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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哈尔滨人16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Feb 26 13:28:01 2000), 转信
“业余牧师”
在“城市人”的话题当中,大约总是有让人感到不快的话题吧。
一个城市,也像一个人那样:“金无足金,人无完人”。
这里我大着点儿胆子,聊聊这座城市里的“业余牧师”和“城市萨满”。
其实,我当然想多多地去表扬与颂扬一下哈尔滨人。但是,在这个城市中,做
表扬与颂扬的人才是极多的。这方面的工作我不先去做,他们也会热情地补上去的。
而傻里傻气地批评一下这座城市中某些人的人,却还寥寥无几,我先试试。
哈尔滨的“城市萨满”和“业余牧师”实际上已经逐渐地成为这个城市中最为
亢奋的一族了。
“城市萨满”和“业余牧师”是近年来这座城市滋生出来的新品种,而且此两
者在这座城市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行当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二者的行为不仅干
扰着一个城市的判断,也影响着这座城市的健康成长,使这个城市中的一些人良萎
不分、优劣不辨。二者如此的“风光”,如此的作用,还会因此派生出众多的崇拜
者与效仿者,使这个城市的素质越来越低。
“城市萨满”和“业余牧师”,大多来自仕途失意,理想破灭又不学无术的那
些中、青年人当中。
公正地说,这些人在先前也是很努力的,紧着折腾,可谓夜以继日,不辞劳苦。
然而,想升官的,官没升上,想发财的,财也没发成(甚至赔了本钱,负了债),
当款爷与富婆的美梦也彻底破灭了,落得个两手空空,身前身后真干净。不免委屈
得很,沮丧得很,觉得天道不公。
然而,这些人并没有那种铤而走险的胆量,去彻底堕落。那么,完全的去出卖
自己,又于心不甘。他们仍旧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知识分子(或许,他们真的是一些
平庸的知识分子),甚至打扮成艺术家、批评家——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赖以生
存的最后一份自尊和本钱了。
哈尔滨的“业余牧师”当中,有许多人,开始是有想当歌星、当教授、当剧作
家、当诗人、当作家、当画家,以至当华裔外国人的,但这些美丽的梦,都随着素
质的不高或错过了机会,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他们彻底绝望了。梦醒时分的不尽
惆怅和无涯怨恨,一直撕咬着这一伙男男女女朋友们的心,让他们觉得不甘。尤其
是那些成功者,让他们觉得可恨、可恶、可厌,甚至可杀!他们甚至在心中暗暗地
发誓,要更狠、更无情地鞭笞和蹂躏那些成功者,让他们一辈子不得安生,让他们
一辈子都觉得闹得慌。并要化成一只只蚊子,围着他们叮咬个不停,让他们狼狈不
堪,丑态百出——正像俗话所说的那样,他们“不图打渔,专门搅和水”了。而且
唯有这样,他们才觉得痛快,舒坦。
哈尔滨的这些“业余牧师”,一般是读过几本书的,是认识三千汉字和一些英
文单词的人。尽管他们的梦没做成,但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有一份相当不错的
工作。他们无须去做怎样的努力,怎样的辛劳,就可以维持自己温饱和间有奢侈的
生活。他们所以成为城市的“业余牧师”,正像前面所说的那样,只是过去对自己
的期望值过高了,致使人格异化了。
古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业余牧师”,志同道合,或同是天
涯沦落者,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走到一起来了,他们已经在这个年轻的城市当中
形成了一个网。
“英雄爱英雄,惺惺惜惺惺”。这些“业余牧师”,彼此谈得特别投机,也特
别痛快。群情激奋时,竟杂以谩骂了。在这种痛快淋漓的接触与交往之中,他们无
意中发现,对成功者们的攻击与低毁,再加上油腔滑调的讽刺和无所顾忌的调侃,
可以使自己拔份儿,有形象。把那些成功者都打倒了,自己就是最成功的了。这一
认识使“业余牧师”的判断进入了误区,他们把这种无聊的调侃与不负责任的中伤,
当成了一种水平,一种境界,一种知识,一种能力了,甚至视作是自己的立足之本
了。于是,那些没当上官的“业余牧师”,开始大肆攻击当官的,而且“妙语连珠”,
赢得喝彩;没当上音乐家的,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糟蹋名音乐家的每一部作
品,还暗隐有抄袭行为;没当成诗人的,几乎是含着眼泪,以一个被害者的身分,
把有成就诗人的作品说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这里,不妨以“业余牧师”攻击剧作家为例,以飨读者茶后一笑。
“业余牧师”们总是精力充沛地利用那些可以利用的机会及可以使用的园地,
攻击成功剧作家的所有剧目。比如你写历史题材,他便说你没有当代性;你写当代
题材,他说你缺乏历史的纵深感;你写洋一点的作品,他批评你是洋奴,专门讨外
国人喜欢;你写中国气派的东西,他批评你的作品缺乏世界性,不能站在人类的高
度看问题;你得了奥斯卡奖,他说奥斯卡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并能举出谁谁谁拒
绝领奥斯卡奖的例子操练你;你写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他说你是小家子气,小感情,
不大气,庸俗;你写古今的伟人,写气壮山河的人物,他说你是个投机分子,是大
喘气;你写具有先锋意味的东西,他攻击你是拾人牙慧;你写现实的,他说你愚昧、
陈旧;你什么也不写了,他说他早就料到了,说你不过是一个昙花一现的人物,江
郎才尽了;你的创作呈井喷之势,他说你有数量没质量;你参加几个社会活动,他
说你哗众取宠,不甘寂寞;你一声不吭,他说你要死狗,玩深沉,装大腕;你站在
街头和一个女士谈话,他说你已经离婚了,娶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这个剧作
家若是一个成功的女性,同一个男士在一起吃冰点,他宣传你是一个风流娘们儿:
“妈妈的,她烂透了!”;万一你心血来潮,恶作剧,写一篇小文赞美这些城市
“牧师”中的一个,这受“表扬”的一个便忸怩起来,打电话给你,羞羞答答地说
请你吃饭……
城市丰富多采的社会生活,给这些“业余牧师”开辟了无限广阔的生活空间,
他们在这个空间里,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而且所向披靡,进则可攻,退则可守,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很有些巫师之风度的。
这些“业余牧师”,一天电话不断,身上的BP机终日响个不停,他们只要抓起
电话,别人就甭打了,一聊就是一个小时,而且:狗屎、小丑、装孙子、跌份儿、
高层次。高品味、高档次、特新潮、特没劲,哥们儿、姐们儿、情人、桑拿、卡拉
OK、打的、咖啡屋、嘬一顿、宰一顿、你说你是谁、你当你是谁、那能咋的、请我
吃饭、玩股、赌钱、离婚、远足、出国、绿卡、老板、总裁、美钞、美容、美发、
他妈的、先生、女士、小姐、我先生、我夫人等等不离口。他们的谈话内容,多是:
我让谁谁谁给涮了,谁谁谁又把谁谁谁也涮了,测了谁谁谁之后,还要涮谁谁谁,
不涮那个谁谁谁我就不是谁谁谁了;还有,谁谁谁下台了,谁谁谁离婚了,谁谁谁
自杀了,谁谁谁发财了,谁谁谁叛逃了,谁谁谁破产了,谁谁谁把谁谁谁操练了,
谁谁谁宴请谁谁谁没请谁谁谁了。而且越说越溜,越说越油,越说越来劲了。在溜、
油、来劲当中,他们突然觉得自己特有能力,特有知识,特有水平,特新潮,特当
代,特不同寻常了。并在这几“特”的感受下,“业余牧师”们兀然觉得自己很伟
大,很举足轻重,很杀气,很有水平了。
哈尔滨的这一伙亢奋的“业余牧师”,似乎一天闲得很,有用不完的精力,有
使不尽的热情。不仅如此,他们凭着自己那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有很广的关系网,
而且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完全有能力,有阵地左右这个城市的话题。
有人称这些“业余牧师”是本市的蝗虫,这些蝗虫的打扮,说起来也并不特别:
一双耐克鞋、一件T恤衫、一条牛仔裤、一个金戒指、一个BP机、一头长发加一脸不
屑——这是男蝗虫;女蝗虫则不同,常常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或者戴一副眼镜,
当然也是一脸的不屑——好像把世间的男男女女都看透了似的,说起话来总是居高
临下的样子——这就是“女牧师”。
“女牧师”也特别能讲,而且夸夸其谈,让人感到一种灾难,而且只要谈起来,
就是外国名字大联唱,歌星、舞星、影星大联唱,高档饭店名字大联唱,狗屎、狗
屁、狗东西大联唱,让人感到世界快要出事儿了。
哈尔滨的“业余牧师”似乎已经成了这个城市的别一种公害了。
不过,这些“业余牧师”,大多数从事一段时间的“牧师”工作之后,突然有
了无聊感、疲劳感和羞耻感,开始逐步地正视现实,面对现实,重新开始有意义、
有价值的生活,恢复一个人的尊严,让人看了,既悲怆,又让人尊敬——其实,说
句心里话,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是有希望的,再往前跨一步,就成功了——当“业
余牧师”怕是他们的一个劫数,一门必修课么?
让这个城市中的所有的人都宽恕他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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