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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苍烟锁海》--第十章:蝴蝶夫人与天縸廳story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ug 28 17:56:55 1999), 转信

                             《苍烟锁海》
                               (上册)


                   惊悚小说之王──黄河 强力钜献
                          揭开转世大轮回之谜
               军国主义为何不死?甲午恩怨情仇转世大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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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前世今生




谶:续二的故事


  甲午海战中隐隐约约透露了一段与二有关的故事,它并不寂寞,因为《蝴蝶
夫人》(以下简称《蝴》)接续著讲出另一段与二有关的故事。

  世界著名的歌剧经日本出版界有系统搜集整理,计整整「二百」出。其中,
唯一以日本为故事背景的是《蝴》。

  《蝴》原著发表於西元一八九七年,发表後顿时洛阳纸贵成为坊间争读的伟
大小说。一九00年《蝴》改编成戏剧(非歌剧),首演震惊世人。作曲家普契
尼在伦敦观赏《蝴》时,尽管他几乎听不懂英语,却仍然被舞台上的情景所感动
;之後,他立志要将它改写成歌剧。他兴致冲冲地请求伊利卡和贾可沙二位剧作
家,於一九00年开始撰写《蝴》歌剧剧本,由於普契尼对剧本细节要求很罗嗦
,经常提出修改意见,使得写作进度缓慢,二人在二年後--一九0二年始完成
,接著由普契尼接手作曲。

  面对这部巨著,普契尼深知是留名千史的良机,故对《蝴》的作曲内容异常
挑剔。《蝴》故事横跨东西,作曲需表达西方人士陌生的东洋意境,对一位西方
作曲家而言,这是非常艰巨的挑战。初期,普契尼作曲进度不单缓慢,他还对已
完成的乐章一改再改,私下并屡向昵友抱怨「缺乏灵感」。一九0三年二月,普
契尼因工作过度致精神恍惚,在教堂前横遭车祸,住院二个月打断了作曲工作。
二个月後普契尼康复,接下来却有如神助,他经常在夜半作曲,并自嘲「灵感得
自於黑暗」。据他的昵友表示,普契尼工作至凌晨时,常因感动莫名而痛哭流涕


  二年後作曲终於完成。一九0四年二月二日《蝴》开始采排,二月十七在米
兰史卡拉大剧院首次公演,却在观众激动、鼓噪、呼啸、嘲骂的混乱中闭幕。对
首演的失败,曾为《波希米亚人》及《托丝卡》二剧作曲而奠定乐坛地位的普契
尼而言,自是无比的愤怒与失望,他愤愤地说:

  「蝴蝶夫人充满了生命和真理,她必将复活,我深信不疑。」
  普契尼仅略为修改《蝴》的作曲,他将第二幕中间插入一段间奏曲,由原来
的一场改为二场。第二幕改成二场後,第二次演出才获得它原本就应享的辉煌成
就。

  歌剧,人类延续了几百年的高尚艺术活动,在充满想像却又栩栩如生的舞台
上,用悦耳动人的音乐述说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这其中至少包含一位文坛绝越
小说家呕心沥血的作品,配以至少一位伟大的歌剧编剧、乐坛音乐大师,三组人
马绝妙的组合,才可能成就一出留名千史的歌剧。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种艺术
活动,其「高尚的程度、表达的意境、历来参与歌剧制作的伟大人物(如莎士比
亚、比才、罗西尼、莫札特、小仲马等)」是超越歌剧的。

  果若相信神的存在,那麽,「神与子民」间是否应存在某些默契?

  如果存在,神要选择一个「媒介」,沟通「人间」与「神界」,用以传达神
的信息,智慧又高雅的神,会选择什麽呢?

    有悟性者会答--歌剧。

  是的,歌剧。撇开歌剧的「故事、音乐」,许多歌剧的创作与成名「过程」
,悬疑性甚至不输歌剧故事的本身。仔细查查各出歌剧的脉路,比照不同的年代
,小说家、作曲家、剧本家的背景,不难发现,这中间有许多诡异的隐示,令渺
小的人类不解。

  此外,歌剧的起源是舞蹈。舞蹈是人类与神界沟通的最古老媒介。古时因祭
神才有舞蹈,巫这个字本来摸拟的就是一个跳舞的样子。依《说文解字》:「巫
,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

  《蝴》是否在传达神的旨意?

  没有人知道。不过别忘了,《蝴》的编剧花了二年,作曲再花二年,开始与
完成的时间都在二月;如此伟大的歌剧首演却失败,在普契尼将第二幕改成二场
後, 第二次演出才获得成功。而且普契尼说过:

  「蝴蝶夫人充满了生命和真理,她必将复活。」

  她必将复活?

  没错,她不单复活了,她还在延续二的故事呢!













第十章:蝴蝶夫人与天葬师


    可不是吗,撇开人性对前世今生的好奇,如果能证明佛家
  笃信的轮回的确存在,乖乖,不也等於向世人宣扬佛学的真谛?
  这对矢志宏扬佛法的喇嘛来说,四大皆空的心,也不免动啦。




西藏的天葬师

西元一九九四年四月二日上午八时二十一分
西藏自治区 拉萨 天葬台

  房子最高的部分,人们称屋脊。世界陆地最高的区域,世人称什麽?

  世界的屋脊。

  青藏高原就是世人口中「世界的屋脊」。该处充满拔地而起、穿云而出、笔
直插向蓝天的峻岭。它们挺拔、嶙峋、风化、断裂,足令勇於征服山脉的冒险家
望之怯步。人们若不畏艰险登上山巅,稍一举手就可触及穹苍,万籁俱寂时竖耳
倾听,有悟性的人还能听见天神的谈话呢!

  这儿,应该就是沟通人间与神界的桥梁。天神下凡,说不定都是沿著青藏高
原的山巅,一步一步踩下来的。

  青藏高原海拔三千七百公尺的拉萨,气候乾爽、云薄雨稀、空气透明度高,
日照格外亮丽,自古有「日光城」之称。爱美的女士到此旅游可得特别注意罗,
否则一个不小心,会被晒成黑美人哩。

  拉萨市北郊的色拉寺,东侧依著一个寸草不生的小山头,该地终年黄土漫漫
,砂尘滚滚,举目尽是荒凉。外地人到此,不用藏民介绍「此乃拉萨最大的天葬
台」,已能神会那股慑人心肺的恐怖感。

  恐怖的画面令人心寒,然,眼前的景观令人心悸--迎面扑来刺鼻的尸臭,
数只饥饿的神鹰(秃鹫)盘旋在天空,如一群老友,绕著一位黑衣老人的正顶空
打转。老人的脸乾皱黧黑,像风乾发了霉的橘子皮,头顶残存几撮稀疏灰白的头
发,孤孤单单地在风中摆荡。

  老人佝偻著身子,蹒跚的步履,卖力拉了辆二轮板车。车上平摆著一具尸首
,尸首随著颠簸的路面,上下轻微颠动。

  一无生物的黄土地上,老人寂寞地向前缓行。前方不远处是一块巨石,石长
四点二,宽二点六,高一点一公尺。石色墨绿,方正如台。若非藏胞特别介绍,
外地人还真不易臆测,这块巍然寂然的巨石,居然是拉萨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天
葬台。

  天葬台是进行天葬的场所,天葬是藏人特有的葬法(注二十六),而天葬仅
能由天葬师在天葬台进行。

  眼前的黑衣老人,乃西藏赫赫有名的朗玛雅鲁,是拉萨首屈一指的「老」天
葬师。要说他老,那可是一点都不假,远从八十一年前--他刚满十二岁那年,
父亲就带著他,教他天葬仪式。如今算算………,噢,他都九十二岁喽。

  是的,朗玛雅鲁目前是西藏最老的天葬师,他老字号、老经验,可惜,人也
老啦。

  老天葬师努力抱起尸首,咬紧牙,蹉步向前,煞费周张地将尸首与法器平放
到巨石上;然後,唉,说来真令老天葬师惭愧,他居然费了好一番功夫始七手八
脚地爬上天葬台。

  「唉--」

  朗玛雅鲁长长喘了口气,待胸口气息平顺,始仰头向天,双手合十於顶,闭
目吟念有声。旦见阒无人迹的荒野,一年近古稀的黑衣老人,肃然寂然地伫立於
孤石上,他的枯发、裤管、衣角,在风中飘荡。

  天葬仪式还未开始,场面即予观者无限幽思。

  简单的祭拜仪式後,朗玛雅鲁在尸体的下风处架起松柏枝,枝上洒了几把糌
粑面,点燃火种,火迅速燃烧,浓烟冲天。烟,人与鹫之间的语言,犹如军营里
饭前的集合号,训练有素的天鹰闻号集合;近处盘旋者从天而降,远方巢息者振
翅而来。群鹫簇集,围在巨石的边缘,鹫不畏人,人不厌鹫,大家都准备参加一
场盛宴。

  朗玛雅鲁将死者衣服剥去,眼前是晰肤细肉,令人不得不感叹逝者年轻的生
命。

  他跪於尸前,双手再度合十额前。

  (佛祖啊,请您接受这少年吧。)

  朗玛雅鲁打开布包,取出阴气森森的解尸刀,刀身刻著复杂的梵文,刀把雕
著诡异的花纹,刀柄色泽灰暗,让人看了不得不信服它年代的久远。

  朗玛雅鲁持刀,由死者腹部剖下,失去弹性的肌肉渗出浓稠暗红的血。他抓
了把糌粑面洒在血迹处,沾了血的糌粑面随即揉守血面团。

  老天葬师依传统程序进行天葬。先从内脏开始,接著由上往下--剥掉头皮
,割除头颅,脸、肩、手、身子、腰、臀、腿、脚;血拌和糌粑面;内脏、肉,
切成小块;骨头捣成粉揉进血颠团。朗玛雅鲁熟练地解剖尸体,天鹰则尽职地抢
食内脏、肉块、骨粉血面团。好一顿吓人的「全人」大餐。

  一个传统的、好的天葬师,为了确保死者完整升天,他不能让一滴血流失,
也不可埔费一块肉。如果天鹰怠工,天葬师会代尽其职,自己将剩下的尸块食尽


  今天,还好,饥饿的天鹰食尽尸块。群鹫鼓了鼓翅膀,犹如饱睡的人伸了个
懒腰,然後,精神地振翅高飞。

  死者,随著天鹰,升天了。

轰动东京的歌伎

西元一九九四年四月五日上午七时四分
日本 本州 东京 外务省大臣官邸

  (小林木斋子,谁是小林木斋子?)

  这名字,竟然出现在《读卖新闻》娱乐版的头条,相关的报导,有整版呢!

  正在享用早餐的日本外务省大臣山本平八郎,俊秀慧黠的双眼快速扫过娱乐
版各标题,原仅想浏览部分报导内容的山本,愈是读下去,愈是激发他对小林故
事的好奇。最後,好奇心让得他索性放下手中的筷子,身子背著椅背,翘起二郎
腿,双手捧著《读卖新闻》,细心研究起小林木斋子。

  小林是东京藤原歌剧团歌伎,近日在东京文化会馆参加《蝴蝶夫人》演出,
杰出的表现震惊东京。这是一个听似贫乏的老故事,不过,若谈到小林成名的经
过,就显得不贫乏罗。

  小林四年前加入藤原歌剧团,四年来在藤原歌剧团始终沉浮在二流与三流演
员间。直到三天前,当藤原歌剧团的台柱,那位扮演《蝴蝶夫人》的三岛由子,
因病无法登台,剧团仓卒间让小林顶替三岛。然,绝就绝在这,临时顶替三岛演
出的小林,竟然表现出绝世的歌艺,她独特的唱腔震撼了现场每一位观众的心。

  震撼的程度?

  《读卖新闻》如此报导--

    东京文化会馆演出的《蝴蝶夫人》,三天前门票仅售出三成;两天前暴
  增至六成;昨天,卖了个满座。

  剧评人永竹川吉看完小林的演出,写出如下的评语:

    ……内心激动莫名地坐在东京文化会馆,聆听小林的歌声,令我怀疑是
  否置身人间。那是天上才听得到的歌声,那是天使用来赞美上帝的歌声。我
  的心,随著她的歌声起伏,她令我欢笑、让我哭泣。

  许多人问--为什麽小林木斋子在蛰伏剧团四年以後,才倏地一鸣惊人?

  可惜,《读卖新闻》的记者也不知道,因为小林婉谢了所有记者的访问,剧
团经理池田浩野也拒绝透露小林的身世,至於剧团其馀演员,则不愿谈论小林。
似乎,大家都在刻意营造小林的神秘感。

  看完「小林木斋子」的故事,见多识广的外务省大臣山本,忍不住「嘿嘿」
笑了两声。一时间,这故事还真吸引他,但只要用点脑筋想一想--不要太多,
不难发现这不过是剧团为了吸引观众蓄意制造的噱头。好比说,小林怎麽可能四
年没有特殊表现,一夕间竟一鸣惊人?剧团为什麽刻意隐瞒小林的身世?以及剧
评人永竹川吉,大概也收了剧团的好处。

  (八格雅鲁,快到廿一世纪的东京,居然有人使用迷信的手段宣传?)

  山本放下《读卖新闻》,抿了一口完全冷却的茶,摇了摇头,露出一付无奈
的表情。

色拉寺的古籍

西元一九九四年四月九日下午四时四分
西藏自治区 拉萨 色拉寺

  生活在高海拔、物资匮乏的青藏高原,能活过九十二个年头,是鲜有的高寿
。不过,度过九十二个寒暑的朗玛雅鲁,一生活动的范围以家为中心,从未离开
过拉萨,更是鲜有的封闭。他子承父业,没有任何选择担任天葬师,七岁丧母,
十六岁丧父,终生未娶;一个人无亲、无友、无牵、无挂,孤孤单单生活了七十
七个年头;如今,不独习惯了孤独,甚至喜欢上孤独。

  孤独的朗玛雅鲁住在拉萨市色拉寺的东侧。色拉寺建於西元一四一九年,远
望金碧辉煌,近看殿楼巍峨,耀眼的建筑中又以蒙古王拉藏汗所建的经堂最是宏
伟。该经堂由一百八十根巨柱撑起,气势磅礴;而经堂东侧的二十四间藏经室,
五百年来收藏了各式经书逾百万册。

  经书,改变了朗玛雅鲁的一生。孤独的他酷爱读书,从小就进出色拉寺的藏
经室,开始时屡遭喇嘛驱逐,某日寺内喇嘛发现,小天葬师居然看得懂古梵文与
藏文,并粗识汉文;於是,寺中喇嘛请小天葬师免费翻译部分经文;又因小天葬
师译得不错,老喇嘛遂自告奋勇教他古梵文、藏文、汉字,大家都愿为宏扬佛学
尽一份力量。

  从此,小天葬师的生命虽有意义了,但,他的生活益是趋向单调。如日升日
落,周而复始,毫无变化。

  天葬台、家、色拉寺,三个地点,是他生活的世界。

  天葬、吃饭睡觉、读书译著,三件工作,是他主要生命的活动。

  每月一至两次的天葬,为的是赚取他生存的费用;吃饭睡觉,是为了延续生
命;除此以外,无休无止地读书译著,反成了他生存的动力。

  如今,朗玛雅鲁不单是拉萨老字号、老经验的天葬师,他更是名震西藏的佛
学、藏学专家。想想并不意外,喇嘛尚须念经、礼佛、传道;他则集毕生之力,
致力於佛经、藏典的研究;加以寺内喇嘛皆不吝相传,佛祖也特别保佑他--罕
见喇嘛活得比朗玛雅鲁还老;累积八十馀年的知识与经验,他的成就历来仅见。
为了感谢他对佛学的贡献,色拉寺大喇嘛格桑布札圆寂前,曾感佩地手书:

          历数唐尧千载下,朗玛雅鲁仅一人

  这幅气势纵横的字墨,现正悬於朗玛雅鲁家中客厅入口正对墙;它的重要性
,与佛祖画像并列。足见,孤老的朗玛雅鲁,一生虽与佛学相伴,然仍摆脱不了
世俗之气;他好人恭维,到不了空空的无欲境界。

  年老的朗玛雅鲁此时站在色拉寺经堂东侧第十间藏经室入口,眼下俱是老旧
书架,架上落满了古籍,举目皆陈腐,触鼻尽霉气;这是一间毫不令人怀疑几百
年来乏人问津的藏经室。

  朗玛雅鲁愣愣地看著一室古书,刹那间有不知从何下手的无奈感。

  (佛祖啊,我有生之年能够译完这一室古书吗?)

  唉,有限的生命只能译有限的书,朗玛雅鲁的生命不多啦,他只能先挑几本
好书吧。故而他背手缓步在书架间,准备从头到尾先寻它一遍。

  今天是高原上稀有欲雨的日子,室外阴沉,室内昏暗。当他步到第三排书架
,室外阳光乍现,像一道从天庭射出的光,穿过藏经室古窗,照亮了书架下方一
个积满灰尘的小木箱。

  朗玛雅鲁好奇地拿起小木箱,用衣袖拂去箱上灰尘,眼下是一幅张牙舞爪的
恶魔雕象--人兽合一的恶魔,手握长针,怒眉瞪眼--雕工甚为细腻,传神地
令人望之生畏。不过,朗玛雅鲁是一位老经验的天葬师,世间鲜有令他畏惧的奇
事。愈是怪异,愈能激发他的好奇心。他匆匆打开小木箱,旦觉一股难闻的异味
直冲鼻头,那是一种混和了尸臭、辛辣、浓酸的怪味。

  (什麽怪味!)

  这异味来得太突然,他顿觉刺鼻难耐,遂双手一颤,匡一响小木箱掉落地面


  (咦,箱里有一本书?)

  是的,打翻的小木箱,内藏了一本书。严格地说,那算不上一本书,薄薄的
,可能不足十页。朗玛雅鲁弯身捡起,谨慎地用鼻子嗅探。

  (咦,为什麽没怪味了?)

  这是一本非常古老的书,纸色暗黄,纸质已有脆化迹象,若非青藏高原常年
乾燥低温,这书不可能保存到今日。

  他好奇地翻阅,书首页有三个字,寥寥三个字,却让他心凉了半截。

  (佛祖啊,这是吐蕃文啊!)

  据藏史记载,西元前三世纪,雅鲁藏布江附近出现部落王国,国王叫赞普,
建立吐蕃王朝、发明简单的古象雄字,史学家称吐蕃文。吐蕃文是所有翻译工作
中最困难的,它的困难度,并不是因为吐蕃文的复杂性;相反的,却是因为吐蕃
文的简易度。试想,千馀年前的社会,人类只有贫乏的知识、简单的人际关系、
最基本的社会结构,他们那需要复杂的文字?

  的确,数百个古象雄字足堪应付。

  因此,问题就来了。以今日的文字翻译吐蕃文,每一个吐蕃字都有好几种,
甚至几十种含意。尤其当使用吐蕃文记载复杂的知识,以今日的眼光看,会「简
单」到令人「不知所云」的地步。若想较正确地翻译吐蕃文,译者必须对吐蕃文
化有深厚的学养,配合广博的知识,丰富的连想力,再经历无数次的「猜猜看」
,始可猜得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答案。这种翻译难度,即使是「历数唐尧千载下
」唯一的藏学专家朗玛雅鲁,也只有摇头叹息、闭目念佛的份。

  摇头叹息、闭目念佛後,朗玛雅鲁好奇地思考这三个字。若直译,此三字的
汉文意义是--「口回信」。

  「口回信」?

  吐蕃文中,「口」字类同汉字的人、命,因为一人一命一张口;口也是计算
活口的单位,例如一只牛、一只羊,可记成一口牛、一口羊。

  至於「回」字,直觉上是两张口,对吐蕃而言,两张口是吃得多,爱讲话、
说了又说的意思。

  最後的「信」比较简单,狭义的看是人讲的话,广义则可解释成:说、讲、
告诉、解释、方法、理论等。

  瞧瞧,翻译这三个吐蕃字真是不简单吧?这三个字串起来,即使博学多识的
朗玛雅鲁也只能臆测:

  人吃得多的方法--不对,青藏高原物资贫乏,鲜有人鼓励浪费。

  人爱讲话的理论--不像,难不成吐蕃提倡演讲、辩论?

  命说了又说的方法--说了又说?唷,说了又说有「重复」的含意,是不是
「命重复法」?难道是命重复、轮回,或人死复活的方法?

  轮回或人死复活的方法,许多「文明人」闻之嗤之以鼻;可是,笃信佛学的
藏族却奉为圭臬。至於佛学大师朗玛雅鲁,则视之为天体运行般当然。

  信仰归信仰,有没有任何学理的根据?有没有临床试验的证明?

  唉--,都没有。

  如今手上的《口回信》,是否就是老祖宗发现的证据?

  老天葬师人老心不老,此刻宏扬佛学的大志涌现,刹那间,他刻著鱼尾纹的
眼角漾起活力,那股「历数唐尧千载下」的使命感,来喽。

大臣,看场歌剧吧?

西元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三日上午十时十七分
日本 本州 东京 外务省办公大楼

  外务省大臣山本平八郎收拾讲稿,面对记者浅浅一鞠躬,表示记者会的结束


  「山本大臣,韩国外交部要求的道歉,您准备如何回覆?」

  「山本大臣,中国政府有没有抗议?」

  「台湾方面………」

  记者们不死心,纷纷起身跟在外务省大臣脚後七嘴八舌追问。

  山本平八郎快步离开,他神情严肃,未理会记者所提的问题。

  「山本大臣!」《每日新闻》记者石黑急乱了手脚,冷不防扯住外务省大臣
右手衣袖。

  「干什麽?」外务省大臣右手重重一摔,停步,回头低沉吼道。

  石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其馀七、八位记者也吓得愕然相顾,外务省大臣的
神色冷峻,令观者胆寒。

  镇住了记者,山本大臣这才悻悻走出记者会会场,亚洲事务局局长森幸正夫
伫立在门外,眼见大臣气呼呼走出来,急忙涎了个笑脸迎上去:

  「大臣,别为记者烦恼,晚上去看歌剧?」

  「八格雅鲁,二次大战日本有什麽错?别的国家质问我就罢了,这些混蛋记
者真是岂有此理,跟著瞎起哄。」

  「大臣,别管公事啦,晚上去看『小林木斋子』?」森幸贴著山本耳边,刻
意强调小林的名字。

  (小林木斋子!)

  五个字如雷贯耳。生活在今日媒体过度渲染的东京,除了聋了、瞎了,或是
没有思考能力的白痴,没有人不知道小林木斋子。她,像夏日的一阵强力旋风,
袭卷了东京每一个市民的心。

  「歌剧?森幸,你听得懂吗?」

  由语音判断,山本在怒意之外又多了一份歧视。

  「没人听得懂啊,也不需要听得懂啊。」

  「听不懂,去做什麽?」

  「看小林木斋子啊。大臣,你没听说小林貌似仙女,非常美丽的呀。」

  美丽?美丽又怎麽样?

  山本平八郎扬起眉,他是何等人物,即使此时眼中闪著怒火,却仍掩不住他
那英俊迷人的神采。他,山本平八郎,年仅五十六岁,已是日本政界传奇人物。
二十五岁时以第一高票进入众议院;四十岁首次入阁,今年五十六岁,已历任通
产省大臣(国贸部部长)、外务省大臣。无论是声望、资历、才智、获民意拥戴
基础,日本政界无人出其右。像山本如此具发展潜力的政坛之星,场面见多喽,
小林木斋子这种小角色,对他能有什麽吸引力?

  是的,传言中的山本几乎没有缺点,如果实在有人想吹毛求疵,勉强找一条
缺点的话,他唯一的缺点,嘿,从某一个角度看,却也正是他的优点--俊。

  是的,俊,俊是一位男人的缺点。此点,对一位做梦年纪的纯情少女,是断
然不会相信的。可是,若假以时日,待她历经情海沧桑,则必猛然点头,频频称
是。

  俊的男人,尤其是一位事业有「大成」的俊男人,俊,的确是他的缺点。若
不信,请看现实世界中活生生的例子--山本平八郎。

  山本的名字总与东京知名女仕相连,虽闹过数起名女人为他自杀的花边新闻
,然拈花惹草的个性并未带给山本任何罪恶感。相反地,他有一种使命感--上
帝好不容易创造了一位如此俊、如此有成就的男人,如果让唯一的女人拥有他,
这女人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好的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如果让唯一的女人拥有他,这女人就太贪心啦。

  故,山本大臣的场面、美女都见多喽,小林这种小角色,对他能有什麽吸引
力?

  「算啦,再美丽,不过是一名歌伎吧?」山本鄙视地说道。

  「不一样噢,大臣,不一样噢。小林有许多追求者,边都碰不上啊。」

  「哦,没男朋友吗?」

  「没人能接近她,没人了解她,当然没有男朋友。」

  「是吗?」山本联想力甚强,「这是剧团的噱头吧?」

  「不,大臣,那是真的。」森幸眼中发出暧昧的神色。

  「你怎麽知道?」

  「嘿嘿嘿,好几个同仁想追她,边都沾不上噢。」

  英俊、事业有成的男人听到这句话,恰似斗牛瞧见一块抖动的红布幔。

  「是吗,你们这些家伙。」山本笑了,他不服输的本性油然而生:

  「歌剧是晚上几点啊?」

天使的歌声

  当天晚上七点,东京文化会馆外是人车熙攘,会馆大厅内是人满为患,二千
八百个座位只剩下第一排最中央保留的两张空位。在众人注视中,外务省大臣山
本平八郎与亚洲事务局局长森幸正夫稳重地走向空位。

  「那是山本平八郎呢!」

  「山本平八郎吗?」

  「哇,山本平八郎,外务省大臣耶!」

  大厅唏唏嗦嗦地响起阵阵惊叹。

  山本习惯这场面,也喜欢这感觉,在众人注目下,他不急不徐地坐下。此时
,大厅内遽然响起东洋音乐,以次第升高的激昂乐符演奏,巨大的布帘准时启幕


  舞台左侧是一栋日式建筑,在乐声中先後出来三位男演员,其中一位应该是
男主角,正以高音表现自己。

  山本最怕的就是男高音--一个以夸张的手法炫耀自己的音域能横跨两个八
度音的骄傲公鸡。只见该男子吸气、扬首、挺胸、两手向外平伸,嘶吼出山本听
不懂的噪音。

  山本忍不住了,他眯起俊眼,用嘲弄的眼神看著男高音。

  接著在由远而近的合唱声中,又出来一堆看来是参加婚礼的来宾,众人齐声
来了个大合唱。他们表情愉快,举止散发著青春与热情。

  可是山本并不愉快,他微蹙双眉,这种靠演员人数、音量、舞台灯光、布置
堆砌起来的歌剧,只会让人耳鸣、眼花、心浮、气乱。

  (哼,怎麽会有人喜欢歌剧?)

  山本眼光快速扫过舞台上每一位女演员,台上又唱又跳的淑女恐不下十数位
,外形看起来都是一个样。

  「谁是小林?」山本侧身,悄声问森幸。

  「还没出来,现在台上演员是来参加婚礼的。小林等下才会穿新娘服出现,
她是婚礼的新娘………」

  山本点头,挥手制止森幸没完没了的说明。

  男高音吼完,众演员又来了个大合唱,大合唱完毕,男高音再唱,加上刺耳
的乐音,令山本心烦不已。至此,他几乎认定,传闻中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剧团
为吸引观众所制造的噱头。

  这念头才刚闪过,怪事就发生了!

  管弦乐反覆演奏同一段乐章,小林扮演的新娘由舞台深处出现,她真像一只
美丽的蝴蝶,在竖琴的乐声中快乐飞翔。

  一位男演员亲切地迎接小林,将小林引领到舞台中央,一小段烦人的对白後
,小林在山本不屑一顾的眼光中,开口唱歌了。

  犹如平地响起了一声春雷,山本呆若木鸡地听著,这声音蕴涵了无比的力量
,悠婉悦耳、圆润厚实。说她是天上才有的唱腔,可能夸张了点;不过,它却像
一帖清凉剂,令山本浮动不安的心,霍地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歌剧完全以小林为中心,山本目不转睛地盯著小林,深怕错过了她
任何一个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减缓,因为,呼吸声会干扰她那清凉剂般的音
色呢。

  欢乐的时光是短暂的。未几第一幕结束,所有观众皆静静地坐在那,因为,
大厅仍然回荡著小林的歌声,稍一动,会破坏了这优美的回音。

  所谓耳闻为信,山本大臣不得不相信他亲耳听到的,他现在体会了什麽叫「
天使的歌声」。这形容对从未见过「天使」的人而言,算恰当。

  纵然,《蝴蝶夫人》是一个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可是所有观众皆渴望下一
幕尽早来到。他们好奇的不是剧情,而是渴望再看到小林木斋子。因而,接下来
的「剧情」反倒成了配角。

  在管弦乐的声音中,幕帘缓缓上升,第二幕开始。此时,可能所有观众的观
点都相同--管他剧情演什麽,小林,她才是舞台上的灵魂。啊,其他演员在她
的面前是那麽微不足道。在众人饥渴的眼神中,舞台上似乎只存在一个人,小林


  众人再一次体会什麽叫「欢乐的时光是短暂的」。就在小林天使般的唱腔中
,两个小时如弹指间,《蝴蝶夫人》结束了。

  落幕以後大家都忘了鼓掌,因为,所有观众皆静静坐在那,贪婪地回味小林
刚才的歌声。毫无疑问,小林的成功,是因为她「悲凄」的歌声触动了观众内心
最深处的悲恸;她的歌声,足以唤醒众人最心酸的回忆。

  众人这时才发觉,什麽「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悲恸的时光更短暂啊!

  大厅笼罩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似乎大家都在吞噬痛苦,在平抚激动难平的
心。

  直到幕帘再度升起,所有演员站在台前谢幕,众人才似大梦初醒,报以热烈
、疯狂的掌声。不过,也有人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默然起身离去。

  山本屹然呆坐,眼中闪烁著泪花,内心激荡难平。此刻,他只觉人生索然,
他的心随著歌声在哭泣。

  是这场歌剧,触动了人性?

  噢,不,是小林木斋子,她才是触动人性的奇迹。

  和小林相比,一切都显得不重要。场景、道具、灯光、演员、音乐,或甚至
《蝴蝶夫人》故事本身,都仅在衬托小林卓越的歌艺;至於观众,则在见证奇迹
的发生。

  啊,万物在小林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

  很有可能,《蝴蝶夫人》的编剧普契尼,正在遥远的墓地中蠢蠢欲动,他在
惊叹、在狂喜、在呐喊:

  「小林木斋子,你深得我心!」

唐东措母

西元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五日下午三时十二分
西藏自治区 拉萨 色拉寺

  几乎是连续六天的猜猜看,朗玛雅鲁对《口回信》的内容,粗略猜了个大概


  《口回信》的作者叫唐东措母,家族世代从医,由於医术高明,自唐东措母
的七世祖开始,获吐蕃王任命担任王族御医。

  吐蕃王渴求长生不老之道,故唐东措母的祖先,除了日常为吐蕃王族诊断,
其馀时间乃集中精力专研长生不老之道。为了一圆梦想,吐蕃王经年派遣说客与
勇士赴各地,图以重金兼武力搜集奇门异法。研究工作一年又一年,研究成果累
积了一代又一代,前後持续了九代,每一代都耗费无数精力,到唐东措母这一代
终於获得了结论: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

  如何知道「不可能」?

  据书上所载,那是因为唐东措母意外地发现「口回信」的方法。

  书中对「口回信」有深入的解释:「口」表示「命」,「回」类同今日的「
轮回」,「信」则是「理论」。直言之,「口回信」就是--「生命轮回说」。

  由於唐东措母突破通前世的秘方,因而确定生命轮回说。也因为确定生命是
轮回的,故肯定「一世」的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

  突破通前世的唐东措母毫无兴奋之情,甚至,他使用「口回信」大部分的篇
幅,企图说服後人相信--「口回信」乃痛苦之源,并力劝後世子孙不可尝试。

  为什麽「口回信」是痛苦之源?抱歉,书上说得不清楚,或是,朗玛雅鲁猜
得不透澈;总之,痛苦之源是没错的。

  既然是痛苦之源,并力劝後世子孙不可尝试,把这本书烧了就是了,为什麽
唐东措母反要将「口回信」记录下来呢?

  这也是唐东措母心中矛盾之处,他不希望祖先的心血在他手上断失,但,又
惟恐後世得其真传,打乱人间常律。他心中的矛盾,充份表现在他是如何简短地
记述通前世的方法--总计不过两页,第一页是一张人体解剖图,图上以三十六
个数字分别标示三十六个部位;至於第二页,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冰花」


  精通人体解剖学的朗玛雅鲁,识得图上标示的部位乃人体的穴道,这些穴道
与通前世有关连吗?

  「一冰花」,虽祗有三个字,但这三个吐蕃字,难啊!它倒底代表什麽意义
?是否与图示穴道有关?

  (可恨的唐东措母。)

  朗玛雅鲁心中暗骂道。他细细详阅每一页,希望找到书中遗漏的明示或暗示
,可惜,除了这两页,还是这两页。

大臣与歌伎

西元一九九四年四月二十日晚间七时四十七分
日本 本州 东京 上野 文化会馆

  《读卖新闻》的记者紧盯著小林,一系列追踪报导,可惜,不仅未能解开小
林的身世之迷,反炒热了另一个话题--为什麽小林唱得如此传神?

  记者引用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剧团歌伎所提供的消息:

    ……小林并不是全方位的歌伎,她仅能唱活《蝴蝶夫人》歌剧中,那位
  下场凄凉的蝴蝶。这件奇怪的事,甚至小林自己都不知道,直到临时顶替三
  岛演出蝴蝶以後,她才发现,自己可以唱活蝴蝶。这也是为什麽小林四年来
  在剧团默默无名,突然间却一鸣惊人。

  另一条更引起众人在饭前、饭後,或甚至吃饭中,都会忍不住讨论的报导;
当然,消息来源又是一位不愿透露身分的剧团歌伎,据他(她)转述小林亲口所
言:

    当我演出蝴蝶的时候,我觉得我不是我自己,是别人在我体内,代我歌
  唱。

  面对这种二流的小道消息,大部分东京市民经过热情、诚恳的讨论,他们都
不表苟同,咸认这是记者制造新闻、剧团制造噱头,或其他二流演员眼红小林的
成就,打击小林的下三滥行径。

  管它《读卖新闻》报导什麽,小林木斋子就是小林木斋子,日本历史悠久的
娱乐界,未曾出现过任何一位巨星,在这麽短的时间,让日本社会造成如此巨大
的震撼。说得夸张一点,新闻震撼度,几乎可媲美一九四一年日本偷袭珍珠港事
件。

  不信?

    如果不信,请到东京文化会馆前看看,蝗虫般的人潮在那山呼「小林、
  小林」,请壮观的场面回答你心中的疑惑

  --记者强调。

  不管记者如何吹嘘,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买一张小林演出的戏票得花上九牛
二虎之力。买个前排的好座位,则难如登天。由是可知,山本大臣是颇具影响力
的。否则,过去七天山本大臣怎麽可能买得到六张戏票--同一个位置,同一出
戏,七天看了六场。

  如今闲来坐在办公室,原本讨厌歌剧的山本大臣,甚至会不经意地伊伊呀呀
哼上一小段《蝴蝶夫人》的歌词。而且,一次又一次,每当听到小林唱到相同的
曲目,自己仍会像初次的感觉一样--把持不住自己,该流泪的时候,一定流泪
呢。

  此刻,山本闭起眼也知道舞台上在演什麽。戏,又轮到骄傲男高音展现他两
个八音度音域的讨人厌时刻。山本缓缓睁开眼,极不愿看到,但还是忍不住地偷
看这一幕。

  (小林,唉,为什麽你会倒在那白痴饭桶的怀中?)

  他的心一阵刺痛,他真想………,八格雅鲁飞身向前,一脚踹开那「白痴饭
桶」。

  (八格雅鲁,这世上只有我,山本平八郎,才有资格紧紧抱著小林。)

中医与解剖图

西元一九九四年四月二十一日上午十一时二分
西藏自治区 拉萨 人民医院

  一切都是吐蕃文惹的祸,越看是越迷惑,越想是越奇怪。

  为了确定解剖图的意义,朗玛雅鲁来到拉萨的人民医院,求教人民医院的中
医权威大夫。

  褚华在他宽大的鼻梁上架起老花眼镜,用异常严谨的态度研究《口回信》中
人体解剖图,他忽而摇头捶足,忽而「啧」声连连,忽而起身查阅《中国医典》
,一个人全然陶醉其中。末了,老花眼镜後的瞳孔,因镜片放大的效果,看起来
睁得好大啊。

  「了不得啊,了不得啊!」

  褚华,拉萨市人民医院中医权威大夫,七0年代响应援藏的知青,钻研中医
四十馀年。他医术之高明,可由其身後高墙悬挂西藏政委所赠「华陀再世」长匾
,略知大概。

  静立在旁的朗玛雅鲁,听到这两句,急了。

  「什麽了不得?褚大夫,什麽了不得?」

  「啧啧,了不得啊,了不得。」褚大夫听若罔闻,兀自摇著头,取下鼻梁上
的老花眼镜,不住以手拍腿惊叹。

  「褚大夫,」朗玛雅鲁走向前,褚大夫越惊奇,他则越好奇:「什麽了不得
啊?」

  「你说这图是一千三百年以前的?」

  「肯定的,在文成公主嫁到吐蕃国,西元六五0年左右。」

  「了不得啊,一千三百年以前,中国医学竟然对人体穴道掌握这麽精确,了
不得。你看,」褚大夫指著口回信的解剖图:

  「人体总共有十四个经脉,这图标示了三十六个位置,前二十八个分别是每
一个经脉最关键的穴道,两个一组,按编号顺序,共同掌握一条经脉。不可思议
啊,一千三百年前吐蕃就知道人体有十四个经脉,而且各经脉最关键的两个穴道
也一清二楚。还有,这四个是『风府、木椎、身柱、本神』穴道,这四个穴道可
以影响人体的神经,是近代中医医治癫病的主穴道。你看,一千三百年前他们就
知道这四个穴道,而且将它们排在一组,这不是了不得吗?」

  (哇,真神奇啊!)

  「褚大夫,剩下的四个呢?」

  褚大夫又戴回了老花眼镜,重新钻研人体解剖图,渐渐眉间惊色褪去,代之
而起的是疑惑:

  「不知道。」

  好乾脆的回答。

  「不是人体的穴道吗?」

  「不是。」褚大夫摇著头:

  「这四个位置,集中在脑与脊髓的交接处,这儿没有穴道。最起码,现在中
医的领域没有记录这四个穴道。」

  「褚大夫,这三十六个位置,合起来可能产生什麽作用?」

  「合起来?我不懂你说的『合起来』是啥意思。」

  「全部合在一起,可以控制人的『思想』吗?」

  「思想?前面二十八个不会,前二十八个控制人体十四个经络,掌握人的十
四道『气』,假使其中一道气不顺,会引起身体某一部分不舒服,例如心、肺、
肠,不过都和『思想』无关。接下来这四个影响神经,噢--,这四个有可能影
响人的『思想』。至於最後四个,我不了解,我不了解这四个啥功能。对了,这
本书是干啥的?」

  「这书是……………」朗玛雅鲁娓娓道来,九十二岁的老人专注起来,竟然
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起初,褚大夫还煞有介事地听著,然,当朗玛雅鲁说得越细,褚大夫脸上的
疑惑也越淡。最後,他索性笑了起来。

  (这天葬师,真是迷信啊。)

  依据共产党的信仰,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烟,轮回是迷信思想。轮回、前
世,这些观念,对笃信产主义的知青褚华,岂不荒诞无稽?

小林艳惊四座

西元一九九四年四月二十一日晚间十时三十分
日本 本州 东京 银座  松料亭

  晚间十时三十二分,东京银座料松亭的贵宾室,六男五女错落有致地俩俩并
坐。

  若是往日,众人酒饮到此时,室内应是觥筹交错、吆五喝六,人人喝得东倒
西歪的热闹时刻;可是,今晚怎麽不一样了?

  (怎麽回事,大家今天都怎麽了?)

  一位不明究理的艺伎一肚子疑惑。

  (是不是某君降了级、犯了错?不然,怎麽大家今儿都沉默了、自持了呢?


  「大臣,今朝有酒今朝醉。」疑心病重的艺伎带头举杯,嗲声嗲气地敬众人
道:

  「诸君,大家都来一杯好不好?」

  要是平常,敬全体的--不论是艺伎或客人,可是要先自乾三杯,再罚唱一
曲陪酒歌。可是,今个儿真是怪了,没人要她罚酒,「唱一首」的吆喝声也听不
到了。外务省的六位高级干部仅不冷不热地回了一杯。

  (哇!一定发生了大大严重的事。)

  疑心的艺伎暗吃一惊,她缓缓放下杯,悄声问道身旁的男士:

  「森幸君,今天发生什麽大事?」

  「小林木斋子待会要来。」外务省亚洲事务局局长森幸正夫悄声答道。

  「小林木斋子!藤原剧团的小林?」艺伎双目圆睁。

  (废话,还有那个小林?)

  森幸嫌她烦,答都不答。

  「SOU--」疑心的艺伎发出长长地一声SOU,就是那个有很多义意的
SOU。现在她终於开悟了,为什麽大家心神不宁,以及为什麽山本大臣独坐於
前。

  山本大臣此刻的心情,恰如放榜前的考生--想知道结果,却又怕知道结果
。他从未看过卸妆後的小林,报上也从未刊登她卸妆後的玉照。舞台上,她明眸
、粉齿,身子裹著层层戏服。从这些简单的外观,一位自小在美女群中成长,结
下无数露水姻缘的美男子,他,山本平八郎,实在无法判断小林的美丑。

  是的,全国戏迷的好奇心一如山本,众人都极於看看卸妆後的小林。

  记者绝不会错过热闹,报上如是夸张地形容:

    美,无法形容小林,圣洁,可能较恰当。她像清晨绽开的第一朵水仙
  --万绿中唯一的,带了几颗含泪欲滴的露水,在晨风中展现脱俗的圣洁。

  (可能吗?)

  并非山本怀疑记者刻意渲染,只是,他不相信记者低俗、没见过世面的眼光


  (我就不信小林外貌圣洁。)

  不管人们怎麽想,如今,现场每个人的心思皆同。他们急於见到卸妆後的小
林。所以,每当木门向外推开,众人无不将目光急切地投往木门外。

  (八格雅鲁,又是送菜的,今晚菜上的太频繁了吧?)

  期待得越久,往往,意外来得越猛,惊异冲激得越强。

  就在木门推开,女侍通报「山本大臣,来宾外找」的历史性关键时刻,通报
女侍的身旁,伫立著一位娇小的女子。小女子深深一鞠躬,柔柔地说了句:

  「诸君好,我是小林木斋子。」

  (她就是小林!)

  那位在舞台上唱活蝴蝶夫人的女神,当她卸下沉重的戏服,脱去假发,洗去
盖住脸庞的浓妆,唷,比想像中娇小噢。可是,当众人眼光射向小林的瞬间,时
间大约僵滞了三秒,好长好长的三秒、令人心悸神摇的三秒、令人血液加速流动
的三秒。

  然後………,然後发生了令众人永远不会忘怀,事後让大家大谈特谈,回味
无穷的两件奇事。

  其一,五位艺伎,五张口,同时发出一声「啊--」

  其二,五位外务省素来高傲的高级干部,外加呼风唤雨的山本大臣,总共六
个人,如同六位训练有素的军人,精神地像是听到一声「起立」口令,用整齐一
致的动作,忽地起身,整齐地回以深深一鞠躬,齐声说道:「噢海噢,口塞因嘛
斯(嗨,你好)。」

  显然,不分男女、不论贵贱,也无智慧高低的差异,每个人都因眼前的景象
而震慑住了!

  当然,不可能是「小林木斋子」这「名字」惊到大家,大家心里早有准备,
在等待小林出现。

  也不是小林的声音吓到大家。坦白说,她说话的声音颇令人失望的。有点低
沉、厚实,远比不上她在歌剧中天使般的音色。

  是小林的外貌吗?

  不,不全然。

  虽然小林的确拥有一副出色的外貌--剪了式俐落的短发,短到仅比男孩标
准的西装头略长,故而秀丽清新的脸庞格外突出;脸上肤色白皙,找不到一丁点
杂色,衬托出她脸部深邃的轮廓;嘴唇厚薄适中,不容许增减半分,美得令人欲
一亲芳泽;鼻子小巧又带著点倔强之气,出色的像孤岛上的一颗绿椰子树;乌黑
明亮的慧眼焕然闪烁,转顾之间流露迷人的神采--这就是小林的外貌,很费一
番功夫才说得清楚啊。

  不过,在座外务省六位贵宾美丽出色的艺伎看多了,单纯「出色的外貌」会
让他们惊到这种程度?

  不会。

  那麽,是小林的衣著与装扮?

  在日本,内阁大臣邀宴是非常荣誉、非常正式的场合,更何况受邀者仅是一
位歌伎,而主人是炙手可热,号称日本政界金童的山本平八郎。任何人,不论他
(她)是谁,在这种重要场合,受邀者赴宴莫不盛装与会。可是,今儿小林却…
……,唉,说来很多人不会相信的,小林仅随便套了件齐颈长袖黑衣,穿著任何
一位高尚女士在正式场合都会拒绝的黑长裤。虽说是上下一式的高级丝质料,但
还是一身的乌黑,黑到有点发亮。更气人的是,她脸上不施任何胭脂,不打底粉
、不抹口红、不画眼影,裸露的耳垂也不戴耳环--如此多的「不」,让人不得
不觉得,她穿的非常「不」正式。

  在日本这种高水准国家,国民皆受过良好教育,自小在传统礼俗束缚下,女
士外出都会刻意妆扮一下,甚至家庭主妇出外倒个垃圾也不例外。可是,小林今
天在如此正式又重要的场合,随便穿穿、不施妆扮,不单是对主人的不敬,也是
对所有客人的不敬。这,八格雅鲁,太不识相啦。

  难不成,小林随便的穿著与妆扮惊到了大家?

  不,妙就妙在这,小林的穿扮,配合小林的外貌,出现在此时室内柔和的灯
光下,三者绝妙的配合,令众人惊艳啊!

  小林浑身上下,上自头顶上最上扬的那根头发,下到脚底下踩著的那双黑袜
,全身仅仅呈现宇宙中最简单的两种色彩--黑与白。

  短发、眉毛、睫毛、眼珠、上衣、长裤,以及袜子,清一色的黑,人们这时
才发觉,黑到至黑,反隐隐透著银闪光;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处,该处的黑,像
眼前这种黑,黑得让人心动,黑得令人心醉,黑得使人觉得神秘、高贵。

  除了黑,就剩那双手和白皙的脸庞。在黑的衬托下,却又是格外地白,白到
不掺一丝杂色的白。不是吓人的苍白,不是单调的纯白,而是,像一尊既纯净,
又薄如细纸的高贵白磁花瓶,纯洁到让人不起一丝杂念,高贵到令人心叹神醉。
如果说,小林真是一尊白磁花瓶,这必是一尊稍碰即碎的高贵花瓶,高贵到唯有
老师父绝世的手艺,才可能在亿万次窑烧中,偶得的旷世奇作。

  两种颜色,不是神秘高贵的黑,就是纯洁高贵的白,两者之间的共通点是高
贵,两者之间的相异点是黑与白。或许,在黑与白的变化中,仍有些许例外--
她那双眼,在格外洁白眼球衬托下,两颗眼珠如「至黑」中的两颗黑钻,在柔和
灯光中,放射出艳丽、慑人、精神、充满灵性的黑色光芒。

  这,哇塞,就是小林木斋子--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深刻的对比,配以两
颗夺人魂魄、闪著黑色光芒的丽眼。

  任谁也想不到,除非他今日亲眼看到,世间最简单的两种颜色,以最单纯的
组合,相映在一起,竟构成如此惊人的美。美的高贵、圣洁、脱俗,美的不容占
有、不可背叛、不生邪念。

  「小林小姐,请坐。」森幸打破了宁静,他的手优雅地指向山本大臣身侧,
恭请小林入座。

  此时众人始如梦初醒,然再也无法回复先前的心情。接下来,室内一举一动
莫不以小林为中心。可惜,小林话极少,音量亦低,低到你必须侧耳倾听,才可
能猜个大概。这,那像一位气贯山河的女高音?

  不过,别看小林的音量不大,架子却不小。她对众人提出的敏感问题,一概
浅笑不答。浅浅的一笑,浅到快辨不出她是不是在笑。众人敬酒,则以「对嗓子
不好」推辞;邀唱一曲,淡淡回一眼,无异在质问「你当我是谁」?

  不聊天、不喝酒、不唱歌,八格雅鲁,出现在艺伎陪客的饮酒场合做什麽?
自命清高?八格雅鲁,不过是一位高傲、冷漠,名气大了就忘了自己是谁的歌伎
--许多人愤然暗骂。

  「万多抱歉,明天一早还要排练,容许我先告离。」小林起身,深深一鞠躬


  (这麽快就要走?)

  众人心中虽骂,一听小林要离去,心头还是十二个不愿意。

  「谢谢小林小姐光临,由於你的出现,使今天聚会生色不少,希望下次还有
机会相聚。」山本大臣起身深深一鞠躬。

  众人跟著起身,皆深深一鞠躬,弯到九十度的一鞠躬。

  山本丝毫不为小林的早退而生气,因为,众人皆知小林从不参加任何应酬。
今天小林破例赴约,多赖他私下透过文化会馆馆长、剧团经理,此二人齐使力,
才让小林点头。这一切,无异证明他山本平八郎的面子够大。再者,有一则有二
;所以,即使短短三十分钟,够罗。

不畏艰难的喇嘛

西元一九九四年四月二十九日上午九时五十分
西藏自治区 拉萨 色拉寺

  尽管人民医院的褚大夫认为「口回信」荒诞好笑,色拉寺的老喇嘛可一点也
不觉得好笑。这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喇嘛,个性单纯执著,他们细细听完朗玛
雅鲁的解释,鲜有表情的老脸莫不瞠目结舌。

  (这是天下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啊!)

  可不是吗,撇开人性对前世今生的好奇,如果能证明佛家笃信的轮回的确存
在,乖乖,不也等於向世人宣扬佛学的真谛?这对矢志宏扬佛法的喇嘛而言,四
大皆空的心,也不免动啦。

  一群老喇嘛以朗玛雅鲁为首,关起门在色拉寺观云殿专研《口回信》,大夥
集中智慧、相互打气、尽翻古籍,历经八天殚精竭虑的研讨,最後,他们得到初
步结论--

  「一冰花」意为一定要雪莲,因为「冰花」乃雪莲之古称,「一」吐蕃文为
铁定、一定之意。至於雪莲只生长在海拔四千公尺以上的冰雪区,繁植不易,采
摘更难,产量极稀,是西藏最名贵的中药材。至於其功效,据《中国医典》所载
,它最能活血化瘀,打通经脉。因此,雪莲配上《口回信》的穴道图,其功效就
不言可喻啦--以雪莲顺畅人体十四大经脉,再打通「风府、木椎、身柱、本神
」,以及脊髓与脑之间不为人知的四个秘穴,则可一气通天得知前世。

  结论既得,一夥有决心与毅力的喇嘛们说干就干,而且,埋头硬干。

  老喇嘛东格巴布个头瘦小,为人憨厚,处世乐观,逢事不假思索勇往直前。
他袈裟一扒,只著了件布袋内裤,勇敢地躺在长木桌上。说他勇敢可一点不假,
因为,四月天的拉萨,气温可是非常寒冷的。

  众人推举年轻的喇嘛德吉斯措,他手劲最强,故适合担任推拿手。只见德吉
斯措在朗玛雅鲁指点下,由头部往下,一会儿在穴道处抹雪莲,一会儿用劲推拿
,劲道虽足,然外行人就是外行人,他推得东格巴布是挤眉、弄眼、咬牙。

  (好痛呀。)

  但,为了弘扬佛法,东格巴布一声不吭,定力够,忍得住。

  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耗尽了两瓶雪莲膏,推拿了三十六个穴道;忍得住的
东格巴布,此刻闭目凝神,虔诚地期待人神合一,跨进前世的回忆。

  众喇嘛屏息以观,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一下,深怕杂音打乱东格巴布的悟性


  (佛祖啊,请您显灵吧。)

  雪莲似乎发挥「通气」的功效,只闻噗的一抖音,东格巴布打了个响屁。虽
道是响屁不臭,实不尽然,这个响屁相当臭。东格巴布全身污浊之气,随这一声
尽倾而出。

  喇嘛们定性足、毅力够,无人因臭屁而露出厌恶的表情。

  瘦小的东格巴布,睁开双眼,失望地摇了摇头。

  「唉--」朗玛雅鲁叹口气说道:

  「那错了呢?」

  大夥跟著发出一连串叹息声,每个人的失望都是发自内心。但,失望并不是
绝望,接著,众喇嘛七嘴八舌讨论,直到推拿手德吉斯措猜到:

  「会不会三十六个穴道一齐干?」

大夥再接再励

  听完德吉斯措的建议,室内煞地回归宁静。因为,唯有在宁静的环境中,众
人才能细细思考。

  想到三十六个穴道一起推拿,东格巴布脸有畏色。

  「试试看。」朗玛雅鲁首先应和。

  众人一哄而上,先分配部位,每个人都必须两只手一起干。不过,人手还是
不够。德吉斯措匆匆到室外吆喝,又进来三个,勉强挤成一圈,众人肩肩相连,
手手相贴。

  「准备,」朗玛雅鲁表情严肃地说道:

  「大家先在图示穴道处涂雪莲膏,我说开始就一起动手干。」

  东格巴布侧著身子,紧眉蹙宇,抱定破斧沉舟之心。

  未几,两瓶昂贵的雪莲膏见底。

  「可以了吗?」朗玛雅鲁环视众喇嘛,众喇嘛俱是肯定的眼神。

  「开始!」朗玛雅鲁说道。

  众喇嘛闻声齐推,力道有大有小,推向有横有直也有绕圈圈;这一来,东格
巴布反倒痒得难受。

  痛,东格巴布忍得住。痒,失礼了,忍不住啦。

  「嘻、嘻、嘻--」,东格巴布失声笑出。

  笑,褪了众人的好奇心。大夥停手,略带责难地看著东格巴布。

  东格巴布心有愧意,急敛住笑脸,放松肌肉,试图闭目入定。

  (佛祖啊,请您显灵吧。)

  东格巴布但觉浑身一股混浊之气再度汇於腹腔,这次,他可不敢再造次,遂
暗暗收紧屁眼,忍。可是,一旦人身上某处肌肉使力,则不可能放松心情;心有
所系,则不可能入定。所以,就无法达到人神合一的境界了。

  东格巴布睁开羞赧的双眼,失望地摇摇头。

  「不该笑嘛。」德吉斯措语有抱怨。

  「不,不对,」朗玛雅鲁插道:

  「不应该三十六个穴道同时推拿。」

  「哦,为什麽?」一位老喇嘛问。

  「如果要一起推拿,三十六个穴道只要标图示,而不必标『号数』;就算标
号数,也应该由上往下,或是由下往上,不该像图上东跳西跳的。据人民医院的
大夫说,图上号码编得有顺序的,不是随便编的,我们应该按照图上号码的顺序
,重试一次。」

  第一次是从头往下;第二次是一起来;这一次,按图号顺序?

  (嗯,有道理。)

  众喇嘛点头,任何「有道理」的方法,都该试试。

  (啊,又要试?)

  瘦小的东格巴布畏惧了,他容颜惆怅,琢磨再三始呐呐道:

  「换个人吧?」

  「对,要换个人,你的穴道已经被打乱了,该换个人。」朗玛雅鲁同意。

  (有道理。)

  众喇嘛点头。既然有道理,就该试一试。

  「让我来。」推拿手德吉斯措勇气可佩。

  换了个人,换了另一位推拿手,一阵折腾,结果?

  只著了件布袋内裤的德吉斯措,也放了一个响屁。

  (雪莲果然是通气啊!)

  接连的失败,让众人陷入苦思。

  偶尔一两位得道较高的老喇嘛,苦思出某「有道理」的方法,於是再换一个
人,大夥再一阵瞎忙,一直忙到几乎人人身上都是雪莲的怪味儿,众人这才精疲
力竭地坐下。

  「会不会,」一位新加入的年轻喇嘛猜道:

  「不应使用雪莲,中医不都是使用针灸打通经脉,我们可以改用针灸啊?」

  这问题早经讨论,两天前众老喇嘛就曾对「一冰花」进行辩论--书上写的
「一冰花」,不是「一针灸」--一位老喇嘛肯定地解释。而且,如果使用针炙
打通经脉,雪莲的功效又是什麽呢?

  「雪莲只能通屁,针灸才能通经脉,那时吐蕃没有发明『针灸』两个字,他
们的『冰花』就是『针灸』也说不定。」瘦小乐观的东格巴布,不忘在众人疲惫
时开个小玩笑,说完,「嘿嘿嘿」地兀自笑出声来。

  众人咸认在这种神圣的时刻,他还有心情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实在太过份了
。几位老喇嘛瞪了他一眼,没有一个人陪他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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