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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冰心(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Oct  7 21:01:52 2000), 转信


    “一个人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生活的圈子无论多么狭小,也总会受到周围气流
的冲击和激荡。”
    三十年代,中国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每个中国人对国家、民族的前途,都开始
有了自己的认识,做出自己的选择。
    1936年,吴文藻教授因获得“罗氏基金会”游学教授奖金而前往欧美访问,冰
心同行。行前,郑振铎在上海为他们饯行,冰心初次会见茅盾、胡愈之等人。在欧
美游历了一年,所见所闻,在冰心心底投下了浓重的暗影,同怀着亲亲的母爱、儿
童爱,礼赞云霞的变幻,大海的壮阔、繁星的灿烂的第一次赴美留学的情况十分不
同,她感到不满和失望。当一回到祖国,正赶上卢沟桥“七七”事变,抗日战争爆
发,她从此开始了流离迁徙的生活。
    1938年9月,她全家迁居到云南昆明,吴文藻任云南大学教授。那时期,物价飞
涨,一日数变,作家的生活得不到保证,冰心身体虽然不好,但是为了生活,还不
得不扶病执笔。1940年底到四川重庆,从事文化救亡活动,在国民党当局的监视下,
曾主编《妇女文化》半月刊。1941年,在重庆大后方文艺界欢迎冰心、巴金的集会
上,她第一次见到周恩来。1941年至1947年,她曾任国民党政府国民参政会议参政
员。这时,她是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成员,因病久住在重庆郊外的歌乐山,
深居简出。但文艺界的朋友倒是不断登山造访,其中就有郭沫若、老舍、冯乃超等
人,他们同冰心一起在山坡的浓荫下,望着如带的嘉陵江,畅谈国事、家事和文艺。
他们第一次在歌乐山相聚几天后,老舍给冰心送来了郭沫若赠送的写有一首五律的
条幅:
            怪道新词少,
            病依江上楼。
            碧帘锁烟霭,
            红烛映清流。
            婉婉唱随乐,
            殷殷家国忧。
            微怜松石瘦,
            贞静立山头。
    这首诗,写的正是那时的冰心。在这个艰难的历史时期,她以“男士”为笔名
陆续发表了十六篇散文《关于女人》(1945年,天地出版社初版;1981年,人民文
学出版社再版),表现了她的“殷殷家国忧”的爱国主义热忱。
    《关于女人》书稿的成书经过,冰心说,1940年,“我初到重庆,《星期评论》
向我索稿,我一时高兴,写了一篇《关于女人》来对付朋友,后来写滑了手,便连
续写了下去,到了《星期评论》停刊,就没有再写。”除了“对付”朋友和“写滑
了手”的原因外,还因为“经济上的确有些困难,有卖稿的必要”。这当然是一些
原因,但就“作家”而言,毕竟考虑了社会的因素——她发现“女人的确可怜”。
对于女人,她是有自己深挚的感情的。1943年,她在这本书的《后记》里说:“写
了十四个女人的事,连带着也呈露了我的一生,我这一生只是一片淡薄的云,烘托
着这一天的晶莹的月!我对于女人的看法,自己相信是很平淡,很稳静,很健全。
她既不是诗人笔下的天仙,也不是失恋人心中的魔鬼,她只是和我们一样的,有感
情有理性的动物。不过她感觉得更锐敏,反应得更迅速,表现得也更活跃。因此,
她比男人多些颜色,也多些声音。在各种性格上,她也容易走向极端。她比我们更
温柔,也更勇敢;更活泼,也更深沉;更细腻,也更尖刻……世界若没有女人,真
不知这世界要变成怎么样子!我所能想象得到的是:世界上若没有女人,这世界至
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她还说,
上帝创造了女人,“就是叫她来爱,来维持这个世界。她是上帝的化生工厂,一架
‘爱’的机器。不必说人,就是任何生物,只要一带上个‘女’字,她就这样‘无
我’的,无条件的爱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里,在冰心以男性的语气对于女人的谈论中,我们又在她的思想深处,清楚
地看到了‘母爱’的注释。
    在四川,那段难忘的生活,使她了解了许多过去不曾了解的事实,明白了许多
过去不曾明白的道理。她在《从“五四”到“四五”》一文中回忆说,在大西南的
昆明和重庆,尤其是在重庆,经验使她得出这样的认识:中国的希望是寄托在中国
共产党和党领导下的、真正抗战的中国工农大众身上。
    1946年冬,冰心全家去日本,吴文藻教授任中国驻日代表团政治组组长,冰心
同当时日本文艺界知名人士有着密切的来往。1949年,应日本著名文学家——东京
大学(原帝国大学)中国新文学系主任、冰心著作译者仓石武四郎的邀请,她在该
校开设中国文学课程,成为女性进入东京大学担任教授之职的第一人。
    冰心来到东京的第二年,多难的祖国,又被推入内战的火海。她好像也置身于
战火,心清惶惶,为祖国痛苦着,创作的心绪像遇霜的秋叶,逐日枯萎。人的信仰,
像一座雄伟的建筑,并非一日所成,而是经过漫长的岁月建成的。在抗日战争中,
她所获得的信任和希望之焰,在日本更加燃烧起来。她从香港朋友那里秘密地弄到
几本革命著作。有时跑到海边,靠着岩石,任凭浪花溅湿衣裳,潜心阅读,并“偷
偷地收听解放区的广播”。冰心说:“1949年10月,祖国解放的消息传来,我感到
了毕生未曾有过的欢乐。”她觉得,祖国和人民真正有了光明,她那逐渐形成的理
想,也有了具体的寄托。
    作家是思想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谁不爱自己的祖国啊!但是冰心一家要
从日本回国并非容易。冰心说:“我们是解放后1951年回来的,解放的时候我们就
想回来,但是回不来,因为我们去的时候车的是国民党政府的护照。后来正好美国
的耶鲁大学要请我们去,我们就拿耶鲁的聘书给台湾签护照,立刻就批了。在日本
时,两个女儿都读圣心学校,离日前我还去圣心,请她们校长写封转学信,把她们
转到耶鲁,所以她们的同学都以为我们要去美国。他们批了护照之后,我们就到了
香港。那时我的两个女儿一个十四,一个十二。我们一到香港,就把耶鲁大学的聘
书和路费退了回去。于是,我们从香港经广州回到了北京。我还有个儿子,他是第
一个回国的,那时他才十八岁。在日本时,他在美国学校念书,念完中学之后没有
大学可进,美国朋友想让他到美国读书,他不肯去,要回国。后来我们说要送他去
香港上大学。我们给他买了船票,从日本开船,经塘沽,他一到塘沽,就溜了下来,
到了北京,进北京大学学建筑。他每次写信给我们,都是先寄到香港,再从香港转
到日本;我们给他写信也由香港转……”
    这条坎坷之路,有荆棘,有虎狼,我们读者只知道冰心作品里所含蕴的爱国心
肠,而不了解那一首从未写成文字的异常动人心弦的爱国心曲,不知道她是冒着生
命危险,才辗转回到祖国的怀抱,完成生命旅途中一次最后的转折……
    侨居日本五年,冰心所写作品不多,一些散文小品如《寄日本小读者》,散见
于《东大周刊》及日本一些报刊杂志。
                                   七
    冰心,拥抱祖国母亲,也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母爱。
    “一踏上了我挚爱的国土,我所看到的就是新人新事:广大的工农大众,以洋
溢的主人翁的自豪感,在疮痍初复的大地上,欢欣辛勤地劳动……”
    这时,她拿起生花之笔,开始了勤奋的创作生活,写了《归来以后》等作品;
冰心说,从此,“我的创作生活又揭开了新的一页。”、
    1952年仲夏的一个傍晚,周恩来在中南海招待冰心和吴文藻教授,对他们回祖
国参加建设表示欢迎,井询问子女的情况。冰心说,儿子已入大学,两个女儿都在
中学。总理问:“她们想学什么?”“大的想学历史,小的想学医。”冰心答。总
理说:“年青人从外国学来的语言,口音比较正确,你是不是可以跟孩子们商量商
量,她们可不可以念外语?”以后,她的两个女儿吴冰和吴青,都读了外语,都成
为北京外国语学院英文系教授。
    1953年,由丁玲和老舍介绍,冰心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解放后,她把主要精力
都放在为孩子们的写作上。她一直认为,一给儿童写作,对象虽小,而意义却不小,
因为,儿童是大树的幼芽”。她曾同张天翼等人领导了北京的儿童文学创作活动,
培养了不少儿童文学作家。
    正当冰心发奋创作的时候,1957年反右斗争的风雨推开她家的大门,袭击了吴
文藻教授。几十年风雨同舟的夫妻,其命运哪能分开?冰心的感情也像受了雷击一
样,她是痛苦的,不解的。这时候,周恩来总理让邓颖超把她接到家里,安慰她,
鼓励她。
    1958年,严文井、张天翼向冰心提议再写《寄小读者》;她欣然接受,捡起了
已经中断二十多年的“通讯”。这一年的3月11日,她给小朋友写了《再寄小读者·
通讯一》。这篇散文里说:“在这不平常的春天里,我又极其真切,极其炽热地想
起你们来了,……我如今再拿起这支笔来,给你们写通讯,不论我走到哪里,我要
把热爱你们的心,带到哪里!”是的,她没有食言,从北京,写到意大利的巴利城、
罗马、威尼斯,瑞士的波尔尼,英国的爱丁堡。像一位伟大的母亲,没有吝啬自己
的汗滴,把丰富的上等精神补品贡献给千百万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像殷勤的园丁,
培育了满园鲜花!
    冰心像一位天才的画家,解放后她用散文的形式,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百卉葳
蕤、生机盎然的生活画面。她在《小桔灯·新版后记》里说。“这里有我们社会主
义祖国的孩子,也有我们友好的国家和地区的孩子;也有我们社会主义祖国欣欣向
荣的许多景象,也有世界各地使我怀念使我低徊的山山水水。……而祖国的社会主
义的建设成就和国外的山山水水,更像一幅幅雄伟美丽的画卷,拉过了我的面前。”
这是《小桔灯》的主要内容,也是冰心回国后文学创作的概括。
    1966年,文化大革命平地而起,横冲直撞,到处是史无前例的大破坏。冰心没
有幸免——抄家、批斗、劳改,使她整整搁笔十年。1970年,冰心和吴文藻,告别
永居的老屋,一起到湖北沙洋“五七”干校劳动:种麦子、点豆子、看青、摘棉花,
这位作家长达十年的空白稿纸上,写满了检查,覆盖着尘沙。逆境中,又是周总理
亲自出面保护她。1972年秋,总理还对冰心说:“你我年龄都不小了,对党对人民
就只有鞠躬尽瘁四个字了。”总理的安慰和鼓励,使一直抱着希望的冰心度过国家
和个人生活中最黑暗的时期,终于盼到春回大地,举着一面红旗,又“步履轻健地
走在年老人和年轻人的队伍里”……
    当冰心回到魂索梦绕的祖国,她感到了“从‘五四’以来从未有过的写作热情,
和‘五四’时代还没有感到的自由和幸福”。她热情地参加各种社会活动。1954年
以来,她被选为历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60年和1979年,分别在第三和第四
次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被选为中国文联委员、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作
家协会理事、书记处书记,1978年被选为第五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先后十三次出
国,访问过印度、日本、苏联、英国、意大利、瑞士等国家,作为中国代表团的成
员出席过“世界母亲大会”、“亚非作家会议”等国际会议,对增进人民友好、加
强世界和平及国际间的文化交流做出了贡献。
    解放后,冰心的创作是丰富的。195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她的旧作《冰
心小说散文选集》之后,又出版了新作《陶奇的暑期日记》、《还乡杂记》、《归
来以后》、《我们把春天吵醒了》、《樱花赞》、《拾穗小札》、《樱花与友谊》
及解放后的散文选集《小桔灯》(1960年,作家出版社初版;1978年,人民文学出
版社新版)。197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冰心选集》。冰心的不少作品被介绍
到国外,被译为英、法、日、俄等多种文字出版,赢得了很高的国际声誉。另外,
她还翻译出版了泰戈尔的《园丁集》、(印度童话集》、《印度民间故事》、《吉
檀迦利》、《泰戈尔选集·诗集》(与石真合译)、《泰戈尔剧作集》、《马亨德
拉诗抄》(与孙用合译)、《燃灯集》(诗集)、《世界史》(两卷)及《世界史
纲》。
    “四人帮”覆灭后,她怀着一颗爱心,在她最喜欢的儿童读物《儿童时代》上
发表《三寄小读者》,使她的青春和新时代的春色、纯洁向上的孩子交融在一起。
从《寄小读者》,到《再寄小读者》,再到《三寄小读者》,前后五十多年,这不
仅是冰心所走的文学之路,也是她跋涉的人生之路。它们的文字,固然同样清丽可
爱,但思想情调迥然不同,可以说,三个《寄小读者》反映了三个时代。
    1980年,她的《小桔灯》等,荣获第二次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荣誉奖。她同
年发表在《北方文学》三月“女作家专号”上的短篇小说《空巢》,获得1980年全
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这年4月,她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副团长访问日本归来之后,由于工作紧张,身
心疲劳,夜里突发脑血栓病。八旬高龄的冰心,为了以后能继续为孩子们写作,那
颗赤心驱使她勇敢地接受了手术;她像一位战士,急盼着重返前线,像一位母亲,
惦记着家中的孩子——我们上国的两亿多儿童!她在《三寄小读者》的“写信代序”
里说:“‘八十’一上两个字,总不能使我相信我竟然已经八十岁了!”她不服老,
“天真”到了不知老之已至的地步。她说是千千万万的小朋友给她的“天真”,小
读者的热情回响使她永远年轻!西谚云“生命从四十岁开始”。冰心说:“我想从
1981年起,病好后再好好练习写字,练习走路,‘生命从八十岁开始’,努力和小
朋友一同前进!”八十年代初,先后出版了散文小说集《晚晴集》(1980年,百花
文艺出版社)、散文集《三寄小读者》(1981年,少年儿童出版社)及《记事珠》
(198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冰心论创作》(1982年,上海文艺出版社)、
《冰心散文选》(198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冰心选集》(1983年,四川人民
出版社)等。
    从1982年起,至1993年12月,卓如为上海文艺出版社编的《冰心文集》(包括
小说、诗歌、解放前的散文、中国成立后的散文和文艺杂著)陆续出版。冰心在
《序》里说:“回溯我八十多年的生活,经过了几个‘朝代’。我的生命的道路,
如同一道小溪,从浅浅的山谷中,缓缓地、曲折地流入‘不择细流’的大海。它有
时经过荒芜的平野,也有时经过青绿的丘陵,于是这流水的声音,有时凝涩,也有
时通畅,但它还是不停地流着。”从这部六卷本的文集中,读者能清晰地“看到有
一个二十世纪出生的中国人,在她自己大半生的生活环境里”,所跋涉的足迹,能
听到她真实的心声……虽然她的年轮已经绕过九旬,却仍然创作不辍,天天对着稿
纸倾吐心声,1987以来,相继在《北京日报》、《人民文学》、《收获》、《人民
日报》等多家报刊发表与人民、与祖国共命运的小说《万般皆上品……》、《远来
的和尚》、《落价》、《干涉》及许多散文,出版《冰心近作选》(1991年,作家
出版社)。那篇霍达的《国殇》等都曾使她落泪、激愤,时至垂老,反而更多了许
多忧患意识。
                                   八
    冰心,我们的诗人、小说家、散文家、翻译家,我们中国新文学的第一代开拓
者,在她七十多年的文学创作中,真诚地表现了自己的时代。她那光彩夺目的作品,
是给祖人民和未来的最大奉献,是留给人类的宝贵精神遗产。
    从1919年起,她同为数不多的新文学先驱者一起,开始了文学生涯,用实践进
行着艰苦的开垦。新中国成立后,她更以自己全部的热忱灌溉文苑。她受过委屈,
而没有怨言,只知道踏踏实实地写下去,把心交给祖国,交给孩子,交给光明和未
来……
    当我收束此文的时候,已是深夜。我激动地望着群星灿烂的夜空!这时我又想
起《繁星》里的诗名,使我更加敬爱冰心。我觉得,这首诗,写的是她自己,是她
一生奋斗的注脚。末了,恕我借用一位记者的话,献给冰心:二十世纪的同龄人,
写到二十一世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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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zcm 於 10月07日21:02:28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27.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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