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sxdm (猫王),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突出重围13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Apr 6 10:47:40 2000), 转信
突出重围
第十三章
朱海鹏在打响对江月蓉情感攻坚战之前,算定方怡不在家,驱车去方家探望自己的
老母亲。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方怡搞出节外生枝的故事。朱老太太照例在洗衣服。
朱海鹏在大门口和卫兵敬礼还礼时,看见母亲搭晒衣服时,被风吹起的头发在太阳的照
射下竟也衍出很纯正的银白了,心里不禁一颤。自记事以来,他每次见母亲,年轻年老
的她无一例外地都在做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便是在北方滴水成冰的寒冬里,母亲蹲在向
阳的墙根下借着太阳取暖,手里从来也没有少过针和线。这种瞬间的联想接着就在他心
中形成一股感觉起来十分复杂的暖流。他夹不及细想这股暖流包容着什么样的情感,就
冲动地奔跑几步,站在离老太太很近的地方动情地喊了一声:"妈――"
老太太身子微微一抖,转过身就是一巴掌,骂道:"爹都当十来年了,还像小时候一
样费事。要回来咋不先挂个电话哩?"
朱海鹏笑着说:"我待不了多长时间,部队事儿忙,走不开。我一会儿就走。"
老人太说:"连丫丫也不见见?也不赶个吃饭时间回来。连妈做的一口热汤也喝不成
。你是干大事的,小事也顾不到了。听方姑娘说这仗还要汀下去?"
朱海鹏点点头,"是要打下去。"
小英又端出一盆衣服,猛见是朱海鹏,兀自一惊一笑,"朱叔叔回来了,中午在家吃
饭吗?"
朱海鹏说:"我待不了多久的。"
小英一听,慌忙放下衣服,跑到客厅拨了一个号码,警觉地看着门口,"急呼15184
, 留言朱已回来,不是猪肉的猪,是姓朱的朱,他是男的他,他说过一会儿就走,我想
法留他。没有了,不用回话。"
朱老太太弯腰拎件衣服,"鹏儿,我有点犯糊涂,方姑娘咋说你们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你还把老司令的啥子老部队打败了?这到底是咋回事?"
朱海鹏说:"妈,这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是和打仗不一样,是练兵的一种方法,
也不会死人。你弄明白不弄明白都没关系。"
老太太瞪了朱海鹏一眼,"屁话!你Ma一辈子都是一个明白人,啥事都是要弄个一清
二白的。练兵我咋不懂,端着带尖刀的枪,一个弓步,张大嘴,这样把枪往前一送,杀
――你以为你Ma啥都没见过?"
老太太连说带比画,把朱海鹏和刚跑出来的小英都逗笑了。
朱海鹏说:"对对对,就是搞这种训练。"
老太太突然把脸拉了下来,"对个屁!早知道是搞这种训练,该早给你说一声。老司
令比你爹还大一岁,又得了绝症,咋能和你比?你争强好胜惯了,就不知道让着点?"
朱海鹏苦笑着说:"妈,这要比你说的复杂得多。我,我咋对你说哩。"
老太大说:"这忠孝节义仁,做人不可不讲。不是我说你,你这方面太差把火。这老
司令和方姑娘,那是咱家的大恩人。以后凡遇事,都要让他们。听见没有?"
朱海鹏说:"听见了。"
老太太继续教子:"我和丫丫住人家家里俩月零一天了。吃人家喝人家用人家,你也
不给人家钱。不是看你干着大事,我早叫你邮点钱回来了。"
朱海鹏登时觉得脸热辣辣的,忙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递过去说:"我身上就带了这个
月的工资,你先拿着。"
老太太取了一小半,把剩下的还过去,"你爹死后,这家该你当,夫死从子,不能乱
了纲常。我带个小钱,有时带两个娃出去,也好给人家外孙买上个冰糖葫芦的还人个榆
钱儿大的人情。"
小英过来帮忙说:"朱奶奶说这也是学问。"
老太太说:"咋不是学问?海鹏已经是当了司令的男人,出门免不了要有些应酬,布
袋里就不能空,空了就会丢人出丑。小英,你以后嫁了人,也要想到这一层。"
小英笑道:"朱奶奶,我记住了。"端了几个空盆子,"朱奶奶,咱们回屋里说吧。"
宋老太太说:"鹏儿,进去坐会儿吧。人家不把咱当外人,可别冷丁提出来给人家这
钱那钱,丑气。人情要暗里还,明里做那叫买卖。"握着拳头捶着腰,"老了,不中用了
,搓了两个床单,腰就酸得折了一般。"
朱海鹏扶老太大坐下,"有洗衣机,又没停电,用手洗干什么。"
小英沏着荼说:"朱奶奶嫌洗衣机洗得不干净,又说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省点电。
"说着话又给朱海鹏开了一个易拉罐。
老人太说:"居家过日子,省一个是一个。"
小英说:"朱奶奶,你陪儿子说会儿话,那屎壳郎我去焙。"
老太太看小英进了厨房,说道:"不干活,这心里不平呀。这样住人家家里,日子长
了也不是个事儿。不沾亲不带故,咱凭啥?再说呢,眼下是在打仗,我在这儿是照顾老
司令家事,于理于情都站得住。可要是不打仗了,这方家我就不能住了。于情,我该照
顾这个家,于理就大错了。老司令没老伴,我又是个寡妇,给人添闲言碎语,又坏我一
辈子的清白。"
朱海鹏感到很难过,老人的尴尬心情他是没有考虑到。可眼下又只能维持这种现实
,这很无奈。他喊一声:"妈――"又无话了。
老太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着:"梅兰也死了快两年,你也该再成个家。方姑娘对丫丫
真像亲妈一样,对你像是也有意思。"
朱海鹏刚一张嘴,小英拿着一只削好的苹果走了过来,"朱叔叔,你吃苹果。"
老太太忙说:"小英,你忙你的,他这一走,又不知啥时回来,得商量点家务事。"
看到小英退出了客厅,接着说:"她要是对你没意思,也不会天天顿顿给我和丫丫夹菜了
。你要也有意,我就想个法子问问她。"
朱海鹏连忙说:"妈,我和她不合适。"
老太太愣了愣,"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朱海鹏点点头。小英又拿个削好的梨走了进来,"朱叔叔,你再吃个梨吧。"
老太太不高兴地咂咂嘴,"喝茶吃梨,要闹肚子的。"
小英是铁了心要把朱海鹏多留一会儿,把梨递给老太太说:"又长学问了,你吃了吧
。"
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探身子伸脖子小声问:"是个啥样的?有没有方姑娘年轻?长得好
不好?"
朱海鹏说:"她男人三年前死了,如今和女儿过。比方怡年轻个四五岁。长得也好。
"
老太太又问:"和方姑娘比一比呢?"
朱海鹏说:"方姑娘是火,她是水。"
老太太一拍大腿,"对呀!你是水命,水火相克,怪不得你不常来。方姑娘还说你是
在躲她。把照片拿来我看看。"
小英又拎了一串香蕉走进来剥了一只递给朱海鹏,"梨不敢吃,吃个香蕉吧。"
老太太动气了,倚老卖老说:"小英啊,这主人不在家,你做主拿这么多东西待客,
主人会不高兴的。"
小英笑了,"朱奶奶,你看平日里我是不是这样?这些事我懂,找到这样的人家,不
容易。朱叔叔把全家的东西都吃光了,姑姑只会夸我呢。"车转身走了。
老太太伸手道:"快把照片给我看看。"
朱海鹏站起来说:"妈,没有照片。我今天要去见她。要是顺利的话,这两天我就可
以让你和丫丫都见到她。"
老太太忙说:"那你快点去吧。不过,这方姑娘也是个好姑娘啊。"
朱海鹏说:"她确实是个好姑娘。我上午已经跟人家约好了。"
小英从厨房闪了出来,"朱叔叔,你再等一会儿……中午在家吃饭吧。"
朱海鹏走出小搂,"小英,我上午确实有事,改天我再来。"
方怡路过广场边上,看着停放的车都不是C师的车牌,左转弯上了一条林荫道。
小英看见方怡的车,忙跑看迎了上去,"姑姑,朱叔叔刚走。"
方怡问道:"你没说我要见他?"
小英说:"他上午好像要见个什么人,可能还是个女的。"
方怡说:"你怎么知道是个女的?"
小英说:"他们娘俩说了不少话,我拾着听到几句,都是说这个好姑娘那个好姑娘,
朱奶奶还夸了你。朱叔叔说上午跟谁约好了。我想他肯定是去见个女的了。"
方怡敲敲方向盘,"你做得很好,回去吧。"
朱海鹏有意识的躲避,深深地刺伤了方怡的自尊心。方怡调转车头,很快冲出军区
大院。方怡把车停在信息工程研究所大门对面的林荫道上,观察对面的动静。过了一会
儿,江月蓉牵看小女儿从院中走出来了。方怡悄悄地在后面跟着,看见江月蓉在一家鲜
花店买了一束白色马蹄莲,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走了。方怡跟踪出租车出了城,看到出
租车拐向烈士陵园,她放弃了跟踪,驶向另一条公路。她要去试飞团。江月蓉这个时候
带马蹄莲去看望长眠在烈士陵园的丈夫,已经很能说明她和朱海鹏现在的关系处在一种
什么样的阶段上。彻底断了朱海鹏对江月蓉的念想,在方怡看来已经不是件大难的事。
江月荐确实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当中。朱海鹏那封长信她已经不知读了多少遍。知
道朱海鹏回到C市后, 江月蓉的矛盾心情已经达到了极致。谎称没有收到朱海鹏那封长
达五千字的长信显然是不行的,因为那里面很多句子已经在江月蓉心里打上了抹不去的
印痕。那么再见面,江月蓉就必须回答朱海鹏在信中提出的全部问题。几天来,江月蓉
一直在等朱海鹏的电话。但当昨天晚上朱海鹏的电话终于打来时,江月蓉却以今天是丈
夫三周年忌日,拒绝和朱海鹏见面了。早上一起床,江月蓉又一次陷入对朱海鹏声音的
期待中。吃早饭的时候,江月蓉知道必须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了。江月蓉带马蹄莲去烈士
陵园的用意,显然不是方怡判断出的是对过去生活态度的一种坚守,具体是为了什么,
江月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只是强烈地感受到必须这么做。江月蓉牵着女儿的手,怀
抱白色马蹄莲踩着依山而建的烈士陵园的台阶向上而行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厂此行的目
的只是为了告诉丈夫:她准备接受另外一个男人的爱情了。不是清明前后,也不是鬼节
的时令,偌大的烈士陵园,看不见几个祭奠的人。兀自响一两声鸟叫,反倒更显出了空
寂。
小银燕显然有些害怕了,黑眼珠子左右乱转、怯生生地说:"妈妈,咱们把爸爸接回
去好不好?"
江月蓉猛地一怔,停下来问道:"为什么?"
小银燕道:"我想让他到幼儿园接我。爸爸离家太远了。"
江月蓉动情地把女儿揽在怀里,贴着脸说道:"你还小,还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
小银燕用手指指身边的墓碑,"是不是睡在地下,死不好,地下太冷了。妈妈,咱们
把爸爸接回去吧!"
江月蓉无声地流了几滴眼泪,"银燕,人死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咱们没有办法把
爸爸接回家了。你没有爸爸了。"
小银燕用小平擦着江月蓉的眼泪,"妈妈,你别生气,我不要爸爸了。"
江月蓉仰起脸叹口气说:"咱们再找个爸爸你要不要?"
小银燕说:"他会去幼儿园接我吗?"
江月蓉道:"会的。"
小银燕说:"那我要,下星期就要。"
江月蓉站起来说:"走,咱们给你爸爸说说,看他同意不同意给你找个新爸爸。他肯
定会同意的。你说呢?"
小银燕拍着手向上奔跑着,"我有爸爸了,我有爸爸了――"
江月蓉和女儿折向一条石板小径,走了一段,都呆住了。刻有"试飞英雄陈天雄之墓
"的石碑前拥着一片雪白的马蹄莲。朱海鹏正蹲在那里仔细地拔那些已经枯了的荒草。
朱海鹏从电话里听到江月蓉谎称今天是陈天雄三周年忌日后,考虑大半夜,才决定
走这步险棋。江月蓉会不会在今天来烈士陵园,朱海鹏不敢肯定,但他认为自己必须来
这里和长眠在地下的陈天雄谈谈。如果江月蓉也来了,那就证明他们有走到一起的缘分
,可以用行动逼迫江月蓉面对现实,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如果江月蓉不来呢?朱海鹏
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从方家出来他就把身上的钱全部买了人工培植的马蹄莲,驱车来
了烈士陵园。
两个人站在那里默默地对视着,一切似乎都不用再说,都多余了。
小银燕小声嘟嚷一句:"爸爸,你是爸爸吗?"
朱海鹏走过来抱住银燕说:"你问问你Ma妈,看她愿不愿意我是你爸爸。"
江月蓉弯腰把马蹄莲放好,伸手抚摸着石碑说:"天雄,你说呢?"眼泪又流了出来
。
朱海鹏走过去,扶着墓碑,看着江月蓉说:"我和天雄已经谈了两个小时,他完全同
意。我对他发过誓,我会向他学习,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
江月蓉猛地转身向山下跑去。
朱海鹏抱着银燕跟了下去。
C师驻C市办事处在三年时间里已经发展成为一个颇具规模的经济实体。仅那个十八
层二星级宾馆, 每年就可以为C师创造三百多万的利润。当然,它现在名义上归集团军
所有了,利润每年要分给集团军百分之四十。这倒不是常少乐为了某种个人目的讨好军
首长,而是两年前军委已做出明文规定:禁止师以下部队直接搞生产经营。两年前,常
少乐为了争得这百分之六十的利润,几乎得罪了所有军首长。那时,陈皓若等人都觉得
这棵摇钱树应该完全归军部所有了。没想到常少乐并不要那笔一次性付给的固定资产折
价的钱, 硬要搞这种名义上属军部而实际上仍是属于C师的合作。常少乐不是不知道这
样做的结果,会使全体军首长感到不快,并使自己失去一次和军首长走近的机会。他是
想用这个有形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眼光。再说,他早已绝了把肩上四颗铝星星换成一颗
金豆豆的念头。 每当他路过A师那个十几年来越发显得破败寒酸的招待所时, 他的心里
就会涌出难以形容的快意。四年前,C市的地价是每亩八万, 现在同一地段的地价已涨
至每宙一百二十万。他到C师后,独断的第一件事就是倾C师当时的全部余钱, 买了七十
亩地。同时,他又冒着可能上断头台的危险, 通过在市工商行当行长的同学贷款一千二
百万,使C师在四年前拥有了二百二十亩当时看来还很偏僻的土地。第二年,因为C市二
环路的动工修建,这块地价突然就涨到每亩四十万。当时,他又忍痛转让了一百五十亩
,还清了贷款,为修这个宾馆和启动C师的养殖和疏菜工程准备了足够的资金。不管别人
怎么议论他,他都一直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战役。常见的提法是商场如战场。常少乐以
为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战场也如商场。
朱海鹏开车回到C师这个对外称做银河宾馆的办事处时, 常少乐和训练部长童爱国
正在打网球等他。
常少乐一见朱海鹏开车进来,招呼童爱国一起从铁丝网封闭的网球场里走出来。
常少乐笑呵呵地责怪说:"你昨晚就失踪了,害得童部长上午等了你一个小时。"
童爱国道:"昨晚海鹏在忙公务,我可以作证,至于今天他干了什么,让他汇报吧!
"
朱海鹏说:"数字化部队准备工作进展顺利,当然是指我承包那部分,我已经可以保
证它能投入实战了。我上午去看看老娘,不可以吗?"
常少乐忙说:"所需资金也已经全部到位,剩下的工作还是你朱海鹏的。你去方家,
见没见到方副司令?范英明的命运怎么样?"
朱海鹏说:"没见到。昨晚我去后勤金晶宾馆'红玫瑰'歌舞厅侦察了一下,范英明正
和一位天使一样的小姑娘表演舞蹈。看样子是胸有成竹呀。"
童爱国说:"军区下午开常委会,主题还是演习。范英明当不当司令,晚上就揭晓了
。那个小姑娘是空军邱司令的小女儿。都在说这个姑娘好像和范英明有点什么。"
常少乐笑道:"这个范英明还真有点桃花运,刚刚失去个方小三,这又来个邱小二。
早知道他们要搞活动,应该请他们来咱们这里,一切费用全免。"
童爱国说:"老常,你该知足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谁不知道你是校官里的首富。
你后边这块地恐怕能顶A师的全部家当了。
朱海鹏道:"常师长要是五年前杀入房地产界,如今肯定又多个亿万富翁。"
常少乐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我要存心为自己挣钱,肯定赔得裤子都穿不上了。我
在A师的时候,机动资金至少有五六百万。不过,上次只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全民经商
热嘛。"
三个人回到三号小楼,朱海鹏马上脱了军装,换上了皮茄克。
童爱国走进朱海鹏的居间,"你们还挺腐败的嘛,一人住一个套间。"
常少乐跟进来说:"首长,请说这是勤劳致富。海鹏,你这是要干什么?童部长好不
容易来一趟,你怎么像是要走呀?"
童爱国说:"观摩人员增加的事,昨晚已经给他说了。看样子这是个重要约会,连发
蜡也打上了。男人也为悦己音容啊!"
朱海鹏拉上茄克,"中午确实要请人吃饭。下午我还得请个假,带女儿去游乐场玩玩
,这是上次许的愿。"
常少乐一折脑袋道:"看我这记性!需要什么,你尽管提,一鼓作气,把这场战役拿
下。"
朱海鹏伸出手道:"借点活动经费。昨天发的工览一小半留给老娘了,一大半交给鲜
花店了。给顿饭钱。"
常少乐把一叠钱放到朱海鹏手里,"你等一等,我屋里还有两千。"
朱海鹏忙喊:"用不了那么多。"
童爱国也掏出五百块钱说:"喝喜酒时我可不带随喜了。是那个工程师吧?"
朱海鹏接了钱说:"打赢了,请你喝酒,打输了,连本带息还你。"
常少乐拿一叠钱进来说:"别说丧气话,光吃顿饭可不行。下午把订婚戒指也买了。
"
朱海鹏接了钱,信心十足地走了出去。
阳光很好。朱海鹏吹着口哨,开着越野吉普,沿着人民大道,去接江月蓉。坚冰已
经打破,接着就是水到渠成了。他这样想着。
方怡用了一个上午,到空军试飞团和信息工程研究所详细了解了江月蓉和陈天雄婚
前婚后的情况,结果让她十分满意。陈天雄遇难之后,试飞团每逢有重大活动,都要邀
请江月蓉参加,团里还将陈天雄的遇难日定为家庭节。试飞团领导的良苦用心,方怡自
然非常理解。一个爱英雄的时代过去了,这一点试飞团感受最深。十年前,试飞员平均
结婚年龄刚刚二十三岁,也就是说试飞员们在达到军队规定晚婚年龄之前,爱情之树都
挂满了果实。现在,试飞员的平均结婚年龄己升到二十八点七岁。试飞员这一风险性极
高的职业,已经贬值。研究所也要把江月蓉塑造成一位道德典型,做法和理由都出乎了
方怡的预料。研究所的政委告诉方怡,所里近十年来,离婚率由不到百分之一,达到了
现在的百分之十五。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两个单位同时看重江月蓉这个曾明确表示过
终身不再嫁入的最后一个浪漫主义者,让方怡感到有几分悲壮的滑稽。一年前,江月蓉
曾联系往北京调动,想就近照顾年迈离休的父亲,未获成功。方怡记得不知谁说的这样
一句话: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江月蓉想走出自己这段历史和朱海鹏走到一起,谈何容
易!开车从研究所出来,方怡哼起了流行歌曲。
回家吃过午饭,方怡和朱老太太谈了很久。当她意外地得知这一天正是老太太六十
岁旧历的生日时,方怡简直是喜出望外了。她马上决定在家为朱老太太祝寿,暗中吩咐
小英去菜市场采购,自己驱车到一家蛋糕店定做生日蛋糕。
方怡捧着大蛋糕回到家,看到小英已经在准备晚宴的莱了,正琢磨如何把朱海鹏从
这个城市挖出来时,方英达端着茶杯回来了。
方英达盯着大蛋糕看看,"小三今天是谁过生日呀?蛋糕也太大了吧。"
方怡说:"今天是朱大妈六十岁生日,我想应该让她感到家庭的温暖。"
方英达情绪很好,夸奖道:"小三大事清楚,小事也不糊涂了,有长进。正好朱海鹏
也在,很好嘛。"
方怡关切地问道:"爸,这几天疼过没有?"
方英达道:"自然规律不可抗拒。我强忍了几次,以为把它打败了,谁知道它改变了
战术,每天早上进攻一次,火力越来越猛,吃药竟拦不住了。我看,这回到前边去,恐
怕得带上杜冷丁了。"
方怡神色黯然,没有说话,坐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地给方英达捶背。
方英达说: "朱海鹏和常麻秆打垮了A师,轰动全军,各大军区这回都要来人观摩了
。不知道范英明这次有没有把握。"
方怡问道:"还是让他打?"
方英达说:"别无选择。不但还让他当司令,而且决定不再给他们配备非常规部队。
A师这样的部队是眼下部队的主体,还是让他们依靠自身的力量打。"
方怡说:"那要是再败了呢?"
方英达沉思片刻,"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他们必须突出来。"
正说着,朱老太太带者龙龙回来了。
龙龙跑过去取蛋糕盒子,方怡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晚上再吃。丫丫姐姐呢?"
龙龙说:"今天是星期五,只有一节兴趣活动。朱叔叔把她接走了。"
方怡说:"什么时候接走的?"
朱老太太说:"老师说是海鹏给丫丫请了半天假。上午他来,没见到丫丫,怕是想了
。"
方怡自言自语道:"忙成这种样子,他接女儿出去干什么?这可不是朱海鹏干的事。
"
方英达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大夫!他这时候能想到天沦之乐,证明他
的心理素质不错,演习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
方怡也不争辩,穿上外套说:"小英,你先准备着。我出去一下。牛肉要炖烂一点。
"
第六感觉告诉方怡:朱海鹏现在肯定和江月蓉在一起,而且都带着自己的女儿。出
了军区大院,方怡用手机拨了今天在研究所只看一眼就记清楚的一个电话号码。没有人
接。方怡判断出朱海鹏不在江月蓉家后,心里莫名地感到一种轻松。接着,她又推翻了
自己的第六感觉导致的结论,驱车去了银河宾馆。在三号楼门口,方怡被一个持枪的中
士拦住了。
方怡说:"我找你们朱司令或者朱参谋长。"
中士冷冰冰地答道:"这幢楼现在是军事禁区,请你离开。"
方怡说:"你们常师长在不在。"
中士道,"我没有权力回答你。"
方怡索性后退一步,大声叫着:"朱海鹏,常师长――朱海鹏,常麻秆叔叔――"
中士绷着脸走过来,"你听见没有?你还在这里大喊大叫!"
方怡刚要发作,看见常少乐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伸手把卫兵推到一边道:"常叔叔,
就是中南海,卫兵也负责指个进门的方法吧?到底是打了胜仗的部队。"
常少乐赔着笑脸说:"虚心接受三小姐的批评。一听你喊,我不是马上出来迎接了吗
?"
方怡说:"我现在是老百姓,不敢进你们的军事禁区。朱海鹏在不在?"
常少乐说:"他不在。"
方怡说:"这个朱悔鹏,躲了初一能躲得了十五?常叔叔,他现在在哪儿?这个你总
知道吧?"
常少乐眼珠子一转,心里道:海鹏那边刚有突破,还是帮他一把,说道:"我俩回来
后各分管一摊,中午我和他陪童部长吃过饭。他就出去了,现在他在哪里,我确实不知
道。"
方怡冷冷地看了常少乐一眼,"常叔叔,你猜我来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常少乐说:"不知道。"
方怡说:"范英明继任红军司令。知道我为什么先告诉你这个消息吗?"
常少乐说:"小三你别再卖关子了。"
方怡说:"我老爸要我请你和朱海鹏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说是还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你相信不相信?"
常少乐将信将疑地看着方怡,"小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方怡说:"我知道你还是不信。告诉你吧,今天是朱海鹏他Ma六十岁生日,我爸指示
要搞个家宴祝贺一下。我只好跑一趟。你找不找得着朱海鹏是你的事。一个人只有一个
妈,一个妈只有一个六十岁,我可把信儿传到了,这就回去准备侍候你们。"转身要走。
常少乐已经确信这事属实,忙喊道:"小三,我突然想起来了,海鹏说他下午想带女
儿到游乐园玩玩,去没去就不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他。"
方怡也说:"我刚才也记错了,我爸只说让朱海鹏回去给他Ma祝寿。演习还没结束,
你去了,我爸这个总指挥就要让人说三道四。谢谢你最后总算说了真话。"
常少乐摇摇头自言自语说:"真厉害。"
方怡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很伤感地看着常少乐,"常叔叔,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朱
海鹏?你不觉得我比那个什么江月蓉能给朱海鹏更全面的支持?我真有点看不起你们。
"
常少乐不知该说什么,愣愣地看着眼里分明噙着泪水的方恰怒气冲冲开着白色奔驰
走了。
朱海鹏和江月蓉带着两个孩子过早地拉开了新生活的序幕。这个序幕选择在儿童是
主角的游乐园上演,免不了沾染上了一些天真和幻想的音符。他们脸上还挂着开怀大笑
的遗韵走出高空列车的游乐场地,方怡已经微笑着举着两串冰糖葫芦在迎接他们了。
方怡弯腰亲亲小银燕的脸,递过去一串冰糖葫芦,夸奖道:"好漂亮的小银燕,把你
爸你Ma的优点都集中起来了。"
江用蓉也笑着说:"银燕,快谢谢方阿姨。"
银燕脆脆他说道:"谢谢方阿姨。"
方怡一只手亲妮地拍着小银燕的头,另一只手把冰糖葫芦递给丫丫,弯腰问道:"丫
丫,是城里好玩还是乡下好玩?"
丫丫说:"城里好玩的东西多些。只是多些。"
方怡拍着丫丫的头说:"小小年纪,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看法。"
朱海鹏也强笑着说:"丫丫,快谢谢方阿姨。"
丫丫说:"我以前说谢谢,可方阿姨总是批评我不该谢谢她。"
方怡笑道:"这孩子。是这么回事,海鹏,今天是农田十月初二。是你老妈的生日。
又是六十大寿,我爸说要祝贺一下。另外,我爸也想找你淡谈下阶段演习的事。"
朱海鹏情不自禁他说道:"我只记得她的生日,可从来没给她过过生日。真不应该。
"
方怡又说:"下午刚开过会,范英明继续当红军司令。听我爸的口气,好像还通知了
常师长去见他,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转过身对江月蓉说:"扫了你们的光,真不好
意思。"
江月蓉也笑道:"也正要回去呢。海鹏,你还不赶快过去。"
方怡道:"我负责送她们娘俩,你先去谈正事去。要不,月蓉,你们也一起去热闹热
闹?"
江月蓉连声说:"不用不用。我们打个的回去。海鹏,见了你Ma给我带个好。"
朱海鹏急匆匆地走了。
方怡拉着丫丫说:"小江,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吧。"
江月蓉苦笑一下,"不用了,真是赶得巧。"
方怡说:"是啊。不知江小姐愿不愿意和我交个朋友?"
江月蓉矜持地说:"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我都不配做你的朋友,既然方总看得起,那
就算我高攀了吧。"
两个人各拉一个小孩向游乐园门口走。
方怡说:"明天是周六,不知江小姐愿不愿意明天上午再单独见见面,我想和你谈谈
,相互增加点了解。"
江月蓉浅浅一笑,"我很愿意,只是觉得和你这种叱咤风云的人物相距太远,能不能
先透露点内容,我好事先做点准备。"
方怡道:"怪不得这么多人都看重你。随便谈谈,也用不着多郑重其事。当然是你我
目前都比较关心的问题。明天早上我到你们门口接你,到了我给你打电话。先走一步。
"
江月蓉说:"明天见。"
方怡扬扬手也说:"明天见。"没有回头
江月蓉站下来久久地凝视着方怡渐渐远去、渐渐模糊的背影,抿嘴笑了。
夜晚来临了。
常少乐对方怡那种霸道的直率心有余悸,整个晚上都有点忐忑不安,设身处地为朱
海鹏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和平解决眼前的难题。九点多钟,常少乐独自出了三号小楼
,在外面等候朱海鹏。不大一会儿,朱海鹏回来了。
常少乐看见朱海鹏很平静,松了一口气,解释说:"方小三太聪明,只好出卖你一回
。没影响到大局吧?"
朱悔鹏边走边说:"这怎么能叫出卖?她要找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常少乐不踏实,跟进朱海鹏的房间追问:"方小三碰没碰到江小姐?"
朱海鹏说:"见到了。"
常少乐马上说:"糟糕。"
朱海鹏抛出去一只皮鞋,"这种场面能难得住方大老板?搞得我都误以为自己多心了
,整个像个大姐嘛,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江月蓉就是我老婆,怕是也挑剔不出什么。
"
常少乐自言自语说:"不对吧?"
朱海鹏朝床上一躺,"你没见她对我妈和丫丫那个好,能评上模范儿媳模范后Ma了。
江月蓉绝顶聪明……真难呀!"
常少乐笑道:"你命里有好妻呀。方小三看来也是动了真情。你就让她们争吧。"
朱海鹏两眼望着天花板,"方怡是两代将门之后,已有王气,做个朋友很好,娶她做
妻,只怕消受不起。不瞒你说,当年我也挺喜欢她。现在嘛,理智上是把她当朋友看的
,情感上还是很复杂呀。今天,战役进展顺利,基本上已经挨到婚姻问题了。你知道,
我这种山里人,心底里还是有点畏俱方小三这种方式。难呢!"
常少乐意味深长地说:"月蓉这种女人,难得呀,动了情,肯定是一心一意,能把你
的后院整个清清爽爽。方小三呢,那可是个打江山的好帮手。都不错,看你想取什么了
。"
朱海鹏自言自语道:"月蓉已经做过一次好妻子了。她会不会……嗨!江山毕竟只是
身外物。"
常少乐说:"你快点给江小姐打个电话,巩固一下占领的阵地。"
朱海鹏翻身坐起来,"打了,一出军区大门就打了,一切都平安无事,她还一个劲儿
夸方怡心善。人到中所,实在没力气在这种事情里周旋了。"
常少乐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换换脑子,准备对付范英明吧。"
一宿无语。
江月蓉被方怡的咄咄逼人激怒了。如果她还没有下决心接受朱海鹏,还可以相对超
脱一些,把选择的难题交给朱海鹏。既然已经谈到了婚嫁,那就必须站在一个未婚妻的
立场上承担一切、捍卫一切。度过一个难眠之夜,江月蓉也没有想出方怡有任何在心理
上占上风的资本。为了全力对付方怡的攻击,从游乐园回到家,她就把银燕送到公公婆
婆家里。第二天一大早,她起来做必要的准备。淡妆总是要化的,衣服也应该穿精神一
些。打开衣柜,江月蓉才发现自己鲜艳的衣服实在少得可怜。她很后悔昨天拒绝了朱海
鹏逛逛商场的建议,如果在这种较量中,能带上朱海鹏买的一根针一条线,关键时候完
全可以当做核武器使用。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那套白色的西式毛料套裙。方怡的电话比
江月蓉预想的要来得早许多。江月蓉放下电话,看见外面起了风,又去打开柜子,拿上
一条蓝黑色的羊绒披肩,匆匆出了门,走到楼下,她忽然想起来这条披肩是丈夫四年前
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心里禁不住格登一下。
方怡仔细看了江月蓉的服饰,怪怪地笑了一下,由衷地赞叹一句:"你很漂亮,主要
是气质好。"伸出手亲自为江月蓉打开了车门。
江月蓉说:"谢谢,你也不像一个大老板,一副名模派头。能不能告诉一下上午的安
排?"
方怡发动了汽车,"先去碧香居吃早茶,然后去稻香园度假村坐坐。"
早茶两个人都没怎么动筷子,剩了满满的一桌子,该客套的都客套过了,场面冷得
有些尴尬起来。方怡结了账,两人又一起出了碧香居大酒楼。
方怡开着车说道:"你真沉得住气,你就没点好奇的问题要问一问?"
江月蓉说:"没这个爱好。"
方怡说:"譬如我怎么知道你的详细情况,包括你女儿,你那位高大英俊的飞行大队
长,甚至你家的电话号码。"
江月蓉淡淡他说:"你自己会说的。"
方怡微微一怔,"这一点,你很像朱海鹏。"
江用蓉道:"是吗?"
方怡像是很随意地说:"你这条披肩是正宗俄国货。它一定很珍贵,你在飞行团留下
的照片,有一大半都有这条披肩。"
江月蓉这回沉默不下去了,扭头说道:"没想到方大经理有这种爱好,我的服装能被
你仔细研究,实在不胜荣幸。"
方怡说:"马上就到。我只做那些值得做和应该做的事。昨天上午,你带着银燕带着
马蹄莲去看陈天雄,我忽然间对这个飞行英雄产生了兴趣,就去看了一下英雄所在的飞
行团。"
江月蓉问:"还有一个人也带了马蹄莲去看天雄,这个细节被你忽略了。他带了一百
八十只马蹄莲。"
这时,白色奔驰已经驶进一幢豪华别墅的小游泳池旁。方怡踩住刹车,好一会儿没
做第二个动作。
江月蓉也斜一眼方怡:"我不太清楚你约我出来的用意,不过我想改变一个男人的誓
言,特别是对一个死者发出的誓言,很不容易,也有些残酷。我就是为他的赤诚感动,
才下了最后的决心。"
方怡下了车,"誓言和决心都可以改变,我们还是可以谈谈。你看这房子怎么样?"
江月蓉说:"很漂亮。这可能是你新买的吧?看样子也不准备转手卖掉。准备的新房
吧?"
一个侍者搬来两把沙滩椅,"总经理,你们喝点什么?"
方怡问:"江小姐,你说呢?"
江月蓉说;"茶。"
方怡坐下来开门见山说道:"月蓉,咱们也用不着兜圈子了。我认为你和朱海鹏在C
市结合,弊多利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帮你分析分析。"
江月蓉淡淡道:"十分感谢。有人说恋爱中的男人和女人都有点弱智嘛。我洗耳恭听
。"
方怡道:"朱海鹏今年三十八岁,面前有两条坦途可走。一是继续从军。他作为三十
八岁的师参谋长,又在这次演习中大出风头,这样走下去,最终有可能走到大区副职的
位置上。"
江月蓉接道:"第二条肯定是从商,将来极有可能步入亿万富翁的行列。"
方怡看了看江月蓉:"对。这两条路走起来都不容易。而你,如果成为他的妻子,对
他帮不了任何忙,反而对他不利。你很爱他,这也用不着证实。爱,意味着牺牲,你同
意吗?"
"你说说不利在哪儿。"
"他如果和你结合,就只能在军界发展。在军界发展,仅有才华是远远不够的,还需
要背景,才华加背景,是必不可少的两个要素。在军界想步入上层,还必须有良好的名
声。他娶了你,一放弃了背景,二损坏了名声。"
"这个二,我不大明白。"
方怡笑笑道:"你可能认为我要和他结合,更损他的清名吧?你完全可以把我当做一
个风流女人来看。但风流不会伤害到他的名声的根本。一个将军爱一个风流女人,甚至
在有的历史时期哪怕风流成性,有时候效果和美谈相近。可是,一个军人要是毁了一座
圣洁偶像,他从此就有了永远无法洗悼的污点。"
江月蓉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忍不住说:"你用不着找什么比喻,直白一点好了,拿
出一点商人本色。"
方怡说:"你在飞行团,已经物化成一座牌坊了。你在陈天雄的葬礼上,就是穿着这
身衣服,已发誓终身不改嫁的。你在你们研究所,也是一面圣洁的旗帜。你在C市的大众
传媒上, 不止一次以一个烈士遗孀的身分,对商品社会里家庭中存在的尖锐问题进行批
评。你在C市和整个军区的形象已经定型,而且一天比一天光辉。这个形象的骨架,就是
你在你丈夫葬礼上的誓言。从某种意义上说,社会已经彻底剥夺了你的恋爱、婚姻自由
。"
江月蓉脸色煞白,抗争道:"我要是不想再演这个角色呢?"
方怡冷酷他说道:"阮玲玉的名言你不会不记得吧?你演的属于社会上的名角儿,不
想演了,又不伤人伤已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像电影明星嘉宝那样隐居,一是嫁一个
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男人。我可以和你打个赌,只要你和朱海鹏公开恋爱关系,朱海
鹏的价值最少要衰减三成以上,说不定就此被打入另册。或许因此原地踏步直到离职休
养。"
江月蓉笑了起来,"朱海鹏和范英明的前妻结婚,声誉也不会鹊起。"
方怡说:"错了。只有范英明的支持者会抵毁这种重组。随着范英明的高升,普遍的
舆论只会承认朱海鹏牛×。"
江月蓉摇摇头道:"你真有点……"
方怡坦然道:"无耻。要把问题说清楚,有时很需要这种赤裸裸。社会对你是太残忍
了一些,陈天雄不是孙中山,不是鲁迅,你学习宋庆龄、许广平,实在不值得。"
江月蓉站了起来,"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把我送回去吧。"
方怡笑道:"你急什么。中午饭我已经让人准备了。我们的谈话才刚刚开始。即使你
和朱海鹏结了婚, 你们也没法离开C市和军区这个大环境。我要是以朱海鹏的老朋友和
你的新朋友身分不时单独访问一下你的先生, 恐怕也会是C市广大市民喜爱看的所谓明
星绯闻吧?"
江月蓉无可奈何地说:"人要是不要脸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方怡说:"你这么说就太不友好了。你和朱海鹏的关系到底怎么处,从法律上讲,完
全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只是帮你参谋参谋。确实没什么恶意。作为朱海鹏的老朋友,
我当然希望他能步入高级将领或者亿万富豪的行列。"
江月蓉问:"完了吗?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方怡继续说:"你哥是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你Ma三年前病故了。你家现在只剩下你
爸和你哥两人相依为命。去年,你曾做过调回北京的努力,最后失败了。"
江月蓉瞪大眼睛看看方怡,"你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方怡道:"你为了爱情可以违背誓言,我只不过是做了必须做的事。我想帮你调到总
参九院。"
江月蓉半天没有说话。
方怡道:"我想你不会怀疑我能办这件事。你到北京的好处,我也不用多说了。你只
要同意,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办成这件事。你可以认真考虑考虑。"
江月蓉怪怪地笑着,"朱海鹏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你到底爱不爱他?我很怀疑。"
方怡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爱情这个问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每个人有
每个人的表达方式。朱海鹏对我的惟一性,我也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他留在军界的前程
前面我讲过了,将来他可以在政治上,强有力地支持我的事业。如果他也想进入商海,
他的智慧加上我的操作经验,在当今中国的商场,可以迅速建立起一个巨型建筑。你可
能会讥讽这里面没有爱情。我先回答你:他是我情窦初开已真心喜欢过的两个男人之一
,我想我在他的爱情史上,也不会是早被遗忘不值一谈的一章。"
江月蓉竭力使自己平静着,"方总经理,谢谢你的早茶,谢谢你让我看到这样一套豪
华的私人别墅,谢谢你的肺腑之言。我很快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回答你。送我回去。"转身
走向汽车。
方怡跟了过去,上了车,充满敌意地看了江月蓉一眼,"你准备怎么做?"
江月蓉说:"你别生气。我一不能给他钱,二不能给他权,三不能给他准备这种豪华
的别墅,我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只能以平常女人常用的方式来做。"
方怡再不说话,一路开着飞车返回C市。
朱海鹏这一天和童爱国一起在军区通信团训练场,待了差不多一天,他在利用通信
团的CI系统,做指挥数字化班作战的模拟实验。
朱海鹏在通信团指挥中心得到三个班的报告后,如释重负地出口长气"终于行了。它
们的作用到底有多大,还不好估计。可惜它太笨重了。"
童爱国说:"你呀,总是想一口吃个胖子。"
朱海鹏直接走向吉普车。
一位上校说:"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童爱国说:"他们明天就走,回去还得准备准备。郭团长,你们通信团今年的冬训可
要抓紧呀。"
两人回到银河宾馆三号楼,常少乐已经在外面候着。
朱海鹏关了车门,对童爱国说:"今天总算能陪你喝两杯了。"
童爱国道:"你是不是又用老白干练过?"
常少乐诡秘他说道:"有紧急军情,今晚朱司令又不能陪你喝酒了。"
童爱国说:"真的假的?"
常少乐说:"有位女士今晚要宴请海鹏,下午亲自来送了两回鸡毛信,像是十万火急
。叮嘱我一有朱司令行踪,立即让他拨打电话通知她。"
童爱国打了朱海鹏一拳,"嗨!没想到是一场漂亮的速决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
常少乐开玩笑道:"开拔前夜,良辰美景,可是扩大战果的好机会。"
朱海鹏不好意思他说:"老童,真是对不住,咱们确实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童爱国又推了朱海鹏一把,"别假惺惺了,又没人说你重色轻友。"
朱海鹏怀着难以抑制的愉快心情,开着车,吹着几年前流行的《月亮走我也走》,
准备去摘桃子了。
上午在稻香园的对话,在江月蓉身上产生了双向的影响力。整个下午,江月蓉完全
被一种不可扼制的激情攫住了,恨不得马上和朱海鹏一起走到相爱男女灵与肉完全结合
的终极。她把两室一厅的房子彻底清扫了一遍,甚至换了床罩。她要用一种激烈的行动
,让过去几年的生活夏然而止。厨房的冰锅冷碗无言地证明着请朱海鹏来家吃饭只是一
种托辞。两次亲临银河宾馆。只能证明她心情的急迫。随着夜幕的降临,江月蓉吃惊地
发现体内的那股充盈得让她感到要爆炸的献身激情开始衰竭了,方怡那些像巫师咒语一
样的话,不时地在耳边像一只只鬼精灵一样跳一句,又跳一句。两股力量开始在她体内
较量了。
朱海鹏打来电话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吃惊,仿佛已经把下午的急不可耐彻底遗忘了
,话音里也没有多少感情色彩,有些吞吐结巴他说:"好,好,三号楼二门六号。"
接完这个电话,江月蓉又像是被充了一次电,思维又回到了下午的轨道上。认真涂
好了口红,像是又觉得嘴唇太红,又用餐巾纸仔细揩去。仔细做了做刘海儿,像是又觉
得太过,又用梳子把它梳直了。关掉卧室的大灯,似乎又觉得这样只剩下客厅这一方活
动空间,又把床头那盏奶白色小灯拧亮了。关掉了电机,似乎又觉得屋里太静了,又打
开音响设备,放出一段克菜德曼浪漫的钢琴独奏。江月蓉刚到沙发上坐好,一眼就看见
了放在沙发转角平台上的小相框,一个高大魁梧的飞行员正站在他的飞机前朝她微笑。
她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拿起了相框,忍不住和相片上的男人对视。门铃响了。这一
声清脆的浮在钢琴音符上面的响动,仿佛具备某种魔力,飞行员再回到他占据三年的位
置时,面朝墙站下了,为这间客厅平添了一方黑暗。
朱海鹏进门扫一眼客厅,伸着鼻子嗅嗅,很遗憾他说:"我刚刚从通信团回来,迟到
了。"
江月蓉倚在卧室的门框上,抿嘴一笑,"本来也只有方便面。"
朱海鹏探头朝卧室里扫一眼,"我洗个手,银燕呢?是不是已经睡了?"
江月蓉又跟到厨房的门框上倚着,"我把她送走了,就我一个人在家。"
朱海鹏在客厅走了一圈,"和我想象的差不了太多,就是这种调子,主色调是蓝和白
,摆设以西式为主。"
江月蓉冲动地说:"你看看别的房间是不是有别的味道。"看见朱海鹏就要毫无顾忌
地迈进卧室,忙道:"站住,那里现在还是军事禁区。"
朱海鹏顺从地退了一步,"好久没有闻到这种迷人的味道了。"
江月蓉又后悔地说道:"给你开玩笑呢,既然这扇门向你打开了,任何地方你都可以
自由出入。"
朱海鹏朝三人沙发上一坐,感叹道:"总算找到了家里才有的感觉,像是丢了一辈子
似的。"
江月蓉给朱海鹏倒了一杯茶,顺势也在沙发上坐下了,坐下了,又紧张地看了朱海
鹏一眼,朝另外一边挪挪,"海鹏,要是下午就见到你该有多好哇。"
朱海鹏本来是觉得这句话有点怪,侧身想问问为什么,不想一下子就被江月蓉动人
的侧面线条改变了思维方向, 忘情地盯着江月蓉线条分明的脸, 紧张他说:"我,我们
好像连手也没有握过。已经谈了婚姻的男女,像这种情况的可能不多。"
江月蓉身子兀地一动,像是受了传染,声音发僵起来,伸出手说,"那你就握握吧.
省得你,你觉得少了什么过程。哪,哪有你这,这样握手的。"
朱海鹏轻轻一拉,江月蓉灯草一样轻地倒在朱海鹏怀里了,茶杯随着江月蓉做出投
降一样姿势的运动,砰的一声,碎在地板上。久旱逢甘雨和洞房花烛夜这人生四喜中的
二喜,完全左右了朱海鹏的行动。江月蓉也无法抑制,开始在朱海鹏施予的同时回报起
来。墙角的那方黑慢慢地浸开了江月蓉微闭着的双眼,当她的意识把那一方黑辨别出来
后,她惊叫一声:"不――"用力从朱海鹏的怀里挣扎出来,喘着气整理着头发说:"太过
分了,太过分了。"跪在沙发上,把相框又正了过来。
朱海鹏站起来,红着脸讪讪地搓着手,说:"我,我还是回去吧。再待下去……"迈
腿就朝门口走。
江月蓉动情地喊了一声:"海鹏――别――"
朱海鹏慢慢地转过身,蹭过来,瘫软在沙发上。
江月蓉把地上的碎玻璃打扫了, 搬把靠椅坐在茶几对面, 几乎是在央求着:"你别
走,陪我坐一会儿,说说话吧?"
朱海鹏直起身子看看江月蓉,把头埋了下去,喃喃道:"何必自己折磨自己,还嫌不
够苦?"
江用蓉看了看相框,走过去,又把相框反转过去,坐在沙发上说:"对不超,我很矛
盾很矛盾。我是真想啊――"
朱海鹏猛地抬起头,"我们马上结婚吧。什么话我都说了,请你相信我。我是一个三
十八岁的男人,这是我深思熟虑的选择……你是不是要我给你发个誓?"
江月蓉伸手捂住了朱海鹏的嘴,"你别傻了"。
朱海鹏紧紧抓住江月蓉的手说:"那你还怕什么?票已经买了,明天上午我、你还有
程东明坐火车走,演习一结束就结婚。"
江用蓉摇摇头说:"海鹏,今天情况变了,变了,变了……"
朱海鹏说:"出了什么事?"
江月蓉苦笑着说:"今,今天我去找了一个瞎子老尼姑算了命,她、她说我命硬,要
克你。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做个朋友吧。"
朱海鹏笑了起来伸手拍拍江月蓉的脸,"这种胡言乱语你也信,命硬就硬吧,我不怕
。"
江月蓉说:"你不怕我怕。我不能害你,决不能。我实在觉得配不上你。我想了想,
你还是娶了方怡比较合适。"
朱海鹏警觉地问道:"方怡对你做了什么?"
江月蓉说:"她对我很好,什么都帮我考虑了,我,我很庆幸你能交上她这个朋友。
"
朱海鹏说:"可我爱的是你呀!这一年多,我们接触了多少次,你难道还看不出我是
哪种人?如果真的需要承受什么,我会无怨无悔地承受。你走出这一步,也不容易,我
很能理解。你并不想以这种态度对待我。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你说说呀。"
江月蓉彻底冷静了下来,站起来说:"你爱我,我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早就
判断出来了。是我这个人有毛病,我有点神经质,不像你总是一诺千金。"停顿了一会又
说:"既然你知道我迈出这一步不容易,那就应该以你的宽容允许我再任性一次吧。婚姻
大事,又是二次婚姻,总该慎重一些吧。我们应该分开一段,认认真真考虑考虑。我认
为这很有必要。"
朱海鹏默默地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江月蓉,严肃地问:"演习你也不参加了?"
江月蓉说:"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事情太多太乱,得好好想想。"
朱海鹏怒气冲冲地拉开门走了。
江月蓉独自坐着,泪水无声地滚落下来。突然,她发疯一样冲上阳台,看着朱海鹏
穿过一团灯光进入黑暗里,咬着手指呜咽起来。
朱海鹏饿着肚子回到银河宾馆三号楼,方怡已经在常少乐的房间里等他多时了。
常少乐和方怡跟着进了朱海鹏的房间。常少乐先开口说道:"是价格问题呀还是质量
问题没有谈成?"
朱海鹏生气他说:"反复无常,简直不可理喻,真搞不懂。"
方怡笑道:"这些小公司,交道难打。以后你们有什么项目,还是和我们合作吧。"
朱海鹏看看方怡手中的鸽笼,问道:"还是带到那里放飞?"
方怡说:"你可要多操点心,这四羽鸽子是丫丫和龙龙准备参加香港飞回活动的,
下个月六号运到香港。"打开小皮包,拿出一条红绸带,"这是你Ma给你做的避邪腰
带。"
朱海鹏接过腰带说:"我是坐火车,也没忘带鸽子的事。准备明早顺路去取。"
方怡又把鸽子笼拎起来,"明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带两个孩子去送你。注意事项让你
女儿亲自给你交待。"
朱海鹏说:"你放这儿吧,不就是放鸽子吗?你这段很忙,还是多考虑考虑公司的事
。就别送了。"
方怡说:"这可不是小事。丫丫说,要是她和龙龙的鸽子都能从香港飞回来,那香港
就会顺利回归。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常少乐看方怡走了,又从自己的房间闪到朱海鹏的房间,"怎么回事?像是出师不利
。"
朱海鹏说:"连口水都没喝上,说是婚姻大事,不可草率。走,陪我去夜市吃碗面。
"
常少乐咂咂嘴,"风云突变,这情场竟也如战场。"
朱海鹏说:"比战场还复杂。看来,那个试飞员确实有过人之处,一张照片,就把我
打得无力还手。"
常少乐间道:"是准备撤下来,还是继续冲上去?"
朱海鹏叹道:"人这个东西,真说不清,这翻来覆去,反倒觉得更有味道了。"
第二天上午,方怡带着两个孩子,和程东明的妻子一起,把朱海鹏和程东明送上火
车。少妇的肚子微微隆起,看样子没出什么事,从车窗内外小两口的亲呢来看,这些日
子两人也没闲着。
方怡催促道:"别等了。"
丫丫说:"爸爸,车要开了。"
龙龙喊:"叔叔,叔叔,要关车门了。"
朱海鹏说:"方怡,你快点再去候车室看一眼。"
方怡笑道:"上天桥也要三分钟,这张车票,你还是留着做个纪念吧。"
车开动了,江月蓉没有出现。朱海鹏把车票撕成碎片,朝窗外扔去。
风很冷很冷,已经是冬天了。
--
浮云白日,山川端庄温柔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xb238.hit.edu.cn]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13.817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