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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ndfall (暖暖*B4gg喝可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二三事 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Jan  3 11:59:38 2004), 站内信件


2-3:烟·拥抱 

  5 

  我走在路上。树影与月光交织的狭窄街道,夜色深浓,但依旧有寻欢的人群,衣锦夜
行,不胜颓唐。石板缝隙里空调的积水,一脚踩上去水花四溅。天气闷热得怪异,衬衣里
 
已经有粘湿的汗水。想来一场暴雨已经酝酿其中。站在人行道的旁边,刚点着打火机,想
给自己点一根烟,莲安打电话过来。 

  你在哪里? 

  茂名南路。你先忙吧。忙完再找我。 

  我现在就过来。等我。她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在街口的梧桐树边等她。她未换装,开了一辆红色莲花过来。在街边停下,脚上穿着
的高跟鞋子,下地的时候便先晃扭一下,有无限妖娆。脸上的脂粉褪淡了,略显得油腻,
碎钻的耳环晃荡着,发出凛冽的亮光。她的确亦可算是另一个阶层的人。这个社会原本就
是划分着阶层的。有钱和没钱。有名和没名。或者在某种身份意义上的她与我。 

  我说,你可以丢下你的客人们自己跑出来吗? 

  本来是要陪些欧洲佬再换地方的。我偷偷出来,把手机关了。让Maya去说服他们拿大
钱换那些不值钱的照片吧。 

  我只想见你,良生。她走过来,在我们分别三个月之后,轻轻拥抱我。 

  我们在小巷子里拐来弯去地走,找到一家小小的日本料理店。掀开蓝色布帘,见到逼
仄狭小的店堂。因已经凌晨一两点,里面显得空落,只有最里面的桌子,围聚着一帮日本
公司的男性职员在喝酒和唱歌。但亦已疲乏,只有噪音断裂地推进。 

  灯光昏昏暗暗,有嗓音抖颤的日本民歌。此时只听得外面轰地一声,雷电闪耀,下起
了暴雨。粗大的雨点拍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激烈的声音。一场滂沱大雨如期而至。 

  莲安说,有打火机吗。她从烟盒里拔出一根烟来递给我。是茶花。这烟迅速地把我们
带回了冬天荒凉的稻城。那油腻肮脏寒冷的小餐馆。我们的喝酒,公路上的跑步,以及月
光。 

  我说,你还有这烟啊。 

  差不多没了。回到上海之后,我又只抽Sobranie的一款Classic Ultra,有时候是520
。 

  莲安不喜欢女式烟细长的形状。她喜欢中性或者更接近男性风格的物质,包括手机,
笔记本电脑,包,威士忌,式样简单的凉鞋,以及香烟。但因为职业性,她的穿着却又不
同。一直华丽妖娆。 

  抽520更多一些,因为喜欢它10公分的长度。而且它显得艳俗。她说。因着这多出来的
1公分,能够让人感觉时间停顿得稍微长久一些。 

  点的东西慢慢地上了桌。生鱼片,鱼子寿司,海胆,清酒。 

  我说,现在你还唱歌吗。 

  不太登台演出了。唱片也懒得出。Maya一直有抱怨。这件事情纯粹是为了谋生,你知
道。但我现在略有积蓄,亦不用太考虑这件事。 

  她又说,这是平时常来的店。人少,多是商务人士。他们很少看电视或杂志娱乐内容
,所以不会有人无故上来搭讪。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对人没有耐心。不喜欢别人来打扰
我。 

  她又说,我有一同居男友,是这里的伺应。但他今日不当班。 

  我自然是吃惊的。但亦不动声色。我只觉得见着她便是好的。面对面地坐着,却又不
知道可以说些什么。莲安应该也是如此。所以,两个人在沉默之间,便只听到后面那帮职
员的喧哗,以及大雨的响亮。我停顿了一下,先端起放在面前的酒杯。 

  6 

  她最后一次见到临,是去探监。母亲搁着玻璃问她讨烟抽。莲安亦记得卖掉了家里剩
余不多的旧东西,给母亲带去香烟。临穿着监狱里统一的衣服,头发油腻,脸色苍白,涂
着廉价的鲜红唇膏。她说,我托了一个好朋友来照顾你。你去北京,他会来接。他会先把
车票寄过来给你。兰初给他奶奶,他们那边要。 

  莲安看着她的母亲,完全是成人式的眼光。冷淡,清透,非常坚韧。 

  临说,我刚生你下来的时候,你喝完奶,就背过身去而睡。你从不面向我的怀里。你
这样意志坚决,和我一样。我亦知道你不属于我。你就是你,而不会是另一个我。 

  她问出她心里疑惑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生我下来? 

  临微微一笑,现在我才知道我们彼此之间不可代替,也没有怜悯。有些事情慢慢的,
慢慢的,就会变得不记得。莲安。你无需介意在心。她又说,过来,让我摸一下你。 

  这是第一次她这样要求她。莲安走上前一步,感觉到母亲的手指非常冷,抚触到她的
脸上,从额头上慢慢往下滑。她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惊惧,就好像在公车上偶尔因为拥挤
被陌生男人靠近了身体。对不洁的厌恶感。她即迅速地后退,不再让临碰到。 

  莲安拿到车票,便带了一只旅行箱,放着自己的衣服和书,坐火车去北京。这是她第
一次出远门。自然也并没有人来送她。她现在连异父的兰初都已经失去。从次就是渺茫世
间孑然飘零的一人。但她觉得心里平然,并无哀伤。 

  身边去北京上学的18岁少年,父母陪着去大学报到,父亲一路都在教训嘱咐,母亲更
是不停地倒热水扭毛巾买晚餐小心照顾,其乐融融。她亦不觉得羡慕。知道这是不属于自
己的人生。在铺位上一躺下来就睡着了。半夜时分饿醒过来,拿出包里的苹果,用毛巾擦
了擦,就放进嘴巴里咬。火车刚好停靠,停留在山东境内的一个小县城。 

  昏暗白色灯光照着空落的站台,有人背扛着沉重行李,脚步零乱地在黑暗中走过。淡
淡月光照耀着原野。她俯趴在窄小闷热的铺位上,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用额头抵着玻璃窗
,探望这个她刚刚接触到的世间。那个小县城的月光和站台,从此便留在莲安的记忆中,
像颠沛流离的生活的隐寓。她一直在出发,走在路上。并且孤立无援。 

  而此刻,她的母亲正在监狱中用偷藏的一块碎玻璃割脉自杀。临放弃了她即将面对的
30年的监禁。她的意志在决定投毒的时候即已崩溃。剩下来的日子无非是肉体的苟活,她
太过骄傲,所以绝无甘愿。 

  那年莲安是15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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