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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杀了你好么?),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红处方3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Oct 14 09:15:21 2000), 转信

第三十八节

        沈若鱼回家看妈妈。老娘说,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么长时间,人不见,电话也没一个。
我还以为是拐了我的钱,上外国了。
    沈若鱼说,妈呀,您那点钱还够到外国去啊?走不到香港就成丐帮。放心吧,还您的时
候,我会按照同期银行利率,再多给您一个百分点。
    老娘说,你以为我是想钱?我是想你。
    沈若鱼说,您真是应该想想我。这一段过的日子,比当年在西藏都苦。
    老娘说,讲讲。我就是想知道外面的事情。
    沈若鱼说,我的故事老人不宜。您还是免听吧,省得做噩梦。您有什么好吃的,快端出
来,犒劳前方归来的将士。
    吃饭的时候,母亲不断地咳嗽哮喘,沈若鱼说,怎么我这些日子不在,您就变得风箱一
样。
    母亲说,我这是冷空气过敏,一到冬天就受罪。医生说,要到暖和的地方避一避。要
不,越发作越严重,肺成了一个大泡,就难治了。
    沈若鱼说,就是说您得像大雁一样,飞到南方去过冬?
    母亲说,医生是那个意思。我说,要是老头子还在,就能陪我去了。可我现在一个孤老
婆子,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
    沈若鱼说,妈,您这不是影射吗?
    母亲说,我是实事求是,人家医生怎么说的我怎么传达。
    沈若鱼说,您这么一说,我真是不好意思了,这样吧,父亲在南方不是有几个老他友,
总约您去看看?这次,我们就一起到他们那儿走走,一来访旧,二来避寒,到春暖花开的时
候,咱们再飞回来。
    母亲说,倒是好。只是会不会耽误了你的工作?
    沈苦鱼说,我有什么工作?和您一样,离休了。
    母亲说,别搞错了,你是退休。
    沈若鱼说,反正都是休了,您怎么一点幽默都不懂。
    母亲说,这可是侍遇,哪能随便就幽?
    沈若鱼说,我这就和他们联系。那些老爷子都是离休的人了,不比在位的时候,说话算
话雷厉风行。要给人家多打点提前量。
    母亲说,好。当年小的时候,是我带着你们出门。现在反过来了,是你带着我出门。
    沈若鱼说,您赶紧把丝绸阿婆服找出来吧。昨天看天气预报,那边零上20多度,伟大
祖国幅员广大海阔天空。
    沈若鱼回了家,对先生说,我打算到南方走一走。
    先生说,公款旅游?
    沈若鱼说,想得美。陪我妈躲避北方的风沙。
    先生说,我看你心中装着全世界,惟独没有我一人。
    沈若鱼说,要不,你也跟着一块去?到我爹的那些故旧家里,听他们痛说革命家史和各
式各样的牢骚?你既然主动请战,我退居二线,怎么样,把挨门挨户叫叔叔叫阿姨的光荣,
留给你?
    先生说,饶了我吧。此次南巡,何日北上?
    沈若鱼说,怎么也得等我妈深恶痛绝的冷空气,返回西伯利亚以后吧。
    先生说,问君归期未有期。
    沈若鱼说,想不到我这么重要,你还挺伤感啊。
    先生说,这是装的,其实心中窃喜。你不在,我岂不是更加自由?
    沈若鱼说,我是无为而治,你就好自为之吧。
    两人正说笑着,电话响了。
    我是沈若鱼啊。
    我是简方宁。
    两人开始煮电话粥。
    我要陪我妈到南方走一圈,正想告诉你。沈若鱼说。
    你一走,我的心里就空落落的。简方宁说。
    院长大人,何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其实我在这里,除了给你添麻烦以外,又能给你什
么帮助呢?沈若鱼不知道自己对于朋友还有这么大的用处,很感动。
    帮助有的时候不是给你便利,正好是添麻烦。在这种麻烦中,你感到自己的价值。心灵
相通,不需要解释,人一生能有这样的朋友,就是幸福。慈爱的母亲,严厉的父亲,都不难
找,有天性在里面,动物那里,可以找到比人更精彩的例子。唯有朋友,这是人的特产。简
方宁的声者有一种超凡入圣的遥远。
    沈若鱼不想和朋友一道伤心,就说,方宁,您这些充满哲理的话,等我回来再领教,好
不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我的连衣裙。
    简方宁说,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啊?
    沈若鱼说,按照我妈妈的作战计划,恨不能这一次扫荡到曾母暗沙。
    简方宁随口道,那也到庄羽所在的N市了?
    沈若鱼说,是啊。
    简方宁说,假如你有时间,就和她联系一下。
    沈若鱼说,你对她念念不忘,我一定在百忙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前去探望。
    简方宁道,帮我看看她和支远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这在医学上,称为追踪寻访,作为使
用中药的病例,我要的是第一手资料。
    沈若鱼说,真是冷酷,追杀到天涯海角。
    简方宁只要一谈起工作,立即就像充了电的玩具小熊,精神抖擞起来。她说,注意啊,
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别光听他们说。
    沈若鱼说,知道啦。你就等着听我的秘密报告吧。
    简方宁轻轻一笑,放下了电话。
    沈若鱼携老母到达N市的时候,已是行程尾期。南方冬季怡人,温暖而不潮湿。每平方
公里绿色植物蒸腾出的大量氧气,使母亲的哮喘病好了过半。刚开始南下时的焦灼渐渐稀
释,寻亲访友到处受到款待,温情充盈,使人倍感轻捷。
    精神只要一放松,就会无事生非。
    一日住在父亲战友的遗孀家,两位老女人相对流泪。女人如果经常能有机会,大张旗鼓
地哭一场,就像是洗一回温泉,对精神安抚和益寿延年功效卓著,妙不可言。所以沈若鱼根
本不劝她们,自己乐得看电视。
    那天晚上的电视台,好像约好了,把所有最垃圾的节目,都汇集到本日演出。沈若鱼像
打机关枪一样,连连按着遥控器,直到怀疑自己的手指得了腱鞘炎,也没看到一个稍微可以
忍受的节目。
    沈若鱼便给先生打电话,报个平安。
    然后打电话给简方宁,但是无人。最近简方宁不知在忙着什么,总是找不到她。
    再给谁打电话呢?沈若鱼开始翻电话簿。女人打电话有的时候也像买东西,并不是想好
了什么才去买,而是在商场里瞎逛,灵机一动,就买下了某种并不需要的东西。一个号码像
图钉似的,在字里行间闪亮。沈若鱼想起了简方宁的嘱托,拨动了它。电话铃响了许久,没
有人接。当沈若鱼正准备放下的那一瞬间,有人说话了。
    您好。我找庄羽。她说。
    没这人。对方女声,很不客气地把电话压掉。
    沈若鱼很奇怪,看着话机显示屏上遗留的自己刚拨完的数字,对啊,没有拨差。再不
然,就是庄羽给自己写借了?她突然想到,也许庄羽当初给她写电话的时候,就是假的。为
了证实这一点,当然主要是没有任何事干,沈若鱼又拨了电话。
    还是那女人接听,这回沈若鱼学精了一点,她换了口气,说,我找支远。
    支远是谁?那女人低声重复了一句。这没这人,你错了!
    眼看对方电话就要砸下的当儿,突然听到电话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慢点放,我来接
这个电话。
    尽管声音遥远模糊,沈若鱼还是精确地听出了——她正是庄羽。
    哪里?庄羽说。
    你是庄羽吧?沈若鱼经历了这番找人之苦,热情比刚开始打这个电话时,大力提高。
    庄羽是谁?庄羽说。你是谁?她又问。
    我是沈……我是范青稞啊。庄羽,我都听出你的声音来了。你听不出我吗?我们在一间
病房吧住了那么长时间!沈若鱼大喊大叫,好像对方是一个昏迷的病人。
    喔,想起来了。我们是病友。庄羽说。
    可是你刚才还不承认,差点让我吃了闭门羹。范青稞抱怨。
    大姐,那不是我们的真名,就像一次性的筷子,谁记得住?出了医院,就把它留在污物
桶里了,哪里还带回家?新换的保姆不知道这段故事。幸好支远这个名字,比较上口,我才
凑合记起遥远的往事。庄羽说。
    并不遥远啊。沈若鱼说。
    那要看这段时间对谁而言。一个月,对于一个将活八十岁的人来说,只不过是生命的千
分之一。对于一个只能活一年的人来说,差不多就是生命的十分之一了。后者当然觉得遥远
了。庄羽的声音像是自河外星系传来,微弱,但很清晰。
    沈若鱼不想和她争辩这种充满末日意味的谈话,转而问,你怎么样?
    庄羽说,是你个人对我这样关心,还是奉什么人旨意而来?
    沈若鱼说,我看不出这二者有什么不同。都是好意。
    庄羽说,你问我,我就告诉你真话。如果是别人的意思,我就说人家想听的话。
    沈若鱼说,说真话吧,真话也是人家想听到的话。
    庄羽说,你能想象得出我现在在做什么?
    沈若鱼说,在睡觉吧?听你声音一股做梦的气息。
    庄羽说,谢谢你的美好想象。我已经很多天不睡觉了。根本睡不着。此刻我蹲在地毯
上,脸是银杏绿色,眼眶是茄子蓝,背倚着沙发的裙边,缩成一团,在用最大的毅力,保持
声音的平稳,给你打电话。
    沈若鱼说,危言耸听。
    庄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用最后的气力来骗人,是不是太不值?
    沈若鱼说,你快死了?年轻人,别瞎说。
    她说不上喜欢庄羽,但这个女人,毕竟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此刻听到一个活生生
的性命,就要消失,不禁毛骨悚然,嚷起来,你可千万别死啊,简院长还等着听你的消息
呢。
    庄羽在电话线的那一头,格格笑起来,说,大姐,你这么快就露出马脚,我本以为你坚
持的时间还能长一点。简院长不是这样跟你说的吧?她烦透了。恨不得我早死,哪里还会挂
念我?
    沈若鱼说,千真万确。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我和她是多年的朋友。
    庄羽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不忍说破就是。看两个不会撒谎的人骗人,好玩。
    沈若鱼说,不管怎么说,她很关心你。
    庄羽说,我也关心她。绝对超过了她关心我。情感赤字在我这一边。
    沈若鱼说,咱们不开玩笑了。你到底怎样?
    庄羽说,我刚出医院没几天,就开始复吸。这一次,我不再吸四号了。一下子加了三个
数,我吸“七”了。新产品,非常贵,但是更过瘾。我现在已经片刻不能离开“七”了。它
可以使我不睡觉不吃饭,飞翔在迷幻的世界里。我开始咳血,“七”把我的肺烧穿了。吸毒
的人都知道,到了这分上,最多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了。
    沈若鱼吓得差点扔了话筒,说,你胡扯!
    庄羽笑嘻嘻地说,真是这样。我实在是太不像人样了,蓬头垢面,骨瘦如柴,不好意思
啊,所以没法让你来看我。我是一个有自尊心的人,刚才形容的那模样,已经很文过饰非
了,情况只比我说的更坏…
    沈若鱼说,庄羽,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咱们一块回北方吧,路上我照顾你,一下了飞
机,你就直接到医院去。我去和简方宁说,我相信她一定会收你入院的。沈若鱼急起来,救
人如救火。
    庄羽轻笑一声说,只怕简院长,已没有气力管我的闲事了。
    沈若鱼说,这怎么能说是闲事?她是院长,治病救人是本分。
    庄羽说,她呀,泥菩萨身上长草——只怕早荒(慌)了神了。
    沈若鱼一惊,听庄羽的意思,好像有什么变故。她怎么啦?沈若鱼着急问。
    要是没什么特别的意外……她现在也成了和我一样的瘾君子,离了“七”,就过不了日
子了,庄羽非常得意地说。
    什么?有人给她下了毒?你瞎说!这不可能#夯人能害得了她!她是专家!沈若鱼全身
颤抖,牙齿格格作响。
    突然停电了,霓虹闪烁的城市,顿时变得一片漆黑。片刻之后,点点的应急灯亮了,它
们不但无法重新将城市从黑暗中打捞出来,反而像鬼火一般,显出人烟稠密的荒凉。到处是
不安的骚动,黑暗覆盖之下无数罪恶潜行着。沈若鱼死死揪住电话线,拼命反抗庄羽的话,
但深刻的恐惧攫住了她。信息越令人惊骇,越可能是真的。
    是啊,所以能害得了她的人,是了不起的人。庄羽的声音宏亮起来。她一边打电话,一
边吸进“七”,单手操作,获得成功,就像飞机进行了空中加油,精神一振。
    他是谁?沈若鱼吼起来。
    大姐,别这样,镇静一点。我就喜欢简院长的风度,可惜我不能亲眼看见她发现这件事
时的表情,我想,一定是眼含秋水,面带春风,依旧温柔淡定。她用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神
情,对待过无数的病人,轮到她自己,该也是从容不迫的吧?庄羽来了兴致,十分饶舌。
    少废话,快告诉我投毒的是谁?
    我说,大姐,您怎么这么死心眼啊,我都说到这个分上了,您还让我说什么呀?下毒的
就是我啊。庄羽厚颜无耻地表白。
    天!啊!
    沈若鱼真想变成一股电火,顺着电流滚动,飞进庄羽家,用黑色的电线,一圈一圈紧紧
绕在这个女人细细的脖子上,勒死她。但除了一个七位数的号码,在这座城市里,再没有关
于她的一点线索。
    你那里停电了吗?庄羽宕开话题。
    停了。怎么样?
    我这儿也停了,停电按区,咱们离得不远。大姐,你为什么不说话呢?生我的气吗?庄
羽柔声问道。
    我想掐死你!沈若鱼怒不可遏。
    你恨我,这太对了。这个世界上最恨我的,是我自己。没人知道我心中闪过多少罪恶的
念头,我是一个堕落邪恶的女人,简方宁企图救我,她就犯了一个大过失,要用她的命来洗
这个错误。我一天天地沉没下去,招谁惹谁了?我不偷不抢,醉生梦死,多么舒服#狐是我
自己的,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凭什么要受别人的安排?你救了我,你就有罪,你让我看
见了正常人的生活,我又回不到那里,你说我不恨你我恨谁?你给了我稻草,可我浮不起
来,我就得揪着你一道进污泥。她让我多了痛苦,多了绝望,多了恐惧,多了自卑,她把我
最后的幻想打碎了,她必须用命来赔我!……庄羽歇斯底里地发作着…
    还是先压住满腔的怒火,从这个疯狂的吸毒者嘴里,套出更多的情况。你不是早就回来
了,怎么下毒呢?沈若鱼问。
    反正我快死了,我什么都告诉你。我用“七”,制作了一大幅油画。送给了戒毒医院。
我并没有说是专门送给院长的,简方宁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那样她就会怀疑。但那画,是
按照她办公室的尺寸定做的,只有挂在那里,才天衣无缝。那不是普通的画。每当阳光和灯
光照射在上面的时候,溶解在油画颜料中的“七”,就会缓缓地像烟雾一样释放出来,人呼
吸着这种空气,就不知不觉地上了瘾。这幅画,花了我好多钱。成本高,再加上要找个不出
卖我的画家,到处都要用钱打点。要知道,“七”是非常昂贵的……
    不过,我不在乎……庄羽忙着吞云吐雾,声音忽大忽小。
    沈若鱼大叫道,庄羽,你想得美。这只是你的如意算盘。简方宁一定会发现你的阴谋,
她才不会上你的当!
    庄羽说,大姐,我是爱她,所以才给她下毒。我不能变成和她一样的人,她太高尚,太
尊贵了。我今生今世,永攀不上。但是我可以把她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一个人落在水里,别
人来救他,他当然感激,但是如果终于救不出他,那他就要把救人的人,一齐拖下水底。这
是人的本能啊,我害怕死亡……一想到能有这样一个美丽智慧的女人,和我一道走进深渊,
我就不再恐惧,甚至充满了幸福感……你不应该责备我,应该责备的是水,是深渊,是我为
什么不早些碰到她……
    再说啦,作为一个医生,亲身体验一下病人所受的煎熬,有什么不好?万一她挣扎出
来,从中找出了制服魔鬼的武器,我还帮助简院长成了一代医学泰斗。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吗?中国古代就有殉葬一说,想我庄羽,一个小小的无名鼠辈,一个吸毒的下贱女人,能有
这样一位美丽卓越的女医生陪同赴死,就是喘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也会快乐。
    其实我也时时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手段毒辣,害人太惨?
    但我想,不是。我是爱得太深,我想往光明。既然光明不肯接纳我,我就撕下一缕光
明,带到地狱里面去,让地狱也温暖些,清洁些。我是害怕啊,害怕地狱的黑,害怕毒蛇分
岔的舌头……我快死了,就在这几天……
    庄羽蝶蝶不休地演说着,每一句话沈若鱼都听到了,都记得很清楚,但是她丧失了思维
的能力。庄羽的影子,渐渐在沈若鱼面前模糊起来。她忘了她的长相,忘了她的声音。虽然
庄羽确实生活在这座城市里,虽然话筒里分明传来她的呼吸,可沈若鱼毫无疑问地认定,她
已是一具尸体。
    沈若鱼放下了电话。妈妈走进来说,怎么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电话?
    沈若鱼怕自己的神色吓了妈妈,极力装做神态正常说,有话则长。
    妈妈说,是你打出去的,还是外面打进来的?
    沈若鱼说,当然是我打出去的。除了这一家,咱们举目无亲。
    妈妈说,那讲了这么长时间,要花多少电话费?到时候,咱们前面走了,后面电话单子
报来,得把你阿姨吓一跳。
    沈若鱼说,那怎么办?要不咱们临走的时候,像当年的红军一样,在锅盖或是暖壶底
下,压上十块钱,写一纸条,说老乡,对不起……
    妈妈说,那你阿姨还不得气死?
    沈若鱼说,那你说怎么办?我还得打一个电话哩,十万火急。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
到街上的公共电话亭去打。
    妈妈看了看漆黑的夜色,说,简短点。
    沈若鱼立即拨开了简方宁办公室的电话。
    无人。
    再打。
    还是无人。
    直至深夜,仍是无人。
    打到简方宁家里,也没人接。
    妈妈,我们立即回家!赶快买机票,越早越好!沈若鱼跺着脚说。
    妈妈怪她,你这孩子,一阵儿一个主意。听说一个星期内的票都没了,你以为有专机
呢!
    那就到机场等退票,能早一天是一天。沈若鱼咬牙切齿,恨不能一拳将黑暗打出隧道,
飞回北方。
    庄羽残存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件事,将美丽的女戒毒医生拖下地狱。对生的眷恋和对
死亡的恐惧,都在这个游戏中淡化。她是因为爱她才害她,独自咀嚼这种诡谲的爱意,使她
生命的最后时光,充满期望。她不断地打长途电话,如果女医生接了电话,她就一言不发地
放下听筒,让无尽的盲音代替她的问候。如果女医生不在,她就设想出一百种可能,惴惴不
安地惦念着她。有时她突发奇想,觉得简方宁一定有最好的药,不曾拿出来给病人吃,现在
轮到自身倒霉,只好贡献出来,于是庄羽也有了生还的希望。但这幻想随着时间的推移,粉
碎了。在偶尔接通的电话里,虽然女院长的声音极其短促,只是“喂喂……”一声,她就心
怯手抖地扔了电话,隔着万里银线,她依然闻到了“七”阴森恐怖的味道。看到女医生日渐
憔悴花容失色,她忽而快意莫名,忽而深深忏悔,精神上寒热往来,打着摆子。
    只有一点她确切知道,她留在女医生身边的导火索嗤嗤燃烧着,就要接近爆炸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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