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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ngzhy (美丽的骨头),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方脑壳传奇(25,26,2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r 5 19:56:53 2002) , 转信
第二十五回 书记子杀人夺爱 报恩情助友雪恨
罗汉见化验员叫他转去,惊出一身冷汗,强作镇定,回头问他还有何事,化验员往左
右一看,见医生新开的
化验单落在了砂上,便又挥手叫他在外面等着。罗汉如释重负,立即一溜烟从医院后门跑
了。
出得医院,他如同惊弓之鸟,见前面有辆公共车刚好要开,立即跳上去,中途又转了
两次车,像电影里的特
务摆脱盯稍似的,最后相信后面没有尾巴,才松了口大气。
他刚回家,幺弟也到了。幺弟听了经过笑道:“我说叫你谦虚点,你自以为懂完了,
结果拿起半节,把我交
待的红血球要少,蛋白要多的原则刚好弄反,你配的培养液血多蛋清少,叫你多放几天发
酵产生脓球你偏不听。
况且红血球五个加号,早就倒床,你为啥还雄纠纠的?医生见你精神那么好,当然会起疑
心,”罗汉正想辩解,
幺弟又道:“你出医院跳上公共车是怕对方追出来,但你既然是最后一个上车,后面肯定
没有尾巴,你又何必去
转两次车,纯属假老练。”罗汉经此一说,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筋胀地说:“假老练总占
了老练二字,比方脑壳
强。算了,不说那些,你老兄还是另外教我一个不容易暴露真象的可靠方法算了。”幺弟
想了下道:“看样子只
有教你体内造作病的操作方法。只要你不是经常用,也不会有后遗证。”
罗汉在幺弟的指导下,很快掌握了体内造作心脏病的方法。这天他又来到川医看病,
给他听心脏量血压的是
位实习女医生,当她听说罗汉心跳时快时慢,伴有头晕,便拿起听诊器,要罗汉将衣服扣
子解开,让她先听一下
。这时罗汉按照幺弟教的绝招开始暗中运动。表面看,他是双手撩起衣襟,挺胸收腹地坐
在椅子上让医生听心脏
,实际他的屁股根本没有落坐,两只脚暗中蹬的骑马式,脚指在鞋内抓得紧紧的,使心速
立即加快。医生听了一
会,放下听诊器道:“你心跳快,心律不齐,且有杂音,属二尖瓣狭窄。把你手伸出来,
袖子挽高,平放在桌上
,让我再给你量一量血压。”
量血压时,罗汉又如法炮制,心跳加快,血压自然升高,医生被假象蒙蔽,判断他患
的是风湿性心脏病,要
他去做个心电图,谁知医生刚给他开好单子,便听说设备出现故障,只得另外给他开了点
药,叫他第二天再来作
图检,罗汉趁机说:“医生,我在外地工作,平时干的是重体力劳动,明天便要离开成都
,麻烦你给我开张证明
,我回去好叫领导照顾轻工作。”医生略为沉吟,提笔开了一张“患者系风湿性心脏病,
不能做较重的体力劳动
”的证明,递给罗汉,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中年男医生,对实习医生说:“小石,你要
注意。别乱开证明,最
近上面发现得黄疽性肝炎的人太多,为了提高全民的健康数字,下了个文件,要我们把黄
疽指数的指标提高一倍
,凡黄疽指标达不到要求的百分比,都属正常人,不能开病假或病情证明。其他病的标准
也相应作了调整,你要
注意。”罗汉闻言暗想,怪不得中国人吃粗纤维身体还这么好,原来在掩耳盗铃。他怕医
生醒悟,迅速离开诊断
室,到院办公室盖了病情证明章后,小跑出了医院。
罗汉刚出医院大门,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住,他以为是医生赶来,不禁大吃一惊,回头
见是张俊能,便失声说
:“唉呀,你老兄吓我一大跳,快,我们到前面去再说。”
张俊能刚回成都,路过这里,见罗汉急匆匆的,因此上前将他拉住。川医离锦江河不
远,二人来到河边草地
坐定,罗汉将叶子烟被没收及老九卖血等事讲了一遍。张俊能叹了口气说:“虽然你们来
信没说那么明白,我已
估计到叶子烟被没收了。”罗汉道:“我们不敢在信上写得太明,怕万一信被你们公社干
部偷拆,说你老兄参与
搞投机倒把。”张俊能点头道:“我们公社的干部见我已扎根农村,便没偷看过我的信件
。但你们谨慎是对的,
现在世道歪,连号称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老师都在学生的屁股上安定时炸弹,以致老九将表
输掉,因此凡事多长个
心眼才好。”
这时罗汉问他那二十斤叶子烟的钱是如何与队上了结的。张俊能道:“此事说来话长
,当初老九一谈到那只
猫眼,我就认为他二姐的表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估计老九回去不久会再到我这里来
买烟跑差价,收到你们
的信,才知道他不来了。我最初准备将老婆刚喂肥的一条猪卖了替他还帐,结果多亏了我
们队上那个李保管,他
听我老婆说我赊叶子烟是为救朋友之急,现在亏了本,要卖猪抵债,深受感动,主动向我
表示,说队上收叶子烟
的明细帐在他手中,他能想办法做手脚,将此帐一笔勾销。开始我考虑到自己同李保管的
交情不深,不好让他凭
白无故为我担风险,伯万一今后上面查出来连累他,那样我的人情就欠大了,因此没有同
意。哪晓得有一天,他
竟来到我家,当面将我那张欠条烧了,使我很过意不去。他不单如此,见我想买一台旧缝
纫机,又借了点钱给我
,让我伙同卖猪的钱,凑齐买了一台处理货。你知道,我的肾炎一直没好过,有了缝纫机
,能将学到的手艺用上
,在家给人打衣服,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张俊能说到这里,起身用双手轻轻捶了下腰,继续说:“我见他对我如此之好,怀疑
他有目的,但我反复自
问,我是穷知哥,有啥搞头,百思不解。有一天,我趁他又来我家时用话试探他,发现果
然如我所料。原来我刚
下农村那年冬天,有天下大雪,队长同我们几个知青说:‘不伯你们知哥亡命,哪个有种
现在敢下河洗澡,我输
三十斤大米给他。’当时我为了不让那些农二哥小视我们知青,立即毫不犹豫地脱光衣服
跳下河去,从此我张大
汉便远近闻名了。李保管说从那以后他就很注意我,这次又见我卖猪替朋友还叶子烟钱,
有胆量讲义气,因此他
有心要和我成为知己。于是我便单刀直人,问他结交我的目的是不是有事找我给他帮忙。
最初,他说话吞吞吐吐
,后来见我一再追问,才说他有一个仇家,接着讲了一个离奇的故事给我听。”
张俊能停了片刻,又道:“李保管两口子只有个独子,二十多岁,英俊潇洒,名叫李
俊,在公社团组织担了
二分公事,耍了个女朋友名叫春花,是公社数一数二的向阳花。就在他们快结婚之前不久
的一个晚上,发生了件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当时李俊同春花分手回家,已是九点过。临睡前,要他妈第二天早一
点叫他,他要去找木匠
来做家俱。他家这三间瓦屋是土改时斗地主分得的,中间是堂屋,左右两间卧室,李俊住
在右边一间,后门出去
便是猪圈,再后是一片竹林。
这天半夜,大约鸡叫头遍,李俊他妈刚睡醒一觉,迷迷糊糊地听到儿子房中的后门有
所响动,她本能地说:
‘俊娃,起夜要披衣服哦!’只听见李俊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便无声息了。次日一早,
大家意外地发现李俊上
吊自杀了。春花得知此事,哭得死去活来,然而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只得将儿子草草安葬
。尽管李保管夫妻感到
儿子的死因可疑,但又说不出所以然,天长日久,也就不了了之,春花随之也就另外嫁人
了。事隔两年后,还是
春花把真象揭开,才明白李保管的儿子并非自杀,而且死因同春花后来嫁的男人有关,只
是春花嫁过去很久,才
偶然发现这个秘密的。”
张俊能说到此,神秘地问罗汉:“你猜春花后来嫁这男人是干啥的?”他不等罗汉回
答,又接着说:‘他是
我们社长许天华的儿子许地发。你知道,现在的社长相当于土皇帝,在地方上一手遮天,
谁敢得罪他。这许地发
仗着他老子的势力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大家都暗地里叫他许地霸。此人长得五短身材,
尖嘴猴腮,吊颈眉三角
眼,一看就是阴险毒辣的人。原来他早就唾涎春花的姿色,怎奈春花根本没把他订上眼,
他见春花对李俊一往情
深,不由妒火中烧,思前想后,打了个毒条,趁春花他们还没扯结婚证时,半夜三更从后
门摸进李家,将他抽到
梁上吊起。后来他又利用他老子的权势向春花的父母施加压力,最后终于把春花弄到手。
”
罗汉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张俊能春花又如何会知道此事的。张道:“你别着急,听我
说,后面还有好戏。”
接着又道:“许地霸是好色之徒,他把春花弄到手玩厌了,便将她当劳动力使用,自己又
同公社一个现役军人的
老婆勾搭成奸,春花慑于他父子的淫威,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地过日子。一天晚
上,春花无意听到这对
狗男女在幽会时的讲话。当那女人说她是现役军人的老婆,没法离婚时,许地霸使得意地
说,只要最近军人能回
来探亲,他就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弄死,让人看上去形同自杀,丝毫没有破绽。并
说春花这边,他说什么
时候离婚都没问题,说到兴奋时,他便把李保管儿子自杀的原因说出,春花这才清楚是他
在从中搞鬼。当春花把
这事悄悄地告诉她的父母时,她父母吓得目瞪口呆。后来春花的爸又将此事悄悄地告诉了
李保管,叮嘱他千万不
能走漏风声。说一旦让许氏父子知道,他女儿会性命不保。李保管还算沉得住气,这事他
不但连自己老婆都没讲
,还替春花的爸出主意,要春花趁对方迷恋军人老婆之际,先提出离婚,跳出火坑再说下
文。果然,那小子见春
花主动离婚,正中下怀,二人很快地便办了离婚手续。”
张俊能讲到这里,站起来到河边解了小便,转身坐下继续说:“李保管把这件事讲给
我听就是想得到我的帮
助。他说我们城里人见多识广,要我给他出个主意,将那坏人绳之以法,以报杀子夺媳之
仇。我告诉他说,以我
国目前的状况看,尽管提倡尊法反儒,但根本是以人定法,法同虚设。如果首长头天晚上
做了个恶梦,第二天早
上醒来下的红头文件政策就严厉;反之,他这段时间高帽子戴得多,心情舒畅,下的红头
文件政策便宽松。总之
法随人定,法无定法;加上他儿子被谋杀一事过去已久,虽然明知是许地霸所为,但死无
证据,也奈何不了他,
不如采取江湖上以黑道对歪道的手法报仇雪恨。这时我从那军人老婆身上得到灵感,问李
保管,那现役军人回来
过没有,何时回来。李保管说他听春花讲,现役军人最近便要回家探亲,于是我附在他耳
边如此这般,他听后连
说好主意。”
讲到这里,张俊能把话停住,又用手捶了两下腰杆,说:“不久那现役军人回来,李
保管同春花他爹暗中找
到他,向他透露了经过,要他千万注意。最初军人不信,后来见二人说得认真,不像撒谎
,便似信非信。也是苍
天有眼,当晚那军人便发现自己老婆与许地霸私通,于是对二人之言深信不疑,暗中做了
准备。也是这对狗男女
恶贯满盈,不久许地霸终于在谋杀现场被军人抓获。尽管他老子是土皇帝却因对方是个军
官,又是抓的现行,也
只有瞪眼让人将儿子送去劳改。”罗汉听后不禁拍手称快。张俊能道:“尽管这样,李保
管还不解恨,他说许地
霸没判死刑,也不算为他儿子抵命,还是便宜了那狗杂种。”
接着罗汉问张俊能这次回来干啥。张俊能长叹一声说:“人生只怕受恩多,我帮李保
管出了恶气,还了他的
人情,内心也就坦然了。我这次是因为我的缝纫机拿去改锁边机,被人骗了,回来找人算
帐的。”罗汉笑道:“
咋个你老兄也当了方脑壳?到底是咋回事?”张俊能笑道:’我听说成都东郊有位姓曾的
师傅搞了一项技术革新
,能把缝纫机改成锁边两用机,经他一改,比单独买一部锁边机划算。照理说这项革新对
社会有益,但曾师傅怕
被扣上白专分子的帽子,不敢对单位的任何人讲。他兄弟曾志侠是个游手好闲之徒,见他
有这技术,便怂恿他利
用厂里没用的边角余料,趁工间休息,暗中加工些零件拿回家,私下替人改缝纫机挣外水
。起初曾师傅不敢,后
来经不起曾志侠鼓吹,便同意给人改造缝纫机,只是他不敢出面接件,于是由曾志侠暗中
替他招揽生意。据我了
解,曾师傅改造一部机器只收五十元,曾志侠从中却加到一百二十元,而且还要曾师傅给
他十元的跑路费,比资
本家剥削人还厉害。我最初不知内情,经人介绍,在经济上挨了他一闷棒,这都不说了,
可恶的是这曾志侠还公
然将我缝纫机土的几个好零件偷换了,弄得我的机器经常出毛病,不得不三天两头往城里
跑,找他他还推三阻四
,一会要我加钱,一会又要我白给他打衣服,最后还是没给我解决问题。这次我回来就是
准备去收拾这个老鬼,
让他明白我们这些知哥不是好惹的。”罗汉道:‘那我陪你哥子去找他算帐。”张俊能道
:“如此最好,我正想
约个朋友去助威。”
曾志侠住在北门大桥附近。他二人来到曾家,曾志挟见张俊能带了个人来,以为是给
他介绍的客户,于是故
意装腔作势地说:“小张,现在风声紧,根本搞不到配件,你这位朋友要改造缝纫机,只
有过一段时间再说。”
张俊能也不多言,指着罗汉,说:“老曾,我给你介绍,这位朋友是江湖上有名的铁剪刀
,专剪长指甲。我看你
娃虾子不是曾志侠,而是深指甲,深得吓人,因此我特地请他来给你剪指甲,打扫卫生的
。”曾志侠闻言一怔,
问张俊能这话是啥意思。张俊能把脸一沉,忿怒地说道:“你少装疯迷窍,你这老鬼心太
狠了,中间吃了一长节
介绍费都不说了,还把老子机器上的好零件换了,弄得老子三天两头地朝成都跑,找你又
推三阻四。今天给你明
侃,你是官了还是私了?”曾志侠慌忙陪笑说道:“两位有话好说,来请抽烟。”说着掏
出烟毕恭毕敬地递了交
给罗汉。
罗汉用手推开他的烟,背着手,正色说道:“你少来这套。”说着从身上掏出袖珍本
《毛主席语录》,在他
面前上下晃动,学着牛市口市管会那个勾勾的腔调说:“现在的形势你是知道的,中央一
再三令五申,要严厉打
击投机倒把的犯罪活动,你这种乱吃钱的行为属于什么性质你自己明白。你如果想跟我走
一趟也可以,这不单是
你个人的问题,还有你幕后那个同伙也脱不了手。”曾志侠闻言踩不透罗汉是干啥的,不
禁有点着慌,忙点头哈
腰地说:“朋友,有话好说,小张的机器没弄好,改天拿来叫我哥重新搞整一下就是,如
其不然,我这里还有几
个现成零件,你带回去自己换上也行。”张俊能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了两圈,指着他道
:“没那么简单,老子
为了这事脚都跑大了。”曾志侠哭丧着脸道:“其实这都是误会,上几次的确是没有零件
,让你跑了冤枉路,实
在对不起。”张俊能道:“啥子一句对不起就算了的,你久走夜路,遇到鬼都要烧几张纸
才能消灾,何况这是你
在烧我。”曾志侠的确不愧老鬼,他听张俊能这话,明白对方并非一定要拉他去见官,不
由得暗中松了口气,开
始装穷叫苦:“两位朋友,说实话,我虽然从中得了点介绍费但不多,我哥改造机器,零
件成本也高,你们别以
为我从中赚了几七几八的。既然小张为这事跑了几趟冤枉路,我就退你十元,你看怎样?
”罗汉道:“据我们了
解,改造一部缝纫机,你从中净赚八十元,还说不多。”曾志侠忙道:“哪有这回事哦,
纯属别人乱说瞎猜的。
”张俊能道:“你敢不敢让我们去同你哥对质?”曾志侠闻言,慌了手脚,只得答应再退
十元,要二人第二天上
午十点左右来拿钱。
张俊能的目的是出口恶气,要几个零件,见他认输,也就答应让他打张欠条,退二十
元了结此事。
二人出得曾家,刚走不远,便和幺弟相遇,幺弟听二人讲了刚才收拾曾志侠的经过后
道:“依我看你们并没
有把那个老鬼制伏。二十元对他不算啥子,他见你两个容易打发,说不定今后还会烧你们
。因此我们必须亮点杀
手钢给他看,让他心悦诚服,否则他仍会继续作恶。”罗汉问他有何高见,么弟道:“他
既然打了欠条,我有一
计,保管让他服输。”
正是:
见色杀人小衙内,破坏军婚又犯罪;
报恩复仇正义张,修机惩贪义友会。
不知幺弟说出何计,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智仿笔迹老鬼服输 人间悲剧母死难葬
罗汉听说幺弟有妙计制伏老鬼,问他计将安出。么弟道:“勾兄是艺林高手,连菜票
都能仿刻,要仿这老鬼
的笔迹易如反掌,我们不如去请他将老鬼的笔迹临摹一张,明日去收钱时,我们分两次进
去,先将假欠条交给老
曾,待收到钱,设法让他将条子销毁。张兄再拿着他的真迹进去二次收钱。我敢打赌,他
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
有这一手。其实二十元事小,主要是亮一手给他看,让他明白天底下有智慧、专同害人虫
作对的大有人在。”二
人听后都觉得此计甚妙,于是他们便同往勾家和家去了。
勾家和住在锦江河上游的白花新村。他们刚走到老南门大桥附近,见一辆汽车卡在路
边的水沟里,车前面是
住房,已不能前进,司机正在发愁,见众人过来,忙陪笑要大家搭手,帮他把车子倒推出
来。众人二话没说,一
齐用力,将车推出水沟,司机见车子活动,笑眯眯地对众人道了声谢,径自把车开走。这
时,罗汉若有所悟,笑
着对二人道:“我发现这个司机是黄师傅,连倒档都挂不来。如果刚才是半夜三更,没人
过路,他岂不要等到天
亮。”张俊能笑道:“你这话才是在开黄腔。这种车没倒档,不能后退,名叫‘永向前。
’听说这种车被林彪副
主席视为最革命的样板车,曾准备在全国推广,还说要将其它车子的倒档全都取了,革命
就是不能后退,还是周
总理及时制止,才就此作罢。但发明这种车子的人却因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入党提了干
。”罗汉笑道:“这肯
定是你老兄编的政治笑话。”张俊能一本正经,说他绝对编不出来。幺弟道:“现在的荒
唐事太多,最近我读了
《二十年目赌之怪现状》,发现里面的怪现状比起现在就太差远 他们来到勾家和家说
明来意。勾家和仔细看
了曾志侠的欠条,找出相同白纸对比无误,便提笔先在其它纸上仿照曾志侠的笔迹临摹了
几遍,随即在相同纸上
仿出一张欠条,与原件不差分毫,令众人齐声叫绝。
勾家和临摹好笔迹,对众人道:“今天我一个人在家,大家难得聚会,都在我这里过
夜好了。我最近同古大
仙被办事处调到人防工地搞美工,有转正的可能,明早要上班,就不陪张兄去收帐了。当
晚众人都在勾家和家过
夜。
次日晨,勾家和一早便去上班,要众人离去时把门给他锁上。临走他又对罗汉道:“
你们到北门方向去,那
里去毛大哥家顺路,你不如抽空去帮我将他那本《人体素描》借来,我教学生要用。”说
完径自上班去了。
众人离开勾家,径直来到曾家附近,张俊能对罗汉和幺弟道:“你二位先去,我在外
面等你们。”只见幺弟
附在罗汉耳边如此这般交待了几句,随即进人曾家。
曾志侠见罗汉带了个陌生人进来,又不见张俊能,心下狐疑,忙点头招呼二人快坐。罗汉
见他心虚,指着幺弟说
道:“老曾,你别怕,他是我的一个朋友,陪我出来办事的。今天老张有急事不能来,你
把钱给我好了。”曾志
侠闻言,暗中把眼珠一转,小声问道:“我的条子喃?”罗汉故意嗯了两下,曾志侠以为
他们拿不出欠条,忙陪
笑说:“你同志别多心,如果小张没把我的条子给你,我是不敢把钱交给你的,我怕小张
将来不认帐麻烦。”罗
汉见他提到条子,故意不耐烦说:“你急啥子,我话还没说完,你咋晓得我不退你欠条?
”说着掏出欠条打开,
在他面前晃了晃,将手缩回道:“一手交钱,一手退你的条子。”曾志侠连忙从身上掏出
二十元递给罗汉:“有
条子咋个不拿钱喃?我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罗汉接过钱,将条子交给曾志侠后说:“你看清楚,这条子是不是你的?”曾志侠不
经意地看了一眼说:“
是我的,是我的,这还假得了么?”这时幺弟递了一支烟给他道:“你今后烧人要长眼睛
,不要人鬼不分。”说
着划燃火柴替他把烟点燃,又顺手将火柴棍往他拿欠条的左手移去,老曾见假欠条着火,
随手丢在地上,化成灰
烬。
二人刚一离去,曾志侠便松了口大气,得意地跷着二郎腿喝了口茶,把幺弟给他的劣
等烟丢在脚下踩熄,另
外掏出一支“大前门”烟点燃,刚抽了几口,张俊能便从外面进来。曾志侠一见他,连忙
放下二郎腿,说道:“
小张,你那朋友带了个人来,刚把钱拿走,你去追他们还来得及。”张俊能板着面孔道:
“啥子哦,你少哄我。
”曾志侠道:“你不能怪我,他们有我的欠条,我咋能不给钱嘛!”张俊能开门见山道:
“你弄清楚,这张条子
才是你的真迹,不信你看。”说着从身上取出曾的亲笔欠条,远远地让他看了一下,又迅
速收起来。曾志侠见状
一怔,困惑不解地问道:“那刚才他们拿的欠条又是昨个的呢?”张俊能直言不讳地说:
“那是我们临摹你的笔
迹。”张俊能见他似信非信,又道:“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拍了三下掌,
罗汉和幺弟听见暗号,
一齐进来。曾志侠见状,立即软下来,客气地说:“各位朋友,过去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今天才把大家认懂,得
罪之处,望各位海涵。”接着从身上又掏出二十元递给张俊能道:“这二十元我认了,买
个见识值得,只是我想
问一句,除这张欠条外,还有没有,希望你们一并拿出来还我。”
这时幺弟指着曾志侠教训道:“你是老鬼,难道不懂得在社会上找饭吃要讲乐教么?
我奉劝你今后对任何人
都不要太凶残了。我给你说清楚,你手上这张条子也是我们临摹的,你的真迹还在我们手
上,只要你今后不再烧
人,我们便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曾志侠闻言,不住地点头哈腰,说自己最爱结交天下
好汉, 四方义士。宁
可给聪明人提鞋子,也不愿给瓜娃子当老子,要同大家交个朋友。
众人离开曾家已快十二点钟,张俊能问二人道:“你们哪一个有搭伙证,我们找地方
吃点东西,我的肚皮都
在提抗议了。”幺弟往前一指道:“没必要用粮票,过桥便是‘师友面’,是成都的名小
吃,我这里刚好有几张
那里的票,一人去吃两碗便是。”接着他又解释说:“昨天我同一个朋友路过这里,在里
面吃了两碗面,我见端
面的师傅收了票丢在一个有水的碗里,趁他不注意捞了几张夹在《毛主席语录》里,现在
刚好用来招待大家。”
吃完“师友面”出来,他们见一个小伙子手上拿了两毛钱在逗两个小叫花子,非要叫
花子唱一首当时造反派
流行唱的《远飞的大雁》才给钱。只见两个小叫花子左声左气地齐声高唱:“远飞的大雁
,请你快快飞,捎个信
儿到北京,叫花子想念恩人毛主席……。”唱毕还用手做了个想念状。
叫花子唱完歌,罗汉对二人道:“这里从曹家巷斜穿过去便是东郊毛大哥家,不如我
们一块去看望他,顺便
帮勾兄借书。”二人欣然应允,于是他们便沿曹家巷向东郊走去。
路上,张俊能忍不住笑道:“刚才那个小伙子还真会装怪,他要叫花子唱想念恩人毛
主席,的确具有相当辛
辣的讽刺。罗汉故作一本正经地说:“很简单,旧社会不准讨口,现在允许他们到处行乞
,当然要谢主恩赐。”
幺弟道:“哪个说允许讨口?毛主席是最爱面子的,现在我国对外宣传的是没有叫花子。
如果他们遭人保组抓到
,是要送到收容站去的。”张俊能道:“据说过粮食关那两年,国际上要支援我国的大米
,被他拒之门外,结果
饿死了好多好多的人,真够惨呵!”罗汉接着说:“诗人阿宁曾说,当时他们那里有个叫
李德蓉的,已经死去两
小时,气息全无,尸体摆在食堂檐下。岂料开饭钟一响竟然令她起死回生,爬向窗口,急
急喝下二两‘面糊茶’
,然后才满意死去。当然,这气息全无几字虽然有点夸张,却也传神,说明困难年饿死的
人多。”
众人一路摆谈,来到建设路时,见照像馆门前围了一大堆人,他们近前一看,见是一
割草妇将像馆的橱窗玻
璃打坏,让人抓住不放其走。原来她刚才背了一大背篼牛草路过此地,见像馆橱窗前有个
窄台阶,想借此歇气,
便将背篼往上一放,谁知背篼重,台阶矮,她刚往后一仰,身子也就随之往后栽,背统当
即把橱窗玻璃挤破。罗
汉他们来时,那妇人正在向照像馆负责人讨饶,说她是知青,家里还有两个娃儿,靠割草
维持生活,赔不起这么
大的玻璃。罗汉听她的声音觉得耳熟,正在纳闷,那妇人刚巧转过身来,结果是毛月梦的
妻子,于是众人排开看
热闹的人群,进去替她打圆场。
负责人见进来三个小伙子帮她说话,有点撤火,陪笑对他们说:“不是我不打让手,
这扇玻璃我们是刚安上
的,我叫她赔三十元已够宽大了,既然你们也说她困难,就再让她十元,如果她连二十元
都不赔,上面追查起来
,我也不好交待。”张俊能闻言从身上取出二十元递给负责人,算是替毛大嫂解了围。
他们同毛大嫂刚离开照像馆,毛月梦便闻讯匆匆赶来。原来刚才有他家邻居路过此地
,见毛大嫂打坏了别人
的玻璃,被人纠缠,回去通风报信,他因此赶到。毛大嫂一见他便没好气,指着他大声武
气地骂道:“死眼镜,
你成天只晓得写诗作文,从来不管锅儿都快吊断魂!今天要不是他们三个朋友帮忙,我差
点走不了路,哼!今天
晚上才收拾你。”骂完她又笑着对罗汉他们道: “你们到我家去坐一坐,我到牛奶场去把
草送了就回家。”这时
毛月梦抢步上前,用手撑着她的背篼道:“你放下,我背去送。”毛大嫂回头盯了他一眼
,板着面孔斥道:“要
球你背:你背得起?你陪他们几个回去!”说完自个背着牛草往牛奶场走去。
他们来到毛月梦家坐定,幺弟四下环顾说:“许久没到大哥家来了,大哥还是三代人
挤在这间斗室,这么闹
咋写东西哦?”毛月梦一边收拾桌上的书,一边说:“闹中取静也是锻炼。这几天我两个
娃娃都送到岳母家去了
,今天我又上夜班,你们就在这里多耍一会。”说完从床档头取出一口小木箱,打开盖子
,从内中取出米招子,
拿出里面挟的十五元递给张俊能道:“张兄,今天拙内多亏你们三位鼎力相助,实在感谢
,我这里先还你十五元
,剩下的过几天发了工资再补你。如果你回乡下,我便给伯母送去。”张俊能见状,连忙
推让,要毛月梦千万别
客气,罗汉见二人推来推去,便把毛月梦的手按回他身边,将收拾老鬼的经过讲了遍,说
实际是曾志侠帮毛大嫂
赔的玻璃钱。毛月梦犟不过众人,只得将钱收回。
罗汉见毛月梦放好木箱,便把勾家和托他来借书的事提出,毛月梦道:“很对不起,
我那本书被墨砚兄借去
,人保组查夜时见里面有两幅裸体画,没收了。”这时张俊能道:“我想起来了,我家还
有一本,等会罗汉同我
回去找一找,如果在便给勾兄送去。”接着他们在毛月梦家谈了些写诗作文之类事,不久
便告辞出来。
他们三人来到九眼桥头,幺弟对二人拱手说道:“我现在要回二哥家整理行装,明天
准备回重庆去呆段时间
,就此别过,二位保重。”言罢自去。
幺弟走后,罗汉随张俊能回家取书,刚一进门,不觉大吃一惊,原来张母已卧床多日
。张母见儿子回来,喜
出望外,说道:“老三,你回来得正好,我这几天心脏病发作,比以往都严重,正说要请
隔壁何妈的老二给你发
封电报,要你速回。”这时隔壁的何妈听见响动,过来对他说:“三娃,你妈这次发病好
凶哦,差点见不到你了
。”只见张母喘着气道:“这几天我根本不能起床,全靠何妈经佑我,今后你要好好感谢
她才是。”张俊能连忙
向何妈称谢不已。何妈道:“你别客气,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这点忙不算啥,你还是赶
快找架车和你这朋友一
道把你妈送到医院去要紧。”张俊能也就立刻借车将张母送进了医院。
张母这次的确病得不轻,刚进医院没几个小时,医生便下了病危通知书。这天下午,
张母趁病房没其他人,
有气无力地对张俊能道:“三娃,我已经是油干灯草尽,看来熬不了多久,只是有件事—
直放心不下。前不久,
我收到你哥的来信,说他已经刑满,最近就要释放回家,看样子我是等不到他回来了,如
果我在他回来之前就走
了,你千万要想办法把他的户口上起。听说他们这种刑满释放回来的人,如果户口没地方
生根,只有仍然回劳改
农场去当就业人员。”说着她喘了几口气,又对罗汉道:“你们是好朋友,你也多帮我们
老三出点主意。”张俊
能和罗汉都忍住内心的酸楚,不住地点头称是。
说起张俊能的身世,他爸是国民党下级军官,刚解放便被抓去劳改,后来在修川藏公
路时死了。他上面还有
一个姐姐,在他老爸被抓后送给了别人,至今下落不明。他哥过去在粮店工作,一天晚上
,轮到他值夜班,被小
偷半夜摸进保管室,撬开柜子,盗走几百斤全国粮票,上面怀疑是他监守自盗,被判了五
年刑,现在在雅安里面
的农场劳改。张俊能和他患心脏病的老妈,最初住在九眼桥太平街一幢两层旧楼房的楼梯
口,后来办事处安排他
们住进了附近一间10多平米的破屋内。里面只有一张用门板和砖头搭成的‘床’,另外还
有两只小板凳,一个破
碗柜,一个蜂窝煤炉子,外搭户口和买煤的招子,便是全部值钱的家当了。 张母这次病后
,自知气数已尽,由于
有盼望在劳改队的儿子回来这一念的支持,才苦苦地熬到今天。当她把心事交待完毕,当
晚犹如油尽的灯火,最
后闪了几下便熄灭了,结束了她苦海无边的残生。
张母断气后,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论张俊能怎样用手给她往下抹,都没法让她闭眼,
还是罗汉在旁边说:“
伯母,你放心走好了,张大哥的户口我们定会想办法给他上起的。”张母的眼睛才略有所
闭,好像是遗恨未尽而
死不甘心似的。
张母去世,张俊能愁眉不展,对罗汉道:“现在这事有点烫手,如果人保组晓得我妈
去世了,肯定会把她的
户口注销,我的户口又在乡下,我哥回来户口没地方生根岂不麻烦。但现在不去注销我妈
的户口,又办不到火化
手续,这几天我的方寸已乱,昏头昏脑,你看如何是好?”罗汉沉思片刻道:“以我之见
,伯母去世的消息千万
不能向外透露,更不能举哀戴孝。”张俊能愁容满面,心情沉重,流泪说:“我这穷家庭
,办不办丧事都是其次
,只是老母养我一场,死后连守孝都不能,未免大逆不道。”罗汉道:“此言迂腐,纵观
历史,凡做大事者都不
拘小节,应当随机应变,适时而行。伯母临终交待,要你设法将你哥的户口上起,你不举
哀戴孝,目的是为了把
你哥的户口上起,这才是真正的在尽人子之孝。当然母死不能举哀,乃人生一大悲剧,然
形势如此,不能怪你。
”张俊能道:“你老兄言之有理,只是我不知道我哥何时才能回来,我怕尸体在停尸房放
久了,医院要找麻烦。
”这时罗汉又提议,去找熟人在火葬场开后门,先将张母遗体火化,等他哥回来上起户口
再去注销张母的户口,
还可以多领一段时间口粮。张俊能道:“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火葬场开后门只能在
排队烧死人时占先,没
人保组在户口本本上签字盖死亡注销章,是办不到火化手续的。退一步讲,就算开到后门
火化了遗体,我哥回来
上了户口再去注销我妈的户口,但人保组见死亡证明书上的日期是现在的,发现我们耍了
化学,定会将我哥的户
口退回去,那样岂不枉费心机。”正在这时,只见罗汉把桌子一拍,激动地说:“我想到
一法,保证能二者兼顾
,天衣无缝。”
正是:
为人难报慈亲恩,母死不敢乱张声;
多少人间大悲剧,千古奇冤无处伸。
不知罗汉想出什么方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草堂寺老勾卖艺受欺 点将台泼皮濯足挨棒
张俊能正在为他哥的户口发愁时,听罗汉说他有法,忙问他计将安出。罗汉道:“你
老兄咋个糊涂了,这事可去找勾兄,干眼镜和田二哥他们。勾兄和干兄都是艺林高手,连
菜票都能仿刻,欠条都能临摹,要他们刻一枚注销户口的章和仿人保组干事的笔迹,相信
不成问题。不如让他们先在伯母的户口本上做点手脚,骗过火葬场,将伯母遗体火化,再
由田二哥用退字药水将上面的假章和笔迹洗掉,等你哥回来上起户口后,又请田兄把死亡
证明的日期改成当时的,到人保组去注销伯母的户口,只要没人点水(揭底),我相信人保
组决不会想到你会在死人身上做文章。但你要给何妈通个气,有人问起你妈,就说她到你
乡下去了。”张俊能闻言如梦初醒,拍手说:“这几天我简直昏头昏脑的,多亏你老兄提
醒,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在众人的帮助下,张俊能终于悄悄地火化了张母的遗体,好在没过几天,他哥回来把
户口上起,又过了几天,他在何妈的掩护下,瞒过人保组,注销了张母的户口,这一切都
做的天衣无缝。随即,他谢过诸友,径自回什邡农村去了。
张俊能走后罗汉这才想起勾家和托他借书的事。这段时间他帮张俊能忙着张罗张母的
后事,早把此书置之脑后,于是他忙拿起书来到勾家和家,很不好意思地说:“勾兄,我
这段时间帮张兄料理他妈的后事,忘了将你借的书给你,特来请罪。”
说完罗汉将张使能的书交给勾家和,坐了片刻,便起身道:“昨天我找了点装卸活路
,要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干活,争取挣点路费,早点回茶山拿户口。”说毕告辞
而去。
罗汉刚走,古大仙来找勾家和。在门外道:“我去办事,顺路过来告诉你,明天我要
晚一点才能来约你去草堂寺,你只管在家等我便是。”说完也自离去。
这位古大仙从前也在新南门附近住家,他美院毕业后被分配到边远山区,但没有去,
从而流落江湖。他比勾家和大几岁,爱人在农村,有三个孩子,家庭负担重,前不久,同
勾家和一道调进人防工地当了美工。这段时间,他们每逢星期天就要去公园给人画速写和
剪影。由于附近公园都已去过,生意不好,因此决定这个礼拜天到草堂寺去加班挣外快。
第二天十点左右,勾家和和古大仙刚到草堂寺门前,一个刻钢笔的中年人便满脸堆笑,朝
他们迎面走来。他见勾家和身着兰布中山服,身背挎包,好似外地来的出差人员,于是指
着勾家和的胸前说:“同志,你的笔。”起初勾家和没意识到他是刻钢笔的,以为他要借
笔一用,也就随手拔出钢笔递给他。只见对方接过钢笔笑道:“你同志是初到成都来的吧
?我免费给你刻一个成都留念。”说完不等勾家和答话,取出刻刀径自三刨两下刻了起来
,当他刻好后,却并没有把笔还给勾家和,而是拿着笔继续说:“外地来一次成都不容易
,我再给你刻点成都风光作纪念。望江楼、草堂寺、人民公园、青羊宫,这些名胜你喜欢
哪一处?收点手工费,三毛钱,当你请我抽包烟。”勾家和还没来得及说不字,对方又道
:“哦,你同志喜欢杜甫草堂,不然咋会来这里。那我给你刻个草堂风光好了。”接着不
管勾家和同意与否,拿起刻刀在钢笔上走刀如飞,刻好后掏出金粉往上一涂,然后将笔递
到勾家和面前得意地说:“你看,该有味道嘛。”勾家和见状同古大仙相互一望,都暗自
好笑。这时古大仙正欲跟他亮相,说自己也是搞艺术的,勾家和却暗中给他便了个眼色,
意思是看这人今天如何表演。
刻笔人见勾家和没说什么,十分高兴,又道:“杜甫爱梅,草堂不可无梅,我再给你
添几枝梅花,加一毛钱。”刻完梅花他又接着道:“只有梅花太单调,来个鹊雀在梅枝上
站起才巴适,随即又自言自语说:”一只鹊雀不成对,再来一只站在树尖上,这就叫双鹊
闹梅,好安逸!两只鹊雀也各加一毛不贵。”刻完第二只鹊雀他又道:“我最后优待你两
句毛主席诗词‘梅花喜欢漫天雪”,也只收两毛,另外给你加点雪景就不收费了。”
钢笔刻好后,他伸手对勾家和道:“本来该收你一元八的,就收你一元五算了。”勾
家和闻言,故意地操着一口北方腔道:“干吗那么贵?”刻笔人听他是北方口音,将笔递
到他面前,指着上面道:“哪里贵,你看刻了好多东西,你回去你老婆问你成都啥样子,
你把笔上刻的草堂风光给她看,保管她会眼花缭乱。”勾家和听后轻蔑地一笑,趁对方正
在口若悬河时,一把夺过钢笔揣进怀里,改用地道的成都土话说:“你弄醒豁,老子是成
都土生土长的老江湖,想麻我,没那么容易。”刻笔人一怔,正要说话,古大仙从背后取
下画板,说:“你这位朋友也不睁起眼睛看一看,我们都是画像找吃的散眼子,你咋个烧
起自伙子来了嘛?”刻笔人讨了个没趣,恼怒地说:“你们既是内行,为啥刚才不说?要
吃欺头,害我白劳动。”勾家和听他说自己是吃欺头,厉声训斥他道:“你这人咋不讲道
理哦?是你先把我当外地老倍,不等我开腔,拿起我的笔就乱刻,还怪我整你冤枉,岂有
此理!”刻笔人辩道:“你中途不住地点头,难道不是有意烧我么?”这时古大仙不耐烦
地说:“你少说那么多,你刻的东西怪眉怪眼,我们根本瞧不起,没叫你赔钢笔已够意思
,你还有啥子不安逸的?识相的快走!”刻笔人受了斥责,耿耿于怀,狠狠地对二人说:
“好嘛!山不转水转。”说完走到一边去了。
二人见刻笔人走开,买门票进入草堂后面走廊,架起画板,拿出剪刀,开始营业。从
某种意义讲,勾家和他们与刚才那个冒失的刻笔人都同属在社会上找钱的散眼子,但他们
招揽生意的方式却与之不同,收费也大相径庭。勾家和他们剪一张头像只收三毛钱,画一
张速写收五毛,而刻笔人则是一上来便狮子大开口,收一元五还称打了让手,未免心太狠
了。
刚才那个刻笔人大概是个丧门星,把他们的财运冲走。二人架起画板在那里守了一个
多时辰,都没遇见一个顾客。当他们正在无聊之际,勾家和忽见前面过来一人,于是向古
大仙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古兄,前面来了个老表,你作好准备,看我的。”只见勾家
和从挎包里取出画夹拿在手上,等那人离他还有几步远时,便迎上去悄悄将画夹打开,神
秘地说:“你看。”那人低头还没看清楚画夹里的内容,他立刻又将画夹合上,招手说:
“过来。”那人像被磁铁吸住似的,本能地随他向前走了两步,勾家和趁势将他肩头一按
,说:“坐下。”这时,只见古大仙拿着画板走过来,笑着对那人说:“你同志的五官长
得好,鼻子特别隆,今天难得幸会,让我给你画张速写留作纪念,五毛钱,不多。”接着
拿起画笔就要开描。这时勾家和也趁势掏出剪刀,在一边说道:“哎,你同志的侧面好有
气质,简直像鲁迅,让我给你剪个侧影,三毛钱。”
二人刚要动手,勾家和忽见单位上的尚书记同他老婆从前面过来,不由得紧张起来,
悄悄对古大仙耳语道:“古兄,尚书记来了。”古大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见果然是
尚书记两口子,不禁也随之紧张起来。原来这位书记姓尚,名迟样,是有名的路线专家,
靠搞阶级斗争混上去的,因此大家背地都叫他党吃香。尚书记最怕单位职工搞第二职业,
经常在大小会上对职工们讲话,要大家别嫌工资低,说只有无产的阶级才是最革命的,他
还说有人下班后不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跑去搞投机倒把,一旦被他查出,是会严肃处理
的,因此二人一见尚书记,便不知所措,慌忙对刚拉到的这位顾客说:“对不起,我们暂
时不画了。”随即收拾起家伙匆忙离去。
尚书记走后,二人又折回原地重新招揽生意。这时已快中午,他们见没有顾客,便把
身上带的馒头拿出来当午饭吃。当他们刚吃完馒头,前面就过来一个小伙子。只见小伙子
不等勾家和招呼他,先自开口说:“喂,画张速写,剪个影多少钱?”勾家和抹嘴答道:
“速写五毛,剪影三毛。”小伙子扯眉扯眼地反问:“不像咋个办?”古大仙道:“我们
是老牌美院毕业生,咋可能画不像嘛?”小伙子一只脚踏在回廊上,傲慢地说:“我不管
你是哪里毕业的,我问的是不像咋个办?”勾家和干脆地答道:“你不说那么多,不像不
收钱。”小伙子闻言立即坐下说:“那就一言为定,你们给我画张速写,剪个侧影。”
面对眼前这个扯师,二人相互望了一眼,感到他有点来者不善的味道。果然当二人剪
好画完,只见小伙子一手拿着剪影,一手拿着速写反复看了半天,然后望着二人酸不溜揪
地说:“我以为你两个好哪样,结果没眼,你们这个手艺都想出来吃钱,未免差火欠炭。
不是我说的话,你们自己看,鼻子给我画得那塌,哪点像我嘛?这张剪影就更不用说了。
纯属在浪费我的表情;好在大家有言在先,不像不给钱,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将翦影和
速写折起揣进怀里,准备离去。勾家和见状,一把抓住说:“你弄清楚,这是艺术,不是
照像,不可能一模一样,只要我们剪画出你的神态,就不错了”小伙子反身挣脱勾家和的
手,横不讲理地说道:“管你啥子神态不神态,总之老子说不像就是不像,你们能把我怎
样?”古大仙耐着性子道:“朋友,我们是搞艺术的,在这里挣点手艺钱,不想同哪个吵
架,也不会把你怎样,你说不像没关系,你把他们的画拿出来让群众评,如果大家都说像
,你就必须给钱,如果都说不像,我们立即收刀捡封,从此不在这里卖艺。”小伙子横眉
楞眼盯着二人道:“我才不找群众评,有种的你们跟我到公园管理处去。”二人见他提到
管理处,不禁纳闷,这时,小伙子突然变脸质问二人道:“是哪个同意你们在公共场合搞
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勾家和见他用大帽子压人,不服气地说
骸澳闵倌么竺弊友谷耍鱿窦舾鲇吧蹲泳妥咦时局饕宓缆放叮∧闶歉缮蹲拥模俊毙』镒
蛹幕懊话讯苏蜃。阒缸哦似瓶诖舐睿骸澳懔礁鍪悄睦吹囊拔铮康奖韭胪防蠢糖
疾桓掖笠蚋稣泻簦垢铱塘烁直什桓髻饨欣炊煌抢褚玻 倍苏獠
琶靼姿歉詹糯竺趴谀歉隹瘫嗜私欣醋肮值摹9糯笙筛找劾恚』镒佑稚衿钕值
厮担骸澳懔礁鲈俑叶プ欤揖桶涯忝亲サ焦肮芾泶θァC鞲忝撬担献拥拿窗志褪悄
抢锩娴母涸鹑恕!彼低暄锍ざァU馐惫醇液驼コ赌切』镒右路蝗缓竺嬗腥税阉
∷担骸昂煤翰怀匝矍翱鳌!倍嘶赝罚凑哒欠筛纭
说起飞哥,从前是徐伴仙的邻居,本名武志飞,外号人称飞哥,个头中等,看起来脸
瘦,实际上身上很多肌肉。此人性格爽朗,爱好拳脚棍棒,拜过几个武术老师,练得一身
过硬功夫,最好打抱不平。他平生最佩服毛月梦博学多才,同勾家和也过从甚密,佩服他
见多识广。刚才,他同一位朋友来此喝闲茶出来,那朋友有事先走,剩下他独自信步逛到
此处,正好见勾家和他们在同小伙子理论。飞哥见小伙子道出他么爸是管理处负责人,怕
二人吃亏,故此上前将二人拉住。
飞哥听勾家和讲了经过,说:“两位仁兄不要抠气,我认识那个小子,他就住在我家
附近的一条小街上,是有名的无赖之徒,都叫他赖泼皮。他不给钱没关系,待小弟今晚去
收拾他一顿,替二位兄长出口恶气便是。”勾家和知道飞哥眼里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言
出必行,怕他惹祸,阻止他道:“我怕你出手太重,又惹事非,让人保组找你麻烦。”飞
哥激动地说:“他娃虾子不长眼睛,敢在两位大哥面前放泼,不给他点颜色看,耽怕二天
会爬到你们头上屙屎。不过你们放心,我只教训他一下,决不会惹祸。”他们说了一阵后
,也就各自分手了。
飞哥从新南门河边搬出去已有两年,住在东门点将台。赖泼皮住在他家附近的一条小
街上,是铺板门。这天晚上九点过,飞哥在厨房里找了一根拼面棒藏进衣袖,用纸包了一
小包炭灰揣在怀里,悄悄溜到赖家门前,从门缝往里一瞧,见赖泼皮正坐在外面屋里同一
个女子摆龙门阵,估计是对方耍的女朋友。飞哥正欲敲门,突然听到隔壁房中有所响动,
于是连忙装成过路的人往前走去。过了片刻,他见四周没有动静,正欲返身转去,又见赖
泼皮送他女友从屋内出来,飞哥估计对方是去送那女子回家。心想:“算你小子现在走运
,等会你就晓得我飞某的厉害了。”
飞哥估计赖泼皮送女友用不了多长时间,岂料他躲在暗地守候了快一个小时,对方都
没回来,不禁越发气恼,仿佛赖泼皮同他相约失信似的。最后他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便咬
牙切齿,自言自语道:“今天算你小子福星高照,老子明天晚上再来给你娃娃算总帐。”
第二天晚上,随着飞哥对泼皮憎恶情绪的升级,用具也随之升级,擀面棒换成了大木
棒,炭灰换成了石灰。晚上九点过,他又来到赖家门前,也是这泼皮恶贯满盈,该有此报
。只见飞哥从门缝往内一瞧,见赖泼皮正在外屋洗脚,心下暗喜,随即轻轻敲了两下门。
赖泼皮听见敲门声,在里面问他是谁,飞哥捏着鼻子,闷声闷气地回答说:“我!”赖泼
皮又道:“你是哪个?我都洗脚了。”飞哥见里面没有开门的动静,又补充道:“我有点
事。”赖泼皮虽然码不实在这闷声是谁,但万没想到会是寻仇者,听说有事,连忙擦干脚
,拖着木板板鞋子来到门边,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啥子事哦,咋不早点来嘛?”这时飞
哥早已作好准备,当赖泼皮刚开门伸出头,还没看清楚对方是谁,飞哥便将手中的石灰朝
他脸上撒去,紧接着手一扬,对着泼皮便是当头一闷棒,只听见泼皮哎哟一声,应声倒下
。正在这时,隔壁突然有人惊叫:“抓贼娃子哦!抓贼娃子哦!”飞哥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
正是:
泼皮仗势乱上纲,黑夜受惩挨棒棒;
恶人难逃义士手,从来天理自昭彰。
不知飞哥能否跑脱,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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