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苍烟锁海》--第十二章:前世之谜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ug 28 17:59:54 1999), 转信

                             《苍烟锁海》
                               (上册)


                   惊悚小说之王──黄河 强力钜献
                          揭开转世大轮回之谜
               军国主义为何不死?甲午恩怨情仇转世大果报

------------------------------------------------------------------------------

            第三部:前世今生


            第十二章:前世之谜

    你本姓方,邹承自你的义父,你的义父前世是北洋大臣李
  鸿章,他因前世陷害你,今生在还前世的债啊。



百年古寺

西元一九九四年五月十七日下午二时十分
辽宁省 旅顺东郊 松宝寺

  百年前气势恢宏的松宝寺,曾因苦莲大师而名震旅顺,如今褪去了昔日的光
辉。寺中广场那棵著名的百年老松,大炼钢时期被一头热的干部下令给砍了,树
枝、树干喂进了土高炉。再从寺内斑斑疮疮的创痕,除了留下几具打不烂、烧不
掉的泥菩萨,不难想像来此破四旧的文革闯将,曾经是多麽的勇猛骠悍。

  香客罕见、僧侣零星,松宝寺的风华不再。

  今天,也不例外。人烟稀少的古寺大门外,仅孤独地伫立著一位年纪近百的
老人,他穿了件千疮百孔的粗麻衣,肩上背了个看不出是什麽材质做成的背袋,
浑身散发著恶臭,头上稀疏灰白的枯发脏黏成几撮,蓬起在风中抖动。

  不必细研究,小孩也看得出来,此人套句俗话,是穷叫化子。

  穷叫化子痴呆呆地站在松宝寺前,他两眼慢慢放出光,流下泪;当然,像这
种穷叫化子,没人了解他为什麽哭,更没人关心他为什麽哭。

  他擦了泪,步履龙钟艰难,蹒跚地迈向松宝寺。

  「喂,你干啥的?」寺内传出一吼声。

  顺著声音望去,只见一中年和尚,神态跋扈地由寺内大厅跨出。这些新中国
的和尚说起来很难令人相信,他们算是国家公务人员的一份子,每月领取国家固
定工资,故不需香客布施。别说这位穷叫化子不可能是香客,即使是香客,眼下
这位新中国的和尚,对不体面的香客亦不假以颜色。

  「阿弥陀佛--」穷要饭的合十低头念道。

  「阿弥陀佛?啧,你也知阿弥陀佛?走,这不是你要饭的地方,走了。」

  「阿弥陀佛,师父误会了,老衲远从西藏拉萨而来,不是来要饭。老衲希望
能和贵寺住持大师一谈。」

  「住持大师,嘿嘿,」和尚乾笑两声:

  「我就是住持大师,找我有啥事?」

  「大师,老衲行将就木,愿有生之年为贵寺效力,请大师收留。」

  「『行将就木』是啥意思?」

  和尚系行伍出身,知识水平不高,老人失言了。

  「对不起,行将就木就是老得快死了的意思。」

  「啧,你快死了,还敢说为我做事?啧,你能做什麽事啊?」和尚出言极刻
薄。

  「老衲略知星相占卜之术,愿在贵寺为香客卜卦测命,所得钱财悉数捐给贵
寺,充贵寺香油钱。」

  「噢,你会算命?」和尚贼眼骨碌碌地转了转。

  (哼,我看你是想赖在寺里白吃白住。)

  「这是寺庙,不是算命摊。」和尚拒绝。

  「大师,请您再考虑,老衲可以为贵寺『广-进-财-源-』。」老人刻意
咬音清晰地强调最後四个字,很具说服力的四个字。

  「哦?」和尚的语调变了。

  「大师若不信,老衲可以为大师算一命。」

  「好,这麽说定,给我算一命,如果准,我让你在寺门口摆个摊子;不过先
讲定噢,收入归寺里的香油钱。」

  「老衲绝不食言。现在烦大师向前。」
  和尚靠近,闻到老人身上发出的恶臭,遂捏紧鼻子,冷冷地扬起脸看著老人


  老人伸出瘦如枯枝的右手掌,平贴在和尚秃头顶,闭起双眼,极是专心地摸
了摸。

  「请问大师想知道什麽?」

  「嘿嘿嘿,你说我最想知道什麽?」和尚乾笑两声,带著鄙视的笑容反问;
别看和尚粗俗,听他问的问题即知,他斗争经验挺丰富的。

  「大师此刻最想知道,老衲算得准或是不准。」

  这答案,有跟没有是一样的。

  「嘿嘿。」和尚乾笑两声未置对否,又问道:

  「还有呢?」

  「子嗣。」老人简单地回答。

  「『指示』?我说啦,我最想知道什麽?」

  「对不起,老衲的意思是--大师最想知道的是大师的子嗣;也就是有关大
师儿女的情况。」

  和尚轻蔑的笑脸倏地消失了。这老人说得极正确,他唯一的儿子在文革时失
纵,二十年来他日夜思念著。

  「胡说,我身为出家和尚,未曾结婚,那来的……,『指示』?」和尚怒斥
道。

  哇,听听和尚质问的态度,诈财敛色的假术士,过得了这一关吗?

  「大师出家前曾结红缘,生有一子一女,女儿出生就夭折了,独子年少死於
非命。阿弥陀佛--」

  和尚张著大嘴,呐呐半晌说不出话,他被老人所言吓得说不出话了。因为,
即使寺里小和尚也不知道他的往事,老人是如何知道的?再者,惊闻独子死於非
命令他悚然变色。

  「你………,你………,别胡说,你肯定他死了?」

  「大师,生死之事老衲岂能胡言。阿弥陀佛--」

  「怎麽个死的?在那死的?」和尚口气急促。

  「大师,这有什麽差别吗?」

  和尚颓然不语,这一下,二十几年的希望全空啦。

  「你……,你是谁?」和尚厉声问。

  「阿弥陀佛,老衲谁也不是,老衲只是会算命。」

妇人心

西元一九九四年五月二十一日下午八时二十五分
辽宁省 旅顺 人民解放军北海舰队 旅顺基地 基地司令员官邸

  喝了「东洋墨水」载誉返国的邹新,在海军的事业如虎添翼。

  九四年五月一日返国,接下来是不停地拜会、送礼、接风宴,五月十六日荣
调北海舰队旅顺基地少将司令员。

  旅顺基地乃人民解放军北海舰队重要军事基地,管辖辽东半岛及渤海湾海域
,基地司令员为资深少将,通常此职务是晋升中将的踏脚板,历任基地司令员多
曾经历北海舰队司令部副司令员。邹方由国外返国,以资浅少将直接空降,显见
当局倚重之深。

  事业得意,如果家庭、爱情也顺顺利利,上帝不就太偏心了?

  邹司令员位高权重,除跟在身边的秘书、侍从、警卫,以及代表身份地位的
大黑色轿车外,夫人亦配给侍从、司机与座车各一。官邸位於旅顺基地内,占地
四百馀丕方米,二十四小时站了安全警卫,还有专责清扫、烹饪等杂勤的事务兵
六员。有此庞大的服务人力,林木斋原欲充当邹家的女佣人自是不恰当,尤其是
她还是位年轻、貌美,又温顺的女人,故而女佣人只得改口说是远房投靠的亲戚
。但,家中平白多出一位年轻貌美的远房亲戚,烦恼跟著来了。

  这一日,当清早邹司令员离家上班前,妻子史素馨提醒道:

  「别忘了晚上叔叔要来家里吃饭,要早点回来。」

  想到叔叔邹振国,邹心头一凛,叔叔如今已高升海军上将司令员。他应了声
「知道了」,随後取了公事包正欲往外,却欣见踩著碎步而来的林木斋。

  林,像晨曦中的朝露,纯净、清新,让人两眼一清。

  「早啊。」邹精神地问候:

  「晚上见噢。」

  「早,晚上见。」林微笑;笑容有如初放的水仙,可惜此笑容看在史眼中,
只如蛇蝎般的贱笑。

  「大嫂,您早。」林问候。

  史冷冷扫了眼林,不搭不理转身回房,走了一半,突回身问道:

  「你-,有空吗?」

  「哦,大嫂有事?」林谨慎地问道。他眼中的大嫂,既冷漠又难接近,是让
他害怕的人物。

  「嗯。」史点头:

  「过来,我要跟你谈一谈。」

  今天,真是不寻常的一天;史、林二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二十馀天,彼此
之间的应酬话不超过百句。两人坐定,史冷言驱走佣人,客厅只剩他们两人。

  林大气不敢喘一声,他低头不安地半坐在沙发上。此景看在史眼中,一种女
人同情女人的错觉,刹那间闪过她心头。但,仅是一刹那。

  「林先生,或是,你希望我叫你『林小姐』?」史言谈听似客气,实是讥讽


  「大嫂,您就叫我『小林』好了。」林嗫嚅地答道。

  「小林,我不了解你和我爱人之间的关系,你今天能不能详细跟我说一遍?


  此时此地,此种不和谐的气氛,史问此问题,岂有善意?林以女人的心不难
揣测女人心中所想,但为了争取女人的同情,故谨慎地说道:

  「大嫂,我从小………………」云云。

  这一说必须从「从小」说起,所以,林说得很长。冗长的述说过程中,史细
细听著;末了,史一针见血地问道:

  「你现在准备怎麽办呢?」

  「我--」登时之间林不知如何回答,他最大的希望是和「益堂」生活在一
起,然而这种话,他如何在史面前讲?所以,只能讲他心中的第二个希望了:

  「我希望有一天能证明荒尾先生所说的。」

  「你住在这,就能证明那位灵媒说的?」

  「我--」

  「就算证明了,你又准备怎麽办呢?」

  「我--」

  「你为我想过吗?你为邹新想过吗?」

  史一个问题紧接著一问题,根本不给林回答的机会。林失望地低头不语。

  「小林,为了你好,为了邹新好,也为了我好,我希望你离开这。回到日本
,继续唱你的歌剧,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林内心一阵辛酸,他上嘴唇咬著下嘴唇,嘴角微微抖动。

  「你好好想一想。」史冷冷说道。

叔叔生气了

  晚餐是邹新官邸的大事,海军司令员邹振国上将莅临,史结实张罗了一天。
下午邹司令员提前返家,他先到厨房查看,见准备的皆是叔叔喜爱的菜馔,始满
意带著笑脸上楼,迳自到小林房间聊天。

  忙碌一天的史瞧见这一幕,内心的恨意益发炽烈。

  叔叔准六点半来到司令员官邸。

  两年未见,餐桌上叔叔严肃地垂询邹在日本的工作心得,邹新谨守「祸从口
出」的箴言,不问不答,答则惜言如金。史和叔叔的关系就亲密多了,她时不时
插入日本生活趣闻,逗得叔叔笑声哈哈。要不是她,餐桌上的气氛要说多尴尬就
有多尴尬。

  「有一次,各国驻东京武官的太太们到神户去游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那一
桌坐了七、八个欧洲来的太太。女服务员端上来的第一道菜是清汤,一碗清得可
以看到底的汤,碗里只有两小块豆腐,四、五片跟指姆一般儿大小的海苔。叔叔
,您知道,大家跑了一天肚里都饿了,尤其是欧洲那些太太呀,个个块头都大得
不得了啊!她们饥饿的蓝眼珠往碗里一看,哎啊,就这麽点儿东西,每个人都好
失望啊。我看餐桌上的气氛有点沈闷,我就跟她们讲--」史素馨说到这止住了
口,她最拿手的工作就是「女报告员」,如何以言语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她是在行
的。

  「哦,素馨,你讲什麽?」叔叔笑著问。

  「我跟她们讲啊,你们现在知道日本女人身材苗条的原因了吧?」

  「是吗?你跟她们这麽讲的吗?」

  「是呀,叔叔,平常她们都羡慕日本女人身材保持的好。那天我那麽一讲,
她们都大笑了,然後高高兴兴把清汤喝光了呢。」

  「哈哈哈,这话儿你讲得好。」叔叔笑著笑著,话题一转又问道:

  「邹新啊,听到了吗?搞外交就要像素馨这个样,要有把冷的场面弄热的真
本事。你要向她多学习学习,知道了吗?」

  原本邹新在旁陪著笑脸,听到叔叔问话,急敛了笑脸答道:

  「是。」

  笑容满面的史,一个晚上都在等待机会,此刻深明机会来了,亦急敛了笑脸
说道:

  「噢,叔叔,您不能小看他,他厉害了。」

  叔叔、邹新二人皆是一愣,史鲜少在叔叔面前称赞邹新的。刚才所言,是不
是他们酒喝多了,听错了呢?

  史正色放下碗筷,大有一吐为快之意:

  「他搞外交工作做得毫不含糊的,比我扎实啊。」

  「是吗?」

  「是啊,不信,叔叔,您问问他啊?」

  「邹新啊,你做了什麽不含糊的外交工作吗?」叔叔望著心中格登连连的邹


  「那有这档事,素馨在开玩笑。」邹新谦辞,他不知妻葫芦里买的是什麽药
,但他深明不是好药。他脑筋一转,想使个眼神叫她打住别再讲,但眼皮眨了眨
,眼角馀光扫到叔叔正看著他,没敢。

  叔叔左看看、右看看,颇累的,但也了解了里面有文章。

  「素馨,说说看,他做了什麽不含糊的事啊?」

  「叔叔,我呀只能讲讲笑话,逗逗别人开心。他厉害啦,他可以让别人死心
塌地地跟著他,从日本跟到这儿呢。」

  史满目幽怨、语调讥讽。邹听得心里轰然一声,「妈辣个巴子」五个字闪过
脑海。

  叔叔深深了解邹、史两人的个性,这话他一听就懂,想必是孙猴子在日本勾
搭了浪女,这浪女居然跟到了中国?瞬时之间「混蛋」两字在他脑海炸开。

  「邹新。」叔叔鹰眼如剑,脸孔犹如一张扑克牌。

  「是。」

  「你自己讲。」

  邹新反应是何等之快,然此刻他斟酌再三,可见多少念头闪过他脑海。

  「邹新。」叔叔的语调冷漠了。

  「她是日本外务省大臣山本平八郎的女朋友,从没到过中国,好奇,这次随
我们一起回祖国四处玩玩。」

  听听,邹反应之快、理由之好,岂不令人心服?

  「四处玩玩?」史不冷不热地反问道:

  「她是台湾人,会讲普通话,到咱们家住了二十多天啦,怎麽她那儿也没去
啊?」

  (妈辣个巴子。)

  「素馨,刚回来,我们都忙。明後天若有空,还要麻烦你带她四处走走呢。
」邹新微笑解释道。  

  「都别说了,我知道了。」叔叔鹰眼瞵视著邹新:

  「她现在住在你们家?」

  「是。」邹答。

  「她什麽时候回日本?」

  「………」邹喉咙节上下动了一下,无声。  

  「来了二十多天了,够了,三天之内把她送走。」

  「叔叔。」邹惊得张口。

  「你还敢讲?」只有四个字,非常小声的四个字,从叔叔口中说出却有无穷
的力量。

  邹低头不语。

  「你是解放军将领,家中住了一个台胞,你跟谁解释?」叔叔虽未厉言厉色
,但说得邹新额头冒汗:

  「今天晚上,听清楚了,我说今天晚上,送她到饭店。」

哦,松宝寺?

  别说邹振国是邹新的叔叔,同时亦是海军上将司令员,他讲的话比天还大。
邹新一刻不敢耽误,即使他心中千万个「妈辣个巴子」,叔叔离开後他还是带著
林木斋离开司令员官邸。轿车後座,他与林木斋两人并坐。

  「不,不要。」林双手紧紧抓著邹的手臂:

  「你不要赶我走,我求你,我不要走………」

  「不是我。」邹断然一挥手吼道:

  「是叔叔,他要你走,谁也留不住。」

  吼声把林吓得依向车门,一个人缩在那,无助地望著眼前这位绝情的人。这
人,是他魂牵梦系的「益堂」吗?此时,一股蚀骨的绝望升起,林颤抖地泣出声
来。

  若换成别人的泣声,是不可能打动邹的,然林的泣声例外。因为他明白,他
是林今生的希望,要狠心将林抛弃,他还真得非常狠啊。

  「不要哭了,没人能够改变叔叔的决定。」邹委婉地劝道:

  「还有三天,三天以後你必须回日本。现在我送你到饭店,明後天,白天我
会抽空来看你;下班以後就不行了,叔叔命令我下班以後一定要回家。」

  到达饭店,邹匆匆办了手续,送林进入客房,安慰几句後离去。

  林失神地移步到窗前,手指紧拽著窗帘,低头望著街道。他肝肠寸断看著邹
上车,泪光晶莹地望著车消失在街角;急促的呼吸在冰寒的玻璃窗上凝成浓浓的
水气。久久,他不能自已;终於,房内爆出一声哭号。他抱头,凄惶心酸地颓然
蹲坐窗前,想到即将离开益堂,他如何承受得了?

  人生的至悲莫甚於希望破灭後的那种绝望,复加上「谁都不需要他」的那种
「多馀感」,这种感觉,撕人心肺。

  他该怎麽办呢?

  所有问题的关键还是在於他对前世的感觉,要他不明不白离开益堂,他心不
干。

  (不,我一定要证明他就是益堂。)

  可是,这该如何证明?

  第二天一早,林四处向人打探旅顺可否有灵媒、卜卦、天眼通之类的奇人,
且只要说者形容的有点名堂,他即火速包的士(出租车)前往。

  旅顺,不愧是一座融入历史的名城,旅顺佬说起城内的奇人异士,哇,人才
辈出啊!这可苦了林,一天下来他跑了五个处所,虽说这些术士颇具名气,竟没
一个识得出他是男扮女装,别的就不需问了。

  下午三点邹新打来的行动电话响了,告知他将要到饭店。林包了辆的士匆匆
赶回,路途上不免又向的士司机打探。

  「噢,铁算盘,准哩。」司机也是个热心的旅顺佬:

  「城西士东路,您去问附近居民,没人不知道哩。」

  「司机先生,他怎麽个准法?」林问。

  「我听说噢,有一次噢,一个神仙转世的天眼通找他算命噢,他摸了天眼通
的手骨,吓的噢,往後退呢!他一退,您猜噢,您猜铁算盘说什麽哩?」

  「说什麽?」

  「铁算盘噢,他说噢:『您是神仙转世哩,没有人能帮您算命』,您说,他
是不是很准噢?」

  林两眼霍地一闪。

  「铁算盘?城东士东路?」

  「不,城西哩,城西士东路。不过很贵哩,听说算一卦要五十元噢。」司机
热心提醒道。

  「谢谢你。」

  「噢,对了噢,小姐,」旅顺的司机好热心:

  「我前天噢,载一个客人到松宝寺,他说噢,松宝寺新来了一个摸骨师,很
准哩。」

  「哦,有多准呢?」

  「嘿,我不知道哩,但是,当我送他到松宝寺的时候哩,人好多好多噢。」

  「哦,松宝寺?」林急忙拿笔记下。

  三点半回到饭店,林兴冲冲地转述司机所言,没想到邹原本就在饭店等得有
点不耐烦,此时听到此等荒谬言论,更是气上心头。

  「铁什麽算盘,简直是鬼扯软蛋。这是神棍的样板戏,两个人阴谋串通,铁
算盘说天眼通是神仙转世,一证明铁算盘算得准,二证明天眼通是神仙;两个神
棍不都搞出了名堂?你再想想,如果天眼通真是神仙转世,他会去算命?」

  邹分析得入情入理,林嘟著嘴坐在一旁低头不语。

  「没用的,都是骗人的玩意儿。」邹从皮箱中抽出一张机票:

  「那,後天下午的飞机。」

  林原已感委屈,此时一见机票,豆大的泪珠随即淌下。

  「有见有散,别难过了。後天中午请你吃饭,吃完饭送你去机场。」讲到离
别,邹也有点难过,故口气变得温和了:

  「以後有空,我会到日本看你。现在………,小林,我要先回家了。」

神机妙算

  邹新离开後林一个人在房内,咬著牙,嘴哆嗦著,泪涔涔而下,最後,他索
性放声大哭。哭声不知持续了多久,当泪哭乾的时候,他的喉咙也喑哑了。此时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燃起:管它真假,管它多麽渺茫,那也是一个希望。

  他擦了泪,一看才五点半,急匆匆离开饭店,唤了辆的士决定先往松宝寺。

  黄昏时刻林到达松宝寺前,只见寺外围著一群人,庙大门外高悬白布乙张,
布上书著大大的一个字:

   命

  此字笔法苍劲、气势奔腾,足堪列入当代名家书法之列。

  白布下,一老人沉稳地坐在木桌後,桌旁放了庙里的敬献箱。木桌前,排了
一列等待算命的人。木桌旁,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闲人。

  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和尚负责维持人群的秩序。

  瞧见这情景,林迟疑了。

  (怎麽会有这麽多人围著看热闹,算命应该私下算的啊?)

  的确,公开算命,闲人围观,能问什麽「私人问题」呢?

  林犹豫地四周转了圈,只见老人闭目端坐,硬朗得像一株挺拔的老松。老人
算命的方法亦颇奇特,他仅以瘦如枯枝的右手掌在求命者的天灵穴轻摸,然後简
单问一句:

  「施主,求什麽?」

  (老人算命准吗?)

  林望著长长的排队人群、塞满纸钞的敬献箱,不必问啦,他急忙排到队伍的
最後端。

  由於每位求命者只能问一个问题,老人回答的也极简洁,故队伍人群移动的
颇快。林逐渐向木桌靠近,极好奇老人说了什麽,可是算完命的闲人多不愿离去
,围在木桌旁看热闹的人群越围越密,他们不断发出惊叹声、唏唏嗦嗦的讨论声
,因而遮盖了老人的算命声。

  约莫一个时辰後天色暗了,林後方又排了三十馀人,前方只剩两人。最前者
是位中年男子,脑满肠肥、穿著光鲜,天气虽凉,仍不时掏手帕擦拭额头隐隐冒
出的汗水;看外形,他应是改革开放後的暴发户。商人身後是位女子,年约三十
,穿著素雅,但举手投足十足庸脂俗气,依常理判,可能为佯扮清纯的风尘女。

  负责维持秩序的中年和尚吆喝道:

  「下一位。」

  脑满肠肥的男人匆忙擦了把额头汗水,穿进围观的人群,神色紧张地坐下。

  林往前移了半步,站在人群的外围,尖著耳朵细听。

  「施主,您日前算过,请回吧。」人群内传出老人的话音。

  「大师,您行行善,咱只问一个问题,一个就好。」

  「对不起,请回。」

  「大师,求求您,一个问题,这些钱全给您,咱只问一个问题。」

  和尚好奇地拨开众人,只见脑满肠肥的男子手中握了一把百元人民币,保守
估计,喔,超过千元哩。

  老人不为所动。

  和尚靠近老人,贴耳细语。

  「不,一人一次,说定了。」老人兀自摇著他那颧骨高耸的额头。

  和尚无奈,他亦拿这怪老人没辙,只好说道:

  「下一位。」

  众人啧啧称奇,又免不住发出一片唏唏嗦嗦的讨论声。有人惊异老人不开目
也识得先前算过命的人;有人怀疑老人摆个算命摊的目的,如果为钱,就应该帮
他算啊?如果在行善,也该帮助这男人;当然,还有人好奇这男人想问什麽,什
麽问题,居然值这麽多钱?

  中年男子失望地退了出来,一闲人移身,悄声对中年男子说道:

  「你想知道什麽,我也会算,我帮你算。」

  中年男子瞪了他一眼,一挥手掉头而去。

  此时轮到穿著素雅的女人。

  林木斋向前再挪一步,小脸挤在人缝里往前窥视。

  老人循例在女人天灵穴前轻抚,收手,而後问:

  「施主,求什麽?」

  「婚姻。」

  众人静下来,好奇老人将要说什麽。

  「你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会和你结婚。」

  「啊!」群众中响起一阵惊叹,大家把目光聚向女人。

  女人粉脸登时羞红,但隐隐又带了一份窃喜,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有孕在
身。

  「真的?是男孩或女孩?」女人媚眼一闪又问了一个问题。

  「对不起,只能问一个问题。」老人拒绝回答。

  有了前一个人的经验,女人不再怏求,她取了十元投进敬献箱,甜丝丝地离
开了。

  「下一位。」和尚再度吆喝。

  旁观的林木斋,心中暗暗怕了,他犹豫地站在原地,这麽多旁观者眼前,他
原想问一大堆问题,前世、现世、婚姻、爱情、家庭、前程,未来该怎麽走?回
日本或留在中国?可是,现在他只能问一个问题,唯一的一个问题,他该问什麽
问题呢?而且,万一老人在言谈中指出他的性别,众人又将如何看他?

  「喂,快点。」维持秩序的和尚的脸虽挂著笑容,但语气不悦,若非眼前是
位妙龄小姐,恐怕和尚会开骂的。

  林心里沉甸甸地,拖著蜗步,好慢好慢地走著、想著。

  美女的脚步愈慢,愈见端庄。

  众人瞧见步履如此端庄的美女,大家的好奇心刹地升高了,每个人的双眼俱
如铜器打了亮油,登时闪现亮晶晶的光采。

  老人一如以往,缓缓伸出瘦如枯枝的右手掌向前一探,可惜,探了个空--
美女还在慢慢走,没坐定呢。

  几位闲人发出「嘿嘿嘿」地笑声,暂时纾解现场严肃的气氛。

  美女双颊泛起绯红,急跨一大步就坐。

  老人再度缓缓伸出瘦如枯枝的右手掌平贴美女头顶,轻轻摸著她的天灵穴。

  林紧张地闭起黑白分明的大眼,暗暗做了决定。

  (不管他等下说什麽,我都问--我该回日本或留在中国?)

  对,立刻问这问题,千钧一发之际问此问题,此问题必可错开闲人对他性别
的注意力。他暗暗打定了主意,只要老人一讲话,他火速就冒出那句--我该回
日本或留在中国?

  老人如石刻般的脸,出人意表地出现了变化。首先,他两道稀眉一蹙,眉间
似乎充满了疑窦。接著,他枯指微抖,在美女头顶游移,扩大摸索的范围。最後
,老人的两道稀眉缓缓展开,眉间疑窦消失,他那张似晒乾橘子皮的脸,出现极
不寻常的喜色。

  现场被这意外的变化激热了。看到这一幕的闲人,无不发出窃窃私语的讨论
声。後排闲人虽看不见老人面孔的变化,却瞧见前排闲人惊讶的表情,遂匆匆踮
起脚尖、力拨人群,极力向前探望。

  这一切变化都在林的想像之外。他仍紧闭大眼,耳边响起唏唏嗦嗦的讨论声
,他只当众人对他的性别起疑了。因而心头一紧,准备提出的「问题」悄悄放到
了嘴边,待会不管老人说什麽,都是那「问题」。

  老人腾地睁目,目光如电,铿锵有力地说道:

  「你来了。」

  「我该回日本或留在中国?」林一睁眼、一开口,就是嘴边的那「问题」。

  众人一阵纳罕,看看老人--双眸清澈,很见精神;又瞧瞧美女--大眼似
蒙上了一层雾,不明所以。

  最後,最令众人纳闷的,甚至美女也同样地纳闷--老人居然起身说道:

  「带我去见他。」

  前後三句话,「你来了」、「我该回日本或留在中国」、「带我去见他」,
这三句捍格不入的对话,倒底是什麽和什麽啊?

  太阳照射的地球上,万事万物的变化千千万万,都让闲人猜尽了,造物主还
混什麽?那三句捍格不入的对话,嘿嘿,美女居然听懂了。

  她脸上满是惊喜,不发一言地起身,手牵著老人,全然不理会众人讶异的眼
光,亦不理睬追在後面嘟嚷不休的和尚,两人到庙外叫了部的士,卜的一声绝尘
而去。

满腹狐疑

  乌黑的夜从四面八方围向旅顺,星空下,的士直奔旅顺基地司令员官邸。

  林木斋坐在的士後座,惊魂未甫地看著邻座黑衣怪老人,前思後想,反覆思
忖老人最後那句「带我去见他」,心里越想就觉得越不对劲。

  「大师,您说的『他』是谁?」

  「老衲不知。老衲略识天机,负有为一位施主通前世的使命。而你,施主,
你们前世是夫妻。阿弥陀佛。」

  怪老人一出口就如雷鸣般震得林头壳发麻,此事来得太突然了,一时间林接
受不了。他脸色像腊一样苍白,胸口急速起伏,好半晌才痴呆呆地问:

  「大师,您,您,您既然知天机,您为什麽不来找我们?」

  「施主,尘缘是人间因缘。老衲虽略识天机,然施主今世投胎为何人、在何
处、做何事,老衲却不知。尘缘需由人决定,老衲只能守在庙里,等待施主自己
慕名前来。阿弥陀佛--」

  这一时林终於明白了,老人公开算命,且一人只算一命的怪规定,就是为了
打响知名度,吸引他们慕名而来。

  「啊,大师,您为了找我们,所以算命的方式才这麽奇怪?」

  「阿弥陀佛--」老人闭目低头,双手合十,默认了。

  林兴奋不已地拨著行动电话,在电话中苦苦哀求邹新,请求邹见老人一面。
的士抵达旅顺基地大门外时,邹怒容满面地守在那,狠狠地扫了眼怪老人。

  「就是他?」邹问。

  「是。」林答。

  「我不同他多扯,叫他等下长话短说。」

  三人坐上司令员专车到达司令员官邸,加上邹妻史素馨,四个人坐在客厅。

  邹新此刻歪著头、眯著眼,手撑著下巴,跷著二郎腿,扬著不睬人的神态瞧
著坐在前方的黑衣老人。他见过世面,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可是,从未见过这种
人。

  黑衣老人自称来自西藏,名叫朗玛雅鲁,是拉萨的天葬师,因缘巧合获知通
前世的秘方,後经喇嘛协助了解了自己前世。

  前一段姑且言之、姑且信之。但接下来这段就吓人啦。

  了解前世的黑衣老人,洞悉自己前世是松宝寺的住持苦莲大师,苦莲精通易
紫神数,能测往卜今知未来。黑衣老人百年前即与邹司令员的前两世--方伯谦
相识,方是甲午海战中冤死的英雄,死前曾求命於苦莲。经苦莲相告,方始背负
中国人的仇恨含冤而死,且注定将於两世後为中国人复仇。可是,却由於苦莲泄
露了天机,这世被罚做天葬师,注定孤独一世。

  三位听众,林听得激动莫名、邹不屑一顾、史漂亮的嘴角微微向上翘。

  「你能帮人算命?」邹决心考考这位老人:

  「你先帮我算一算。」

  老人依言向前,枯手在邹天灵穴附近约莫摸了喝一杯茶的时间。

  老人乾皱黧黑的老脸变化不定,枯手微抖;末了,沙哑地问了句:

  「施主,想知道什麽?」

  「照你刚才的讲法,我是方伯谦的孙子,我应该姓方啊,可是我姓邹啊?」

前世之谜

  这问题邹在刻意考老人,如果老人连他是孤儿都不知道,岂不是瞎扯。

  「我说了,施主本姓方,邹承自你的义父。施主的义父前世是北洋大臣李鸿
章,他因前世陷害施主,今生在还前世的债。阿弥陀佛--」

  三个人都听得昏头昏脑,没人相信,也没人能否定。接下来,邹诚心问了一
个五十年来藏在心底的问题:

  「我的父亲、母亲是谁?他们为什麽要抛弃我?」

  「你的父亲就是你的前世。他被日本人杀了,你的母亲就是他的前世,」老
人指著林:

  「那时四处战争,她又病又贫,实在养不活你,只好把你送到孤儿院。」

  「战争结束以後她为什麽不来找我?」

  「她将你送到孤儿院後就自杀了。阿弥陀佛--」

  这一段若非老人先前已帮林算过命,由天灵穴窥知林的前世,否则,他亦无
法了解如此详尽。

  这个说法突然提醒林,他初次在文化会馆看见邹时,他正巧在演唱《蝴蝶夫
人》剧中〈心爱的宝宝〉,那首歌的歌词,不正述说的是他俩的关系?

    「………我心爱的宝宝,………我实在不愿让你知道,………你将离我
  远去,等你长大之後,希望你不会因而悲叹被母亲抛弃。

    「哦,………请仔细看看你母亲的脸庞吧!亲爱的孩子,再见了……」

  为人母者抛弃亲身骨肉乃人间至痛,难怪他当时失魂落魄,激动得无法自已
。此时他猛然憬悟,想到悲凄处,他大眼倏地落下泪:

  「对啊,《蝴蝶夫人》最後一幕,当我准备唱〈心爱的宝宝〉的时候,看到
他,我就唱不下去了,那首歌不正是唱的我们两个人?」

  不管老人故事有多神奇,邹很难相信;不过,想想自己诡谲的一生,许多怪
事还颇吻合这神奇的故事。小时的恶梦、乾爹对他特别的照顾、他天生对海军奇
异的感觉,再加上突然冒出的林木斋………,这些无法解释的事,现在不都有了
答案?想到这,他暗自骇然,但不轻易服输的他,仍细缝著眼瞄著老人。

  (妈辣个巴子,这也不能证明什麽。哼,再考考他。)

  「我和我爱人第一次在那见面、说了什麽?」

  唷,这问题不好答,史尤其好奇。三个人都睁大了眼等待答案。

  「不知道。」老人答得十分乾脆,十二分令人失望。

  「你不是会算命,为什麽说不知道?」

  「施主,算命只能算『大势』,不是『细节』。」

  「大事是吗?这种算命我也会啊。知道的,或是不明真假的,就说是『大事
』;不知道的,可查证的,就说是『细节』。」

  「不,施主,即使神也无法控制凡人在世的细节。世间是『人』试炼的场所
,神能安排大势,细节人自己决定。甚至,不平凡的人还可以打破神安排的大势
。至於老衲所言是真或假,只要施主通了前世,不就知道答案了?阿弥陀佛--


  「通前世要多少钱?」邹问道,同时思忖,老人胡骗乱吹,不就是为了钱。
岂知,老人一个劲地摇著头。

  「不,我不收钱,我也不为钱。」

  这一来邹就疑惑了,不为钱,老人所为为何?难不成老人所言为真?

  (妈辣个巴子,我就不信。)

  「如何通?」邹问。

  老人打开脏背袋,取出雪莲膏,翻到剖解图,介绍吐蕃人通前世秘法,并概
要说明试验经过。

  「第一个试验的人自杀了?」邹惊讶地问。

  「是的,东格巴布通前世後,跳楼自杀了。」老人答。

  「为什麽?」

  「人世间存在太多的痛苦,尤其近代中国人,代代都过著悲惨的生活。累积
几代的哀、怨、恨,一下子加到他身上,他受不了,就自杀了。阿弥陀佛--」

  「我也是中国人,你也说我前世死於非命,一旦我通了前世,我不是同样几
世的哀、怨、恨集在一身,万一我也受不了,不是一样会自杀?」

  现在了解邹反应何等之快了吧。听,这问题问得多好?若老人所言为真,东
格巴布痛苦得自杀了,谁能担保邹通了前世,不也因痛苦而自杀呢?

  「喇嘛不食人间烟火、不问世俗之事,他们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东格巴布更
是憨厚、纯朴、乐观,遽然间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冲击。可是普通世俗之人,自小
就拥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沉溺在名利的斗争中,他们的心思远比喇嘛复杂,不
单可以承受这种痛苦,甚至,还可能成为他们日後奋斗的力量。阿弥陀佛--」

  邹哑口无言,但滑头滑脑的他,脑袋瓜一转,又刁钻地问:

  「你不是他,怎麽知道他心中想什麽?说不定是针灸扎错了,他疯了呢?」

  「老衲是过来人,依老衲经验,不会错。」

  「依你经验?别开玩笑了,总共才两个人试过,一个自杀了,另一个……」

  邹打住没说下去,他本想说「另一个也疯了一半」,但想到这老头非常怪异
,怪到让他有点寒,何苦招惹他?於是改口道: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试。」

  「对啊,我们家原来都好好的,自从谁来了以後变成现在这种『阴阳怪气』
的?还要拿性命开玩笑,有必要吗?」史非常不悦,她意有所指地批评起来。

  阴阳怪气?这是一语双关的骂人话,这话严重刺伤了林,却也加深了林的决
心。

  (不,今天一定要有结果。)

  「我试。」林态度坚决地说道:

  「大师,请您先帮我通前世。」

  「你?」邹惊声道:

  「别开玩笑,要是出了问题,或是你也和第一个一样,自杀了怎麽办?」

  「不,即使是死我也要试。」林态度、语气皆极坚定:

  「我今生已死,大师,求您帮我通前世。」

  林跪下,他是吃了秤铊铁了心,任谁也劝不动。加以邹、史二人对老人所言
也都有点好奇,此刻既然有人自愿试试,如此一来,大家都同意试试看。

我为什麽是男的?

  「阿弥陀佛,老衲为施主试试。」老人低头合十。

  为了防止跳楼意外,众人决定在一楼主卧室进行试验;邹思虑更周密,命令
大门外的两名警卫改站到卧室外,并厉声交待没有司令员的命令,不可让任何人
离去。

  卧室外,两个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的警卫,两头雾水,不明司令员他们在卧
室里干什麽?需要如此神秘、如此警戒吗?

  卧室内,三个人紧张的心情逐渐升高。

  老人专注地准备工具。他旋开雪莲膏,翻到剖解图,擦净他购买的细钢针,
并至浴室洗净双手。

  林磨磨蹭蹭脱去外衣,然後是短袖棉底衣,似无限害羞地闭眼躺在床上。老
人瘦如枯枝的手沾了雪莲膏,出奇有力地在林穴道按摩,未几室内弥漫著雪莲的
怪味,气味刺鼻难闻。

  穴道按摩毕,林强忍腹中浑浊之气;老人取了细钢针,一针一针扎下。

  邹一会儿看看老人、一会儿瞧瞧林、一会儿又望著剖解图,好紧张。

  二十八针扎完,林安祥如处子,脸色泛起一片红晕,美丽得让身为女人的史
都动了心。不过,他们三个人都知道,会出问题的是最後八针;此时的安祥,只
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再扎四针,林胸口停止起伏,脸上红晕散去,全身皮肤白晰得像新出炉的白
磁瓶。

  最後四针,每一针皆如老人所言,林全身颤抖、抽搐、五官扭曲、两眼翻白
。这情景看得邹、史惊悸不安。若非此惨状和老人事先所言吻合,否则邹断然会
阻止接下去的四针。

  扎完三十六针,邹见状急忙说道:

  「拔了,快,针拔了。」

  老人沉稳地挥手阻止,直至林口吐白沫,喉间不停发出痛苦的哀号,始比了
个「拔」的手势。

  六只手齐上,迅速拔除钢针。

  林平静下来。

  邹、史惊魂甫定,却为眼前另一幕给吓呆了。

  林肉身虽平静了,但思绪激涌澎湃。他半跪起身,两眼射出惊悸恐惧的眼神
,看了看自己,猛然以手环胸,像一位裸女遮住重要部位,头遽然撞向床,跪地
磕首哭号:

  「啊--,我为什麽是男的?我为什麽是男的?为什麽----」

  接著是一串令人心碎的泣声。

  瞧见这一幕,邹、史惊得嘴唇发白。

  老人念道:

  「阿弥陀佛--」

  此时邹内心的好奇比喜玛拉雅山还高,他紧扣林肩膀:

  「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

  林抬头,他脸上每一个细胞都散发著怒火,水汪汪的大眼布满骇人的神情。

  「益堂,为什麽你忘了,难道你什麽都不记得,一点点都不记得了?」

  邹吓得连退三步,眼前急骤的变化,吓得他再也不愿尝试了。

  「我不干,我不要通前世。」邹猛然摇头。

  「不行。」卧室内响起洪亮的两个字,很难令人相信,这声音居然发自瘦小
的林。

  邹见过场面,身为人民解放军少将司令员,他岂是被吓大的?

  「妈辣个巴子,你管我。」邹吼声震天。

  卧室里发出的异声,仅一门之隔的警卫不可能全然不闻。两人面面相觑,但
司令员交待在先,故不敢擅自闯进去。於是,两人又紧张又好奇,正拟讨论怎麽
办,卧室门却砰地一声开了,站在两人眼前的,呀,是那位美丽的小姐。

  (妈啊,她怎麽裸了上身?哎呀,我的妈妈啊,他是男的啊!)

  两人如同在冰天雪地,被人提了桶寒透的冰水自顶淋下,立时之间,他们张
目结舌僵在原地。

  林以行动证明台湾的军事训练是成功的。他快如闪电,一把抢下警卫手中全
自动步枪,扳机猛一拉,子弹卡哒一响,上膛。

  「你敢,你今天不试,我就让你死在这。」林枪口指著邹司令员,两眼怒睁


  邹、史愣在原地。

  老人眼不见为净,闭目不住念:

  「阿弥陀佛--」

  两员警卫,一个枪被抢,另一个枪犹在手,此时後者如大梦初醒。

  (司令员,危险啦。)

  手中持枪的警卫急举枪,企图拉扳机,然,卡哒之声只响了一半,空气中却
一连响了三声--哒哒哒。

  只见林像一名疯狂的杀手,枪尖指著警卫,枪口冒著淡淡青烟,卧室内除了
雪莲的怪味,还渗入淡淡的火药味。  

  持枪的警卫踉跄连退五步,胸口多了三滩鲜红的血渍,两眼圆睁如铜铃,张
嘴吐了个「哎」,两膝一软,仰头颓然倒下。

  林毫不犹豫地击毙警卫,手段之狠,明确表达他的决心。没人再敢怀疑,不
过,他们实在不了解,瘦弱胆小的林,为什麽突然变得如此野蛮暴力呢?

  需要杀人吗?

  没人了解,因为没人清楚「她」前两世的背景………

    伯谦被处死後财产充公,云儿初赖海军同僚助勉可维生,後因北洋水师
  在甲午海战陆续遭日军歼灭,伯谦同僚非战死即自裁而死,云儿顿失所依。
  孩子出生後取名方志仇,志仇未满月就耗尽她所有银两,为了养儿复仇,她
  被迫回到昔日青楼卖笑。笙歌酒宴的生活,思念加上哀痛,十年後她终耐不
  住内外交相的煎熬,得花柳病含恨而死。

    一九0六年云儿投胎转世,新的命运并不比前世好多少。贫穷的父母为
  她取名赵金枝,金枝可没过一天金枝玉叶的生活;她五岁卖给流浪街头的杂
  耍班,从此穿梭街坊在饭馆、酒馆、茶馆过著卖歌、卖艺,以及十四岁以後
  ,兼卖色的悲惨生活。

    一九三一年金枝在青楼初逢志仇,此时金枝二十六岁,志仇三十七岁。
  说起志仇的身世亦令人落泪,他十岁时寡母逝世,自此在青楼打杂苟生。虽
  然他从未忘记母亲生前叮咛,始终怀抱为父报仇的宏愿。然,宏愿祗是梦里
  的理想,现实是残酷的。满怀宏愿的方志仇,那儿也不能去,为了生存,他
  只能在青楼打杂。

    金枝、志仇相遇後一见锺情,激发出无比的胆气,某夜相偕私奔,逃到
  武昌郊区的一个小村庄,当地人称田口村,过起隐姓埋名的农民生活。那儿
  物质生活虽贫乏,心里却实实的。尤其是久婚不孕的金枝,一九四四年秋怀
  孕,夫妻二人顿觉苦难的人生充满希望。可是,有希望的日子过不到一个月
  ,频临战败的日军展开疯狂大屠杀。

    十二月十一日,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冲进田口村,三百多名男子被抓
  到村中打谷场,志仇全身颤抖地跪在场中,金枝双手捂著嘴躲在远处草堆後
  ,亲眼看著日本兵解开志仇身上棉衣,闪亮的刺刀刺穿了他胸膛。金枝嘴因
  悲哀过度而咬了一唇的血,混著淌下的泪,黯然往肚中吞。

    志仇死後,金枝身无分文,身怀六甲的孤女子,沿途乞讨兼卖色,一路
  逃向大後方。

    一九四五年六月金枝逃到重庆,八月生下一子,此时她身子羸弱、潦倒
  已极,乞讨无门、卖色无本;九月九日清晨她途经杨家湾,瞥见方济孤儿院
  ,流著泪将未满月的儿子悄悄放到大门外。然後,她做了最痛快的决定,离
  开孤儿院後直接向北,到达一里外的长江边,在天刚毛亮之时投江自尽。

  她的生命正如《蝴蝶夫人》--一位海军军官娶她,却被迫与子别离;这出
戏,亦如他的前两世。如果日本外务省山本大臣了解这一段,以山本过人的智慧
,自不难理解小林木斋子唱活这出戏的原因。

  《蝴蝶夫人》是不朽的歌剧,置身事外的观众看得都会悲伤落泪,可曾想过
现实生活中的当事人,又将是何等的悲哀?她的生命,分分秒秒都是用血泪堆砌
而成。无论是古云儿或赵金枝,两世来,惟有方伯谦、方志仇不计一切娶了她(
妓女)、保护她、爱她,给她生命所有的希望和快乐,累积两世「生死相许」的
爱,世间最优秀的文学家也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来描述此刻「她」对两个「他
」的爱。可是林今生投胎为男的,他要如何延续这段爱?啊,不男不女的人生,
只带给他更悲哀的今世。这也是为什麽林一旦通了前世,醒来第一句话就哭号:

  「我为什麽是男的?」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我为什麽是男的」,包含了多少悲恸与哀怨。

  刹那间,累积两世「无法形容」的爱转化成「无法形容」的恨。恨,只有强
弱,没有对错。为了消除心头之恨,任何牺牲都值得,任何手段都不计。这也是
为什麽林一旦获知前世後,不惜枪杀警卫胁迫邹通前世。

  故,林木斋今世虽投胎为男,然仍应以女人的角度看他、以女人的心态去分
析他。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女人一旦因爱生恨,再积压上百年的
怨气,小心啦,她执拗起来,就像今天的林木斋。

  这一点,众人一开始没想透。

  看到眼前这一幕,众人还是想不透。

前世今生

  管他们是否想透,接下来再也没人敢废话。唯一活著的警卫被迫进入卧室,
门关起来,邹司令员在武吓之下,脱了衣服,只留了件底裤躺在床上。

  老人稳如泰山、心静如水,生离死别他看多喽。他那双瘦如枯枝的手,再度
发挥神奇的魔术,按摩、针灸,约莫一个时辰扎毕三十六针。

  邹开始颤抖、抽搐,可是,他的五官不独未扭曲,反出现怪异的狠劲--双
眉紧锁,脸部肌肉僵硬,牙齿磨得嘎嘎作响。

  「怎麽回事?」史忧心丈夫,顾不得枪口下的威胁,乞求道:

  「把针拔了吧。」

  「不行。」林狠心拒绝。

  林真是狠心,因为躺在床上的邹,看起来极是痛苦;邹双手指关节骨咯咯响
,配上磨牙的嘎嘎声,每一声都在诉说自己是多麽痛苦;可是,直到邹口吐白沫
……

  「拔针。」林下令。

  三个人匆匆将针拔了,针方除,邹两眼霍地开目,眼白尽是暗绿的血丝,厉
眼犹似两道冰寒的绿光;此如恶魔般的眼神,吓得众人连连後退,甚至连稳如泰
山的老人,也看得心悸神摇。

  邹在众人的惊悸中站起,他仰头对天,放声长啸:

  「喔----」

  啸声後,霍地转变成阵阵狂笑:

  「哈、哈、哈--,我复活了----」

  然後,是痛彻心肺的哭号:

  「呜、呜、呜----,我为什麽要复活----」

  若曾听过这几声啸、笑、号,世人应了解,男人之悲至此尽矣。

  「阿弥陀佛--」老人轻声念道。

  邹回头,目光驻留在林,原本骇人的眼神,慢慢融化,变成痛苦、怜爱、伤
恸。

  「云儿。」邹手伸向林,哀凄地低呐道。

  「益堂。」林摔了手中步枪,飞扑跪在邹面前,肩头猛然抽动,不住发出凄
婉的哀鸣:

  「我知道你会回来,你不会死,你不会死。」

  邹眼闪泪花,温柔地抚著林肩膀。

  史脑子里轰然一声,眼前一片乌黑,脸色却比新鲜的鱼肚还要白。

  老人除了念「阿弥陀佛」,还能干什麽?

  旁观的警卫就不一样了,他能干好多事哩。惊惧过後,他祗觉众人都疯了,
遂抢了林丢在地上的自动步枪,以颤抖的声音吼道:

  「不要动。」

  警卫的手在抖,枪口随著手也在抖。

  这吼声将众人吼回了现实。

  邹抬头,泪水满眶的厉眼扫向紧张的警卫。

  「别紧张,同志。」邹司令员以平稳、镇定的语调说道:

  「没事了,别紧张。」

  枪口稳了点,但,仍然有点抖。

  邹司令员长吁一声,面容庄重,看似全然回过神来。

  「同志,你今天表现非常好,非常镇定,处理得非常适切。」

  一连串「非常」的夸赞词,让惊慌的警卫镇定「非常」,枪口,亦「非常」
镇定。

  「明天司令员会好好重赏你,我决定升你一阶,加发两万元奖金。」司令员
继续说道。

  显然这是一位知感激、训练严、思想单纯的憨厚警卫。他倏地立正,双手斜
持枪,以一个标准的持枪敬礼动作谢道:

  「谢谢司令员同志。」

  「枪给我,这太危险了。」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警卫想都没想,又一个标准的军事动作--双手平推枪
,枪横在身前。

  邹取过枪,卸下弹夹,一边查验枪膛子弹,一边以温柔的语调和警卫闲聊:

  「你叫什麽名字啊?」

  「报告司令员同志,李放。」

  「李放?」

  「是,李放,李鸿章的李,大鸣大放的放。」

  听到李鸿章三个字,邹司令员脸色一变,须臾始恢复正常说道:

  「这名字好。结婚了没有?」

  「没有,报告司令员同志。」

  「几岁啦?」

  「二十四岁,报告司令员同志。」

  邹真是关怀这位战士。他将弹夹装回步枪,确定弹夹有弹、子弹在膛,始继
续用平稳、镇定的语调说道:

  「李放,反正你也没结婚,二十四岁够啦,司令员保证你有来世,所以不要
担心。欠你的两万元,到地狱向阎王老爷要。」

  思想单纯的警卫刹那间没听懂司令员话中的含意,正想开口请问司令员,枪
口哒哒哒三声,已代司令员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三枪同样地打在胸口,前後两个警卫,相同的动作颓然倒下--人民解放军
的训练,扎实。

  「阿弥陀佛--」老人眉棱一颤。

  五内翻腾的史再也受不住,「哇」地一声掩面号啕大哭。

  解决了煞风景的警卫,邹丢了步枪,低头用复杂的眼光看著跪在身前的林。

  「云儿,对不起,都是益堂不好,苦了云儿。」声音极温柔。

  这句话抵得过百年来的辛酸。单单是为了这句话,任何牺牲、痛苦、侮辱,
都是值得的。林闻言大恸,百年来的委屈在这瞬间得以纾解,他紧紧抱著邹的腿
,「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邹幽怨地看著半裸的林。

  (天啊,您为什麽要折磨人呢?)

  「天啊,你为什麽要作弄人?云儿,你怎麽是男人啊?!」邹潸然泪下。

  爱人一句伤人话,甚过仇人千刀万剐。林闻言煞地止住了哭声,这句话如千
百个闷雷击上心坎。啊,天啊,他百年来所承受的痛苦与侮辱,加起来还抵不过
这句话伤人。

  林快如闪电抓起邹身旁的步枪,猛然後退。

  「干什麽?」邹惊声吼道。

  林收了泪,摇头抽咽道:

  「云儿从来没有别的愿望,一愿与您相爱白首,二愿复仇。可惜,云儿今生
投胎为男,与您相爱白首的心愿无法了,只愿能结来世缘。」

  这段话予邹极不祥的感觉,他大吼一声「不要」,随即扑身向前。

  「砰--」空气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声音,那是枪管塞进林口中,所发出的低
沉声。

  「啊--」

  邹痛苦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这一声撕人心肝的凄厉啸声,是天使的哀号、
是撒旦的狂笑,肯定只有地狱才听得到。

  「请节哀,他天命已了,你无能为力。阿弥陀佛--」

  「天命?」邹面孔狰狞,声洪如钟,犹如发自地狱的怒吼:

  「上天也知命?哈、哈、哈、哈,上天也知命?」

  老人还能说什麽?闭目念吧:

  「阿弥陀佛--」

  送走了老人,邹概略收拾室内,电话召来警卫营营长。营长眼屎都还未拭净
,慌慌张张就赶到司令员官邸。

  「混蛋,你这营长怎麽干的?」司令员坐在客厅,怒吼声震得营长耳膜隐隐
作痛:

  「这两个披著人皮的禽兽,想强暴我亲戚。」

  没错,亲戚,司令员可没讲是男或女。总之,司令员亲戚死状甚惨,司令员
爱人则不住颤抖哭泣--此景,足以让任何一位营长吓得神惊胆颤。司令员震耳
欲聋的咆哮声中,营长终於了解,这两个不知羞耻的禽兽,夜半色胆包天,不知
死活地想强奸司令员美丽的亲戚,「她」以死保全了自己的贞洁。格斗中惊醒了
司令员,司令员在暴怒下抢了枪,先後击毙犹欲反抗的两个禽兽。

  营长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无暇细思,只能迅速清理现场。

  次日清晨在司令员亲自监督下验尸,死因甚明确,看一眼即知。

  逝者已矣,当日下午迅速火葬,让一切伤心的往事归於尘土吧。

  遭逢巨变的司令员变了,他眼中充满了仇恨,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任何一
个稍有同情心的人,瞧见司令员的惨象,绝不会怀疑他所言。即使没有足够的怜
悯心,也应该识相,邹司令员位高权重,谁敢怀疑?

  是的,逝者已矣,让一切归於尘土吧。

再见血书

西元一九九四年五月二十七日上午十时二分
湖北省 武昌市郊 田口村

  记忆,终究只是记忆,无论它多鲜明、多传神,谁能证明这一切?

  狡猾、现实的邹新,此刻寻著记忆来到田口村。这儿是方志仇与赵金枝隐姓
埋名、快乐生活的天地;这儿,也是日本兵一刀刺穿他胸膛、血泪痛苦之所在。
他怀著一颗激愤莫名的心快步走到村後,记忆中的土地公庙已被打掉,然而庙旁
的乱石堆依旧。

  邹站在乱石堆前,以颤抖的手翻开石堆,一块又一块,最後出现了一个生满
红锈的小铁箱。他的手因不住颤抖而艰难地打开小铁箱,箱内是一泛黄锦缎,缎
内包著一束发辫,此锦缎正是方伯谦生前血书。

  说起前世的方志仇,平凡得只想与金枝过一个平凡的生活,故而某日祭拜祖
先後偷偷将母亲留下的血书压在庙旁乱石堆下。这事,仅他一人知道。今日血书
出土,不证明了一切?

  邹紧抓著血书仰头望天,胸口激烈起伏,泪水如雨而下。


 (待续)
--
※ 来源:·饮水思源站 bbs.sjtu.edu.cn·[FROM: www-post@bbs]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ywsy.bbs@bbs.sjtu.ed]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10.485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