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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hynot (父亲那双破草鞋),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关于女人( 7)--使我心疼头痛的弟妇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Oct 29 12:09:03 1999), 转信

发信人: MyWay (幽兰~流目四盼), 信区: Literature
发信站: BBS 曙光站 (Sat Jan 10 14:20:47 1998)

发信人: pure (损之又损以至无极),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关于女人( 7)--使我心疼头痛的弟妇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Jan  9 02:12:13 1998) 
 
    使我心疼头痛的弟妇 
 
    提到四弟和四弟妇,就使我又心疼,又头痛。这一对孩 
子给我不少的麻烦,也给我最大的快乐。四弟是我们四个兄 
弟中最神经质的一个,善怀、多感、急躁、好动。因为他最 
小,便养得很任性,很娇惯。虽然如此,他对于父母和哥哥 
的话总是听从的,对我更是无话不说。我教书的时候,他还 
是在中学。他喜欢养生物,如金鱼、鸽子、蟋蟀之类,每种 
必要养满一百零八只,给它们取上梁山泊好汉的绰号。例如 
他的两只最好勇斗狠的蟋蟀,养在最讲究的瓦罐里的,便是 
“豹子头林冲”和“行者武松”。他料到父亲不肯多给他钱 
买生物的时候,便来跟我要钱;定要磨到我答允了为止。 
 
    他的恋爱的对象是H,我们远亲家里的一个小姑娘。他 
们是同日生的,她只小四弟一岁。那几年我们住在上海,我 
和三弟四弟,每逢年暑假必回家省亲。H的家也在上海,她 
的父亲认为北平的中学比上海的好,就托我送她入北平的女 
子中学,年暑假必结伴同行。我们都喜欢海行,又都不晕船, 
在船上早晚都在舱里散步、游戏。四弟就在那时同她熟识了 
起来。我只觉得他们很和气,决不想到别的。 
 
    过了半年,四弟忽然沉默起来,说话总带一点忧悒,功 
课上也不用心。他的教师多半是我的同学,有的便来告诉我 
说:“你们老四近来糊涂得很,莫不是有病吧?”我得到这消 
息,便特地跑进城去,到他校里,发见他没有去上课,躺在 
宿舍床上,哼哼唧唧的念《花间集》。问他怎么了,他说是头 
痛。看他的确是瘦了,又说不出病源。我以为是营养不足,便 
给他买一点鱼肝油,和罐头牛奶之类,叫他按时服用,自己 
又很忧虑的回来。 
 
    不久就是春假了,我约三四弟和H同游玉泉山。我发现 
四弟和H中间仿佛有点“什么”,笑得那么羞涩,谈话也不自 
然。例如上台阶的时候,若是我或三弟搀H,她就很客气的 
道谢;四弟搀她的时候,她必定脸红,有时竟摔开手。坐在 
泉边吃茶闲谈的时候,我和三弟问起四弟的身体,四弟叹息 
着说些悲观的话,而且常常偷眼看H。H却红着脸,望着别 
处,仿佛没有听见似的。这与她平常活泼客气的态度大不相 
同,我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从玉泉山回来,送H走后,我 
便细细的盘问四弟,他始而吞吐支吾,继而坦白的承认他在 
热爱着H,求我帮忙。我正色的对他说:“恋爱不是一件游戏, 
你年纪太小,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恋爱。再说,H是个极高尚 
极要强的姑娘,你因着爱她,而致荒废学业,不图上进,这 
真是缘木求鱼,毫无用处!”四弟默然,晚风中我送他回校, 
路上我们都不大说话。 
 
    四弟功课略有进步,而身体却更坏了。我忽然想起叫他 
停学一年,一来叫他离H远点,可有时间思索;二来他在母 
亲身旁,可以休息得好。因此便写一封长信报告父母,只说 
老四身体不大好,送他回去休息一年,一面匆匆的把他送走。 
 
    暑假回家去,看他果然壮健了一些。有一天,母亲背地 
和我说:“老四和H仿佛很好,这些日子常常通信。”这却有 
点出我意外,我总以为他是在单恋着!于是我便把过去一切 
都对母亲说了,母亲很高兴,说:“H是我们亲戚中最好的姑 
娘,她能看上老四,是老四的福气”我说:“老四也得自己 
争气才行,否则岂不辱没了人家的姑娘!”母亲怫然说:“我 
们老四也没有什么太不好处!”我也只好笑了一笑。 
 
    那时英国利物浦一个海上学校,正招航海学生,父亲可 
以保送一名,回家来在饭桌上偶然谈起,四弟非常兴奋,便 
想要去。父亲说:“航海课程难得很,工作也极辛苦,去年送 
去三个学生,有两个跑了回来,我不是舍不得你去,是怕你 
吃不了苦,中途辍学,丢我的脸。”母亲也没有言语。饭后四 
弟拉着三弟到我屋里来,要我替他向父亲请求,准他到英国 
去。我说:“父亲说的很明白,不是舍不得你。我担保替你去 
说,你也得担保不中途辍学。”四弟很难过地说:“只要你们 
大家都信任我,同时H也不当我作一个颓废的人,我就有这 
一股勇气。我和你们本是同父一母生的,我相信我若努力,也 
决不会太落后!”我看他说得坚决可怜,便和三弟商量,一面 
在父亲面前给他说项,一面找个机会和H谈话,说:“四弟要 
出国去了,他年纪小,工作烦难,据说他憋下这一股横劲,为 
的是你。假如你能爱他,就请予以鼓励,假如你没有爱他的 
可能,请你明白告诉他,好让他死心离去。”H红着脸没有回 
答,我也不便追问,只好算了。然而四弟是很高兴,很有勇 
气地走的,我相信他已得了鼓励了。 
 
    爱情真是一件很怪的东西,四弟到了船上,竟变了一个 
人,刻苦、耐劳、活泼、勇敢。他的学伴,除了英国人之外, 
还有北欧的挪威、丹麦等国的孩子,个个都是魁梧精悍,粗 
鲁爽直,他在这群儿童中间混了五年,走遍了世界上的海口, 
历尽了海上的风波。五年之末,他带着满身的风尘,满身的 
筋骨,满心的喜乐,和一张荣誉毕业证书回来。 
 
    这几年中,H也入了大学,做了我的学生,见面的机会 
很多。我常常暗地夸奖四弟的眼光不错,他挑恋爱的对手,也 
和他平时挑衣食住行的对象一样,那么高贵精致。H是我眼 
中所看到的最好的小姑娘,稳静大方,温柔活泼,在校里家 
中,都做了她周围人们爱慕的对象,这一点是母亲认为万分 
满意的。五年分别之中,她和四弟也有过几次吵架,几次误 
会,每次出了事故,四弟必立刻飞函给我,托我解围。我也 
不便十分劝说,常常只取中立严正的态度。情人的吵架是不 
会长久的,撒过了娇,流过了眼泪,旁人还在着急的时候,他 
们自己却早已是没事人了。经过了几次风波,我也学了乖,无 
论情形如何紧张,我总不放在心上。只有一次,H有大半年 
不回四弟的信,我问他也问不出理由,同时每星期得到四弟 
的万言书,贴着种种不同的邮票,走遍天涯给我写些人生无 
味的话,几乎有投海的趋势,那时我倒有点恐慌! 
 
    四弟回国来,到北平家里不到一个钟头,就到西郊来找 
我,在我那里又不到一个钟头,就到女生宿舍去找H,从此 
这一对小情人,常常在我客厅里谈话。在四弟到上海去就事 
的前一天,我们三个人从城里坐小汽车回来,刚到城外,汽 
车抛了锚,在司机下车修理机件之顷,他们忽然一个人拉着 
我的一只手,告诉我,他们已经订婚了。这几乎是必然的事, 
然而我当时也有无限的欢悦。 
 
    第二年暑假,H毕业于研究院,四弟北上道贺,就在北 
平结婚。三弟刚从美国回来,正赶上做了伴郎。他们在父亲 
那里住了几天,就又回到上海去。我同三弟到车站送行,看 
火车开出多远,他们还在车窗里挥手。出了车站,我们信步 
行来,进入中原公司小吃部,脱帽坐下,茶房过来,笑问: 
“两位先生要冰淇淋吧?”我似乎觉得很凉快,就说:“来 
两碗热汤面吧。”吃完了面,我们又到欧美同学会,赴表妹 
元元订婚的跳舞茶会。在三弟同许多漂亮女郎跳舞的时候, 
我却走到图书室,拿起一张信纸来,给这一对新夫妇写了一 
封信,我说:“阿H同四弟,你们走后,老三和我感到无限 
的寂寞,心里一凉,天气也不热了。我们是道地中国人,在 
中原小吃部没吃冰淇淋,却吃了两碗热汤面!” 
 
    五六年来,他们小巧精致的家,做了我的行宫,南下北 
上,或是夏天避暑,总在他们那里小驻。白天各人做各人的 
事,晚上常是点起蜡烛来听无线电音乐。有时他们也在烛影 
中撒娇打架,向大哥诉苦,更有时在餐馆屋顶花园,介绍些 
年轻女友,来同大哥认识。这些事也很有趣,在我冷静严肃 
的生活之中,是个很温柔的变换。 
 
    上星期又得他们一封信说:“我们的船全被英国政府征用 
了,从此不能开着小炮,追击日本的走私船只,如何可惜!但 
是,老头子,我们也许要调到重庆来,你头痛不头痛?” 
 
    我真的头痛了,但这头痛不是急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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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笑,他忽然觉得她好寂寞好寂寞。 
她静静的看了他半天,才柔柔慢慢的:「 你好像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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