又来打搅你了,我买了一斤切面,想借你的蜂窝煤炉子煮一下,过两天我
拿两个蜂窝煤来还你。"尹母道:"炉子在后面,你自己揭开煮就是了,哪个要你还蜂窝煤
哦!"
那时一斤搭伙证称一斤二两水叶子面。老九煮好面,大口吃完,洗了碗筷,见尹楠还
没回家,便对尹母道:"伯母,尹楠没回来,我就不等他了,多谢你的蜂窝煤。"这时尹母
要他将煮剩下的几两面带走,老九随口答道:"剩下的面就抵你们的调料钱好了。"尹母脸
色立刻晴转阴,指着老九骂道:"你硬是不象话,把伯母看得太小见了!"老九见尹母动怒,
慌忙解释说:"伯母不要多心,我说话是无心的。"尹母说不多心可以,但非要老九将剩下
的面拿走。老九没奈何,只得转身进内去拿面,这时尹楠家附近的刘妈进来,要尹母叫尹
楠今晚不要出门,她要把上次说好的那个女子带来,让双方见面。尹母闻言脸色立刻又阴
转晴,露出红火大太阳,不住地点头称谢。只见刘妈提醒她道:"二天他们搞成了,你可别
忘记许过的愿哦!"尹母笑道:"我晓得你喜欢的确良(当时最时髦的面料),放心好了。"
四川人有句俗话"说曹操,曹操到!"尹母话刚说完,尹楠便回来,和老九撞个满怀。尹
柄听说晚上对方要来见面,于是拉着老九,要他等会一块到望江公园茶铺喝茶,给自己出
点主意。
下午,二人来到公园茶铺,刚一坐定尹柄便问老九:"你知不知道,人要幸福的生活,
必须具备三点?"老九不明白他问话的用意,有点纳闷,回答说:"各人对幸福二字理解不
同,下的定义也不一样,我不晓得你老兄总结的是哪三点?"尹楠喝了口茶笑道:"第一要
健康的身体;第二要有自己干的事业;第三要有爱情。"接着又道:"第一个问题,你我六
一、二年过粮食关,虽然吃糠咽菜,患过水肿病,身体受过震,幸好现在没事,健康依然
。第二个问题,尽管各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但目前天时使然,只有各自埋头苦读,待
时而行。今天我主要是想同你探讨第三个问题,婚姻大事。"老九见他说话有板眼,严肃过
分,笑道:"你老兄同你妈一样,总爱咬文嚼字,讲大道理,说穿了就是耍朋友嘛!你直说
,你是咋想的?不要兴奋过头!"尹楠脸色略为泛红,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兴奋,爱情一定
要知己知彼,才不至失败。"说着他学着毛主席在《农村社会各阶层调查报告》一文的分新
手段,对老九道:"我把现在的女娃子分成了四种类型。第一是城里有工作,自带饭票的,
这类女子行市高,眼睛望到天上,要找什么金珠玛米(指解放军)或高子(高干子弟),连一
米八的大汉她们都不考虑,你我还不到一米七,半残废,更是望尘莫及。思悠悠,恨悠悠
,
眸子尽往高处丢,整得伙子灰溜溜。第二种是城市待业的女娃子
,她们虽然比自带饭票的女娃子的行市低,但胃口也大,开口就问你有没有三转一响(自行
车、手表、缝纫机、半导体收音机),我们也办不到。第三种就是下乡的女知青,她们即使
同意和我们耍朋友,但她们想回城,也不一定马上结得成婚,何况户口也麻烦。第四类就
是郊区农村的向阳花(当时农村姑娘的称谓),这类女子向往城市生活,同我们之间有个地
区差价,我们若想去吃这个差价,一般没问题。因此,我仔细分析了当前爱情战线的形势
,再结合自身客观条件考虑,我认为要尽快结婚成家,最好走城乡结合的道路为好。不知
九哥对此有何高见?"老九听他说得有盐有味,且合道理,便顺着他说道:"我也认为城乡
结合好。农家喜,农家乐,农家的鸡儿农家的鹅。中国人吃饭是根本,农家的猪儿好肥哦
!"尹楠听老九念完顺口溜,喜上眉梢,伸出大姆指笑道:"九哥说得巴适,爱情的基础是温
饱,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瞒你老兄说,今晚我要见的那个女娃子就是磨子桥郊区农村的向
阳花,到时你要认真给我当参谋,看用的确良面料打扮得出来不。"老九故作老练,拍胸口
说:"你放心,我在这方面经常帮别个观火(参谋),最少都是十有八九的把握。"
老年人都有共性,巴不得媳妇早点过门。尹母见儿子都已二十多岁还没找到对象,内
心着急,想媳妇都快想疯了。听说晚上刘妈要带人来同儿子见面,激动得刚吃过饭便一直
在门外张望,不时听见她在门外自言自语地说:"来了,来了"。结果是上门卖耗子药、检
查卫生的。
快晚上七点,人还没来,尹楠见他妈仍然独自站在门外张望,怕老九笑话,几次要她
进屋,她都不肯,便埋怨她说:"妈,你在外面干等,别个还以为我们的爱情行市好低。"
尹母皱着眉头道:"你娃娃的事急死人,少管我的!"正在这里时,远处有两个黑影向这边
移来,她连忙笑嘻嘻地虚起眼睛仔细盯了半天,当她看清楚过来的人有刘妈时,便对尹楠
道:"快去准备,这次真的来了。"尹楠闪身进屋,扯了扯衣服,理了下衣领,用梳子刮了
两下头发,又问老九:"你看我的头发乱不乱?"
这次尹母没有看错,的确是刘妈同那女娃子来了。那女子虽说是郊区农民,但泥巴气
不重,长得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梳了一对长辫子,身着红色方格布衣,下身穿的阴
丹兰布裤,脚下灯草绒方口布鞋,朴实大方。尹母一看就喜欢,连忙招呼她们快坐。刘妈
给双方介绍后,让那女子坐在尹楠对面,自己陪他们闲扯了一会,使眼色要尹楠同那女子
多搭白(讲话),自己便扭身自顾与尹母说话去了。这时老九的眼睛东转西转,他看出尹楠
对那女子很满意,为了弄清那女子的态度,便来了个火线侦察,打假叉说:"你这同志好面
熟,你在磨子桥哪一带住?家里有几个人?你爸在公社干啥?"那女子闻言没有回答,只不
住地望着刘妈,脑袋东摇西晃。刘妈见老九跟查户口似的提问,心头有些不太了然,连忙
掉过头来帮腔,把老九的问话岔开,令老九反而疑神疑鬼,心想:"看这女娃子样子满不错
,咋个问她什么都张口不答,刘妈又不住地打岔,该不会她的头脑有问题哦?"过了一会,
老九又提了两个问题,也被刘妈挡回,令他更加生疑。于是他向尹楠递了个眼色,借约他
出去上趟厕所,把尹楠叫出门去说话。
二人刚一出门,老九还来不及开腔,尹楠便迫不及待地问他感觉怎样?老九故作老练
,点头答道: "总体上讲,满不错的,只是你既要我当参谋,就恕我直言,我有个直感,
她有点不大对劲。"尹柄以为老九说她从前耍过朋友,表示只要对方现在不是脚踩两只舟,
是不是处女没关系。老九道:"我不是指这方面,你要我具体说她哪不对,我也说不清,我
是凭我的第六感观感觉到她不对劲。"尹楠见他说的神秘,笑他故弄玄虚。老九正色道:"
你不要小看我的第六感观,预测事相当灵验。上次我正在家里看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
》,突然心血来潮,预感等会要出事,便把书藏到马桶背后,刚藏好十分钟,居委会的郝
妈便带群专人员(即群众专政组人员)来查夜,幸亏没查到那书,否则又进人保组了。"
厕所离尹楠家有一根多电杆距离,二人边说边走,快进厕所时,老九往后一瞧,发现
刘妈同那女子也上厕所来了,且见那女子走路时一摇一拐的,突生异想,悄悄地对尹楠道
:"他们也来上厕所了,我们不如躲在厕所这边听她们在那边说些啥子?我觉得她的脚有点
拐,待会她们出去后,我们悄悄跟在后面观察观察。"
旧城街上的男女厕所,中间只隔了一层竹编石灰墙,那边小声说话,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听见刘妈在女厕所对那女子说道:"你既然满意,你那个问题最好现在不说,等你们
双方有感情再讲,不然他晓得后肯定不干。"老九听了这话,露出得意之色,望着尹柄挤眉
弄眼,意思是:"如何嘛!我说有问题就有问题。"
二人等对方先出了厕所,便悄悄尾随其后,仔细观察,见那女子走路果然一摇一拐的
。尹楠道:"九哥,你不说她走路摇,我还不觉得,经你一说,仔细看,硬是有点,不过我
怀疑她是脚坐麻了。"老九老练地说:"我劝你不要掉以轻心,啥子坐麻了?可能是得了拧
筋灌骨(骨结核),这种病是大症侯,医不好的,嫁给你要经佑(照顾)她一辈子,刘妈叫她
暂时不说,多半是指这件事。"尹楠闻言,凉了半截,沉默良久,有气无力地说:"那咋办
喃?"
他们回到屋内,刘妈陪那女子又坐了一会,那女子便起身告辞。刘妈和尹母赶忙叫尹
楠去送她。尹楠见那女子没有拒绝,起身对老九道:"九哥,你等我一下,我送她很快就会
回来,你今晚就别走了,在我这里打挤,我还有话跟你说。"说完陪同那女子出门去了。
老九见尹楠要他留下,进退两难,只得耐起性子坐在那里看书。他满以为尹楠至少要
一个多钟头才会回来,谁知不到十分钟,尹榜便从外面进来。老九见他回屋,心里有数,
刘妈和尹母却甚为诧异。只见刘妈埋怨尹楠道:"你这娃儿太不懂事,黑更半夜的,你该把
她送回家嘛!我叫你去送她,就是要让你们加深了解。"她数落了几句后,见尹楠闷在那里
不开腔,便又解释说:"刚才上厕所时,我已征求了她的意见,她对你比较满意,所以我才
会要你去送她,不晓得你娃儿咋想的?你如果不干,就跟我明说,我好给别个回话。"尹楠
见刘妈追问得紧,又不好说怀疑对方脚有问题,只得含糊地说他再考虑一下。刘妈以为他
瞧不起对方,心头老大不快,没好气地指着他鼻子骂道:"人家都不考虑你,你还要考虑别
个,太不自量!要不是你妈催我帮忙,我才不会给哪个鼓那么大的劲!说实话,就是你同意
,我还不晓得要给她做好多工作才行!"说完生气地离去。
刘妈走后,尹母问尹楠到底怎样想的。尹楠被逼不过,只得实言相告,说怀疑对方得
了拧筋灌骨。尹母十分诧异,问他怎会知道对方有这病的,尹楠把老九盯了一眼,老九连
忙补充,把上厕所时的耳闻目睹讲了一遍。尹母闻言沉吟半晌,突然板起面孔对老九说:
"等我改天问一下刘妈对方是否真有这病,万一没有,你便是假老练,如果因此把我们尹楠
的好事错过,我才要你拿话来说。"
正是:
都怪老九假洋盘,冒充参谏讨人嫌;
婚姻大事自己定,何必旁边乱喷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报旧仇痛打水二娃 递情书又成假老练
当晚,老九在尹楠家过夜。第二天,他二人又同往勾家和家,去时罗汉也在那里,于
是众人便同去青羊宫内茶社喝茶。
那时候青羊宫和文化公园是一个公园。茶铺里除了卖盖碗茶外,还可租壶茶。那年代
,人们精神物质都极其贫乏,星期天除了坐茶铺外,根本没有其它休闲的地方可去。老九
见今天公园茶铺的人特别多,难找椅子,便提议租壶茶到草地去晒太阳,大家一致同意。
老九租茶壶过来,同众人到草地坐定,神秘地对众人道:"我发现一个奥秘,这里租茶
壶只用一元押金,人民公园租壶茶是两元押金,所用茶具完全一样,我们可以在这里租了
壶,喝完茶拿到人民公园去多退一元押金。"尹楠笑道:"你这发现已经过时,听说九眼桥
那个水二娃早就发现这一漏洞,到人民公园退了几次壶,现在此路不通了。"
老九听尹楠提到水二娃,忙问他说的那个水二娃住在何处。尹楠道:"他原来住在九眼
桥川大附近,最近听说搬到星桥电影院旁边去了,你问他干啥?"老九伸出膀子,挽起衣袖
,指着手臂上的三处伤疤说:"你们看,这三处刀疤便是水二娃用刀子给我捅的。"众人见
果然是巴首留下的疤痕,便问他是怎么回事。老九愤然地说:"还是1960年自然灾害时期,
我当时才十几岁,有个星期六晚上,我在工学院(现在的科技大学)看坝坝电影,见几个刀
刀队(小偷)的烂娃娃在调戏一个女娃子,便上前阻止,其中一啄客从腰杆上扯出匕首戳了
我几刀,当时我听见他们内中有人在喊他水二娃,说派出所的人来了,要他快跑,他便飞
跑而去,从此再没见过他。多年来,我一直想报此仇,见你刚才提到他的名字,故此相问
。"尹楠道:"要找此人容易,只是他未必就是捅你刀子的人。"老九道:"只要他是水二娃
,又当过小偷,又在九眼桥附近住,便肯定是他,我不相信九眼桥会有两个水二娃。"尹楠
见他言之有理,点头道:"这个水二娃的确当过啄客,还劳教过三年,多半是他无疑。"老
九报仇心切,当即要众人陪他去找水二娃。
这时已快中午,众人在路上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到星桥电影院附近去找人,也是冤家
路窄,众人刚走到九眼桥上,尹楠猛然发现水二娃认他们身旁走过,忙指着他的背影,对
老九道:"九哥,你看那不是水二娃么?"老九一看,来不及细问,急忙抢步上前,追上那
人,在他背后轻轻一拍,叫了声水二娃。那人回头,见是陌生人,很诧异地问老九:"你这
位朋友咋晓得我的名字?"老九踏实对方的确是水二娃,便不露声色地笑着说:"水兄简直
是贵人多忘事,公然连老朋友都忘了!"水二娃不知究里,连说哪里。老九见他丈二金刚摸
不着头脑,挽起衣袖,伸出手臂,亮出刀疤,指着三处刀疤,皮笑肉不笑地冷笑说: "你
看,那二年我们在工学院看坝坝电影时,你还请我吃过三刀,这刀疤便是当时留下的纪念
。"水二娃一怔,不禁恍然大悟,知道遇到了冤家对头,他刚想发作,喝斥老九乱找岔子,
忽见老九身后站了几个彪形大汉,又连忙陪笑说:"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从来没有在工学
院看过坝坝电影。"老九仍然笑眯眯地说:"我哪会认错人嘛,说实话,你就是化成灰,老
子也把你认得出来。"说着趁他不备,啪地打了他一记耳光。只见水二娃用手捂着脸道:"
朋友,别,别误会!"老九冷笑道:"咋可能误会嘛!"说着扬手又要再打他耳光,水二娃见状
,
惊惶的眼睛往两边偷偷一扫,趁老九正在得意之际,拔腿便往前
跑。
老九同众人见状,立即紧迫不舍,大喊抓小偷。任何时候,人们对小偷都深恶痛绝。
大家听说抓小偷,全都来帮忙围阻,水二娃刚跑过桥,便被热心的群众挡住。老九同众人
从后面追来,抓住他便是一顿暴打,看热闹的群众也趁机打欺头,水二娃被打得鼻青脸肿
,仍不断地大喊冤枉,说他今天没偷东西。
罗汉见水二娃喊冤,有的群众已开始相信,便轻言细语地问水二娃:"你口口声声说今
天没偷东西,我问你,你偷过东西没有?"水二娃以为罗汉是围观群众,忙用乞怜的口吻道
:"他们说抓小偷,我今天的确没偷东西。"罗汉道:"你不要老是说今天没偷东西,你当着
广大革命群众说句老实话,你到底偷过东西没有?"水二娃仍然一口咬定说他今天没有偷东
西。群众见他不作正面回答,认为他心中有鬼,全都逼着迫问他偷过东西没有,说如果不
坦白,就要将他打成龟背。水二娃被逼不过,只得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从前曾经偷过东西
,现在已经改邪归正。罗汉诱使他说出真话,笑道:"我是说嘛,原来你以前就是顶咚(小
偷),还说改邪归正,如果你今天没偷东西,别人会凭空打你么?毛主席说,世界上没有无
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群众一经煽动,气愤地指责,说他吃屎的狗改不了本
性,于是群情激愤,人人喊打。
正在这时,过来一位全身着黑,二十多岁的书生,招呼老九道:"九九,这个水二娃是
我邻居的侄娃子,他虽是毛贼,却有点义气,现已改过自新,你就放他一马好了。"接着他
又回头对水二娃道:"今天的事情对你算是教训,常言道,一个鸡蛋吃不饱,贼名却要背到
老。你今后要走正路,勿再作奸犯科。"水二娃见来人替他讲情,慌忙拱手称谢,拖头鼠窜
而去。
来者姓邱名墨砚,也出生在锦江河畔。为人刚直,好文,素、有锦江才子之称,十几
岁便同毛月梦诗文唱和,的确才高学厚,为人景仰。过去老九曾写过有一首题名为《赠A君
》的诗,便是赠的此公。内容是:"我恰似一张洁白的纸,被你怜惜地拾起,愿你那自由的
笔,给我写下人生的途径。"
水二娃走后,老九指着邱墨砚同大家相互作了介绍。罗汉见他全身着黑,联想毛月梦
经常提到的绰号"黑乌鸦"的诗人,听说他便是邱墨砚,连忙点头称道久仰。
邱墨砚同众人寒喧了几句,听老九讲了暴打水二娃的原因,又再次劝了两句,便邀约
众人一同到望江公园去喝茶。勾家和因另外有事,遂与之告别。
望江公园与川大一墙之隔,川大旁边有个小门通望江公园后面,从那里进去,可以不
买门票。众人进入川大,在去公园途中,老九指着邱墨砚对罗汉道:"你不是八方在寻找高
明之士剜思想精华么?墨砚兄是天才,今后你多向他请教,保你方脑壳开窍。"邱墨砚盯了
老九一眼道: "老九少乱戴高帽子,啥子天才哦,勤奋就是天才。我们都是野草,默默无
闻的卑贱者。"罗汉道:"墨砚兄谦虚,毛主席说,卑贱者最聪明。"邱墨砚两头一望,小声
说道:"他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是有意鼓励工人多干活路的鼓励之词,是政治家的治人之
术,实际上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正在这时,迎面过来一位眉目俊秀的女子,只见她穿着朴素大方,梳了一对长辫子,
二目羞涩明亮,一看便知道是知识分子家庭的闺秀。邱墨砚谈兴正浓,见她过来,立即显
得不大自在,低头缄默不语。老九敏感,等那女子过去,便悄悄指着她的背影问道:"墨砚
兄,她是不是你的偶像?"邱墨砚面色微红,不置可否。老九见他不好意思,笑着说:"你
哥子咋个还那么封建哦!。我建议你最好把你为她写的那些诗寄给她,让她明白天下还有
一位才子倾慕她的芳颜。"邱墨砚连忙摆手,要他别乱说。老九道:"你老兄不好意思出面
,我去给你帮忙。"他话还没完,邱墨砚打断他的话头说:"我单恋她的目的无非通过她激
发写诗的灵感,没必要让她知道。"说完将话题硬扯到其它方面,老九见他回避,只好不再
多说了。
他们在望江公园茶铺听邱墨砚讲到文学史时,尹楠忽然若有所悟,问邱墨砚,刚才在
川大见到的那女子,是不是在九眼桥太平衡附近的川大十五宿舍住家。他见邱墨砚点头称
是,又道:"我是说嘛,刚才我一见她便感到面熟,一直想不起她是哪个,现在听你哥子讲
文学,才想起她老爸就是川大中文系的教授,文革初遭打成反动学术权威,斗得九死一生
。"尹楠的话引起了老九的兴趣,便继续刚才的话题,对邱墨砚道:"你哥子太迂腐了,自
古美女配英雄,佳人配才子。你为她暗中祝福,单恋了那么久,她竟全然不知,岂不是在
浪费感情!你怕出面,写封情书,我保证替你交到她手上。"邱墨砚面色绯红,摇头说道:
"少找话!"老九不肯罢休,指着罗汉和尹楠道:"他们都不是外人,你哥子何必回避?"这时
罗汉和尹楠全都附和着,为老九帮腔。邱墨砚经不起他们的吆喝,只得对老九道:"那你帮
我把这首《在你家门外》的诗交给她好了。"说着从身上拿出一首诗交给老九。
他们喝完茶站起来正欲离去,罗汉听见有人叫他名字,回头见是高老师两口子在茶铺
另一端向他招手,只得要众人先走,自己过去应付一下。只因他这一去,又引出一段麻烦
,这里按下暂且不表。
单说老九,他和尹楠同邱墨砚离开公园分手后,便径直回到尹楠家。谁知刚一进门,
尹母便紧绷着脸,指着他说:"老九,你做的好事,今天我已打听清楚,刘妈说那个女子根
本没得过拧筋灌骨的病,你这个假老练,生拉活扯地把那么好个女娃子给我们尹楠出脱,
简直是假冒内行,太没名堂!"老九不服,反驳她道:"伯母,是她们自己在厕所那边说那个
问题暂时不能说,当时你们尹楠也亲耳听见的,咋个能怪我假老练。"尹母道:"你还不承
认是假老练,你懂壳子,别人是在说她家的成份问题。其实她过去并非农民,她爸解放前
是国民党要员,临近解放去了台湾,那时她才两岁,后来她妈带上她在附近农家隐性埋名
,文化革命刚开始,她妈便被清查出来,戴上了逃亡反革命家属的帽子,以致她耍了几个
朋友都因此告吹,刘妈不晓得我家的底细,怕我们计较成份,才要她暂时别说此事。"老九
如梦初醒,说道:"既然这样,答应下来,何必怄气?"尹母没好气地说:"你说得轻巧,她
听说尹楠要考虑,多心了。刘妈说补起也是疤,吹了。"老九反应快,知道当了假老练,为
了让自己下台便毫不犹豫地对尹母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是要考虑嘛,她为这点小事
就要多心,说明她心胸狭窄,今后一旦过门,肯定又是灯,又是戏,让你老人家讨气怄。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找这个小气鬼!"
这时,尹楠见老九下不了台,忙把话岔开道:"妈,在十五宿舍住的那个中文系教授的
女儿叫啥子名字?"尹母以为尹楠相中那位教授的女儿,于是盯了他一眼道:"那个女娃子
我清楚,眼光高得很,你不要乱打主意。"老九见尹母误解,连忙转移大方向说:"伯母何
必灭自己威风,其实你们两家都是教授,门当户对。"尹楠见老九杀偏风,便将他拉进自己
房内,道:"你不是要帮墨砚兄送信么,我找得到她的家,现在我带你去,等下回来吃饭。
"
老九随尹楠离家同往太平下街,川大十五宿舍后门外,尹楠指着院内一间正房,说那
女子就住在里面。当老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里一瞧时,那女子刚好拿了一本书从里面出
来。二人见状佯装没事,站在门边摆龙门阵。待那女子出了大门,老九立即尾随其后,走
了一段路,几次想上前招呼她,又犹豫不决,内心志忑乱跳。毕竟在那个封闭年代,替人
交情书也需要相当的勇气呵!又过片刻,老九见那女子快要转弯,时间不容许他再多思索,
便鼓起勇气,大步上前,将她拦住说:"同学,这里有你一封信。"那女子见一个陌生人拦
住她的去路,说是有信,看了下老九手上拿的纸条,诧异地问:"哪个给我的?"老九道:
"别,别人托我交的,你看后自然明白。"那女子刚要伸手,猛觉不妥,将手缩回,道:"啥
子信哦,我不要!"说完一甩手快步走了。
老九讨了个没趣还不甘心,又追上去,那女子听见背后脚步声响,回头见是老九,停
步喝斥他道:"你自觉点,再跟来我便不客气了!"说完返身从来路回去。
老九碰了一鼻子灰,对从后面疾步而来的尹楠道:"她不收,看不出她还傲气得很!我
在墨砚兄面前拍了胸口,完不成任务咋办?"尹楠想了一下道:"我建议找个信封,将墨砚
兄的诗装在里面寄给她,她不收也得收。现在先回我家再说,我那有信封。"
二人立即回家,躲进尹楠房中,尹楠在墙角的书堆里寻找信封时,老九看见书堆里有
个印有"四川省人民政府函"的大信封,忙捡起问尹楠:"这个信封是哪来的?"尹楠说:"这
是文化革命前省政府的信封,现在成立革委会这信封早己作废。我是在废品收购站偷一本
英语书时顺便捡来的,同时还捡了一张文革初期,群众组织夺共产党政权时的支票。主要
是上面那枚印章有意思,全文是:"成都市革命群众组织联合接管中共成都市委员会、财经
组。"这个组织是1967年初,夺权斗争的产物,才十多天使天折了,当时你在外地,所以弄
不清楚。"说着将支票找出来让老九过目。老九看后道:"这张支票你妥善保存好,说不定
几十年后便是文物,这个省政府的信封既然作废,我正好用它来寄墨砚兄的清诗,等会我
们便再去她家送信,到时你看我的。"
老九在省政府的信封上写上那女子家的地址和她的名字,将情诗装进去,用饭粘牢,
在尹楠家吃过晚饭,二人又再次来到川大十五宿舍后门。像做贼似的,在门外徘徊了许久
。这时,老九见院内出来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忙将她叫住,要她帮忙将信送去交到那女
子手中。
不一会,小姑娘出来,老九忙问她信是否交到那女子手里的。小姑娘天真地答道:"姐姐
没在家,我把信交给她爸的。"说完一溜烟跑了。老九闻言连忙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
佛,上帝保佑!但愿她爸不要拆信才好。"尹楠笑道:"九哥,你又假老练,你既求我佛,又
何必惊动上帝?你不要以为你这种中西结合的祈祷方式力量大,说不定最后会落得两边不
讨好,都不理你。
第二天上午,老九去侦察结果,他刚走到十五宿舍后门,内中便出来一位老者。这时
昨晚帮他送信的那个小姑娘正在门外同几个娃娃跳橡筋绳。小姑娘一见老九,便指着他对
老者说:"伯伯,昨天就是这个人叫我送信给姐姐的。"老者将老九上下打量,招手说:"小
伙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老九心想:噫,耽怕墨砚兄的运气来了。随即跟那老者来
到一僻静处。只见老者突然沉下脸,严肃地对老九说:"小伙子,你咋个好的不学,尽学些
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的德行哦?你妙袭别个诗人的作品来冒充是你写的,想在我女娃子面
前炫耀,还用省政府的大信封装起,虚伪之极;年轻人,应当实事求是,没文化只要肯学
,勤能补拙,千万别搞歪门邪道。老九刚想分辩不是抄别个的诗时,老者又道:"你不要诡
辩,现在年轻人的心思我清楚。不过也难怪你,井岗山会师那么大的历史事件,众所瞩目
,林彪公然地敢把朱老总的脑袋换成他的,说是他同毛主席会的师,上梁不正下梁歪。你
再来打搅,我就抓你到人保组去。"说完转身走了。
老九弄巧成拙,受了奚落,哭笑不得,随口念出一首谐诗:"恋爱,恋爱,你就像块锅
盖,灶里面猛起烧火,锅头硬码不实在。"跟即他便去见邱墨砚,汇报了前后经过,又念出
这首谐诗。邱墨砚笑道:"看来你老弟在谐诗方面很有天赋。"只因这话一锤定音,致使老
九后来写出了《玖玖谐诗一百首》,名震巴蜀。
正是:
墨君有爱不敢爱,暗中泪写"家门外";
老九奋勇帮倒忙,方悟恋爱像锅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谈学问满腹经纶 骗金表暗昧良心
话分两头,再说罗汉在望江公园茶铺被高老师两口子招呼过去,很勉强地坐下来。两
年多来,他一直没见到过高老师,今天算是初次相遇。
高老师见罗汉坐下,叫他老婆去买茶,自己顺手将椅子挨过来道:“你那么久没到我
家,是不是师母说话得罪了你?”罗汉虽然对高老师有气,但碍于师生关系,不好说话,
只得从鼻子里哼出“哪里”二字。高老师笑道:“我还以为真的是师母说话不注意得罪了
你。”这时高师母买茶过来,高老师叫服务员泡茶,接着又道:“上次招工我叫你回去开
证明,你咋个从此渺无音讯?能否办到,你都应该来给我打个招呼嘛,你看我,为你的事
,脚都跑大了,结果你不来气。”
高老师不提此事还罢,一提罗汉便很不了然,心想你高老师也太会烧人,我崇拜你,
把你当作精神偶像,你却把我当瓜娃子烫,未免过分。想到此,他便直杠杠地说:“哪是
我不来气,是因为你在吊我胃口,你要我五天内开回证明根本办不到。”高老师听了这话
,先是一怔,眼珠一转,随即笑着说:“我还以为啥事得罪了你,原来你对我有误解,幸
亏你现在说出来,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你不晓得听了哪个假精灵的话,认为老师在烧学
生。外国有个诗人说过,世界上有时误解比欺诈和作恶还要误事!我问你,你咋会产生这种
误会?”罗汉当然不会说是勾家和分析出的,见他一再追问,只得辩解,说办不到的事当
然是吊胃口。
高老师见罗汉说话不像受人挑唆,不禁指着他道:“你呀,硬是死脑筋,开不到证明
没关系,回来说一声,我可以另想办法嘛,你想,我为你的事下了那么多功夫,难道除此
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么?”这时高师母道:“小陈,你要明白,高老师是相当讲人格的,他
咋可能撒谎烧学生嘛。”高老师听了这话,干瘦的面孔抽搐了一下,说道:“这事关系到
我的人格,我们今天非要说清楚,不能让你心存偏见,否则你会将世上的一切看成坏的,
从而步人另一极端,要真那样,当老师的又咋想喃?”接着他又说:“我问你,你当时认
为开不到证明,为啥不来当面跟我说,如果你说开不到证明,我没给你另想办法,你说我
吊你胃口还情有可谅。”罗汉被他一席话问得哑口无言,开不了腔,内心一急,结结巴巴
地说:“我,我认为已经没有希望,所以没来找你。”高老师又问:“你咋晓得我没其它
办法?”罗汉闻言仔细一想,觉得自己的确有点主观,错怪了高教师,憨厚的面孔不禁泛
起红霞,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事寒心窄,神经短路,将老师的好意理解错了,实在抱
歉。”
高老师见他认错,不觉笑了起来,安慰他道:“没什么,只要话说清楚就行了。你我
是道义之交,哪怕八年十年没见面,彼此仍然心有灵犀一点通。说实话,这两年我和你师
母经常都在谈论你,说你这人忠厚老实,人格高尚,脑壳有点方,耽心你平时放弃读书。
”罗汉见他两口子对自己如此关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于是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将这两
年一系列遭遇讲了一遍。高老师听后称赞他道:“看得出来,你这两年有很大的进步,你
同你的朋友们吃找补,搭伙食,跳老海,得到了不少锻练,然而只吃肉而不知熊掌味,又
何必老是吃肉而足?就跟当年你我在盐市口枪眼镜架,只是体验生活而已。说到这里,高
老师停下来喝了口茶又说:“你们提出的惩恶扬善兼吃欺头的口号,实际上还没有摆脱没
啥文化的江湖豪杰狭隘的江湖绿林式思想,认识是原始质朴的,因此,可以说如果你长期
混迹江湖,人生意境是很低级的,只有多读书才能升华自己。我这里有三句话,你可牢记
:第一要有平衡冷静的头脑;第二要有纯洁悠久的感情;第三要有博大精深的本领。这三
句话就作为我们师生之间两年没见面我送你的见面礼,也当作我们师生一场的共勉之词。
”
罗汉听了高老师的高论,不觉又对他肃然起敬,把过去的那些怨气全都抛到脑后,急
忙掏出纸笔,将这三句话当成有如“最高指示”一般记下。激动地说:“其实我的朋友中
也有很多有才气的人,刚才同我分手的几位朋友中,全身着黑的那位叫邱墨砚,他文学功
底深厚,很有个性,诗写得相当好,对社会的见解也不一般,只是胸襟狭隘了点,内心很
苦。”高老师闻言嘿嘿一笑,不置可否。这时高师母不服气地说:“小陈,你还年轻,黄
瓜才起蒂蒂,不要看到一个小土坡,便以为是天下名山,你还不晓得,高老师也是当今第
一流的诗人,不信哪天你到我们家时,我把他写的诗拿给你看,保证令你大吃一惊。”高
老师斜起眼睛膘了她一下,淡然笑道:“其实没啥,我只不过认为,像我们这种有才能的
人,不论干什么,如果达不到世界第一流的水平,便没有意义,要‘见贤思齐’嘛!”
正在这时,罗汉见茶铺外面进来—人,但见此人二十来岁,中等身材,瘦瘦的脸上戴
了一副近乎窝子油糕的深度近视眼镜,上身穿兰卡其布中山服,下身的劳动布裤子已经洗
白,膝盖上补了个把,脚穿朝元鞋,大指头微微显露在外,头上梳的分分头,行路时手背
在后面,昂首挺胸,一看便猜得到,他是那种身上无分文,颈项却挺硬的人。罗汉见他对
直朝自己这边走来,便指着他对高老师说:“你看,那人就是我们那次搭伙食仿刻私章的
金石高手干朗明。”说话间,于朗明己走到罗汉面前。罗汉忙起身招呼邀约他坐下一块喝
茶,并把高老师夫妇介绍给他,完了又再次强调:“干兄,高老师是当今一流的饱学之士
,你今后要多向他请教才是。”高老师闻言略为欠身,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我也无什
么实才。刚才听小陈讲,说阁下在绘画艺术上很有造诣,将来一定能成为东方艺术大师。
”干朗明闻言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客气了两句,便叹了口气道:“我当然希望自己在艺
术—上有成就,只是现在知识分子都被打成了臭老九,不晓得啥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哦?”
高老师闻言小声鼓励他说:“你不要怕学无所用,现在我国的形势有点象欧洲中世纪宗教
统治时代的黑暗,不过你要坚信,这种封建黑暗不会太久的,你们现在还年轻,正是积累
知识的时候,待到文艺复兴再度重现时,肯定人才奇缺,到时我们这些
人才都会大有用处的。不晓得你国画和金石师承了哪几位老师?”于朗明见他问起师承,
不禁摇头说道:“提起我的几位老师令人寒心,他们都遭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特别是罗
老师,他是大风堂门人,张大干的学生,张大干现在台湾,单位上高矮说他有海外关系,
怀疑他是潜伏的文化特务,被大会批,小会斗,九死一生。”高老师闻言愤怒地说:“这
些老艺术家都是我们的民族精英,遭贬低成这样,甚至视为仇敌而欲置之于死地,的确令
人不寒而栗,改天你带我去看望他们一下,对这些老前辈,我们不去关心,谁还会去关心
他们?唇亡齿寒,物伤其类呵!”
他们一直谈到红日西下,高老师仍然谈兴未减,于是他又邀约二人过他家去小酌一杯
,说要叫高师母炒两个素菜,做一碗拿手的醋激胡豆下酒。回家的路上,高老师又叫罗汉
教他找补术,亲自出马,去吃了两次找补,用赚的两元钱打酒买菜。事毕他刘二人道:“
小人物迫于生活,吃点小欺头,就会被斥之为搞歪门邪道,而某些大人物在政治上耍水,
却被视为腹有良谋,这就是人的价值上的差异,因此你们要努力多读书才行。”
高老师仍住在老地方,室内一切照旧,蜂窝煤炉子还是放在窗外,炒菜的时候可以将
碗放在窗台上当菜桌。
他们回到高家,高师母已准备就绪,接讨他们买的东西将二人让进屋内。高老师道:
“地方窄,就坐床边好了,这段时间学校停课闹革命,娃娃没读书,到我妈那里去了。”
说着从写字台抽屉里取出一叠厚厚的手稿递给二人说:“你们看,这是我写的《明史研究
》,今后一旦文化复兴,我相信这本书一定会在社会上产生巨大影响。你们猜,我为啥要
研究明史?”他不等二人回答又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国内形势同明朝初年极
其相似,打倒刘少奇一大批中央领导干部,实际同朱元璋当年杀功臣差不多。也正因为如
此,当前世界上许多历史学家都在研究我国的明史,其目的就是要预测中国未来发展的方
向。我这部书里有许多独到见解,是我多年的心得体会。”
这时高师母从窗外伸了半个脑壳进来,边炒菜边对二人说:“你们别小看高老师,他
那么有学问,还成天手不释卷地埋头苦读。为了写这部书,他呕心沥血,病了好几次,前
段时间,两个娃娃在家时,他每晚只有等他们睡了以后才能动笔,常常要写到深夜,要想
有成就不容易。不瞒你们说,高老师经常做梦都在说要对国家民族有贡献,要当全国知识
界的中枢神经,要得诺贝尔文学奖,才不会冤枉的变了一个中国人。”
不久大家开始饮酒吃饭,饭后他们从高家出来已是很晚。路上,干朗明兴奋地对罗汉
说:“听了高老师一席话,我深受鼓舞,今后你我要勤去他家,多在他身上剜些思想精华
。”罗汉笑道:“传说张献忠拆白塔寺时放出了一大批文人学士的魂魄,不然咋会新南门
到九眼桥短短的两站公共汽车的路程内会出那么多天才。”干朗明问:“你指的是哪些人
?”罗汉道:“这锦江两岸的几所大学里,那些有名的教授难道不是文星降世的么?这且
不说,单就我们周围的朋友,你看哪一个不是人才?特别是高老师、邱墨砚、毛月梦、么
弟、勾兄,当然还有你和九哥。”干朗明笑眯眯地摇头说:“我不算!我不算!我还要在他
们身上多剂些精华才行。”罗汉笑道:“算了嘛,你不要把精华剂完了,还是给我留点。
”不久二人便分手自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干朗明又同罗汉在高老师家剂了思想精华出来,刚走到安顺桥头
,便看见老九背了个大书包迎面过来。罗汉见他背的书包胀鼓鼓的,开玩笑地问:“你背
的啥子,坦白交待!”老九两头一望,口里嘘了一声说:“小声点,我背的是书。前两天我
替邱兄递情书出来,路过川音图书馆,发现那里的书还没遭人偷过,于是侦察好路线,昨
晚同邱兄越墙进去各人偷了一大包,藏了部份在农民的莱地里,刚取出来的。”罗汉见状
,忙问他可有关于明代方面的史料,说如果有就给高老师送去。
老九见他提到高老师,问他是不是前两天在望江公园招呼他的那个小学教师。罗汉道
:“你不要小看他只是‘小叫花子,实际很有学问。”这时干朗明翘起大姆指说:“高老
帅的确小他处饱学之士,这几天我和罗汉听他讲经说法,真正是一夕话胜读十年书。”老
九非常了解干朗明,知道他不轻易佩服哪个的,见他山不住地称赞高老师有学问,在著书
立说,不觉耳朵听来立起,忙道:“既然他水平高,你们何不引荐我去认识他,我也好去
剜点精华充实自己。”罗汉一口答应没问题,说高老师喜欢有上进心的青年,从不保守。
第二天晚上,他们在高老师家寒暄了几句,老九便掏出一首谐诗,双手递给高老师说
:“这是我当知青在农村写的,请高老师指正。”但见上面写道:“破门破墙破窗破得凶
,人穷人苦人霉腰带松,想人想物想钱想得疯,打米打油打盐算得空,怨天怨地怨命想不
通,转山转水愈转愈心痛。”高老师读了谐诗,半响说道:“好诗!好诗:看得出你很有才
气,只不过诗的调子太低沉了。”他顿了顿又道:“法国作家巴尔扎克说过:‘苦难对天
才是一种垫脚石,对能干人是一笔财富,对弱者是一个万丈深渊。’历史上许多有成就的
人,都曾经身处逆境。贫穷,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通病,何必怨天怨命。”这时,老九抢过
话头,谈谐地说:“高老师,你的话有如在我屁巴骨旁的奋斗穴扎了一根银针,令我一下
就精神抖擞,现在我才懂得:命运虽悲惨,但要少叫唤,看到扯火闪,便往边边站,等到
暴雨过,再往前面赶!”高老师拍案叫道:“哎呀!你果然是个怪才,随口道来都是诗,不
错!不错!”老九见高老师称赞自己是鬼才,谦虚地说道:“有人说‘豆芽长齐天也不过一
门小菜,’写谐诗只能出于幽默,博人一笑、是成不了大器的。”高老师正色道:“此言
差矣,熬汤少一把豆芽,汤味就不鲜,上等泡菜都能入席。谐诗是新品种,讽刺性强,是
针贬时弊的有力武器,而且写谐诗也需要天赋,否则写不出好的。解
徘埃懈鲅タ即ù螅霾黄鹛猓嚼詈笾鞔实脑咸盍艘皇淄岽试诰碜由希谌菔牵
骸巴庥赇橐材逊ㄉ滩灰孜倚暮1始遣恢未θィ谧餮笈?独坐讲台前,
无限心酸,出题容易答题难,长叹一声交卷也,分数圈圈。’阅卷官是位很有眼力的老教
授,他见此君很有才气,认为他是蜀中怪才,竟破例将其录取,后来此君果然学习出众,
成绩斐然。”
高老师说到这里,喝了口茶又道:“说起川大的教授,令我又想起小干那位受迫害的
老师,我想明天抽空请小干带我去看望他,越是在他倒霉时,我们越要去关心他,真正到
他火红的时候,我还不愿意去见他哩!”
次日下午,他们便去看望了那位老画家,高老师口若悬河,着实安慰了老画家一番。
这天,高老师又叫罗汉陪他一道去看望老画家,临走时,老画家将高老师要的一幅山
水小品递给他,高老师双手接过画卷,不住言谢称好。回到他家,他迫不及待地将画展开
,还没细看,便连说了几个好字。过了片刻,只见他脸色逐渐由晴转阴,指着画面事藓?:
“小陈,你看这画怎样?”罗汉道:“对画我是外行,品不出什么,不过我想,既是名
家作品。当然好昭!”只见高老师把嘴一瘪,摇头道:“他的画过去我没见过,今天见了才
知道盛名之下其实不符。这画有工力,可惜太呆板,没灵秀之气,他只能算个画匠,不能
称家,令我失望。再说这老先生文化修养也太差,连款都题不来,既然赠画,上面至少要
写有我的名字嘛,否则挂在家里,别人还以为我是废品收购站捡来的。”过了片刻,他又
道:“当然,我这话不是针对老先生的人格,而是针对他的水平而言,你最好不要对小于
讲,以免破坏他崇拜的偶像;加上他现在正迷恋老先生的三小姐,你说他也听不进,反而
还要多心。”也是无巧不成书,高老师正在对老画家品头论足之时,老九和干朗明便来了
。高老师见二人到来,忙把画收起,让二人在床边坐下。
二人坐下,罗汉发现干朗明半天不开腔,以为他听见刚才高老师评画的议论,于是试
探性地问:“干兄,看你样子似有心事,为啥闷起不开腔?”干朗明叹了口气说:“最近
我女朋友的癫病经常发作,听医生讲,要医断根至少得几百上千元,我哪来那么多钱?不
医嘛,听说这病有遗传,结了婚麻烦大,故此心中郁郁。”罗汉安慰他道:“据我所知,
羊儿疯不会遗传,有中药单方能医断根,用不了多少钱,你不必忧虑。”这时,老九在一
边,开玩笑地说:“干兄放心,此病又不是传家宝,咋会遗传嘛!”谁知老九这句戏言竟
触动干的灵感,只见他若有所悟,拍脑袋说:“九哥提到传家宝,倒令我想起一件宝贝:
文革初,红卫兵抄家时,我无意之中得到一颗猫眼石,如能变钱,医她的病不成问题,可
惜现在卖不出去。”
高老师听说他有颗猫眼,眼珠一转,沉吟半响说:“据我所知,此物在广州能卖得出
去,如你真的想出手,可以先把宝贝拿给我找人替你鉴定,果真有价值,我再找朋友帮你
带到广州太变钱。”高师母听到这里,甚为诧异,问他什么时候认识有搞珠宝的朋友,自
己怎么不知道?只见高老师瞪了她一眼道:“你咋个把瀛样怀这个老朋友忘了,他不是这
方面的行家么?”高师母闷了一下,啊了一声说:“当真话,我公然把老瀛这个珠宝专家
忘了。”
干朗明终于信了高老师的话,将那颗藏在水缸底下的猫眼石挖出来交给高老师,请其
出手。过了两天,他约二人到高家询问情况,高老师对他们道:“好消息!好消息!小于的
那只猫眼经我朋友鉴定是真的,很值价,在广州至少可以卖几千元,有了这钱,你不仅可
以给你女友治病,还可以安心地系统地读几年书,将来成就一番事业。”他见罗汉耽心没
人出得起钱买,又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我那位朋友是个老江湖,只是他年纪大,资
格比你们老。他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见多识广,不仅对江湖上的事满盏,而且还有
很多特殊的上层关系,称得上‘正邪’委员。据他透露,广州有关部门暗中在收购珠宝玉
器,出口赚取外汇,当然,没有特殊关系不但卖不脱,还会遭理抹,但他却有法脱手。如
果小干愿意,我可以叫他帮忙,专程去跑一趟广州,至于东西,我保证不会闪失。”干朗
明喜出望外,忙道: “当然愿意!卖了钱我定会重重谢他。”高老师道:“那到不必,他
同我的关系,如同我们之间一样,是道义之交,很知己的。”这时高师母突然指着他道:
“我看你三张纸画个人脑壳面子大,专程到广州,又不是到牛市口,那么远的路程,难道
不用路费么?找别个帮忙,总不可能还要别人贴路费嘛!”高老师不觉一愣,道:“老实话
,
我还没想到这点,只是现在大家穷得连泡菜都接不上吃,哪来到广
萑サ穆贩眩空馐驴蠢茨寻炝恕!
干朗明心里刚有一线希望,又被师母的冷水泼灭,心下好生着急,老九不揣冒昧,偏
爱乱开玩笑,他见于朗明急躁不安,不由幽默地说:“猫儿眼呀,猫儿眼,实指望你变钱
医癫痫,谁知你龟儿子不争气,专拿(伤)干兄眼镜的脸。”他话刚完,干朗明脸色骤变,
由红转白,转青,愣眉愣眼地将老九恨了一眼。高老师见状,知道老九玩笑开的不是时候
,忙从中周旋,要他别急,路费问题大家帮他想法。老九见状也连忙解释说:“干兄不要
多心,我是心头苦,总想说笑话忘忧,决非有意挖苦你。”
罗汉见高老师提出大家替干朗明想法,便道:“可惜上次朋个自贡人给我的那只蚂蚁
表被我搞丢了,如果在拿去找冬娃帮忙修好,高老师都可以用它去找人抵押借点路费。”
高老师笑通:“你那只蚂蚁表虽然是只外国表,但根本修不起了,否则那人也没那么瓜(傻
),才用它骗你三十元。”
老九见罗汉提到手表,闷在那里沉思了片刻,对众人道:“罗汉兄说起手表,我到有
一法:我二姐手上有一只真资格的瓦斯针表,我可以以耍朋友的名义去将表借出来,请高
老师拿去找人抵押借钱当路费,待宝石卖到钱,再赎回手表,物归原主,岂不两全其美?
”干朗明立即胀红脸,摇头大叫:“那咋个行!那咋个行!”
屋内一片沉默,过了一会,高老师叹了口气道:“看来大家目前都没更好的方法筹借
路费,老九刚才说的也不失为没办法中的办法,只要我那朋友能去广州将猫眼出手,到时
赎回手表,再加以经济感谢,对他二姐非但无损且还有利。只是一来老九的二姐未必肯将
手表借出,二来即使借到,老九恐怕要暂时地受几天委屈。”老九道:“为了干兄的爱情
受点委屈没关系。最多在外面躲几天。至于手表,我有办法拿到,只要猫眼出手,能及早
赎回来就行了。”
第二天老九到他二姐家吃午饭,趁他二姐洗头将表放在桌上之时,拿起表把玩了一会
道:“二姐,我耍了个女朋友,她约我两点过去看样板戏,把你的表借给我戴去洋盘(炫耀
)一下,看完电影就给你还来。”说完不等他二姐回话,戴上表出去找到罗汉和干朗明,直
奔高老师家。高老师接过表,微微一笑,要他们过两天来听结果。
过了两天,高老师对他们道:“老九二姐那只表我拿去抵押借了一百七十元,已连同
小干那只猫眼一并交给那位姓瀛的朋友了,他昨晚已动身南下去了广州,最多半个月便见
分晓。”
老九二姐的那只外国表是同他姐夫两口子口攒肚落吃了几年的泡菜存钱买的。那二年
有只外国表好不简单,如果丢失,要算大案,是会惊动公安局的。当时社会上找对象流传
的民谣是:“不怕你胡子深,只要你有瓦斯针,不怕你头发白,只要你有英纳格。”老九
的二姐见他拿走表几天不打照面,同他姐夫一道八方找他,凡老九可能藏匿之处,他们全
都去了,老九几次都差点落马。最后他只得跑到什邡农村,知青张俊能那里去暂时躲起来
,想等高老师的朋友从广州回来,赎回表,再去见他二姐。这里按下他暂且不表。
单说干朗明,老九走后,他女朋友的病又发了几次,令他每天都在掰指头算日子,度
日如年,好不容易捱过了半个月。这天他同罗汉早早又到高老师家去听回话,只见高老师
哭丧着脸道:“你们来得好,我正要通报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干朗明听到不幸二字,
怀疑猫眼被国家没收,脸色立刻苍白,高老师见状说:“你不要紧张,我朋友昨晚从广州
回来后便赶到我家,据他讲,这只猫眼在广州经专家鉴定,是一只极普通的猫眼,不是金
绿猫眼,不值钱,现在只好完壁归赵,物归原主。”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摊开猫
眼递给干朗明。
于朗明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棒,差点当场昏倒在地,罗汉也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高老师长叹一声又道:“这只猫眼最初连我的朋友都麻了,到广州别人用仪器检
测,才发现是只烧料子。去趟广州不简单,单凭老九二姐那只表抵押的一百多元,根本不
够花消,我那位朋友自己还贴了一百多元,买礼物,打通关节,当然只好算了,欠他的人
情我今后自会去还。”言罢不再开腔,拿出一本书乱翻起来。
二人坐了片刻,只得起身离开高家在路上游荡。罗汉见于朗明垂头丧气,几乎要哭出
来,不断安慰他想开点。干朗明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事到如今,这些那些都不说了
,关键是老九没有手表,如何回去向他二姐交待?这人情我可欠大了。”正在这时,勾家
和迎面走来。罗汉见他,愁容满面地说:“勾兄,咋个每次一有事就遇到你哦?”勾家和
见二人神情沮丧,问他们所为何事,罗汉将前后经过复述一遍,便低头不再言语。勾家和
道:“我看这事并非高老师说的那么简单,我们不如到前边矮子茶社喝碗茶,让我这个旁
观者帮你们分析一下。”
他们在茶铺坐定,勾家和又听干朗明复述了详细经过,其中插话多次,询问细节,最
后沉吟半响,说道:“我看你们这次算是听了一曲《空山鸟语》,高老师多半没有什么珠
宝朋友,干兄的猫眼也没离开过成都,难道你仍没看出这中间有很多自相矛盾之处么?”
罗汉道:“我们是相信高老师的人格,从来没有狭隘地去猜测他。”勾家和道: “说球了
半天,他就是利用你们对他崇拜,才容易欺骗到你们。就犹如他文质彬彬地去吃找补,别
人做梦都想不到他会耍化学,其实他再精灵也还是有漏洞,远的不说,他朋友既是珠宝行
家,何以会连普通猫眼和金绿猫眼都分不清楚?他朋友在成都时口口声声说已经通过鉴定
,绝对资格,价值很高,结果到广州又变成烧料子,令人不能信服。我怀疑这些都是他两
口子编的夜话,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骗表,难怪不得有天我看见他在会府(旧货市场)
和一个表串串在一起,估计老九二姐的表被他们卖来用了。”
二人不听则已,一经点醒,不禁大怒,只见干朗明脸红筋胀地大骂:“狗日的屁儿黑
,公然烧起我们这些猴子,未免太没良心啰!”罗汉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怪我是方脑壳
,乱引荐人,让老九吃了大亏。”勾家和道:“老九的脾气硬,我怕他晓得这事后会出大
事,要想办法,要想办法。罗汉兄,你也不必自责自己是方脑壳,依我看,高老师这种人
才是方脑壳,只不过是诈而愚的方脑壳,并不高明,可怜得很。他还枉自读了那么多书,
连我们都不如。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罗汉长叹一声,捏紧拳头大叫:“妈哟
,这回老子又上了瓜当,教训,教训!”
正是:
情深义重担两肩,乱世师道丧尊严;
穷愁未改痴心重,这盘老九要翻船。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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