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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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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女儿住院,卜绣文锁骨突出,颈项拉长,猛地瘦下去了一圈。她并不常在医院
泡,更多的时间在办公室熬。女儿住好病房,用贵重药,吃中西补剂……病是修在金钱
上的上层建筑,有钱才有命。她必须抑制住悲痛挣钱。 
  卜绣文刻意打扮自己。 
  没有人愿意和一个面色晦暗精神萎靡不振的女人谈生意,那样不但是感官上的恶刺
激,而且会使对手对你的财务状况和判断能力,发生整体的怀疑。在生意场上,信任就
是金钱啊。 
  好在被悲痛折损最重的几个部位——肤色的苍白、口唇的焦躁、眼睑的浮肿、眼周
的暗圈……,对现代的美容术来说,遮盖和修饰它们,并非太困难。只要抽出一点宝贵
的时间,在小姐的妙手之下,你就可瞒天过海了。至于人变得瘦削,那更是当今时尚。
 
  如果你看到某位女士迅速地减小了自己所占的空间体积,你万不可忧心忡忡,你只
能向她祝贺毅力坚强减肥成功。于是,在不明底细的人眼中,卜绣文不仅没有一蹶不振
,反倒是更精干果决了。 
  “你去医院看孩子的次数,能不能再多一些?”夏践石一天从医院里回来后讲。他
的脸有一种病态的虚胀,泛着不自然的油光。他对付焦灼的法宝是不停地喝酒。他又没
有多少酒量,只能大喝啤酒。古人的以酒浇愁获得成效,主要是酒糟的效力。啤酒的度
数低,在浇愁的结果上也是大打折扣,愁未见扑灭,只见肚皮膨出。直把个好端端的大
学教授,熏成日渐臃肿的蹒跚之人。除了学校里有课,非他不可,其余只要是探视时间
,夏践石是一定到医院里去的。 
  “每周两次,不可能再多了。”卜绣文抱着头说。只要一说到孩子的病,就有一只
铁指在髓瞩里挖,太阳穴一蹦一跳地疼。 
  “我每次离开的时候,早早都说,让妈妈快来看我。你也太狠心了。”夏践石垂着
头说。他愿意总呆在医院里,只有在女儿身边,他才觉得心里踏实。女儿是一个活蹦乱
跳的生命,那些可怕的话,都是医学家们吓唬人的。只要和女儿守在一起,死神就没法
把它的黑手伸进来。 
  自打女儿病了,这个家就不成为家了,成了冰窖。下班回来,没人搂着你的脖子叽
叽喳喳撒娇。没机会在女儿的作业簿上签上“夏践石”三个字了。不会再拿着油印的二
指宽的小纸条,到学校开女儿的家长会了。早上不用看着表,举棋不定是马上叫她起床
还是让她再多睡五分钟。晚上突然起风的时候,不用担心她是不是踢了被子…… 
  女儿走了,他才发现这个小小的生命,好似柔软的丝绸,无所不在地充填了他生命
中那么广大的空隙。猛地抽空了,遗留的无数大大小小的黑洞,嗖嗖地透出森严的冷气
。 
  这个家庭的结构粉碎了,他不知和妻子怎样谈话。他们的脑子里,天天盘旋着女儿
这个话题,无时无刻不在围绕着她旋转,但两人都极端小心地避开这个题目。除了必不
可少的商议,他们如两只饱受惊吓的小兽,跳跃着躲开利刃的陷阱。 
  谈话不投机。 
  “我也愿意每天守在医院里,眼皮不眨地盯着她,可这救得了孩子的命吗?救不了
。” 
  卜绣文冷冷地说。她一天在外强颜作秀,回到家里,精疲力竭。现在横遭指责,心
中十分委屈。 
  夏践石长叹了一口气说:“听医生的吧。听说魏医生的医术是不错的,他的老师钟
百行先生也是很有名的权威。我们只有求他们尽力了。” 
  卜绣文冷笑道:“就算医生有什么妙计,没有钱,说什么也白搭!现今得病,第一
比的是运气,第二比的就是钱了。你天天守在她身边,有什么用呢?输血得要钱,化验
得要钱,就算医学上有了什么新疗法,那也是拿钱堆出来的。你以为我就不想女儿吗?
 
  我就不愿意一天什么都不干,死死地守着女儿吗?可咱们俩都这么干等着,孩子怎
么救? 
  你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一管营养针呢……你太没用了,孩子有一天真有什么三长
两短的,就是你的罪过……”她越嘈叨越痛楚,巨大的压力找到了一个出气孔,这就是
丈夫夏践石。悖论啊,在世界上,在灾难中,他们本应是最相濡以沫的两条鱼,没想到
却互相咬得鲜血淋淋……夏践石连连摇头。这摇头是什么意思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是后悔自己一不留神捅了马蜂窝?还是不满妻子的失控?是惭愧自己薪水微薄?还是不
同意医疗金钱化的观点?他自己也不想搞清,凄楚如浓雾包裹着他,他失望地想到,疾
病真是个魔鬼。让他不但失去了健康的女儿,也失去了贤惠的妻子。 
  卜绣文嚷着嚷着,突然噤了声,泪水无声地淌下来。她不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丈夫让他多看看女儿,这有什么过错呢?难道她不是每次从女儿身边离开的时候。
都撕心裂肺地惨痛吗?她看着垂头丧气的丈夫,丈夫是一位学者,他的学识换不来丰厚
的报酬,这不是他的过错。女儿重病在床,在这个世界上,最撕心裂肺的就是他们了,
可他们还要无休无止地争吵!这是为什么?! 
  夫妻进入了冷战。各自睡在自己的床上,如同陌路。 
  卜绣文的毅力经受着双重考验。一边是女儿的病,一边是她的业务。近来,她开始
进入自己并不很熟悉的期货交易,这是风险很大的买卖。特别是与她合作的匡宗元,是
一只老狐狸。但她别无选择。因为她需要帮助,需要合作者。 
  连深知她秉性的秘书姜娅,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卜绣文和匡宗元涉足金属期货,无
异驶入了黑海洋。金属,那些坚硬而闪着冷漠光泽的物质,蕴含的利润和风险,比柔和
的绿豆喷香的小麦和清澈的橄榄油,要大得多。谁都可以想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人
们最先储备最先抛售的就是贵金属。 
  道理显而易见,金属价格高又易保存。一只集装箱的贵金属,折成同等价值的绿豆
,能占一个足球场。 
  做期货的人,神经高度紧张,这是四两拨千斤的行当,赚得狠,赔得也快。若有差
池,就是倾家荡产。 
  这个行当里很少有女人,特别是卜绣文这种上了年纪的女人。但是姜娅知道自己的
老板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孩子病了,并没有影响她做生意的情绪,出手下单的勇气反倒
更凶更猛了。 
  “请你把这些材料给我准备出来。”卜绣文把一张纸递给姜娅。 
  姜娅低着头接过来。她以为是需要某种金属的长期价格走势资料,没想到上面写满
了书名。 
  “给你三天的时间,把这些书都给我搞到。能快,更好。” 
  卜绣文干脆地说。 
  姜娅仔细看去:内科学、实用血液病学、世界最新的血液病学学术资料、中医学…
…姜娅失却了平日的爽快,长久地睃巡着纸上的字。 
  卜绣文说:“怎么,难吗? 
  “不。只是,这些书,看起来会很可怕的。”姜娅说的是真心话。她偶尔在新华书
店看过医书,出于好奇随手一翻,就吓得不轻,后来每次再上书店,都要绕过那片书架
。 
  现在老板在如此繁重的商业运作之中,还要深入研究自己爱女的病症。乖乖! 
  “没什么可怕的。求人不如求已。自己的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牢靠些。”卜绣
文说。姜娅正要退出,卜绣文说:“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叮嘱你。不要同人说早早有
病的事。”姜娅有些慌,说:“我不是有意的。主要是您代理的有些客户在交易的日子
里,突然找不到您,您的手机又不开,就找到我。 
  我只是如实说您到医院里看女儿去了。他们问您女儿是什么病,我就告诉他们了。
 
  我总想,多一个人知道,要是打听到了什么秘方,早早的病也就能好了。真的,我
没有别的意思卜绣文的眼光注视着别处,说:“我并没有怪你。姜娅,我知道你是好意
。但以后不要说了。众口烁金,那么多的人都在说卜绣文的女儿病了,这也许会形成一
个场,早早的病就更不易好了。也许这是一种迷信吧,但我没法让自己别想……” 
  姜娅不知说什么好,毕竟她还年轻,不完全懂得一个母亲心中的悲哀。但她还是被
深深地感动了,她说:“我一定尽快地把您要的书找到。 
  姜娅把书备齐了。她把书交给卜绣文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卜总……也
许我想的不一定对,您还是别看这些书了……我翻了一翻,太恐惧了……太残忍了……
” 
  卜绣文冰冷的手指拂过书面,感受到烫金字特有的凸凹感。她实生奇想,觉得自己
像一个盲人,在摸索未知的世界。书籍有新有旧,看来借的买的兼而有之。姜娅细心,
按照书的大小,分类摆放,规整地像一包包整装待发的炸药。 
  “谢谢你。”卜绣文闭上眼睛说。这表示她再也不愿进行任何讨论了。 
  夏践石那天到医院,看到早早对面的床空了。他是一个迟钝的人,未曾注意到空气
格外压抑,随口问早早:“梁奶奶呢?溜弯儿去了?” 
  一个中年人正在梁奶奶的床前忙着收拾东西。听见这话,抬头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夏践石知道他是老奶奶的儿子。当然,说他是个中年人可能不贴切,或许他的年纪
要小一点?他的脸庞由于长期的风吹日晒,粗糙于涩。这使人对他的年龄判断,易失之
准确。 
  早早放声痛哭起来:“梁奶奶昨天晚上死了!” 
  “死了?死了!”夏践石如五雷轰顶。不但是那个慈祥的老人遽然离世,让他无法
接受,更主要的是早早的神情,有一种骇人的苍老。 
  “不会吧?不能吧?怎么能这样呢……”夏钱石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悲痛。他想梁
奶奶之死这对女儿来说,实在是一个恶性刺激。却忘了自己这样不冷静,对女儿更是重
大打击。 
  “喂!我们到外面谈谈好吗?”那个人收拾完东西,冷冰冰地说。 
  夏践石拒绝:“我要陪女儿。”那人可能想聊点什么吧? 
  丧母之痛,夏践石可以想见。但他觉着自己的意志已千疮百孔,实在无力再承受劝
慰别人的担子。 
  “您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不适宜陪女儿。‘那人说。 
  夏践石还想说什么,夏早早说:“爸爸,您和梁叔叔出去吧。我不要紧,哭一会儿
就好了。我只是想哭……” 
  那人说:“您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真是福气。”说着,不待答复,率先出了门
。 
  夏践方只好跟着走了。他很重面子,也怕让别人下不来台。 
  那人站在回廊里,铁青着脸,眉头挽个黑疙瘩。看到夏践石跟了出来,他说:“对
不起。” 
  夏践石出于条件反射地说:“没什么。”说完了,自己又觉得诧异,对方有什么对
不起他的地方? 
  他探究地看着对方,那神态像是在课堂上提问一个学生。 
  “我是为我离世的母亲请求您原谅的。我叫梁秉俊。当然我的名字对您来说没什么
意义,但我的母亲曾郑重托付与我。我要把母亲的愿望完成。”那个人看着回廊外萧瑟
的树林说。 
  夏践石点点头。这点头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 
  梁秉俊长时间地沉默着,好像忘了他约夏践石出来的初衷。 
  “据我所知,您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女儿的地方。老人家已经过世了,我
们就不必再说这件事了吧。”夏践石惦着女儿,预备告辞了。 
  “您,慢走……我有点走神,好像母亲就在身边。你知道,就在这个位置,我和母
亲进行过一次谈话。病了多年,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想过了。对自己如何走,她有打
算。原来我试着让她别想,不管用,后来就由她了。她说那一定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
一个人孤独地走……我说,不,不会是那样的,我一定在您的身边。她说,不一定啊。
 
  傻孩子,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说到这里,梁秉俊热泪盈眶,
但他很坚决地抹了一下眼睛,不愿自己沉浸在感伤的气氛里,顽强地说下去,“死,她
不怕。 
  我信。后来,同你的女儿住在一起了,她喜欢这个小小的聪明的人儿。也多了一个
担心,怕那个时辰来的时候,会吓坏了您的女儿。她说,她一定想办法在死之前搬到其
他的房间去。我猜,母亲尽力试着做了…… 
  “但是,很遗憾,她没成功。您女儿还是受惊了。这就是我要向您道歉的地方……
” 
  梁秉俊又抹了一下眼睛。 
  “这……别说了,死毕竟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啊……死者为大,别放在心上了,老
人家也不是有意的……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好吗……”平时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教授
变得语无论次,哀求着。 
  “好了,这个话题就不谈了。还有一句话,是我的母亲一定要我告诉你的……” 

  “什么话?”夏践石突然很紧张。听一个业已去世的人的遗言,有一种森然感。让
人害怕那种属于死亡的智慧。 
  “我的母亲要我告诉你——”梁采使沉吟了一下,仿佛是在考虑怎样把话说得更妥
贴明白。夏践石屏住气。 
  “那就是您的女儿夏早早不能光靠着输血维持生命。总有一天,血会不管用的。我
妈妈住过多年的血液病房,她见过许多这样的病人,最后无一例外……早为孩子想办法
……就这些。”梁秉俊说完了。 
  夏践石木鸡似地站着。他知道,输血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医生也说过这个法子总有
失效的。但以后的事情,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他祈望冥冥之中出现一个奇迹。 

  夏践石很恼怒面前这个忧郁的男人。他一身晦气,把那个朦朦胧胧但是异常严峻的
现实,提前摆在一个父亲的面前了。 
  “您把我从女儿身边叫出来,就是为了同我讲这些话?” 
  夏践石说。 
  “遵母命而已。”梁秉俊说。 
  “我还以为您的母亲有什么秘方要传给我呢!”夏践石说。他真的是这样猜测过,
失望就更大。 
  “如果真有什么秘方,我的母亲自己就不会因此去世了。”梁秉俊长叹一声。 
  “那我们现在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夏践石不耐烦了,他急着回去看女儿,
每次的探视时间是有限的。 
  “母亲说,她在天上会保佑您的女儿的……”梁秉俊在他的身后说。 
  “谢谢。”夏践石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秉俊意犹未尽。他很想同谁说点什么,在这种特别的时刻。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
天,他和母亲无数次地讨论过,虽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当这一刻真实到来的时刻,他
还是感到巨大的悲伤失落。他缓缓地走着,他就要走出医院的大门了。大门外,是沸腾
的人群,没有人知道一个名叫梁王氏的老人过世了,她曾经那样受尽苦难。梁秉俊闭上
了眼睛,有两颗蕴含了很久的雨滴,从天上落下。 
  “你好!”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梁秉俊睁开眼睛,是魏晓日。 
  “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在这种时刻。”魏晓日说。 
  “什么都不说。就好。 
  魏晓日就什么都不说,陪梁秉俊站着。 
  两个男人,默默地站着,一言不发。很久很久,直到梁秉俊脸上的雨滴被风干。他
递过一张名片,挥挥手说:“魏医生,以后,你若是有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就找我。咱
们一块喝酒,聊聊。 
  魏晓日看了一眼名片,那上面写着——古生物学家。 
  回到病房,薄护士正在给早早量体温。女孩怯怯地看着爸爸,好像自己犯了大过错
。 
  “爸爸,我觉得冷……”早早牙齿打着抖说。 
  “好孩子。是爸爸不好,没想出好办法把你的病早些治好……”夏践石痛苦地说。
 
  “嗨!没什么谁好谁不好的。依我说,谁都没过错。得了病,就好好治。想那么多
干什么!”薄香萍假装不耐烦地说。 
  这当然是不很礼貌的事,但任他们凄凄惨惨地说下去,于病情更不利。 
  薄护士抽出孩子腋下的体温表,水银柱窜得老高。这孩子发高烧了。 
  “我发烧了吗?”早早问。住院的人都对自己的疾病极为关注。早早虽说是孩子,
也养成了高度的警觉。 
  “有一点。”薄护士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你不可能骗她,久住院的人,你是骗不过
的。来点真真假假虚实结合还比较可行。 
  “多少度?”女孩子不是好骗的。 
  “低烧。”薄护士很不耐烦地说。那口气使人没法再次发问了。 
  早早疲倦地闭了眼睛。薄护士端着治疗盘走出病房。 
  夏践石快步赶了出来。 
  “护士,求求您,对我说实话,早早烧得怎样?”夏践石喘着粗气问。 
  “高烧。”薄护士说。 
  “怎么会这样?!”夏践石握起拳头,好像要同谁拼一场。 
  “病到了这个时候,就会这样。出现高烧,还有一系列的感染症状……我要赶快向
医生报告病情的变化……”薄护士走了。 
  夏践石呆呆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听凭嗖嗖而过的冷风把他花白的头发吹得蓬乱。
 
  魏医生来了。 
  夏践石以为他会进行详细的检查,没想到他只是简单地听了一下心肺,看了看眼皮
,又开了一张X光拍片的检查单,就离去了。 
  魏医生刚回到办公室,夏践石就跌跌撞憧地跟进来。 
  “魏医生,我的女儿在发高烧,您为什么不做处理?”夏践石强压着焦灼,尽量温
文尔雅地说。 
  “谁说我没作处理?我做了所有应做的事情。”魏医生表示惊奇,以反衬出夏践石
问话的不合理。 
  “可是我的女儿现在还在发烧!”夏践石气急败坏。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原谅我说句很冷酷的话,您的女儿以后很可能还有更大的
意外。我们都要做好准备。”魏医生恢复水一样的平静。 
  “你们什么都知道?”夏践石尖刻地反问。 
  “是的,都知道。关于这个病。你们家只碰到了这一位病人,觉得很特殊。但是我
们作医生的,已经遇到过无数这样的病人,什么病,到了什么阶段,会出现什么样的症
状,都是一定的。这就像是一个被解了许多次的难题,你完全可以不信,用另外的方法
再解一遍。但答案是一样的。”魏医生喝了一口水。当医生的一般不习惯当着病人和家
属喝水,他们有洁癖。但这种谈话实在是很累人,无论怎样老练,目睹着豆芽一样新鲜
的生命萎缩,不可能无动于衷。但你也不能惊慌失措,病人家属还要从你身上汲取力量
呢。 
  “那她以后还会怎样?” 
  “所有该发生的都会发生。比如……” 
  魏医生刚想评说疾病晚期的症状,夏践石突然用双手捂了耳朵,说:“我不听!我
不听!我不要听你说那些可怕的话,那都是假的!是你们编出来吓唬人的。我的女儿永
远不会死的……”他说着,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魏医生苦笑了一下。这样的剧烈反应,一般多见于女性家赂。堂里男子汉,还是大
学教授,少见。看来以后有关的情况,还是同这孩子的妈妈谈吧。 
  一个病人从住院到死,要不断地同家属交流情况。苦差啊。想到夏早早的母亲,魏
晓日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那是一个奇怪而难缠的女人。他决定近期要同她好好谈一下,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
,医生不好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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