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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突出重围10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Apr 6 10:45:53 2000), 转信
突出重围
第十章
黎明时分,蓝军警卫连赵连长带一辆车把黄兴安和王记者押回蓝军指挥所。常少乐
和朱海鹏事先已经知道范英明等被红军狐狸部队救走的消息,正在布置对红军一团实施
聚歼。因为简凡带走了红军二团一个半营,红军二号地区不到两个小时全部被蓝军占领
了。
常少乐看见赵连长,瞪起牛眼讥讽道:"年纪轻轻,还很会保养身体嘛。押战俘的路
上也忘不了喝二两小酒,眯瞪一会儿。"
赵连长噙着眼泪,立正说道,"我们没有完成任务,特来请求处分。"
常少乐一拍桌子,"处分?处分能解决什么问题。五个哨兵同时遭人暗算,传出去要
让人笑掉大牙的。平日里叫你们练点武,只当耳旁风。怎么样,草鸡了吧?"
朱海鹏过来劝道:"常师长,别批评小赵了,要批还不如直接批我,这事是我弄糟的
。能把黄兴安带回来也不容易。小赵,这件事你一点都没察觉?"
赵连长道:"范司令范英明一路都很正常,还几次提醒我注意这注意那。我也就相信
他了,他提出在那里歇歇,我也没想到这是个计。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他们的人是怎
么找到我们的。"
常少乐仍气呼呼他说:"越说越丢人。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给你留个黄兴安,要不
然,你现在就该进禁闭室了。这个范英明,还真是个人物,靠什么秘密武器联系部队?
想不通。"
朱海鹏道:"单单把黄兴安丢下,耐人寻味。难道这次演习范英明根本插不上手?"
常少乐笑道:"你别猜了,人家黄师长大老远来了,咱们把人家晾在外面也不合适。
你有什么疑问,当面问问他不就行了。"
两个人走出指挥所。看见四个持枪的士兵如临大敌一般,分立在汽车两旁,常少乐
疾走两步,呵斥道:"走开走开,搞什么名堂。"过去亲自打开车门,赔着笑说:"黄师长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愚兄已备了点压惊酒菜。"
黄兴安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王记者跳下车舒展舒展筋骨,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朱海鹏,你算把老哥折腾惨了
,害得我走了几十里山路。"
朱海鹏拍拍王记者的肚子,"免费减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王记者由衷他说道:"你这回可是一举成了大名,把个甲种师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
得好好给你写一笔。"
朱海鹏看那边场面有些尴尴,忙走过去也赔着笑道:"黄师长、常师长知道你们饿了
一顿,把饭菜早准备好了。"
黄兴安端坐不动,阴冷的目光直视前方。
常少乐爽朗地大笑几声,"兴安老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只是一场演习。给点
薄面,下来喝几盅暖暖身子。"
朱海鹏接道:"我还想请教几个问题。"
黄兴安冷笑道:"别再假惺惺了。我只知道胜者王侯败者贼。你们那饭不好吃,我也
没兴趣吃。 A师起码还有七千人能战斗,鹿死谁手,也还难说。请你们把我押到该去的
地方。"
常少乐不冷不热他说:"是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诚心诚意请你们喝酒,你说是羞
辱。这真是好人难做。你……"
朱海鹏拉拉常少乐的后衣襟,"黄师长,你别误会,从前线到军协调委,正好路过这
里。赵连长,你带两个人,把黄师长护送到军协调委。"
王记者跑到车边对黄兴安说:"黄师长,麻烦你告诉赵处长,不用再派记者到蓝军了
。我会好好给蓝军大书一笔。"
黄兴安倨傲地带着一只咕咕叫的肚子上路了。
常少乐愤愤他说:"倒驴不倒架,硬充汉子。好,咱就看看这只鹿最终变成谁桌子上
的菜吧。丁参谋,你记一下。命令:一团、三团由二号地区向三号地区挤压,二团两个
营先放掉敌左翼向三号地区迫击,全力聚歼敌一团主力。令空军轰炸机大队全部出动、
趁敌炮团、摩步团在运动状态,用车轮战法炸烂它们。"走到门口,忽然扭过头对朱海鹏
说:"抓没抓住主要矛盾?"
朱海鹏哦哦应两声。眼睛一直看着林于那边。常少乐眯眼朝那边一看,江月蓉又在
那里对树抒情,忙把王记者拉过去,"海鹏,你休息休息吧。"
江月蓉这些天表现出来的细腻、沉着、镇静,使朱海鹏产生了一种依恋的情愫。这
种感觉在朱海鹏和别的女性交往中,还没有出现过。战局逐步明朗了,朱海鹏可以分出
一些精力考虑一下个人生活了。发现了对江月蓉的依恋,他很快作出了这样一个判断;
惜过了江月蓉这个女人,会是终身憾事。基于这种判断,朱海鹏下决心尽快捅破那层窗
户纸。
朱海鹏陪着江月蓉走了一段,憋了一肚子的话,重要的一句还没挤出,嘴唇一抖,
又是关于女儿的话:"是不是想银燕了?"
江月蓉仰着被初冬的冷气冻得粉红的脸,眯着的眼睛上沾着雾气的长长的睫毛一眨
一蜂眨,语气悠悠地道:"想,真想,一个月零三天没听见妈妈两个字,这心里只感到空
,空了好大一块。"
朱海鹏看呆了,只是呆呆地把目光追看那张脸看,看,看。
江月蓉像是感觉到了某种异样,猛地一扭头,"你怎么了?怎,怎么不说话?"
朱海鹏下意识地把目光躲闪了,"说话?昨天半夜我从'前指'回来我就想说。"
江月蓉说:"说你挨方副司令的骂,说他也骂你玩过家家?"
朱海鹏惊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昨晚回来,你已经睡了。这话我都不好意思告
诉常师长。你,你有特异功能?"
江月蓉笑笑,"直感。我想会是这样的。我为银燕想得很多,对她,我也常有这种直
感,很准的。所以……"
朱海鹏终于获得了直视江月蓉眼睛的勇气,急急他说:"我,我想给你说别的,与演
习没什么关系,我早就想对你说,可,可我一直怕你,伯你……"
江月蓉害怕似的急忙打断道:"你别说,你别说,你真的别说。我,我不想听,其实
你用不着说,我,我……演习大局已定,我,三周年,我下周要去飞行团。我想先走几
天。"
朱海鹏站住了,咬着牙说:"三个月前已过了三周年了。"
江月蓉脸色大变,"你记得真清楚。朱海鹏,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谈这些事不合适?演
习还没有结束!"急匆匆地踩着荒草枯叶走远了。
朱海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失了魂一样。
范英明、刘东旭、秦亚男、李铁在黎明时分,赶到了红军备用指挥所。
一下车,范英明就急忙奔向作战室。
王仲民一见到范英明,惊喜之状溢于言表,迎上去抓住范英明的手使劲摇着,连声
说:"奇迹奇迹。政委,你们真的回来了。"
范英明翻看着一叠电文,嘴里说:"快说说战况,先说不好的。"
王仲民道:"没什么好消息。简团长搞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昨天晚上带二团一个半
营脱离了二号地区。"
范英明把电文一扔,"他敢临阵脱逃!"
王仲民苦笑道:"事实是这样,可没法这么定性。他走之前来电陈述理由,一是设法
营救你们,二是趁敌包围圈没形成,出来接应援军。"
范英明说:"右翼不是完了?"
王仲民道:"已经完了。简团长率二团的人一撤,独立营人心涣散。三点二十,协调
委已来了战报,右翼全部被占。"说着,眼圈红了。
范英明像个木偶一样僵出三四个动作,才坐在椅子上。
刘东旭一看范英明的表情,忙打气道:"英明,千万不要灰心。你要把这副担子挑起
来。A师能不能走出低谷。全指望你了。你站起来,你站起来呀。"
范英明真的站了起来,"上报协调委,我与刘政委今晨三点被狐狸部队救回,现已回
到指挥岗位。仲民,一团、炮团和摩步团情况怎么样?"
王仲民道:"情况十分严重。炮团、摩步团主力滞留在二号与五号结合部地区,我已
命他们抢占有利地形防敌空袭。那一带没有理想的地形构成炮兵阵地,只怕难以支撑太
久。"
范英明看看沙盘,"这样不行。必须把摩步团主力推到炮团前边。如果炮团主力被歼
,根本无法防御空中打击。把预备队全部推到茅草岭一线,全力保炮团不失,等待恢复
部分制空权。如果一团能从三号地区突出来……"
王仲民递过来一份电报,"焦守志刚刚来的请示电,一团要想避免被聚歼,只有强渡
小凉河,突到蓝军防区,可他们没有舟桥部队……"
范英明又坐下了,喃喃道:"如果一团全部被歼,这场演习也该结束了。"
刘东旭问道:"一点转机都没有了?"
范英明痛苦地摇摇头,"没有空中优势,越境作战根本不可能,过了小凉河,也要被
困死饿死。眼下只能等待奇迹了。命令:一团拼死由三号地区向五号、一号地区突围,
牵制蓝军对五号地区的进攻;预备队必须在中午十二点以前进至茅草岭一线;左翼两个
独立营、一个炮营、一个摩步营完全放弃四号地区、运动至玉泉峰以北地区,构成新的
左翼,坦克营向三团二营靠拢,构成新的右翼。"
王仲民道:"没有空中掩护,这太冒险了吧?"
范英明朝指挥所门口走去,"所以说,只能寄希望于奇迹了。"
坐镇指挥这次演习的方英达和陈皓若,此时完全放弃了仲裁人的立场,情绪完全被
红军的战场形势所左右。范英明重新掌握了部队,并作出了一系列新的部署,又一次点
燃了他们对A师的希望。
陈皓若盯着显示屏说:"如果红军能够构成这样一个新的防御体系,支撑到明天傍晚
,等制空权恢复一半,可能会出现转机。"
方英达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这虽是个被动挨打的防御体系,目前也算上策了。
"
正在说着,一个参谋进来报告:"蓝军出动五架轰炸机,前去轰炸沉水大桥。"
方英达看看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沉水大桥,喃喃道:"朱海鹏和常麻秆没有睡觉呀。红
军的左翼暂时运动不过来了。"
又一个参谋报告:"蓝军六架轰炸机分两组刚刚轰炸了红军一号、二号油库。"
方英达又坐不住了,走到屏幕前仔细看了看,奇怪地笑了一下,"奇迹恐怕很难出现
了。"
朱海鹏因为早晨在江月蓉那里碰了钉子,心里不舒展,得知炸掉了沉水人桥、炸掉
了红军两座油库,眼睛喷着火,禁不住大声说,"炸得好,炸得好。"
常少乐发现朱海鹏一脸杀气,不由得吃了一惊,劝道:"海鹏,我看还是给老军长留
点面子吧。等他们重新布好防,咱们再动手。要不然,他们真的就无法还手了。"
朱海鹏道: "你忘了黄师长留了什么话?不彻底把A师打垮,这场演习日后怎么评价
就难说了。留点面子,打个平手?这要是真的战争,谁给他们留面子?"踱了两步,缓和
一下语气又说:"只有把A师打痛了,存在的主要问题打出来了,咱们这个角色才算扮成
功了。"
常少乐道:"道理我都懂。可别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部队的主体,毕竟是A师这
样的部队。方副司令的时间不多了,让他看到A师彻底垮掉,实在于心不忍。再说,有些
问题积重难返,一下子都解决掉,恐怕也是一厢情愿。"
朱海鹏说:"那你说该怎么办?如今箭在弦上,能硬收回来吗?"
常少乐艰难他说:"这两大战场上出现的很多问题,都不是纯军事的问题。我们这种
组合,相比起来就比较单纯。这里面的关键问题,我还没想明白。我只是觉得,单靠军
事,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
朱海鹏道:"我没考虑这么多。我想,必须把A师打疼,必须把上边也打疼了。如果
不打疼了, 也就不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一下子把A师打垮了,方副司令感情上可能一
时难以接受,但我想他最终会认为这是必须的。或许我这种想法太理想主义了。"
常少乐笑道:"你我也别争厂,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嘛。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打到一
眼就能看出输赢的程度,上面还让继续打,咱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该糊涂就糊涂一下
吧。"
朱海鹏说:"好,咱们就再打一路组合拳,打完了,咱们再看。说实在话,如果上面
还是搞犹抱琵琶半遮面,硬要为A师找回面子,演习过后,我还是要到地方。"
常少乐说:"我已经五十出头了,只能在部队干下去。想得多些,有点犹豫,我想你
能体谅我的苦衷的。你想咋打这路组合拳,你就放开手打吧。只能打这一轮。"
朱海鹏喊道:"丁参谋,记录命令。第一,因故一团自昨天下午开始己脱离其后方,
所留弹药、粮食有限,令我二团全部和一个独立营将其困在三号地区至小凉河之间,其
余围歼刮一团的部队,迅速由敌三号地区左侧,插入敌五号地区;第二,命空军轰炸机
大队寻找敌左翼运动中的部队,全力炸毁它的炮兵营,并负责监视沅水大桥;第二,令
在敌五号地区隐蔽待机的摩步营,突然发动,彻底捣毁敌正在茅草岭布置的高炮阵地;
第四,令航空兵大队趁敌预备队前移,空降到敌六号地区,彻底破坏敌运输线;第五,
在摩步营得手后,空军全力打击敌摩步团主力;第六,在各部队接到命令后,对敌实施
三个小时无间隙电子干扰,以隐蔽我作战意图。"
常少乐道:"好家伙,你把家底全用上了。"
方英达看了蓝军上报下一轮攻击计划的图像显示,沉默良久,独自出了作战指挥室
。陈皓若等了一下,披上自己的大衣,取了方英达的大衣,跟了出去。
天空晴朗无云,太阳刚刚越过东面一片树林的树梢。方英达踩着有些枯黄的草地,
迎看太阳走着,雪白的头发在清冷的风中舞着。陈皓若紧跑几步,把大衣披在方英达的
肩上。方英达慢慢停住脚步,低沉他说道:"皓若,你对这个演习结果怎么看?"
陈皓若皱着眉头, 走到方英达前面,转过身说道:"不尽人意,A师,红军根本没发
挥。因为A师没有发挥,蓝军的作战就显得太完美无缺了。"
方英达点点头,"应该说是很不尽人意。蓝军还是以我们军区现有部队组成的,C师
作为蓝军的主干, 兵员素质、武器装备,很低、很落后。可是,它的战斗力在一种新的
指导思想下边,强大得让人不可思议。一方面,它证明科技强军、质量建军势在必行;
另一方面,它暴露出了部队的很多问题。我说的不尽人意,指的是胜负的结果。"
陈皓若道:"如果就这样结束这次演习,我们的目的就无法达到。好像这只是在演示
高科技的无所不能。 这对全军今后的训练,是不利的。如果A师也能正常发挥,收获就
要大得多。"
方英达叹道: "A师为什么发挥不出来,这个问题很关键。我感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
问题。蓝军这回算是超水平发挥了,在实战中把战略性空中打击、制空权的争夺、电了
战、信息战等诸多现代局部战争的重要特征都充分表现出来了。而且,这都是在一场无
导演的对抗演习中表现出来的。这方面的收获,必须充分加以肯定。A师如何发挥的问题
,也必须在这种激烈的对抗中加以解决。"
陈皓若问:"你是不是想把演习继续搞下去?"
方英达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经过充分酝酿、讨论后,才能决定。"
两个人边谈边走,走着走着,就走到公路边上了。不知不觉,两人又走到了路中间
。押送黄兴安的四个人,都是两顿没吃饭、又饿又气又乏,只想马上把黄兴安送到军演
习协调委,根本没有想到离大院几百米远会遇上这次演习的最高指挥官。赵连长看前面
两个人听到几声喇叭还不让路,打个哈欠,伸出下重重压在方向盘中间的电喇叭按钮上
。
方英达和陈皓若同时转过身,三菱越野吉普急刹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赵连长惊得连滚带爬下了车,垂手立在车前等着挨训。司机也从另一侧跳下来,仰
看吓得惨白的脸,笔直地站着。
方英达一看他们俩肮脏的衣服和蓝军标记,笑道:"从前线下来的英雄,怪不得这么
神气。你们有什么急事吧?"
赵连长答道:"报告首长,我们奉朱司令、常师长之命,押,押,送黄师长来协调委
。"
方英达和陈皓若走近汽车,看见两个蓝军战士怀抱冲锋枪,把黄兴安紧紧夹在中间
。黄兴安还在酣睡,脖子的姿势不对,把一声声鼾响挤得奇奇怪怪。
陈皓若勃然大怒,伸手拉开车门,大喝一声:"黄兴安,你给我下来!"
黄兴安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见方英达和陈皓若,慌忙爬出汽车,低着
头立正站着。
陈皓若锐利的目光上下扫扫黄兴安,"把头抬起来,说说你现在来这儿做什么。"
黄兴安抬头说:"我,我,我有责任。"
陈皓若在黄兴安面前走动着,"你说说看,一个甲种师怎么这样不经打?你不是经常
自诩是全区第一师的师长吗?说说看,说呀!"
方英达冷冷地扫了黄兴安一眼,"不要现在说。黄师长,你到作战室看看,让那个屏
幕帮你回忆回忆你们这个仗是怎么打的。下午我想听你一个专题汇报。"
黄兴安垂头丧气地跑步走了。
方英达对赵连长说:"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去后勤让他们做顿热饭吃吃,再让他们
给你们找个地方睡一觉。"
赵连长一听这话,如遇大赦一般,举手敬个礼,上了汽车。
红军备用指挥所建在一个大坝子边缘的一片松林里。因为蓝军正在进行电子干扰,
指挥所的参谋和操作员都闲了下来。邱洁如昨天深夜奉命带八个女兵来指挥所值班,才
知道范英明被俘的消息。范英明奇迹般地回到备用指挥所后,邱洁如一直在寻找机会接
近范英明,最好还能单独见面。因为范英明一直待在作战室,机会就没有找到。电子干
扰开始后,邱洁如就选了一个可以看见作战室的位置,托着香腮,继续等待那个机会。
在她眼里,范英明这个男人因为再次饱受炼狱之苦,反倒显得更加魅力四溢了。她认定
范英明的人生跌落起因是方怡对他的背叛,仿佛觉得自己作为女人该分担因一个同类有
眼无珠产生的愧疚。一个强烈的愿望牢牢地攫住了这个二十一岁的少女:我要尽一切努
力,让这个男人重新像塔一样耸立起来。终于,她看见范英明一个人走了出来,满怀心
事地朝坝子走去。
邱洁如赶忙跑到后窗前,把窗子打开,却发现范英明身边已经出现了个女人。邱洁
如发现那个女人在笑,而范英明好像还在为什么事央求那个女人,心里就郁积了无名火
。
邱洁如恨恨地咕哝一句:"这个扫帚星!"
一听邱洁如竟说与演习无关的话题,几个女兵就围了过去。
一个女中士问:"队长,谁是扫帚星?"
邱洁如伸一下指头,"就在那儿。"
上等兵说:"听曹参谋说,这是军报的秦记者,你怎么说是扫帚星?"
邱洁如说:"不是她和那个下记者夹咱们师,咱们能败?唐龙那天就说他们来肯定要
出事。果真就出事了。"
中士大着胆子笑着道:"队长是在想唐参谋吧?想知道他的消息还不简单,往一团发
报时多输入一句话,一团回电后,咱再把这回话贪污了不就行了。"
邱洁如用指头一点中上的额头,"就你鬼点了多!我才不想他呢!一个小气鬼。"
中士道:"咱也是有对象的,你能瞒我?肯定是想男人了。"
邱洁如脸色绯红,严肃他说:"别打胡乱说!平日里对你们宽松惯了,没上没下的。
"瞪了女中士一眼,转身离开窗台。
中士做个鬼脸吐下舌头。几个女战士都小心回到机位前,正襟危坐。这时,电子干
扰结束了。
刘东旭在作战室说道:"快去叫范司令。"
范英明一脚跨进门,急忙说:"赶快让各部报告情况。"
一个上尉参谋道:"已收到摩步团一营报告,他们和炮团三营在沉水大桥二号公路上
遭到持续一个小时的空中打击,炮营全完了,摩步营一部和独五营大部正准备泅渡沅水
,向五号地区靠拢。"
范英明追问:"舟桥营呢?没有赶到?"
参谋说:"舟桥营两个小时前就……"
王仲民拿着一份电报走过来"完了。摩步团来电,炮团阵地突然问遭到蓝军摩步营偷
袭,蓝军对靡步团已进行过第一轮空中打击。高副师长、邹部长来电,六号地区发现蓝
军航空兵,请求至少派一个半营退守该地区。"
范英明闭了一会儿眼睛,缓慢他说:"告诉独五营和摩步一营,不用再泅渡沅水了,
天太冷。"抬头长叹一声:"朱海鹏没给我们一点机会。"
刘东旭到A师不到一年,赶上两次演习,第一次被蓝军的装甲车包围了指挥所,第二
次又当了近八个小时俘虏,好不容易返回指挥位置,战场局势已不可收拾。他实在不甘
心,情绪失去了控制,又像是央求又像是商量又像是命令,对范英明说:"小范,让他们
泅渡吧,演习不能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师还有六千多人,难道就翻不过来?让他们泅渡
吧。"
范英明生气地把刘东旭拉到沙盘前面,"你看看我们六千人现在都在哪里!一团还剩
一千二百人被困在三号地区和小凉河之间,再支持一天就弹尽粮绝了。左翼部队剩下不
到一千人,前有沅江天险,上有敌人车轮轰炸,基本上已彻底丧失战斗力。五号地区四
千多人,如今挤在不到两百平方公里的狭窄地区,撤不能撤,一撤就崩溃,战不能战,
没有制空权,只能挨打。政委,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刘东旭说:"真的就没有别的路了?"
范英明道:"没有了,只有马上承认战败。再撑下去,就是做无谓的牺牲。在这种情
况下,再让战士泅渡五十多米宽的沅水,指挥员该上军事法庭。可以做个记录,我愿负
承认战败的一切责任。"
刘东旭沉默地坐着。
范英明急了,"如果你要以党委书记、师演习指导委员会政委的名义命令我继续撑下
去,我只能辞去红军司令的职务。"
刘东旭发火了,"我并没说你的决定是错误的。我这个师政委也懂得随时随地都要珍
惜战士的生命。这个责,还是由我们共同来负吧。马上承认战败,请演习指导委员会裁
决,如果他们不准停,我们只能服从命令,继续打下去。"
范英明紧紧抓住刘东旭的双手,苦笑着说:"我实在不忍心让部队打出白旗。不能让
基层干部战士承受本不该承受的耻辱。"说着说着,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松开刘东旭,
抹一把鼻涕眼泪,吼一样说道:"命令与敌接触部队,马上进行全线反击。"
刘东旭惊得张开大嘴,伸手指着范英明,却说不出话。
范英明抽咽一声:"耻辱由我们承受吧,让战士们认为,演习结束时,他们每个人都
在冲锋,都在战斗……呜呀啊嗯……"禁不住哭出声来。
这一哭,又有几个参谋哭将起来。
刘东旭不敢看范英明,对王仲明说:"王团长,你去草拟一个命令和请示电。"
范英明戛然止住哭声,"不,不要哭了,由我来起草吧。"说罢,走到一张桌子前写
了起来。
指挥所上上下下都知道红军就要承认战败的决定,参谋和操作人员都无声地围到作
战室门口,默默地看看正在起草电文的范英明。
范英明在两份文稿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拿起来对王仲民说:"接到协调委回电,马
上通知独立营以上主官来指挥所开检讨会,让他们自带帐篷。你拿去发了吧。"
刘东旭截过电文,掏出自己的签字笔,就要往上面写字。范英明抓住刘东旭的手说
:"这是演习红军司令的职责,你不能签。"
刘东旭挣脱出右手,"你就让我以A师党委书记的身分签一次字吧。演习失利,我也
负有重大责任。"
范英明默默地看看刘东旭签了字,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作战室。围在门闩的
人向两边闪过,女兵的脸上都挂着泪珠,看着范英明远去。
高军谊在后勤指挥所过了一段相对单纯和平静的日子。 A师在演习中陷入苦战的原
因,高军谊猜到了七八分。得到范英明和刘东旭被狐狸部队救回的消息,高军谊大吃一
惊。他惊讶的倒不是狐狸部队虎口拔牙在自己防区救出几个俘虏,因为在他看来这次演
习终归只是一次演习,同是少壮派的朱海鹏和范英明演出一场双簧轻而易举。他惊讶范
英明的狠,竟把黄兴安巧妙地留在虎口里。演习结束后,黄兴安和范英明在A师肯定要势
同水火, 想想自己要和这些如狼似虎的狠角一起共事,高军谊心里就有点灰。如果黄兴
安不是在演习前期把范英明的权力吃干拿尽,范英明决不会做得这么绝。演习这些日子
和王科长王思平接触自然多了起来,高军谊对军队外边的世界的了解深入了许多,实实
在在接受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思想。在这一个多月里,高军谊仔仔细细考虑了自己后
半生。范英明和刘东旭为八师的前途担负起责任的时候,高军谊也在指挥所边的田野里
想出了一条退路;演习结束后一定要设法到地方。
王科长在后勤指挥所看到范英明和刘东旭签发的命令,知道演习就要结束了。演习
结束后,必然要经历一段混乱时期。浑水摸鱼的机会也就出现了。他急忙走出指挥所,
找到了高军谊,老远就喊了起来:"高师长,高师长,演习要结束了。"
高军谊嗔怪道:"要叫高副师长,这样称呼别人听见了会误解的。"
王科长赔笑道:"这些年和地方同志接触多,叫习惯了。地方上职务不分正副,叫起
来都是书记、市长、县长的。"
高军谊也不再纠正,说道:"结束就结束吧,如今强调科技,还是高科技,演习结果
自然是这种样子了。不要大惊小怪的。"
王科长说:"我是找你商量和地方接触的事。"
高军谊问:"商量什么?"
王科长一脸媚笑道:"高师长,前些日子,听你露了点想到地方的意思,这一段就留
心摸了点情况, 想给你汇报汇报。是这样的,C市工商局和国税局如今都缺个副职,我
想先帮你去有关地方做点铺垫工作,你也知道,不疏通疏通,转业干部一般都要降一职
两职使用。"
高军谊眼睛亮了一下,又摇头叹道:"这种关键位置,哪里能轮到我们这种人。"
王科长凑近了,探看上半身道:"功夫下到家,地方单位都愿意用转业干部。部队相
对单纯,用部队干部一般不会有后遗症。只要舍得下功夫,说不定你还能挑挑拣拣呢。
"
高军谊还是直摇头,"思平啊,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我也确实想向后转。我的家
境你都清楚,不是你小舅子帮忙安排了小兰,更糟。师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范英明刚上
来一个月,就敢和老黄较劲儿,我还有什么前途?舍得下协夫其实就是舍得花钱。一个
副厅级的肥缺,没十万八万功夫钱,谁敢想?"
王科长接道:"高师长,你能记住我办的一点小事,我王思干还有什么说的。下功夫
的事不用你亲自办,至于那点功夫钱,我小舅子还拿得出,先替你垫上。日后你不管到
工商局还是到国税民都能管住他,那时再还他就是了。"
高军谊淡淡说道:"那你就多费心了。"
王科长掏出一张纸,"这件事你就放心吧。演习已经结束,我已经把一号油库、二号
油库库存的汽油、柴油清理了出来,你签个字吧。"
高军谊接过单子细看一遍,"思平,一号库不是还有四十几吨吗?你这八吨不对吧?
二号库好像也不对。"
王科长眯了一下眼道:"空袭时不是失过火晚,上报时,上边不会有人细查。又是打
个败仗,谁会想这么细。一离开演习区域,这个表和十几吨油一入库,事情也就过去了
。在大城市生活,用钱的地方很多。这油嘛,烧完了不也是烧完了,烧在这种演习中,
不是和扔了没两样吗?"
高军谊拿着单子走了几步,"你的仔细我是知道的。可是,这相差……"
王科长紧接道:"这一点请你放心,我已经作了周密安排。你只用签个字就行了。"
高军谊蹲下来,把单子放在膝盖上写了"已阅。高军谊"几个字,递给王科长说:"小
王,这演习场如同战场,出了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件事我可只负官僚主义的责任呀
。"
王科长笑道:"如果演习还在继续,我再长仨胆,也不敢做这种事,我是这样处理…
…"
高军谊连忙说:"我不想知道,你也别说。你去忙你的吧,我得去和邹部长商量商量
善后工作。他的心脏这几天又出了情况。"
王科长心满意足地走了。高军谊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长出了一口气。
蓝军指挥所被红军突然发动的全线反击搞得非常紧张。一时竟判断不出红军的用意
。
常少乐从参谋手中接过一叠电文,一页一页看着,嘴里说着:"这个范英明看来是发
疯了。难道他是在搞以攻为守。攻击也不是这种攻击法呀!"
朱海鹏仔细看了战场态势,来回踱着步。没有马上表态。
常少乐又道:"他们来势凶猛,应该把他们这股气打下去。"
朱海鹏摇摇头道:"以范英明的判断力,不会看不出红军已经没有机会了。他搞这种
自杀性冲锋,肯定有别的用意。他要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很可怕。常师长,我猜想他们
这样做,就是要为A师保留一股气。"
常少乐想了想说:"他们没制空权,后勤运输线不畅,兵力已不占优,早露败相了。
你分析得有道理。咱也不能太本位主义,还是要给A师留点回旋余地。"
朱海鹏道:"演习到这种程度,我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是该考虑到全局了。A
师存在的问题,该暴露出的也都暴露了。要是一味争胜斗狠,伤了A师的元气。反倒过了
。"
常少乐道:"我们该表明一下态度。不能让方副司令和陈军长认为我们小家子气了。
怎么做,还是由你定吧。"
朱海鹏喊道:"丁参谋,命令各与敌接触部队避其锋芒,向后撤出五公里,继续保持
进攻态势。命令空军,出动五架轰炸机,去炸红军运输线上的清衣江大桥。"
两人走出指挥所,看见江月蓉已收拾好行装在门外站着。
常少乐问道:"小江,真的不等喝庆功酒了?你这个大功臣可不能缺席呀。"
江月蓉说:"我的任务算是勉强完成了。下周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如果你们硬是不
同意,我也只好服从命令。正好后勤有个便车……"
常少乐笑道:"你看我们俩像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吗?我派个车,直接把你送到K市
。"
江月蓉忙道:"不用不用,搭个便车就可以了。演习还在进行,这么做我可担待不起
。"
朱海鹏停下来,转过身叹口气,"你就不能考虑考虑那件事?"
江月蓉勾着头道:"我一直在考虑,请你相信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但你一定要
给我足够的时间。"
朱海鹏带着气说:"三年?五年?"
江月蓉用恳切的目光看着朱海鹏,"你别逼我,等演习结束,我会给你个答复。"从
朱海鹏手里夺过箱子,快步走向一辆大卡车。
朱海鹏一直等到卡车驶出视线,才转身朝作战室走去。
方英达、陈皓若知道红军发起全线反击后,一直站在大屏幕前看,一个参谋悄悄拉
住赵中荣,把一页电文递给他,伸手点点电文,表情神秘。赵中荣很快读完电文, 瞥了
一眼立在角落里的黄兴安, 很僵硬地往前走两步,声音有点发颤他说:"红军来了请示
电。"
方英达说,"念!"身体一动不动。
赵中荣念道:"军区演习指导委员会并军演习协调委员会:鉴于我军已全部丧失战场
主动机再作抵抗已毫无意义,现已令所属各部作最后一次攻击,恳请适时中止演习。此
次演习,我军暴露诸多问题,战败的结果是必然的……"
方英达大吼一声:"够了!给我接范英明,他,他好大的胆子!黄兴安,瞧你们干的
好事!一个甲种师居然连四十八小时都没撑到。"接了话简喊道:"是范英明吗?你是真
的要打白旗投降了?"
范英明在那边沉默着。
方英达说:"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红军现在还有六千人,与蓝军的总兵力相差无几。
你真的准备要负这个责?"
范英明说话了:"我是红军司令,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再打下去,就是对我的士兵
的生命极端不负责任。说投降就算投降吧。"
方英达有些失态地拎起电话机座仍在桌上,"你的士兵不是正在反击吗?"
范英明一点也不遮掩:"方副司令,这是一次自杀性冲锋。一团已基本上弹尽粮绝,
我们的坦克车装甲车再开二十里就成一堆堆废铁。我请求中止演习,再打已经毫无意义
。"
方英达冷静下来了,"你说,停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就这样灰溜溜返回原驻地吗?一
个甲种师,耗资上千万,来这里只是为了证明一下高科技部队不可战胜的神话吗?"
范英明道:"我们已经布置了一个军事检讨会,会后要上报一个关于这次演习的详细
的材料。 我个人认为,演习不能到此结束。A师发挥出来,结果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方英达说:"知道了。我们马上考虑你们的请求。"砸了电话,来回在作战室走着。
偌大的屋子鸦雀无声,一个参谋拿着一份电文进来也不敢开口说话。
陈皓若说:"又是什么消息?念念吧。"
参谋说道:"是蓝军的最新命令,五架轰炸机前去轰炸清衣江大桥,所有一线部队后
撤五公里。"
方英达看看屏幕显示,对陈皓若说:"常麻秆和朱海鹏也大有眼色了,把球踢到裁判
的脚下了。演习决不能这样结束掉,陈军长,命令两军原地休整三天,你在这里钉着,
我马上回军区汇报。"
陈皓若道:"午饭已热两次了,吃了饭再走吧。你早饭都没吃多少。"
方英达穿着大衣道:"没有胃口。秦司令和周政委后天要到北京开会。他们走之前,
要把这件事定下来。"一眼看见立在墙角处的黄兴安,很厌恶他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待
着?"
黄兴安嗫懦道:"我,我等着给你汇报。"
方英达摆摆手道:"用不着了。回你的部队参加军事检讨会吧。陈军长,让红军被俘
、阵亡营以上主官都去参加那个军事检讨会吧。"
赵中荣陪陈皓若送方英达上了飞机,回到大院门口,看见黄兴安在一棵雪松后向他
招手。
赵中荣走过去,"老黄,你怎么还不走?陈军长不发火则已,一发火又够你受的。"
黄兴安哭丧着脸道:"你给我找几个馒头带上,我已经一整天没吃没喝了。"
赵中荣笑着埋怨道:"又不是生人冷面,你去食堂,还找不来几个馒头。"
黄兴安哀叹一声,"丢不起这个人。想不到在一场演习里,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赵中荣道:"你又不是司令,怕什么。出头的椽子先烂,这话真不假。我看范英明这
一关怎么过,你等着,我让司机把吃的带上,整点热汤热菜。"朝远处散步的陈皓若一指
,"可别让他看见了。"
黄兴安道:"你快一点。没热的冷的也行。"
简凡在离红军备用指挥所不远的一个三岔口上,遇上了一团来参加军事检讨会的焦
守志和唐龙。
焦守志心里有气,摇下车窗探出头说道:"简团长,你可真不够意思,我带一团去给
你解围,你却溜了,害得我差一点全军覆没。"
简凡跳下车招着手道:"下来说,下来说。你可别误会了。当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
我不去接援军,也早完了。"
焦守志道:"都说你老简是属泥鳅的,果真不假呀。你到二团。你还有一个半营,打
到最后,我都快打光了,你还有一个半营。"
唐龙冷言冷语道:"你们俩也别争吵了,这次检讨会可能都是靶子。"
简凡眼睛一眯,"唐参谋说得对。咱们两个团都犯了独断专行的错,尽管这独断专行
是正确的,现在只能是错了。老焦,这个会咱们可得相互支持。"
焦守志道:"怎么个支持法?"
简凡说:"坚持咱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唐参谋,你说呢?"
唐龙道:"我无所谓,这都是你们这些大人物考虑的问题。我在一团是接受改造。"
简凡怔了一下说,"唐参谋,当时那种情况,我自然不好替你说话,我想你会理解的
。"
唐龙笑一下道:"不是到一团去,我不是也当了俘虏吗?谢你们还来不及呢!你们商
量吧,我先走了。"
简凡看再没旁人,叹口气说:"老焦,这种大败,可不敢当替罪羊呀。你的代字这回
是无法摘了,可要是硬给你安个处分,几年都翻不过来身。一口咬定没错,谁也没法。
"
焦守志模棱两可地说:"看看再说吧。"
指挥所外面围了不少人,都在看范英明用一大堆沙子在做大沙盘。邱洁如和几个女
兵正在用很原始的工具从两三百米远的河里往指挥所门前运沙子。河滩里,七八个战士
正在用铁锹往一辆卡车上装沙子。
唐龙看见正抬着箩筐的邱洁如,跑几步迎了过去,情不自禁地拦住邱洁如说:"有车
装,你干吗要抬,快放下。"
邱洁如并不放下肩上的木棍,瞪了唐龙一眼,"我们愿意。让开。"
唐龙无奈,只能过去夺了木棍扛在自己肩上。这一扛,箩筐向女中士那边一滑,中
士下意识地一躲,一筐沙子就全撤在地上了。
邱洁如推了唐龙一把,蹲下来用手捧沙子。
唐龙也蹲下来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也不是存心的,生什么气。这几天你好像哪个
地方不对?"
邱洁如道:"打了大败仗,你让我笑呀?你不是自称是地形专家吗?还不赶快去帮范
司令打个下手。"
唐龙道:"有必要做这个大沙盘吗?打过败仗的人,谁都能把地形记得清清楚楚。开
检讨会,把小沙盘搬出来不就行了。"
邱洁如说:"几十个人开会,小沙盘看不情。"推着唐龙说:"去吧去吧。"
唐龙极不情愿地往回走。那边,简凡和范英明已经吵了起来。
范英明指着已经大概成型的一片沙盘说:"请求停止演习的责任,自然该由我来承担
。但你不能推脱你自己的责任。正是二团突然间从这里撤出,我们的防御体系才崩溃的
。"
简凡也不示弱,蹲下来说:"范司令,且不说我们三个多营能不能在二号地区死守。
三团先头营能不能在一夜间突破蓝军阻击部队你比谁都清楚。后来打掉咱们炮团主力的
蓝军摩步营,在我们出动前已运动到这个地方了。"
范英明说:"简团长,你的出发点是错的。你们要在二号地区坚持下来,他们的摩步
营就不敢向五号地区冒进。布置开这个检讨会,目的只是找到这次失利的主要原因。"
简凡冷笑道:"二号地区早不该守了。独一营、独二营是遵你们的命令死守两个高地
才全军覆没的。你们被俘后,我们当然可以选择我们认为正确的方法进行战斗。"
刘东旭忍无可忍,"简团长,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样争吵能解决问题吗?"
简凡说:"我也不是争吵。错就错在当初轻敌,采取的作战方针不对。搞寸土必争,
搞御敌于国门之外。"
黄兴安突然问说话了:"简团长,你还不如直接说该由我负责。大家都是党员,都是
负有一定责任的领导干部。该是谁的责任,该负什么责任,要在党性的高度认识。"
黄兴安突然出现,大家都感到意外,一时间,没人再说话了。黄兴安看看眼前做了
一大半的沙盘,抬脚就踩了起来,嘴里说:"丢人还没丢够是不是?这是谁做的?"
范英明蹲下来,修着被黄兴安踩坏的一座山头,不亢不卑地说:"黄师长,做这个大
沙盘是为了开检讨会方便。"
简凡不失时机地接道:"前天晚上,我们得到你们被俘的消息,马上决定派一个营去
堵截,范参谋长竟然说这是个无法弥补的错误。我们又不知道范司令自己还掌握一支狐
狸部队,早知他们那么能干,我们当然就放心守二号地区了。"
黄兴安哼了一声,"亏得你没截住,截住了,我们都成烈士了。"说着,气鼓鼓地朝
指挥所走去,嘴里说着:"狐狸部队确实很能干。"
刘东旭和简凡忙跟了进去。范英明气得一脚踩扁一个山头。唐龙忍不住发出了像是
低笑的声音。
范英明冷冷地转过身盯住唐龙看,"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觉得特别好笑是
吧?"
唐龙辩解道:"我并没有笑。是压缩饼干吃多了,肚子里胀气。"
范英明憋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儿逼问道:"你不在一团,跑到这里干什么?开会吗?
知道这是一次什么会吗?"
唐龙硬着头皮答道:"知道。是焦参谋长硬拉我来的。他让我来我不敢不来,你让我
走,我也不敢不走。"说走就走,直奔停车场而去。
邱洁如夹在中间不知所措起来。范英明受了一肚子委屈,心里有气,她不但理解,
而且口无遮拦地表示过不平,可范英明这样对待唐九她也觉得有点过分了。正在犹豫,
秦亚男端了一盆水笑着过来了,往范英明面前一放,"你这个人,脾气还蛮大,洗洗吧。
洗完了再多喝点水,我看这个会不开个通宵下不来。"
邱洁如咬咬嘴唇、拔腿去追唐龙。
范英明蹲下来洗着手摇着头说:"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谁都不会相信当时偏偏
就没时间救黄师长。"
秦亚男也蹲下来,意味深长地笑着,"我这下才明白你为什么不冒险救黄师长了。可
惜你还是没有挽救A师的命运。"
范英明愣了好一会儿,不自然地笑笑,"你也这么看这件事?太不幸了。"
秦亚男道:"至少是你潜意识不想救他。我这个人说话直些。如今。想做件事可真难
。走走可以吗?"
范英明擦擦手道:"当然可以。"
那边,唐龙已经把车发动起来了。
邱洁如本想安慰安慰唐龙,一张嘴却说的是:"范司令这一阵走背运,你要多体谅他
。"
唐龙怪怪地看着邱洁如,狠巴巴地说:"谁爱怎么体谅就怎么体谅吧,我认了替罪羊
的命就是了。"
邱洁如红着脸说:"你怎么不听劝呢!"
唐龙握着方向盘道:"我认识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爸是少将。你也不要把我看得太
小肚鸡肠了。愿意看看风景,你尽管看。"
邱洁如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龙拢拢头发,"这么下去,再打十次范英明还得败。败了好哇,败了体谅的人就多
了。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你什么都是自由的,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吧。就是这
个意思。"一踩油门,吉普车蹿了出去。
邱洁如在后面喊:"你站住,你给我站住,你到底是什么思?"
吉普车渐渐远去了。邱洁如拾起一块石头用力朝吉普车扔过去。呆立了一会儿,范
英明和秦亚男就远远地出现在邱洁如的视野里了。夕照的橙光在两个人身上衍射出一层
淡黄的光晕,秦亚男的头发不时飞起,远远看去,似乎能撩到范英明的脸上。邱洁如看
了好一会儿.紧紧地咬咬嘴唇,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夕照下的军区大队因为方英达直接从演习前线飞回,显出了不常见的紧张和骚动。
A师战败的消息正以几何级增长速队迅速从办公大楼向外扩散。
梁平走进方家的院子,方怡正在和保姆英子一起擦洗白色奔驰。
梁平笑道:"方大经理要变成葛朗台了,洗车的钱都舍不得花呀。"
方怡忙迎上前急急地问:"是不是我爸回来了?他这些天身体怎么样?瘦了没有?药
吃得及时不及时?"显然,她还不知道演习的最新消息。
梁平说:"你别急。五天前,我回来办事,遇到老岳母住院,耽搁几天没去。我走时
首长的身体还算好。今天你爸确实回来了,我来就是让你们准备晚饭。"
方怡说:"我爸他人在哪里?"
梁平道:"下午三点,在家常委开始听首长关于演习情况的汇报。"看看表又说:"下
班时估计就能回来。唉,他又瘦了一些。"
方怡忙对小英说:"你快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去买四个猪蹄、一斤卤肥肠、半斤
酱牛肉回来,顺便再买几把小白菜。"
正说着话,朱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方怡忙叫了一声:"大娘,我爸回来了,晚上要在家吃饭,你看怎么安排一下。"
朱老太太忙问:"老司令这两天身体咋样?是不是已经打了胜仗了?海鹏还勇敢吧?
"
方怡笑道:"大娘,回来你问他吧。小英,你骑上自行车,快些。"
朱老太太按了两个孩子的书包,自言自语说:"我得先把药煎上。闺女,我让你找的
屎壳郎你找到没有?"
方怡说:"正在找,你知道这东西难找呀。"
朱老太太拎看书包往楼里走,边走边说:"这城里的屎尿都不知存在哪里,连个屎壳
郎都找不到。花一块多进六个茅房,连地屎都没看见。"
梁平好奇地问:"朱大娘找屎壳郎干什么?"
方怡说:"说是治癌症的偏方,用百年陈瓦把屎壳郎焙干碾碎,用黄酒冲了喝,朱大
娘说她们村有个食道癌病人,吃了二百多只屎壳郎,硬是把病吃好了。演习结束了就好
了,说不定哪个偏方就能把我爸治好了。"
梁平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小三,你要有点思想准备,这演习的事还难说什么时候
结束。"
方怡惊问道:"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爸已经回来汇报演习情况了?"
梁平道: "也用不着对你保密了。也不知道A师是真不经打呀,还是朱海鹏太厉害了
,不到两天,红军就垮掉了。这个结果很难让人接受。你爸的意思恐怕是想再来一次。
"
方怡呆立片刻,眼睛喷出了火苗,咬着牙说道:"他Ma的这个朱海鹏,真是想出名想
疯了。我专门去找他谈过,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我去找秦司令,周政委,不能总依着
我爸。再不治,他怕连年都过不去。"
梁平劝道,"你冷静点!我看这事也只能依着他,不依着他,他一下子就会垮掉。"
方怡眼含泪光,又骂道:"范英明这个王八蛋也太没用了!一万多人,连两天都坚持
不了。"
梁平说:"你还是别让首长生气。我回去看看情况,或许这会就结束了。"
方怡看见两个孩子在院里院外疯跑,厉声喝道:"都给我回去做作业去。"跑到院门
口张望好一会儿,回屋又给梁平打电话,梁平说这个会还没有要完的意思。
方英达的汇报在傍晚已变成一次常委会。会场气氛肃穆压抑。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秦司令脸色很难看,看看坐在对面的方英达,"这次演习仅达到这样一个目的是不行
的。 老方,你认为A师这回败这么惨的主要原因有哪些,有没有目前条件下根本无法克
服的?"
方英达道:"客观原因也有一些,电子部队,红军根本无法和蓝军抗衡,战场主动性
也就无法谈起了。"
周政委接道: "这个问题好解决,可以把电子对抗二团配属A师。我认为该进行第二
阶段演习。第一阶段的演习结果表明,我们对一些特殊部队的性能认识不足嘛。"
方英达接着说:"客观原因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主观原因。从目前指委会掌握的情
况看,红军演习指导思想很混乱。黄兴安实际上改变了范英明上次答辩时的作战方针。
"
政治部张主任道:"这不是多头指挥吗?"
方英达道: "A师成立的也是演习指导委员会,现在还无法认定黄兴安属不属于越权
。轻敌也是一个原因。"
秦司令道:"一个甲种师,面对再强的敌人,也不该是这种表现。密码被破,指挥所
被人捣毁,这些事件的直接责任人,一定要严肃处理。
周政委说:"老方,那个范英明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人。"
方英达道:"这要等研究完他们司令部演习备忘录后才能确走。从他返回指挥位置后
面的情况后,还没发现处置严重失当的地方。"
秦司令道:"演习人事问题,今天就不讨论了。主要议一下进行第二阶段演习的可能
性,还有费用问题。"
周政委接道:"第一阶段演习,也该有个评价。蓝军的表现相当让人振奋,应该马上
通令嘉奖。 C师奋发图强,走科技强军之路,取得了成晃要及时总结经验。费用问题,
我看用不着讨论。砸锅卖铁也要搞。一个甲种师表现这样,是让入睡不着觉的严重问题
。"
秦司令说:"我们今天要想细一些。"
会议一直在进行着,不知不觉,天就黑透了。方家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对着一桌子菜
默默地坐着。龙龙试几试,终于伸手去抓了几片牛肉大口大口吃起来。
方怡一巴掌把龙龙打翻在沙发上,瞪着眼说:"吃,吃,你就知道吃。"
朱老太太忙走过去把龙龙揽在怀里,数落着:"闺女,他才几岁,懂个啥?没轻没重
往头上打,打坏了咋办,要打就打屁股。"
龙龙这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方怡站起来喝道:"哭,你再哭。"
龙龙果真就不敢哭了。
朱老太太看着方怡道:"闺女,你今天这是昨回事?老司令打仗回来,你咋不高兴?
"
方怡顾不了太多了,对朱老太太说:"还不是你那个好儿子干的好事!"
朱老太太站了起来,"海鹏做啥错事了?闺女,你给我说说。"
方怡冷笑道:"海鹏,好得很!用两天,就把我爸手下一万多人打败了。"
朱老太太顶真起来,"不对呀,你不是说老司令管着海鹏吗?咋会自己打自己?"
方恰气笑了,比画着说:"我,我怎么对你说呢!反正,你儿子打赢了,我爸就不能
回来治病……"
电话铃儿响了。
方怡拿起听了一会儿,脸就青了。
朱老大太问:"闺女,出啥事了?"
方怡取了外套,"你们吃吧。我爸在会议室晕倒了。"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朱老太太自语道:"肯定是海鹏犯了错。这闺女还没这个样子过。金窝银窝,不如自
己的狗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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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白日,山川端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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